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椿从猪圈旁走开,耐心解释说:“这一个多月来,大伙儿都辛苦了,老老少少都在忙,尤其是男人们,干的还不是轻省的活儿,吃不好亏身子。往年巡山队在山里巡逻每每回来都不会空手,他们打猎,家里的人都能吃到肉腥,但今年他们无暇顾及打猎和采集山货,再不宰猪,家里的孩子们做梦都要馋肉。”
胡德兴一听她是为陵里人着想,那点不情愿的心思立马没了,说:“行,明早我就喊人上来捆猪。”
陶椿露出笑,说:“往后每隔十天,你就安排人宰头猪,等到年底,一次宰上十头给大伙儿发年肉。剩下的继续养着,过了正月,还是每隔十天宰一头。”
胡德兴听明白了,“冬天不用攒腊肉了?以后都是到日子就宰猪,大伙儿吃新鲜肉?”
“对。”陶椿点头,她继续说:“明年养的猪肯定比今年多的多,你自己估摸着,猪的数量充足,宰猪的间隔可以缩短,七天宰一头、五天宰一头、三天宰一头,甚至在开集的日子还能宰上五六头摆摊卖猪肉,年底再把卖肉钱分给陵户们。”
胡德兴忍不住咧嘴笑,哎呦!他都能想象往后的光景,这是啥神仙日子呀!大伙儿只用听从陵长的指挥,米面粮油肉不用操心就进家门了。
陶椿见胡德兴一脸满足,她也笑两声,说:“胡小叔,你忙啊,我再去养羊的地方瞧瞧。”
“也要宰杀羊是不?”胡德兴跟着问。
“对,羊和猪分开宰杀,不然十天只能吃二斤肉也不过瘾。”
“那你慢点啊,山里树多,日头照不透,有的地方土还是湿的,你小心脚滑。”胡德兴高声叮嘱。
陶椿“哎”一声,转眼背影消失在树丛里。
在她走后,胡德兴盯着圈里的野猪发会儿愣,他拍拍腿,自言自语道:“好日子真来了,过不完的好日子啊……隔个几天宰头猪宰只羊,隔三差五就能吃到新鲜肉,早些年也这样,我们哪还用偷偷摸摸瞒着人宰猪羊。”
羊群已经放出去了,羊棚里没人也没羊,陶椿循着地上新鲜的羊屎蛋找过去,走了半个时辰,才在一棵柿子树下找到羊群和放羊的人。
“陶陵长,是你啊,你咋上山了?”胡弩看清来人的长相松口气,他还当是有什么野兽,吓得他爬上树。
“上来转一转。”陶椿见羊群在舔树上掉下来的熟柿子,她问羊有多少斤了。
“公羊估计有一百一十来斤,母羊要轻个一二十斤。”
“不轻了,能宰杀了。”陶椿回忆一下羊群的数量,说:“五天后宰两只羊,往后每隔十天宰杀两只羊,宰杀好送下山,每家每户平分。”
胡弩一听终于能宰羊了,他高兴地从柿子树上跳下来,将手上两个黄澄澄的柿子送给她。
陶椿把交代胡德兴的话再跟他讲一遍,主要嘱咐要规划好,要保证陵里的人每隔十天都能分到两三斤羊肉。
说罢,陶椿去找牛群,路上吃两个甜柿子润润嗓。
大青牛体格大,牛群走得也远,陶椿翻了半座山,都能看见断头峰了才找到牛群。
胡青峰悠闲地躺在牛背上睡觉,脑门被一块儿土敲中才醒过来。
“悠闲啊。”陶椿从树后走出来,“你放牛怎么跑这么远?都快到断头峰了。”
“我都是让牛群随便乱走,走哪儿是哪儿,吃饱了再自个回去,它们认识路。”胡青峰跳下牛背,问:“陶陵长,你咋来了?还一个人,也不怕出事。”
陶椿没回答,她走到牛群里,陵里的大青牛一共有七十八头,个个长得个大体壮,性子也温顺。由于刀疤脸的缘故,她总觉得牛有几分智慧,加之它们能拉犁犁地、能拉碾子压场、还能驮人驮物,跟陵户和狗一样,都为公主陵出力了,不是猪羊那等只吃不干活的牲口,她有点不忍心宰杀它们。
胡青峰看出不对劲,他拦到陶椿面前,紧张地问:“你要干啥?你一来就没好事,是不是惦记着吃牛肉?”
“你少吃了?”
“我、我……那是以前。”胡青峰底气不足,以前他没养牛,对牛没感情,吃了也就吃了。
“你真想宰牛?能不能不宰?”胡青峰随手牵来一只牛,他指着牛眼说:“你看它眼睛,它通人性,你舍得下手?”
“不宰也行,你动动脑子给它们找点事做,像陵里的狗一样,能看门还能进山巡逻,陵里就没人吃狗肉。”陶椿把这个难题交出去。
话音未落,牛群突然躁动起来,它们齐齐抬头盯着断头峰的方向。
陶椿抬头看眼天,晌午了,虎狼队和平安队应该进山谷了。
“啥动静?走走走,我们快回去。”胡青峰觉得不对劲,他吆喝两声,唤着牛群折返。
模糊的狗吠声传来,对面山上鸟雀乍然起飞,陶椿估计虎狼队和平安队跟猴群干上了,她担心猴子逃窜过来伤人,忙跟着牛群一块儿离开。
回程,陶椿遇到放羊的胡弩,她交代他近几天不要往山上走,可以赶着羊群下山吃草,免得遇到逃窜的猴子再受伤了。
走出大山,已是傍晚,陶椿在山里就吃了两个柿子,这会儿饿得前胸贴后背,她无力再往回走,直奔演武场啃番薯吃花生。
“陈管事,来客了。”香杏大步跑来,她高声喊:“西边来人了,不知道是帝陵还是定远侯陵的陵户。”
陵里的狗九成都进山了,这回外客来了没狗报喜,还是作坊收粉条的人先瞧见动静。
陶椿抓一把花生塞兜里,她跟陈雪一起去迎客。
陶椿没猜错,来的人是定远侯陵的,春仙带队,一行二十余人赶着牛群驮来今年的新米新面。
“于陵长,恭喜啊。”一见面,陶椿抢先开口,“我猜到你这两天就要过来。”
春仙得偿所愿,整个人精神焕发,这会儿笑得爽朗又豪气。
“我听到消息能换花生油,紧赶慢赶磨出来四百斤面二百斤米,想抢先换三百斤花生油。来得不晚吧?能换吗?”春仙问。
“能,三百斤油是有的,你们歇一夜,明儿跟我进山去油坊挑油。”陶椿毫不犹豫地答应。
“只换三百斤,分下去一户十斤油?只能吃到年底吧?”陈雪问。
“不妨事,年底宰猪有猪油补上。花生油吃没了,年后过来也能再换。我们这次要是抢先换多了,其他陵岂不是要等许久,也让你们为难不是?”春仙说。
陈雪露出笑,她舒心地说:“还是于陵长通情达理,你这话说得在理,要是其他陵的陵长都这么想就好了。这次集市,我们一共收到六七万斤番薯,要是赶在下雪前磨不完,我们还要担心番薯会冻坏。”
春仙嘴角的笑意愈发真切,他走到陶椿身边,善解人意地说:“陶陵长,我们是你娘家人,你有为难的事咋不跟你娘家人说?担心番薯搁坏了冻烂了,可以找我们帮忙啊,我们能帮你们磨番薯。人手不够,我给你送人手,地方不够,我派人驮番薯回去,晒好粉再给你送来。”
陶椿上下打量他两眼,冷笑道:“于陵长的如意算盘打得好啊。”
“外道了不是,啥于陵长陶陵长的,那都是给外人喊的,你还喊我春仙大哥,我还喊你椿妹子。”春仙套近乎。
陶椿忍不住笑一声,她摇头说:“我可不敢,你当上陵长就化身为狼,盯上我们公主陵这块儿肥肉。”
“不不不,你们吃肉,让我们喝点汤。你瞧我们来一趟给你们送大几百斤的粮食,总得让我们再捞点回去。”春仙说起正经的,“我们有来有往,大伙儿都能吃好的穿好的,也免得山陵使忌惮你们成为大地主。”
“随我回去谈吧,天要黑了。”陶椿不跟他兜圈子,她看陈雪一眼,说:“把客人安排好。对了,以后当着外人的面别乱说话。”
陈雪讪讪地“哎”一声,她瞪春仙一眼,扭头走了。
第224章 人精 是友非敌
回邬家的路上,春仙还一直叭叭说:“椿妹子,你考虑考虑我的话,我也不是想跟你们抢生意,你们做不完的可以分给我们一点,报酬给银子可以,给粉条也成。”
陶椿只听没回话,一直到家门口了,她才说:“剁番薯磨浆的事不归我操心,靠我们陵里的人手能不能解决好几万斤的番薯,我也不清楚,明天我跟你去找年婶子,问问她。”
“也行。”春仙知道陶椿的为人,她不是会胡说八道的人,看样子她还真不了解磨番薯做粉条的进度,这让他很是惊讶,同时也有点羡慕,这说明她的帮手很能干。
“大侄女回来了?这位是?”姜父问。
“定远侯陵新上任的陵长,姓于叫春仙,他也是我娘家大嫂一母同胞的兄长,算是拐着弯的亲戚,大伯你喊他春仙就成。我领他回来吃顿饭,夜里也宿在家里。”陶椿介绍,她指一下柴房后的土屋,跟春仙说:“之前山陵使过来在这边住过,你晚上住那边。”
春仙没意见。
姜红玉出来打个招呼,又进灶房做饭,陶椿也去帮忙,让春仙随意点,她就不招待他了。
一直到饭好,天色暗下来了,邬家兄弟俩还没回来,春仙不由问:“两个邬兄弟呢?进山巡逻去了?”
“在制陶的山谷里驱赶猴群,断头峰西南边的一座山里住着一群猴,它们闻到炒花生和榨油的味道,跑这儿做贼来了。”陶椿说,“就我们这几个人,吃饭吧。”
陶椿从早饭后就没进过热食,这顿饭吃得急促,春仙几次想说话都没找到机会,只能作罢。
饭后,陶
椿去洗锅洗碗,她让春仙等一会儿,“你晚点再去睡,我待会儿跟你谈桩生意。”
春仙立马喜气洋洋地“哎”一声。
“我来洗,你们去谈正事。”姜母说。
“不急这一会儿。天黑了,大娘你舀水洗洗早早歇着,免得看不清再磕着碰着。”陶椿说,她朝外喊一声,见小核桃跑来,她交代说:“你先别睡,待会儿陪我跟于陵长谈事,让你长长见识,看看春涧大舅的变脸功夫。”
春仙:……
有小核桃陪着,姜红玉就不在外面磨蹭了,她喊她爹娘舀水,她累了,想早早洗干净躺床上歇着。
等陶椿把锅灶收拾干净,院子里只剩春仙和小核桃二人。
春仙见陶椿出来,他立马坐正,迫不及待地问:“啥生意?”
“之前跟你提过,收集松树汁液做松香,这个季节正合适,你若是能接这桩生意,我在下雪之前就要货。同样,你也只能赶在下雪之前收集松树汁,一旦落雪就要结冰,松树汁淌不下来。”陶椿说。
“我这趟过来也是为了跟你说这个事,松树汁已经在收集了,不过我们陵的人手不如公主陵的人手多,我能使唤的人更少,今年松香估计不多。不管多少,在下雪前我一定给你送来。”春仙没掩藏他的窘境,他虽当上陵长,但还没收服人心,他的话语权可能还比不上公主陵的管事。
“价钱你怎么看?想要换什么?或是一两银能买多少?”
春仙摆手,“这个明年再说,今年不是生意,是交情。用松树汁熬制松香是你跟我说的,今年熬制的松香全送给你们。”
陶椿想了想,接受了。
春仙见她似乎没话可说了,他老话重提:“椿妹子,我之前的话不是玩笑,你们有什么忙不过来的事可以转交给我们,我一定给你办得挑不出一点毛病。”
“据我了解,目前是没有的。”陶椿摇头,她坦诚地说:“做粉条的生意无法假借人手,其中的利润只够我们自己陵的人分,所以有困难有压力也只能在陵里解决。我记得后妃三陵送来六千斤番薯和二千斤花生,然后换走了一千斤粉条,而六千斤番薯最多只能做出一千二百斤粉条,就拿一千二百斤算,我们在这笔生意中只有二百斤的盈余。如此算来,六万斤番薯只有二千斤的粉条盈余,分到四十七户陵户头上,每户分到不足四十五斤。如此一算,转包出去就不划算了。”
春仙闻言沉默一会儿,继而问:“我记得你之前说过,一斤花生只能出四两油?”
陶椿记得她是说过,于是点头。
春仙算了算,拿六万斤番薯定量,六万斤番薯要配二万斤花生,去壳后估计有一万五千斤花生米,出油五千六百斤,换得米面再分给陵户,每户不足二百五十斤。他刚要泄气,转而想起这只是今年头一批生意,下一个集市番薯大丰收,加之有人不愿意为储藏费力,又会有大几万斤番薯和花生送来,到了明年开春,没吃完的番薯还会再送来换粉条。
他把他盘算的跟陶椿讲明,“依你们陵里的人手,估计忙不过来。”
“到时候人手不够用了,我给你捎信,你带人过来拉,或是带着口粮住到我们这儿也行。”陶椿松口。
“先谢过了。”春仙拱着手往桌上一趴,做出拜服的姿势,他求饶道:“椿妹子,我真是打算给你搭把手,从中喝点肉汤,没旁的意思,你可别防我。”
“不是防你,是关于陵里的事我要慎重。而且我们陵里也不是我的一言堂,事后我还得跟陵里的人商量,所以才迟迟给不出准话。”陶椿解释。
“跟管事们商量?”
“不是,是所有的人,陵里的生意是大家伙儿的,任何一个决定都要通知到每一个人。”
“真的?”春仙不敢相信。
“真的。”小核桃接话,“我婶婶说过,我们是公主陵的主人,主人哪有不知道自家事的。”
春仙又沉默了,看来他要学的还有很多。他搓一把脸,坐直了说:“陶陵长,我是来找你求助的,我们两个陵离得近,还有姻亲关系,你们陵里要是要收购什么东西,还请优先考虑我们。”
“这个肯定没问题,找谁都是找,肯定是优先你们。”陶椿承诺,她当场就说:“大生意没有,小生意不缺,就看你能不能让定远侯陵的陵户接手。我们陵里的陵户老少都忙,所以很多生活上的东西没精力自己动手,比如扁担、箩筐、篾席、簸箕、麻袋、草鞋、布鞋之类的,这些都缺。还有板栗、核桃、蜂蜜这些山货,去年我们还集体上山采摘,今年没空去,有人挑来卖,指定卖得出去。”
春仙一一记下,这些东西只有公主陵的陵户需要,非集市也能驮来卖。
“谢谢啊。”春仙吁口气道声谢,接着又说一声谢,“我能得偿所愿,椿妹子,你有一半之功,这份恩义我永记在心。在个人方面我估计是报答不了你,不过我能承诺,只要我是定远侯陵的陵长,定远侯陵和安庆公主陵永不为恶,你无需担心我算计你。”
陶椿笑一声,说:“我相信春仙大哥的人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