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伙儿好奇心正盛的时候,陶椿提两只鸡挤进去。
“让一让,让一让。”陶椿喊。
随着喊声,大伙儿的目光跟着她走。
两只满是毛茬的鸡丢进松香缸,不过两瞬就捞起来,接着丢进陶椿提来的水桶里。松香降温,立即变硬。
陶椿拎起母鸡,在众目睽睽下,一把撕下粘满毛茬的松香,片刻的功夫,一只皮光肉滑的鸡在众人手里轮转。
“这是松香,松树的汁液熬制成的,无毒,可以用来拔毛,是定远侯陵的特产,有兴趣的可以去订购。”陶椿大声说。
消息一传开,定远侯陵的摊位上立马又围一群人,剩下的菜一转眼就卖空了。
同时,陶椿跟本陵的人宣布个消息,接下来可以做风干鸟肉,大伙儿可以猎鸟了。
另一边,虎狼队已抵达山谷,邬常顺找个机会把纸条塞给杜星,“我家老三给你的,你背着人看。”
杜星一脸疑惑,见邬常顺也一脸疑惑,他寻个没人的地方打开纸条,字迹入眼,他脸上浮现激动的笑。
“媳妇,我明天早上回去一趟,你留这儿盯着油坊里的事。”杜星走进厨房,随手把纸条扔进灶洞里烧了。
“油缸都送来了,你还回去做啥?”杜大嫂问。
回去抗议胡家人霸占下一任陵长人选的无理行为呗,杜星在心里回答。明天要是成功了,以后陵里的陵长就是大家伙儿投票选,人人都有当领头羊的机会。
第232章 集体抗议 推翻胡家
黄昏时分,卖完货的摊子陆陆续续撤走,演武场上松散下来,人群换个地方挪到作坊外,各个陵排队领粉条。
从九月中旬到十月中旬,一整个月,作坊一共生产六千八百斤粉条,后妃陵早早领走一千斤,按照递交番薯的顺序排,余下的五千八百斤粉条由五个陵瓜分。
“胡二管事,我们不会要等到年底才能来拉粉条吧?到时候山里的雪积得有半人深,我们怎么过来?你们的速度也太慢了,真是耽误事。”有人抱怨。
“上个月把番薯送过来的十五个陵,下个集市都能拿到粉条。”胡家全承诺,“你们也看见了,我们陵里新添三列双轨槽,磨浆的速度能提起来,到时候我们再添两个灶口,只要天气不变,一个月能做出一万五六千斤粉条。如果没有变故,不止上个集市送来番薯的陵户能拿到粉条,这个集市送来番薯的陵户也能拿到粉条。”
承诺给出,不满的情绪得以缓解,今日领不到粉条的陵户议论着走开,作坊外只剩排队领粉条的五个陵的陵户。
一直到天色黑透,圆月高悬,作坊外的人才离开,积压着粉条的仓房空荡下来。胡家全领着下粉条的人将摆在外面的粉条架子一一搬进去,这才锁上门离开。
夜已深,陵里却还热闹,除了齐王陵,其余的十七个陵明天一早就要动身回家,今夜都忙着清点、打包货物。
平安队提着灯笼在陵里巡逻,一直到明月升至头顶,鸡犬都陷入沉睡,他们才各自回家歇息。
这一夜过得格外快,心里存着事的睡不安稳,惦记着要离开的人睡不踏实,几乎是公鸡初啼,天还未亮,陵里就有动静了。
“你干啥去?”陶椿睁眼,屋里还是黑的,床边的人影都看不真切,她听着穿衣裳的窸窣声,问:“你起这么早?”
“嗯,今早我做饭。”邬常安早就醒了,醒来就睡不着了,睡不着还不如起来给家里人做早饭。
“你继续睡。”他说,“你今天早上想吃啥饭?烙饼吃不吃?我多烙点,大哥和三妹走的时候多带几个路上吃。”
“我想吃
豆腐鸡蛋木耳馅的馅饼。”陶椿说,“豆腐要过油炒,炒得碎碎的那种,不然不入味。对了,豆腐、鸡蛋、木耳都要用猪油炒。”
邬常安听她越说越来劲,都快馋得咽口水了,他笑一声,问:“还睡得着?起来给我帮忙?”
陶椿抱着被子一滚,立马闭眼装睡,这会儿正值一天中最冷的时候,她才不要起床。
邬常安不扰她了,他拿上木梳和头巾开门出去。
黑狼和黑豹在邬常安下床穿鞋的时候就醒了,它俩一声不吭地等在门外,门一开,两条狗尾巴摇得欢快,屁股都要扭脱胯。
邬常安从两只狗中间挤过去,反手关上门,他一走,两只狗也颠颠跟上。
走动的脚步声、开仓房门的声音、喂鸡声、舀水声……陶椿在这些声响中又睡过去。再醒来,太阳已经出来了。
陶桃一早就要离开,她已经先吃上早饭,见陶椿开门出来,她出声问:“姐,你跟我姐夫啥时候回去啊?我问我姐夫,他说他不做主。”
“最早也是下雪之后。”陶椿说,邬常安还要在山谷里制陶,不下雪不上冻,他估计不会回来。
“那我回去跟爹娘说,等你们回去我们再宰杀大鹅。”陶桃说。
陶椿笑,“我家也有大鹅,你忘了?”
陶桃呲牙面露嫌弃,“你家的鹅养得像鸭子,估计净是骨头。”
这话就夸张了,邬家的九只鹅没少喂食,长得也不瘦,就是没河道游泳,一身白羽弄得灰扑扑的,看着磕碜。
“三妹,我们该走了。”陶青松来喊人,他大步走进院子,说:“二妹,妹夫呢?我们要走了,我来跟你们说一声。你俩啥时候得闲,回去住些日子。爹娘念着你俩要回去,我这趟过来就没给你们带咸鹅蛋和咸鸡蛋,等你们回去自己拿。”
邬常安拿一沓烙饼出来,他让陶椿回屋拿块儿干净的麻布包着,跟大舅兄说得空就回去看爹娘。
陶青松带着陶桃离开,邬家人也坐下吃早饭。
邬常安忙活一早上,烙出七锅皮薄馅多的馅饼,饼壳脆,豆腐软,鸡蛋香,木耳鲜,配着清淡的疙瘩汤,一口干的一口稀的,一顿饭吃下来,浑身舒畅。
肚里装着热食,邬常安心里安定许多,吃过饭他抢走洗刷锅碗的活儿,一个人在灶房琢磨事。
此时,杜星已经翻过断头峰,他挎着弓箭领着狗,虎虎生风地在林中奔跑。
陵里,外陵寄养的牛群都赶下山由各个陵的陵户领走,胡青峰得以清闲,他去大棚外看磨番薯浆的双轨槽。
恰逢两槽番薯碾压成渣,李山正在用竹刷清扫槽里的渣和浆水,他看见胡青峰,说:“双轨槽挺好使,昨天一个槽磨的番薯抵得上两个石碾子磨的,依我看,昨天和前天才送来的番薯,大半个月就能磨完。”
胡青峰没接话。
“峰小子,你娶不娶媳妇?我给你介绍个姑娘。”一个剁番薯的婶子问。
“谁家的姑娘?他婶子,也给我家阿胜介绍一个,我家阿胜也没娶媳妇。”阿胜的娘探着身子问。
那婶子笑笑,说:“我可介绍不了,这是人家姑娘找上门托我牵线。那姑娘是抚疆公主陵的,这两天住在我家的土屋里,她不知听谁说双轨槽是峰小子想出来的主意,一眼相中了他,托我牵个线。”
“呦!青峰,走运了啊,被人家姑娘看中了。”花大嫂打趣,“你娶媳妇的时候可要多敬我一杯酒,双轨槽没我点头,泥巴可变不成陶器。”
“要敬也是敬我家老三,他才是把泥巴变成陶器的那个人。”邬小婶忍不住说。
花大嫂笑,“对对对,也该敬邬管事。”
胡青峰攥着手,脸上的笑意落了些,他看看溅满番薯浆的陶槽,转过头看向邬家所在的方向,心思复杂起来。
或许是太忙,也或许是过了一天又一夜,他心里的气已经消了大半,昨天的冲动也不见了。
“青峰!”花大嫂大喊一声,“你福婶子在问你话,发啥呆?你回去找你娘,叫你娘杀只鸡,晌午请福婶子吃饭,托她多费些心思为你操心。”
胡青峰响亮地“哎”一声,拔腿跑了。
没过多久,陶椿过来,她跟剁番薯的陵户们唠一会儿,也得知胡青峰因双轨槽得一门婚事的事。
“大嫂,邬常安在家吗?”陶椿回去问。
“你前脚刚走,他后脚就出门了。”姜红玉说。
陶椿闻言没进屋,转身又走了。
邬常安在陵殿后面打转,他盯着下山的路等动静。
杜星没让他久等,太阳斜枕在屋脊上,离正午还有一个多时辰的时候,他露头跟邬常安招手。
邬常安快步走进林子里,二人迅速对一下说辞,他先下山离开。
陶椿找邬常安没找到,这会儿正揪着胡青峰训话,猛地瞥见邬常安,她招手让他过来。
“我跟胡青峰说了,他跟你道个歉,你俩……”
“不行。”邬常安不等陶椿说完就拒绝她的说和,他盯着胡青峰,说:“你昨天说了什么你心里清楚,我咽不下这口气,更替陶陵长抱屈,你要道歉就当着全陵人的面跟她道歉。”
胡青峰瞥陶椿一眼,跟着讽笑一声。
陶椿拉下脸,说:“我去召集人。”
年婶子家的旧铜锣敲响,听到锣声,剁番薯的、挑水的、推磨的、牵牛的相继放下手上的活儿,众人议论纷纷地走向演武场。
作坊里的人停火关门走出来看情况。
“是不是要分粮食?”胡二嫂猜测。
“那我们快去,我家就剩我跟三个孩子在家,我得到场。”香杏急哄哄说。
杜星快步下山,他寻个机会混进演武场的人群中。
邬常安走上最高的木桩子,胡青峰不服输地也跟上。
邬常安在人群里扫一圈,李渠和陈青榆都到了,平安队的人大多也在,可惜虎狼队的人还留在山谷里。
“啥事啊?不是分粮啊?”有人问。
“看样子不是分粮。”
“这俩人咋回事,都拉着脸。”
陶椿看人到的差不多了,她敲一下锣,示意安静。
“你先说还是我先说?”邬常安问胡青峰。
胡青峰不吭声。
“那就我先说。”邬常安自顾自决定,他振臂一挥,高声喊:“今儿请大伙儿过来是为了断一桩官司,也还我跟陶陵长的清白。前天晚上我试用双轨槽的时候,不少人都在,很多人都清楚当时的状况,我就不细说了。但问题就出在这儿,昨天胡青峰找到我,他诬陷我贪功,意思是主意是他想出来的,我却在前天晚上没跟大伙儿解释那是他的主意。我想问一下,大伙儿知道这个主意是他想出来的吗?没人说这是我邬常安想出来的主意吧?”
底下的人点头又摇头。
邬常安看向胡青峰,说:“看到了?大伙儿都晓得那是你的主意,我也没说过双轨槽是我提出来的,我贪功在哪儿?”
胡青峰咬着牙不吭声。
“这会儿咋又不吭声了?我就问你,陶制的双轨槽是不是我一手带着帮手做出来的?双轨槽是你提出来的,但用陶槽代替石槽是我想出来的主意,这没错吧?我还不能受两句表扬了?我没抹掉你在其中起的作用吧?”邬常安质问,他
指着他,愤怒地说:“最让我生气的不是你诬陷我,是你没良心,你骂陶陵长谋私利,认为是她跟我合伙要贪你的功劳。你是瞎了眼还是瞎了心?这一年她费心费力为陵里操持,山里山外来回跑,为了保住粉条,她还大老远去帝陵找山陵使商谈,哪件事不是为陵里的人着想?陵里的管事各个姓氏的都有,每一笔进账都公布出来,她一不图名二不图利三不图权,却被你这个小人骂她虚伪骂她以权谋私。你给她道歉,当着全陵人的面。”
此话一出,演武场上安静极了,胡青峰看见各种目光落在他身上,他臊红了脸。
“青峰,你真这么说了?”胡老粗声问,“你这个小畜生,你猪油蒙心了?跟陶陵长还有邬管事道歉。”
胡青峰看向陶椿,他执着地问:“我想问陶陵长,你身为陵长,当晚当着大伙儿的面,为啥没说双轨槽是我想出来的主意。”
陶椿明白了,胡青峰看重的是一份荣誉,是由她作为陵长亲口承认并夸赞的荣誉。
“我们都晓得,还说个啥?”李渠在下面不耐烦地嚷一声。
陶椿踩上木桩,她也往高处走,站定后说:“这个是我的疏忽,于陵有过的人该罚,于陵有功的人该赏,为陵受伤的人也该得到补偿。这是我在陈青云、陈平和李方青驱猴受伤之后才想到的,本打算在此次分粮之后说明,我没有忽视你的功劳的意思。我在此解释一下,前天晚上我没提起你,也没提起邬常安,当晚我压根没说话,是邬常安试用双轨槽,在场的其他人夸他几句。”
“快跟陶陵长赔不是。”胡青峰的娘喊,她忍着羞臊,故作玩笑地说:“挺大个个子了,还是个孩子心性,跟小时候一样,帮我扫个地要全家人都夸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