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家全跑过去帮盖缸的人把缸盖盖在水缸上,这是几天前才送回来的一批缸盖,陶制的,盖在水缸上不漏雨水,风吹不倒,雪也压不坏。
雨势大了,陈雪和陈青榆二人冒雨带着三四十个外客往住处跑。
雨幕模糊了视线,山下的人和物看不清了,山陵使举着雨伞踩着梯子走下房顶,陶椿也跟着下去,她身上套着邬常安送来的鼠皮披风。
“天要黑了,人都进屋了,我也要回去了。”陶椿说,“您今晚是住在这里,还是跟我们回家住?”
下雨之前,山陵使要上山站在高处眺望热闹的集市,陶椿作为东道主作陪,一直陪到现在。
风大雨大,山陵使的半边身子已经淋湿了,山风一吹,他还有点冷。见陶椿裹着难看至极的皮子岿然不动地站在雨幕里,长齐脚踝的下摆快要罩住鞋了,她浑身上下估计就湿了个鞋底。
“你这个披风挡雨不错,我记得你上一个集市还摆摊卖了?”山陵使问。
“是啊,半天就卖完了,有眼光的人还是不少的。”陶椿往山下看,这场雨后,她的鼠皮披风估计会成为另一个类似澡缸的生意,广受欢迎。
陶椿看邬常安从土屋里探出头,她扭头又说:“大人,我要回去了。您晚上是住在哪儿?”
“住这儿吧。你随意点,不用再惦记招呼我,我走到哪儿都饿不着,也不会受慢待。”山陵使交代。
“那我往后就不打扰您了,您要是有事找我,打发个人去寻我?”陶椿问。
山陵使“嗯”一声,见陶椿要走,他又叫住她,说:“这鼠皮披风丑是丑了点,还挺有用,你当门正经的生意做,鼠皮和骨胶不够用,你就从外陵买。就像你之前发求购牛油的单子一样,也收购鼠皮和骨胶,给外陵的陵户们寻个赚钱的门路,也多个过来赶集的理由。”
“我考虑考虑。”陶椿没一口答应,她朝邬常安招招手,夫妻俩一起快步下山。
邬常安没穿鼠皮披风,他把自家的四件披风借出去了,陶父带来的披风穿在陶椿身上,轮到他自己,他毫无遮挡地站在雨地里行走,反正淋场雨也病不了。
邬常安往山上看一眼,说:“你咋不答应他……不对,不炸鼠洞的话,想逮耗子可不容易,逮不到耗子哪来的鼠皮?”
他反应过来,“他是想让你透露捕鼠的法子?”
“炸鼠洞的法子透露出去,人家自己就能做鼠皮披风了。”陶椿摇头,“我可不听他忽悠。”
“那从外陵收骨胶?正好你也缺骨胶用。”
陶椿还摇头,“春仙大哥当上定远侯陵的陵长了,等他忙完手上的事,我跟他谈谈合作,松树的汁液能熬成松香,松香能替代骨胶,明年我们从定远侯陵大量买松香,不用熬骨胶了。”
“春仙当上陵长了?”邬常安大惊,他沉默片刻,喃喃道:“还真叫他如愿以偿了。”
“是啊,我也是下午才从山陵使口中得知。”陶椿笑,“他这个人有情有义有心胸有才智,合该如愿以偿,不然屈就他了。”
邬常安心里明白是这个理,但听她这么说,心里难免有点发酸。
前方传来脚步声,邬常安立马打起精神,防备地问:“谁?”
“是我。陶陵长,邬管事,你们还没回家啊?”陈雪早已听出陶椿的声音。
“正要回去。你怎么一个人在外面行走?”陶椿问,“走,我们先送你回去。”
“我堂哥在后面,马上就来。我衣裳湿了,要回去换身衣裳,几步路就到了。”陈雪解释,她继而兴奋地说:“陶陵长,下雨那会儿进陵的是将军陵的陵户,他们带的有小孩,我把邬管事借给我的鼠皮披风给孩子用了,一路过来,那孩子的衣角没湿一点,他们陵的人见了要从我们这儿买六十件鼠皮披风呢。”
“今年没有了,估计要等到明年。”陶椿说。
“我也是这么跟他们说的,他们就预订明年的。”
“行,我记下了,明年鼠皮披
风做出来先卖给他们。”陶椿高兴,这场雨来得好啊。
对还在山里赶路的陵户来说,这场雨可不算是好事,离家时还晴空万里,哪料到突然就变天了,他们没带遮雨的东西,驮来的花生淋了一夜,湿得透透的。
连夜赶路的陵户们在天明时走进安庆公主陵,雨还没停,陈雪带人先把这五个陵的陵户安置好,转身去找陶陵长商量法子。
“五个陵有三个陵驮着番薯和花生过来换粉条,三个陵合起来带来五六千斤花生,都淋湿了,这可咋办?我们收不收?这场雨还不晓得要下几天,花生收过来晒不干再捂发芽了,可就砸我们手上了。要是不收,那些外陵的陵户估计要哭着回去。你是没看见他们那模样,说起湿花生,一个个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求着我让我收下花生。”陈雪也急,花生收不收都对公主陵有影响。
“你去传话,让他们多住几天,抓紧时间剥花生,我们收花生米。”陶椿说,“天晴了立马晒花生米,雨要是一直下,湿花生直接下锅炒,多炒一会儿,把花生炒干。”
陈雪“哎”一声,“行,我这就去传话。也不晓得湿花生再炒干影不影响榨油,还是我们吃亏了。”
“你日后跟杜管事交接一下,对比一下这批花生榨的油的口感和斤两,以后有个参考。要是影响出油,以后收湿花生的价钱要贱一些。今年就算了,头一次出这事,是场意外,别闹不痛快。”陶椿嘱咐。
陈雪应一声,她穿上鼠皮披风再次出门。
此时,杜星背着装油坛子的背篓走上回陵的路,昨晚上半夜趁着花生沫回油的时候,他们睡了三个时辰,后半夜爬起来榨油,总算赶在天明的时候攒够了四十斤油。
第221章 大卖 未来可期
“陵长,陶陵长——”
陶椿握着铲子从灶房出来,见杜星如水鬼一样走进来,她惊诧道:“山谷里出啥事了?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了?快进来……你这、你要不先回去换身衣裳?”
“我下午还进山的,不用换衣裳。”杜星走到檐下,他卸下沉甸甸的背篓,揭开盖在背篓上的草篾,再抽出吸水的衣裳,露出捆扎严实的油坛子。
“这是四十斤油,等天晴了,你替我安排人在演武场支口大锅炸油糕……”杜星交代他这趟冒雨回来的目的。
陶椿应下,她高兴地说:“有你们,我们陵里的日子不愁过不好。”
杜星心里也对自己满意,他撸一把脸上的雨水,拍马屁说:“是你肯给我们这个机会,陶陵长带领有方。”
陶椿摆手,她让开位置,让他把油坛子搬进灶房,嘴上说:“我俩别互夸了。你也别回去了,晌午留我这儿吃饭,吃过饭你再进山。你舀盆热水去澡堂子里冲洗一下,我给你拿一身邬常安的衣裳,你把你身上的湿衣裳换下来。”
“不用换,我进山还是要打湿的。”
“你走的时候穿上鼠皮披风,不会打湿。”陶椿说,“听我的,我给你拿盆舀水。”
“我邬兄弟呢?”
“帮万录事收皮子去了,录事官们带来的棉花不想卖了,估计是嫌价低,打算用棉花换皮子。万录事来找我,我不想出门,让他替我跑一趟。”陶椿端一盆热水递给他,接着回屋给他拿衣裳。
杜星有点尴尬,又问:“家里的其他人呢?下雨天还都出门了?”
姜红玉这时在屋里吭个声。
“我爹娘和我大嫂爹娘在家待不住,帮忙剥花生去了。”陶椿拿衣裳出来,说:“本来打算饭后跟你说的,既然提到这儿了,我把事告诉你。昨儿下雨,有五个陵的陵户堵路上了,他们带来的花生也淋湿了,我安排他们把花生米剥出来。这场雨要是一直不停,我每天安排人送花生米进山,这批淋雨的花生米加急入锅炒,多耗点功夫,把湿花生炒干再榨油。”
杜星皱眉,“我担心会影响出油。”
陶椿把之前和陈雪的谈话又跟他说一遍。
“行吧,也只得如此。”杜星接下这批淋雨的湿花生。
姜红玉开门出来,她跟杜星打个招呼,解释说:“天昏沉沉的,我打不起精神,在屋里躺半天了。”
杜星朝她肚子上看一眼,转身进澡堂冲澡。
姜红玉去灶房帮陶椿烧火。
雨天天黑得早,山里路又难走,杜星怕出意外,他急着要趁早走。洗完澡一出来,他就提出离意。
鸡肉还没炖烂,米饭已经蒸好,陶椿给他盛一碗米饭,浇上鸡汤,让他填饱肚子再走。
一碗鸡汤泡饭快速下肚,杜星接过陶椿递来的鼠皮披风套上,快步离开邬家。
陈青榆回家时在路上遇到杜星,得知他一个人一大早从山谷里出来,这会儿又要一个人再进山,他把人骂一通,揪着人带回家,下午带着虎狼队送他进山。
次日回陵时,虎狼队挑回来十个澡缸。
旱了大半年,这场雨像是要把之前缺的雨水都下下来,绵绵秋雨持续了七天,天上的阴云才散开,太阳露头。
这七天,虎狼队日日挑着新剥出来的花生米进山,再出山时,扁担上挂着澡缸,澡缸里装着陶陵长要的陶罐。
两窑烧制出六十个澡缸,挑回来四十七个,余下的十三个留在油坊里装油。
四十七个澡缸送进四十七户陵户家里,外陵的人跟本陵的人隔墙而居,哪有没听到动静的。
“下了几天的雨,天也跟着凉了,夜里洗澡还有点冷,这澡缸来得及时。大嫂子,你们十来个人同住一间屋,这几天洗澡恐怕不方便,你们要不来我家澡堂子里面洗澡?门一关,谁也进不去。”香杏跟正在做早饭的妇人说话,她往院子里一指,说:“我男人不在家,待会儿我要去作坊干活儿,也不在家,你们想洗澡就过去。澡堂里有柴,水你们自己挑,洗完把脏水放掉就行了。”
同样的话也正在陵里其他人家上演,花管事挨家挨户嘱咐过的,让陵里的陵户卖弄一下自家的澡堂子,要不动声色地把澡缸介绍出去。
香杏出门了,小鹰带着两个弟弟还在家守着,见住在自家屋后的外客进来,她热情地告知澡缸要怎么用。
这日,公主陵的河道附近,遍布外陵陵户的足印。
山陵使也借用主家的澡堂子洗个舒坦的澡,他坐在土屋的屋顶上晾头发,顺手打发人去喊帝陵此趟带队的负责人过来。
“山陵使,您找我?”李东踩着一地稀泥跑来,住在半山腰的这家人太勤快了,下山的路上长的野草都铲平了,这会儿地上的土被雨水泡得稀烂,很是难行。
“去找陶陵长,找她买澡缸,公主陵的这种澡堂也给帝陵的陵户配上。”山陵使吩咐,他招手让人上来,“你在这儿也住上十天了吧?感觉安庆公主陵如何?”
“极好。”李东站在屋顶上往山下看,一缕缕上升的炊烟如寺庙里燃烧的香火,气势最盛的那道炊烟来自作坊,晾晒粉条的架子又摆出来了,垂落的粉条如冬天雪后满树的冰棱,很是耀眼。人声最鼎沸的地方则是山脚下,剁番薯的咚咚声伴着笑谈声,一起随风飘向四野。
“安庆公主陵的陵户很团结,也极有精神气。”说罢,李东摇头,“我说不准,也描述不到位,就是这个劲头很难得。”
“回去了通知你们辜陵长,让他在下一个集市过来转转。”山陵使开口,“就说是我的意思,让他照办。”
李东为难地挠头,他觉得辜陵长不会过来。
“那个是不是陶陵长?”李东往远处指,邬家所在的地方走出来好几个人,好像还挑着什么东西。
“大人,我去找陶陵长了。”李东借机脱身。
山陵使点一下头,允了。
李东一趔一滑地下山,正好赶上陶椿一行人行至演武场外,邬常顺把扛来的饭桌放下,邬常安把筐里的两大盆面放饭桌上,接着挑筐又回去。
陶母放下椅子,拉着姜红玉说:“大侄女,你就坐着,炸油糕不用你动手,你就等着收钱收粮吧。”
“陶陵长,你们这是要做什么?”李东跑来问。
“炸油糕卖油糕,这是今年新榨的花生油,让大伙儿尝尝味。”陶椿说。
“油糕?我好些年没尝过了,待会儿多买点。对了,陶陵长,我是帝陵的,我们想买五六十个澡缸,怎么卖的?”李东问。
“五两一个,不过夏天烧的澡缸都卖完了,今年没烧陶的计划了,要等明年。”陶椿往剁番薯的人群里一指,说:“我们陵里负责烧陶的人是花管事,你去那边问问花管事在哪儿,可以找她提前预订明年的澡缸。澡缸笨重难制,一年估计只能烧出三四百个,先问先得。”
李东闻言立马去找花管事。
“花管事,又来一个找你的。”阿胜喊。
花管事正在跟后妃陵的陵户说话,后妃陵借着集市强盛起来了,往后不缺吃喝,存下的银子不用再从山外买粮食,可以腾出来买澡缸盖澡堂,也让陵户们过上好日子。
“我们三个陵一共八十八户陵户,明年最少要买八十八个澡缸。”
李东闻言,忙插话说:“我们帝陵要买五十八个澡缸,不对,一百一十六个好了,每户要盖两个澡堂,男女各一个。”
花管事拿炭条在手上写上两行字,说:“可以,我记下了,澡缸烧好会通知你们。”
了却一件事,李东重返支锅炸油糕的地方。
演武场外,火炉、铁锅、油坛子、面缸,面盆都摆好了,油锅烧热,面剂子丢下锅,花生油的香味也随风飘出去了。
滞留在公主陵的陵户纷纷走出门,循着香味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