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椿冷眼瞥他。
许久没听到声,邬常安睁开眼,猝不及防对上女鬼的眼睛,他心里忍不住一抖。
她虽然没本事,但她是鬼啊!
“那什么,你困了你就歇着,我守夜。”他强撑着没坐起来。
“算了,我守上半夜,你守下半夜。”陶椿不再吓他。
邬常安的确是累了,昨晚就眯了一阵,白天在山里又走了一天,眼下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他顾不上考虑太多,眼睛一闭就睡了过去。
陶椿伸直了腿,她后仰着身子望天,天上星子繁多,明天会是个好天气。
听着火星的噼啪声和平稳的呼吸声,她暗暗思索着接下来的路,她在山里有生活经验,会打猎,也会种菜,等身体养好了,她应当能养活自己。不过山里危险,蛇蚁难防,她单枪匹马又不敌野猪黑熊,还是安安分分跟山里的陵户生活在一起为好。
这具身体有亲爹亲娘,又九年未见,她的性情有再大的变化都能说的过去,至于眼前识破她身份的男人……陶椿扭头盯着他,他一直防备她,她也打不过他,更杀不了他。
罢了。
还是尽可能好好相处,她尽可能不得罪他,等他送她回了家,二人一拍两散,互不打扰。
柴烧没了,火苗减弱,夜色虎视眈眈地袭来,黑暗里凝视的目光变得蠢蠢欲动。
陶椿起身加柴,随着火苗飙起,暗处悉悉索索的动静平息了下去。
拴在树上的大青牛甩了甩尾巴,它往火堆边走了几步,随后屈膝卧下。
忽的,邬常安猛地惊醒,他一个翻身坐起来,火堆边不见人,他惊得一个蹦哒站起来。
“陶椿?人呢?”他吓得嗓子发紧,“人呢?陶椿?”
“在这儿。”陶椿提着裤子走出来,“担心我扔下你走了?”
邬常安捂着头又坐下去,他头晕。
陶椿拖两根树枝扔火堆上,她避开烟走到离他不远的地方弯腰打量他,“我要是走了你该高兴才对啊,这两天你防我如防虎。”
“胡说。”邬常安吁口气,“你要是丢了,我怎么跟你爹娘交代。”
陶椿“嘁”一声,“你还睡吗?你不睡就换我睡。”
“到后半夜了?”邬常安抬头望天,“还没到后半夜吧?我再睡一会儿。”
说罢他就躺了下去。
陶椿:……
邬常安闭着眼没睡着,他心里还砰砰乱跳,听着旁边添柴的动静,他心下稍安。
还是看不见摸不着的鬼更让人害怕。
“你要是不睡就起来守夜。”陶椿嫌他呼吸吵人。
躺着的人没作声,过了片刻,他坐起来盯着火。
陶椿不给他反悔的机会,夺走他的包袱躺下就睡。
……
天明,打着哈欠的二人吃了发酸的饼子就赶牛上路。
路过树后的草丛,陶椿用棍子拨了一下,一条蜿蜒的兽道往南而去,昨夜也不知道什么东西藏在这里。
太阳升起时,高矮不一的树木被两人一牛抛在身后,山顶树木少见,成片的野草长至腿弯,人淌过去,裤腿上沾了厚厚一层杂叶和草籽。
下山的时候,陶椿气喘吁吁地问:“你确定你没走错路?当年太祖皇帝的棺椁是怎么抬进山的?”
“我绕了近路,走皇室祭祖的那条路要绕过好几座山,上百里路,走到什么时候去了。”邬常安信誓旦旦地说:“不远了,下山绕着山脚再走一天就到了。”
话音未落,他手里的砍刀飞快掷出去,一条竖起脖子的蛇砸倒在地断成了两节,蛇头落在草地上,蛇信子还在动。
“你骑牛背上去。”他扭头说。
“下山骑牛?牛万一走摔了,我可就没命了。”陶椿不是很放心。
“有蛇。”邬常安提起蛇尾抖了抖,“山上草多,里面藏的蛇也多。”
陶椿不犹豫了,借他的力,她爬上牛背。
行至黄昏,二人一牛从山上下来,山脚有河流,水面宽阔,水位不深,邬常安牵着牛淌水过去。
陶椿骑在牛背上往对面山上望,“你有没有听见敲打石头的声音?是敲打石头吧?”
“嗯,是石匠在刻石像。”邬常安脱鞋倒水,说:“对面那座山也在修建皇陵。”
跟他们刚翻过的山相比,河南边的山更高,而且一山更比一山高。
天还没黑,邬常安把陶椿从牛背上赶下来,二人沿着河流向西走,打算再赶一会儿路。
“我去方便一下。”过河之后喝了水,陶椿来了尿意。
邬常安牵着牛背过身等着,不过片刻,他听到陶椿惊呼一声,他赶忙大声问:“出啥事了?”
“你过来拉我一把,我上不去了。”陶椿看了看脚下踩烂的棺材,借着晚霞的余光她看见白森森的人骨。
邬常安拎着砍刀跑来,他小心翼翼地走,没看见人,他张望道:“人呢?”
“这儿。”陶椿扔个土茬上去。
“你怎么掉沟里……”话还没说完,邬常安看见了发黑的棺材,他看陶椿叉着腿踩在棺材板上,一时骇得变了脸。
“坟塌了,我没注意,踩空掉下来了。”陶椿伸手,“快,拉我一把。”
邬常安不知道该说
什么,他捡根棍子递过去,拖着她爬上来。
“真是倒霉,棺材板撞到我腰了。”爬上来了,陶椿捂着腰抱怨,“这下你又要牵着牛驮着我走了。”
邬常安瞧了瞧她,他掉头就走。
“快走快走,我们连夜赶路。”
什么人啊,掉进坟坑里还像无事人一样。
第5章 抵达 教训
山高,落在山谷里的光线暗淡,天上还缀着明媚的晚霞,山道里已蒙上晦暗之色。
牛蹄声映着清泠泠的流水声显得很是沉重,邬常安心疼大青牛翻山越岭一整天得不到休息,他带着怒气回头瞪一眼,见那晦气的女鬼坐在牛背上悠闲地望天,他恨恨道:“你倒是会享福。”
“你要是掉进坟坑撞了腰,你也能享福。”陶椿嘀咕,“这可不是什么好福气。”
邬常安噎了一下,他扭头看见河边的石头堆里卡着一根直溜的棍子,一看就适合做扁担。他三两步跳下去抽出棍子,上来后取下牛背上的包袱和铁锅串在棍子两头,他挑着东西闷头走。
大青牛长哞两声。
陶椿沉默,她拍了拍牛背,说:“等回山里了,我给你割最嫩的牛草。”
“这是秋天了,哪里还有嫩草。”走在前面的男人不忿。
“这是你家的牛?还是陵户所共有的?”
“共有的,大家伙的。”
陶椿解开包袱,她拿出之前取下的细金镯,说:“你过来,我给你一样东西。”
邬常安回头。
陶椿伸手递出细金镯,说:“我身上没什么好东西,只有这个值钱点,送给你,答谢你也答谢牛,你给它准备点好粮。”
“谁稀罕。”邬常安不要。
陶椿“哎”一声,“这是我的心意。”
“这可不是你的东西。”
“……怎么不是了。”陶椿心虚,她收回细溜溜的金镯子,小声嘟囔说:“等有机会了,我给牛送两筐水嫩的番薯。”
“可别。”邬常安可不想再见她,“牛不缺这一口吃的。”
陶椿不跟他犟,她绑好包袱,抬头望着前路。
天上的晚霞散了,月亮出来了,临近中秋夜,月色明亮,河水亮堂堂的,山东坡上的树木映着月色也隐隐泛光。
脚下有光,身后的女鬼又不害人,邬常安今夜不觉得害怕,他挑着担子牵着牛一步一步往西走。
草丛里蹿出来三只兔子,看见人它们飞快横穿山道,眨眼间藏进乱石堆没影了。
“有兔子!”陶椿探头往河里瞅,“邬常安,你快去看看,就在那堆石头那里。”
邬常安放下扁担走过去,眼睛往河里看,河面上没兔子的影子,可见兔子钻进石缝里了,他挥着砍刀耐心地砸石头。
陶椿也翻身滑下去,她抽走当扁担的棍子在路上敲打,试图弄出动静把兔子吓出来。
东南边的一座山里,五个巡逻的守陵人听到动静爬上树张望。
“声音在西边,下去看看。”
“行,过去看看。”
五人先后跳下树,拿上弓箭和长刀,脚步利索地往山下跑。
“出来了!”邬常安大喜,他踩着石头往前一跳去追兔子,陶椿见状立马拎着棍子追过去。
石堆里又跑出来两只兔子,眼瞅着要跑上山道回山,她挥着棍子把兔子往河里撵。
三只兔子先后都入了水,野兔会水,但受惊后它们忘了会凫水,扑棱棱地在河里挣扎。
“河水深不深?”陶椿问,“你下去把兔子捞起来,待会儿生堆火烤兔子吃。”
邬常安往河里看了看,河底的石头在月光下隐约可见,水应当不深,但他不敢下去,有个女鬼在岸上,他担心他下去了也成了九死一生的兔子。
“你下去,我在上面拉着你。”他说,“你拽着棍子下去,我力气大,我在上面拽着你。”
陶椿闻言心生警惕,她瞅了瞅河里,两只傻兔子扑棱着往这边游,她暗暗松口气,说:“我俩就在这儿等着,等兔子游过来。”
邬常安拎着砍刀踩着石头上去,他捡起弓箭挎身上,又三两步蹿下去。
两人追着兔子往下游走,等力竭的野兔游到河边了,陶椿用棍子扒拉过来。
“这两只兔子个头不小,等会儿烤一只,明早再煮一只。”邬常安接过呛水的野兔,说:“再赶会儿路,明晚天黑之前,我能把你送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