“这个没法子,老天不下雨,我们也没办法。”陶椿心想得亏是在深山里,山泉干不了,就是干旱,受灾也不严重。
“对了,再巡山可要注意防火,烧火煮饭后一定要把火星灭了。”陶椿交代,“天干物燥,一点火星迸溅出去就能引发山林大火。”
陈青榆心里一惊,这会儿尚好,夏天枝叶都是绿的,轻易烧不起来,到了秋天要是还这么干,那可要对带火的东西严防死守了。
杜瘸子喊人帮忙,呼呼啦啦一下子去了上十个人,余下的回屋打水洗漱,换身干净的衣鞋。
羊宰杀好,姜红玉牵着小核桃过来,她站木棚外,说:“弟妹,他们说羊肉要腌,要用啥东西腌?我担心我腌的不好吃,你过来动手。”
陶椿把手上还没完工的酒壶递给胡二嫂,她起身离开。
“大嫂,灶房的活儿你受得住吗?受不住可不要勉强,身子为重。”陶椿关切地说。
姜红玉拍拍肚皮,说:“又没显怀,还没到身子重的时候,不耽误做事。这个孩子是个乖的,跟怀小核桃一样,不厌油荤,我一切都好,没有受不住。”
“那就好。”陶椿手脏,她屈指敲小核桃一下打招呼。
“婶婶,我爹说他在野猴岭吃的烤羊肉好香好香,今天吃的烤羊肉跟那天一样吗?”小核桃含含糊糊地问。
陶椿笑着点头,小孩子火力旺,羊肉又大补,小核桃羊肉吃多了,嘴巴两边一边一个黄泡,嘴巴都快张不开了。
“还敢吃啊?”陶椿问。
小核桃点头,“吃完羊肉,我多喝婆婆丁水下火。”
厨房外,杜星和杜瘸子各拿个砍刀坐在长桌旁挥刀剁羊排,邬小婶在桌尾切羊肉,羊内脏丢在筐里,蚊虫环绕嗡嗡叫。
小核桃松开她娘的手,她跑去赶蚊虫。
陶椿进厨房拿把菜刀,拎着木墩子坐到邬小婶旁边跟着切羊肉。
两只羊,光是羊肉都切满六大盆,羊排还装满三盆,羊腿和羊蝎骨另装桶里吊在大水缸里镇着,免得肉坏了。
这天一天比一天热,好在是在山里,只要不是坐在太阳底下,不干重活就不会出汗。
陶椿把三盆羊肉倒灶上的陶缸里,用陵里送来的嫩葱和发芽的老姜一起用刀拍一拍,舀三瓢水泡着。
邬小婶按陶椿说的,抓两碗辣椒和半碗花椒,混着五勺黄豆酱一起倒陶釜里,添上水生火煮。
这罐黄豆酱还是之前杜星过来修油坊屋顶时带来的,没吃完就留下了,今天刚好派上用场。
釜里的水烧开,停火,褐红色的大酱水泡着辣椒和花椒盖盖焖着。
陶椿翻了翻菜筐,里面还剩半筐嫩茄子和半筐发蔫的蒜苔,旁的都没了。
“想来陵里这两天又要送菜过来了。”姜红玉说。
“这次再送菜过来,你们交代一声,下次再来送菜,要是有茄子就送半袋嫩蒜瓣。”陶椿说,“有茄子有蒜瓣,我们烤蒜蓉茄子吃。”
姜红玉记下。
大酱水不烫了,陶椿用筷子沾点水尝咸淡,又加两勺盐,盐水搅开,她篦掉花椒和辣椒,舀水倒羊肉缸里。
两瓢大酱水和一瓢葱姜水,陶椿拿着擀面杖倚着灶台打着圈搅拌羊肉。
邬小婶看她插不上手,她出门拎上筐,说:“我往山上去,去挖点婆婆丁,下午给你们煮水喝。”
恰逢二堂哥挑炭过来,闻言,他转着脑袋瞅两圈,说:“娘,你别去了,
我们扛回来了一麻袋婆婆丁。野猪岭的北坡长了满坡的婆婆丁,我们就挖了一麻袋回来。你去问问陈伍长,看他把东西放哪儿了。”
“二堂哥,你们巡山的时候又遇到过开路队吗?”陶椿扭头问。
“没有,我们还以为他们从通往定远侯陵的那条路回帝陵了。”
陶椿“噢”一声,她继续搅拌羊肉,一圈又一圈,累得额头上冒出汗,缸里的水才被羊肉吸收完,羊肉上也挂上一层淡褐色的浆。
头半缸羊肉舀进陶盆里,余下的羊肉和羊排一起倒进缸里继续浇上大酱水和葱姜水拌汁上浆。
羊肉腌好,陶椿走出厨房,山风一吹,她顿感清凉。
到了晌午,山上的人下来,木棚里的人也陆陆续续出来,男院里歇息的虎狼队听到动静也跟着跑出来。
陶椿让木棚里的人把捏的火炉拿出来用,头一批捏的六十七个火炉阴干六天了,陶泥里的水分已完全晾干,不能再进窑,彻底成了泥炉。
“这顿饭是自己动手,大人带着自己的小孩,自己取炭生火,炭烧透了架上陶网,陶网烤热铺上腌好的羊肉,来回翻动别烤糊了就行。”陶椿在人群里来回走动,不断重复这番话。
人群动起来,拿泥炉的、取炭的、拿碗装肉的,一个个急得连跑带跳。
邬常安和邬常顺一个去装肉,一个取炭生火,兄弟俩放话说他俩负责烤肉,让陶椿和姜红玉等着吃肉。
陶椿和姜红玉也没闲着,她俩一个洗灶上的缸,一个和面搓坨,两只羊肯定不够吃,还要再煮一缸面疙瘩汤。
邬小婶和杜瘸子洗婆婆丁回来,厨房外的空地上坐满了人,三五个人围坐一圈,都探着脖子看陶网上渐渐变色的羊肉。
灶上的面疙瘩汤煮沸了,邬小婶进门说:“我把婆婆丁切一盆倒进去,也省得我再费力煮水。”
“也别切了,直接丢进来,我们也出去吃烤肉。”陶椿说。
婆婆丁丢进缸里搅拌开,灶里灭掉火,五个人一起出门去吃烤羊肉。
邬常安扬一下手,“快来,刚好肉熟了。”
陶椿和姜红玉坐过去,陶网上放着十来条儿肉,个个一指长,肉条烤得焦黄,表层泛着油花,陶网上滤的羊油滴进炭火里,刺啦一声响,带着肉香味的白烟徐徐升起。
陶椿挟起一条羊肉吹了吹,她呲着嘴皮子咬一口,还是好烫,她嘶嘶哈气。
“比我们那晚在野猴岭上吃的烤羊肉要好吃一点。”邬常顺不怕烫,一块儿羊肉已经进肚了。
嘴里的羊肉不烫了,陶椿闭嘴嚼了嚼,肉好嫩,不知是羊肉的油水还是腌进羊肉里的汁水,也或许是丰沛的口水,一口肉嚼几下,嘴巴里润润的。
“是比我们在山上吃的烤羊肉好吃,有滋味些。”邬常安点头。
小核桃捂着两边的嘴角,摁住两个水泡,她撅起嘴巴,张开一条缝咬住她爹喂来的烤肉。肉好香,外面焦焦的,里面嫩嫩的,还有一点点辣,她吃完一块儿又张嘴“啊”一声。
“你少吃点,去盛半碗面疙瘩汤喝。”姜红玉说。
小核桃不愿意,她苦兮兮地说:“为啥你们不上火?你们也吃羊肉了。”
“也上火,我这几天嗓子疼。”陶椿说,“小核桃,你去厨房抓两大把婆婆丁,我要包着羊肉吃。”
有她带头,小核桃也跟着生吃婆婆丁,她一口羊肉再一颗婆婆丁,前一口香得笑眯了眼,下一口苦得皱巴着脸。
陶椿和姜红玉就看着她笑。
断头峰上有人下来,狗吠几声,沉迷于吃肉的人这才抬头看过去,竟是送菜的人过来了。
“呀!我赶得巧啊!你们在吃啥?我在半山腰都闻到香味了。”胡青峰激动地扛着麻袋大步跑来。
胡家全站起来,说:“在吃烤羊肉,你快洗手,也过来吃。”
说罢,他看见走在后面的李三,心里一咯噔。
李三就是为了山谷里的羊肉过来的,他大哥二哥上次回家跟他说了,山谷里一天宰一只羊,伙食可好了。他把家里的羊肉吃完了,趁着送菜的机会抓紧跟着进山,想着蹭一两顿肉。他放下肩上的担子,粗略地看一圈没找到他大哥二哥,倒是看见他二叔和堂哥,他一屁股坐过去,抢过筷子先挟两口肉吃。
“你们在山里的日子过得好啊,我们在陵里天天吃青菜梆子。”李三酸死了。
“你要是过来烧窑,也能顿顿吃肉。”李方青说。
李三摆手,他可不受这罪,在这儿又是砍树又是烧炭又是烧窑,从早忙到晚,哪有他天天在家睡大觉舒坦,他隔个几天过来送趟菜,借机大吃一顿就满足了。
“我媳妇还没出月子,我得回去照顾她,我把菜送来,吃完饭就回去的。”李三赶忙找托词,生怕晚一点就被留下了。
一直到盆里的羊肉吃完,大伙儿轮着进灶房舀面疙瘩汤,李三才抹着油嘴问:“我大哥二哥呢?”
“在山上烧窑,要不你上去替他们一会儿,换他们下来吃饭。”李渠接话。
其他人面色有异,但都没开口说话。
李三瞪他一眼,黑着脸没接话。这孙子真是该死,逮着他们兄弟三个可劲地使唤,莫不是以为握着个把柄就能让他们兄弟三个替他当牛做马?哼,走着瞧吧。
胡家全等胡青峰吃饱肚子,就赶他赶紧带人滚蛋,“我们忙的很,看不得你们清闲,你们三个吃饱了赶紧离开。”
“这儿还有两副羊杂,你们拿回去分着吃,也不算让你们白走一趟。”杜瘸子把装羊内脏的筐递给李三,怕其他人有意见,他解释说:“大伙儿都上火了,这顿羊肉吃了,估计要到后天才能再吃羊肉。羊内脏今晚不吃就坏了,让他们带走算了。”
“你们都吃上火了,我们在陵里馋肉馋得直流口水。给羊杂算啥,让我们牵头羊走。”李三得寸进尺。
陶椿默不作声地看着,这会儿开口说:“嫌弃就留下,我们炖给狗吃。”
李三不吭声了。
胡家全又推胡青峰一把,胡青峰来气了,催什么催!催命啊?
“走就走。”胡青峰气得拔腿就走。
李三拎着两挂羊杂赶忙跟上,杜月捡起扁担,也一头雾水地跟上去,他边走边回头,总觉得这些人有啥秘密,古里古怪的。
目送三人走远,李渠开口说:“我那堂伯和伯娘不是讲理的人,无理也能搅三分,李大李二的事先瞒着,免得他们一家过来闹,扰我们清净,耽误我们做正事。”
其他人纷纷点头,他们这一百多人在这儿干活分工有序,其乐融融,日子过得挺顺心的,不想让不相干的人来打搅,大家默契地达成约定。
陶椿笑一声,这倒是有意思。她开心了,不论是怕被打搅清净,还是怕被耽误正事,这其中都掩藏着一个目的,怕她被李铁斧和李桂花找麻烦。
第186章 李三回陵搬救兵 事发
虎狼队对李大李二的事不知情,他们原本还打算在山谷里过一夜再离开的,眼瞅着陵里送菜的三人都被赶走了,陈青榆识趣地说:“那我们也收拾收拾,继续去巡山。”
李渠闻言,阻拦道:“你们明天再走,今儿上山给我们帮个忙,帮我们把靠近野猴岭那边砍伐的树抬回来。不然仅凭我们这一队人,扛树都要扛两天,时间还都耗在路上了。”
烧陶的任务重,连带炭窑也是白天黑夜的不停火,对木头的消耗很大,山谷附近不属于公主陵的两座山,路段好走的、距离稍近的地方,适合烧炭的树不多了。而山谷口通往野猴岭的这条路行走方便,距离也适中,加之李渠还打算在谷口以西再建两座大宅,就带人在谷口以西伐木砍藤。
“对,明天再走,我晚上把八只羊腿和一盆羊蝎骨炖了,你们再好好吃一顿。”邬小婶想让二儿子多吃两顿好的补一补,在山里风餐露宿着实是辛苦。她补充说:“我们这些天吃羊肉喝羊汤,补得大人小孩都上火,要是有黄连,他们恨不得干嚼黄连下火。今儿晌午吃一顿烤羊肉,晚上是吃不得了,正好你们在,你们不上火,你们一队人晚上再吃一顿。”
陈青榆应下,他冲李渠扬一下下巴,说:“那咱们这就去?”
李渠“嗯”一声,招呼男人们拿上家伙事跟上。
路上,陈青榆这才跟李渠打听出啥事了,“你堂伯跟你伯娘要找啥麻烦?”
“你们巡山没再碰到从帝陵过来的开路队?咱们的陶陵长干了个大事,把李大李二兄弟俩塞进开路队干苦力去了,归期不定。”李渠不担心旁人说他胳膊肘往外拐,也不顾及家族的面子,他语气轻快地说:“陶陵长这事干得痛快,比骂一架打一架都解气。
对了,听说你给邬老三提醒让他注意提防小人,当心有人害陶陵长?你发现啥苗头了不成?是李大李二吗?”
李方青探着身盯着陈青榆。
陈青榆提醒邬老三的目的是让他提防胡家人,他倒是没发现李大李二兄弟俩有啥异常,不过发现他身前身后的李家人都竖起耳朵在偷听,他笑一下默认了李渠的话。
李方青暗吁一口气,他慢下步子不再偷听。他想跟他爹说几句,找了一圈没看见人,这才反应过来他爹因为年纪大了,不用参与砍树扛树的活计,没有跟上来。
头一趟扛树回去,李方青借着喝水的功夫去找他爹唠嗑:“我大伯家的事你别管了,陈青榆说了,我那两个兄弟是谋划着要害陶椿,陶椿针对他俩是他俩自找的。关于李大李二的行踪,你就装聋作哑,也别主动跟我三兄弟说他两个兄长的事,免得你我不落好,再让陶椿恨上你儿媳妇。”
晌午那会儿要不是李方青拦着,李父早把谎言戳穿了,这会儿得知两个堂侄儿真要害陶椿的性命,他身上抖擞的气势一下子就没了。他是看不惯陶椿,但他长的有眼睛,能看见陶椿的本事,她要是真被人害了,什么粉条、花生油都完了,更别提以后在公主陵开集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