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常顺噎住了,他简直是无话可说。
“你可真是没出息。”他往老三头上呼一巴掌,光着脚走了。
邬常安冤死了,他吓得快掉了魂,头还被打得嗡嗡响,都怨隔壁的那个女鬼。想到她这会儿说不定就睡在墙后面偷笑,他去关门的时候朝墙上猛捶一拳。
“发什么疯?”陶椿骂。
邬常安没理,他躺回床上侧身盯着那堵墙,心里琢磨了又琢磨,断定她就是故意吓他,装神弄鬼地露半个身子出来还不出声。
有了这个猜想,再思及自己被她吓得像个孙子,他心里来气,气着气着就睡着了。
油盏里的灯油一点一点燃尽,火苗微弱,末了在鸡叫声中跳跃了两下,熄灭了。
屋里重归黑暗,渐渐的,晨曦初露,木屋里床椅的轮廓缓缓露出形状。
一只黑红色的大公鸡探头探脑闯入屋前的空地,一扇木门打开,它惊得飞上柿子树。
陶椿出门见天上雾气浓郁,门前小路上的树木都看不真切,她心想邬家兄弟俩估计要等到晌午雾散了才能进山。
“咕咕咕——”她去灶房抓一把米,从柿子树下一路洒进仓房,出来时在门栓上缠一圈绳索,她扯着麻绳走到檐下。
大公鸡飞下树啄米,陶椿抓一大把板栗坐在檐下剥壳,她干她的事,并不去看它。
身后的门开了,差一步就进屋的大公鸡惊走了。
陶椿恼火地回头,“你真是会踩点出来。”
邬常安冷眼盯她,“你蹲我门口做什么?”
见他的态度发生了变化,陶椿心里的气消了,她想了想,说:“想抓只鸡,我娘做的黄精炖鸡好吃,我也想炖一罐。”
大公鸡又探头探脑过来啄米,邬常安看了一眼,他抬脚离开。
陶椿继续守着,一把板栗还没剥完,公鸡走进仓房,她趁机握着麻绳一拽,仓房门“咚”的一声关上了,大公鸡惊得在里面咕咕叫。
恰巧姜红玉开门出来,闻声,她跟陶椿一起进仓房里捉鸡。
“我听你大哥说昨晚你把老三吓着了?”姜红玉笑着问。
“对,我听见他开门出去了,我也跟了出去,没想到反而吓着他了,也差点把我的魂吓飞了。”陶椿提着鸡出门,她嘀咕说:“以后还是让大哥陪他吧,我搞不定。”
姜红玉笑笑,没再说什么。
邬常安在灶房煮饭,陶椿和姜红玉就不去插手,她俩一个宰鸡一个把昨天拿下山的黄精洗一洗。
待早饭做好,鸡肉和黄精装进两个瓦罐里塞进火灶炖着。
山里雾大,太阳的光漏不下来,邬家兄弟俩见一时半会没法进山,他俩拿上砍刀去地里看庄稼。
待雾散了,二人各扛一捆苞谷杆回来,苞谷坨子还挂在上面。
“苞谷老了,能摘了,我们走了,你俩挑着筐去掰苞谷。”邬常顺跟姜红玉说,“不过要等雾散了再下地。”
姜红玉端一瓦罐鸡汤出来,说:“我晓得,你俩快来吃饭,把这罐鸡汤喝了再上山。”
鸡汤里有板栗有黄精,炖出来的汤水清亮,汤水入口有点微苦,下肚后回甘。
邬常安走到墙边舀水洗脸,在大雾天去苞谷地里走了一圈,身上的衣裳都潮了,裤腿和袖子上黏的都是草籽烂叶,他使劲拍了拍没拍掉,索性作罢,直接把袖子卷到膀子上。
陶椿端烙饼出来,路过的时候,余光不免往他身上刮两下。
“家里的面缸也见底了,好在苞谷补上了,等苞谷晒干,我跟弟妹去磨苞谷面。”姜红玉给丈夫择头发上黏的草叶,问:“你们巡完山,是不是就要去抱月山换粮食?”
“对,按照往年,再有半个月就要出发。”邬常顺拿个烙饼咬一口,他从瓦罐里挟个鸡腿给小核桃,说:“你跟弟妹琢磨琢磨,看家里有什么值得拿去交换。”
陶椿心想家里除了板栗和核桃,还有什么新鲜的东西?左不过也是粮食,苞谷、花生这些,用粮食换粮食。
陵殿那边响起敲锣声,是陵长在催了,邬常安跟邬常顺放下烙饼端起碗,一口气把汤喝干。
“别急别急,再急也不急这一盏茶的功夫,你俩把这罐鸡肉都吃了,不用给我们留,灶里还有一罐。”姜红玉拿起勺子往碗里添上鸡汤,说:“我去拿弓箭和砍刀出来,弟妹,你去把老三屋里的东西拿出来。”
陶椿下意识看邬常安,他也抬头看她,见她面露迟疑,他蓦然一笑,“去拿啊,弓箭和砍刀,还有桌上的大背包。”
他都不怕,陶椿没有迟疑的,进了屋,她顿住脚,心里觉得这个男人有些奇怪,昨晚吓成那个德行,却不像之前那样惧怕她?她一时拿不准邬常安心里又在琢磨什么东西。
弓箭、砍刀和空荡荡的大背包都放在显眼处,陶椿拎出去放椅子上。
邬家兄弟俩吃饱了,姜红玉把剩下的烙饼都拿出来让他俩带走。
邬常安挎上包,想起他回来一趟无故挨了一场惊吓,他心有不甘,走时故意说:“我屋里有换下来的脏衣裳和脏鞋,你帮我洗了。”
陶椿脸上的笑没了,她厉着眼盯他,压根不应声。
邬常安心里一颤,好不容易筑起的硬骨头摇摇欲坠,他有些发怂,他别的不怕,就怕她夜里蹿进山找他。
“不洗算了。”他怂了,“我回来了自己洗。”
邬常顺瞥陶椿一眼,跟着老三走了。
姜红玉收走桌上的饭碗和瓦罐,她进了灶房。
小核桃敏锐地发觉她娘好像不高兴了,她犹豫了下,自己去舀水洗手。
陶椿跟着进灶房,她笑着问:“大嫂,你擀面啊?那我去掰苞谷。”
姜红玉动了动嘴,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不该说,“
你、你真瞧不上老三?”
陶椿暗暗叹气,果然,她一个新进门的,这些日子跟姜红玉处得再好也敌不过她跟邬常安四五年的叔嫂情。
“我要是瞧不上他,我会跟他来这里?”陶椿转身往外走,她高声说:“我又没说不给他洗,就是不想惯着他,回来了不跟我说话,走的时候倒是想起我了。”
她气汹汹地推开房门,在屋里平息了好一会儿,才拎着脏衣裳和脏鞋出门。
姜红玉在灶房擀面条,陶椿憋着气蹲外面把男人的脏衣脏鞋洗了。
待饭好,妯娌俩又和和美美地坐在一起喝鸡汤吃鸡肉。
饭后,陶椿洗碗,姜红玉用这片刻的功夫把邬常安兄弟俩扛回来的苞谷掰下来丢空地上晒着。
忙完家里的事,妯娌俩挑着担子带上小核桃下地掰苞谷。
路过邬小叔家,姜红玉说:“翠柳,你过一会儿去我家一趟,门前晒的有苞谷,别有鸡去叨。”
“哎,好。”翠柳应下。
种在向阳坡上的苞谷老的早一些,谷底的苞谷粒还掐得动,要再长三四天才能掰,姜红玉在自家地里转一圈,她挑着筐先去给陶椿帮忙。
地里的苞谷被鸟啄了不少,几乎没有完整的,被鸟吃得严重的,苞谷棒子上没几颗苞谷粒,也就长在杆子下边的苞谷被叶子挡住了才逃过一劫。
姜红玉一边掰苞谷一边骂,要剁了鸟的尖嘴巴、诅咒吃苞谷的鸟烂肚子、要拔了它们的臭毛……她在地里骂,陶椿在一旁笑,被发现了她还要挨瞪,挨了瞪她更要笑。
姜红玉被她笑生气了,她不掰了,筐子一踢,她气哄哄地走出苞谷地。
陶椿热红了脸,苞谷杆子比人高,风吹不进去,人站在里面又热又闷,她也跟着走出苞谷地吹吹风歇一会儿。
姜红玉看她热得满脸通红,光滑的脸蛋上还有苞谷叶剌的红痕,她消了气,出口的话软了下来。
“还笑,傻笑个啥劲?你亲自下地干活可知道种庄稼多累多苦了吧?那害人的尖嘴雀子该不该骂?”
“该骂该骂。”陶椿点头,她学舌她的话:“就该拔了它们的毛,剁了它们的嘴,堵住它们的屁眼子,饿死它们,憋死它们。”
姜红玉被她逗笑了,她推她一把,“你的嘴也该缝上。”
小核桃坐在筐里瞅得认真,见她娘跟她婶婶笑了,她也嘎嘎乐。
“再笑,缝上你的小嘴。”陶椿笑着指她。
姜红玉要打她,陶椿长腿一跨跑进苞谷地,两人继续钻在地里掰苞谷。
带来的四个筐都装满了,陶椿跟姜红玉各挑个担子准备回家。陶椿不中用,她挑担子还不熟练,这次挑的苞谷又重,偏偏还走下坡路,小心着小心着还是摔了,在姜红玉和小核桃的尖叫声里她滚进别人家的苞谷地,筐里的苞谷也落的到处都是。
“弟妹,咋样?我的天爷,快起来,有没有摔到哪儿?”姜红玉撂下担子跑去扶她,“有没有摔到哪儿?”
“没有没有,摔的时候我的手撑了一下,一路滚下来的,没磕着碰着。”陶椿从苞谷地里站起来,她活动活动胳膊和腿,不疼,没摔着崴着。
“可吓死我了。”姜红玉拍胸口,“行了,你歇着,我把筐挑下去。”
她挑着担子下坡,陶椿跟小核桃忙着把散落一地的苞谷捡回筐里。
“婶婶,你手上流血了。”小核桃说。
陶椿看了看手心,擦破了皮,不妨碍什么。
“一点小伤,不妨事,婶婶不疼。”她说。
小核桃不信,她捡苞谷的时候在草丛里翻找,掐了几片锯齿草跑来说:“婶婶敷上,敷上就不流血了。”
陶椿认得这种草,的确是有止血的功效,她把苞谷都捡筐里了,把锯齿草揉碎敷在掌心,用汁液擦去伤口上的血和灰。
“多谢小核桃,婶婶不疼了。”陶椿用手背揉了揉小丫头的头,“走,你娘上来了,我们回去。”
姜红玉挑了两筐苞谷下去,又上来挑第二趟,下坡的时候摇摇晃晃的,陶椿看得心惊。
到了谷底,姜红玉放下担子歇一会儿。
“在平地上走,你不会还走摔吧?”她不放心地问。
“不会摔。”陶椿拿起扁担勾住两个筐,她沉了一口气,腰腿发力感受到肩上的压力越来越大,腿缓缓站直,两筐苞谷缓缓离了地。
“大嫂,我走前面啊。”陶椿迈开步子。
“嗯,你走前面,你走后面万一摔了,别再把我铲飞了。”
陶椿想想那个画面,她笑得发颤,肩上的担子一滑,两个筐落地。
“咋了?”姜红玉疑惑,见她叉腰笑,她气得骂:“又笑什么东西?我看你还没摔得劲。”
陶椿哈哈大笑,她笑得浑身没劲,一屁股坐在筐上起不来了。
姜红玉被她笑得没脾气了,“你这人……还不够累的,没见过你这样的人。”
陶椿笑了好一阵,笑够了,她挑起担子继续走,走着走着她又笑了。
姜红玉不敢说话。
“娘,我明天还跟你们下地掰苞谷。”小核桃欢快地走在两个大人中间,她不明白陶椿在笑什么,但她也觉得好高兴,她乐颠颠地说:“我婶婶好好玩。”
“她疯癫癫的。”姜红玉小声嘀咕。
第25章 打野猪 男女分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