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椿不愿意,“我除了让他多受点罪,有什么办法?”
“活着才能受罪,受罪他也愿意。”胡老继续劝,“不管他是死是活,你接手了,我做主这趟回去多分你五十斤粮。”
陶椿想了想,这个条件还不错。
“先说好,他要是死了可不怪我,我要他们兄弟俩当着我的面说。”
“应当的,应当的。”胡老见有门,赶忙应下,“这儿是黑熊的地盘,它虽死了,气味还在,暂时没有其他野兽过来,我们在这儿多留两天,也让邬老三多休养两天。”
这话解决了陶椿的后顾之忧,她也担心邬常安的伤不能跟着大家一起走,能多歇两天他能多养两天。
陶椿让胡老帮她炖熊掌,“昨晚的鸡汤不新鲜了,我不打算再用,你给我新吊一罐鸡汤,熊骨再吊一罐汤,鸡汤炖好分一半出来跟熊骨汤一起炖,再把熊掌放进去。”
“成成成。”胡老一一应下。
陶椿把手上的事交出去,见邬常安还在睡,她没打扰他,取了米袋子去找李山。
“吊两个罐子,一个罐子煮粥,一个罐子烧水。”陶椿交代李山,她拍醒阿胜,说:“我跟胡老说了,照顾你可以,但你要是死了,这跟我无关。”
“是的是的,我就是这么跟胡老说的。”李山说。
阿胜点头。
陶椿从包袱里翻出一件里衣扯烂,一半丢罐子里煮,一半用凉水打湿放在阿胜额头上。
“有没有酒?”她突然想起来了。
“我去问胡老。”李山跑开,不多一会儿拿了一囊苞谷酒过来。
“大妹子,分给阿胜的熊掌还扔在铜壶里,我们不会做,你拿回去吃。”李山说。
陶椿不要,收拾起来太麻烦了,要是昨晚给她,她还会收下。
“你喊个人来把他的衣裳脱了,用热水擦洗一下,再用苞谷酒在胳肢窝、腿弯、脚底擦一擦,擦完记得用冬衣给他盖上,免得见风受寒。”苞谷酒酒味不足,酒水还浑浊,陶椿甚至不敢拿来消毒,只能用来降温。
交代完了,陶椿避开,她去看熏熊肉的架子,有人在剔熊骨,这个泡酒好,他们打算拿去抱月山换粮食。
陶椿突然想到一个事,熊胆呢?她跑去问胡老。
“熊胆好像能搓药丸子,取下来我就给烤了,打算拿回去给大夫。”胡老说,“你要熊胆?”
“熊胆能做什么药?起什么作用?消毒解热?”陶椿兴奋地问。
“……能治积食吧。”胡老不知道,以前陵里猎了只黑熊,大夫直接把熊胆拿走了,也没说治什么病。
“蛇胆能解毒,熊胆估计也有这个作用。”陶椿猜测,“你把熊胆给我,我让阿胜吃了试试。”
“我给烤了,还没烤好。”胡老招手让竖着耳朵偷听的邬老三来烧火,他跟陶椿走了。
熊胆扔在柴灰里烤了一夜瘪了许多,陶椿拿到手也没洗,她挖个坑搭个小灶,做了个架子支撑起来放盘子,下面烧火,熊胆铺在盘子上烤。
李山煮好粥,他给邬老三送去一碗,又给阿胜喂小半碗,忙完了就拿苞谷酒一个劲给堂弟搓脚底板搓胳肢窝。
“等你好起来了,你要给我端屎端尿。”他愤愤地说,“我连我老子都没这么伺候过。”
阿胜没反应,他又昏睡过去了。
上半晌,熊掌终于炖好了,胡老盛了半碗,杜月盛了半碗,剩下的都是陶椿的。
陶椿坐在火堆旁端着碗扒一口熊掌肉,跟熊肉一样,熊掌肉也有膻味。不过口感跟熊肉相差颇大,入口肥腻,熊筋很有嚼头,像炖烂的牛筋。陶椿不知道是做法有问题还是她的期待太高,反正她吃了之后觉得名不副实。
初尝还觉得入口滑腻,吃了半个之后她就吃不进去了,太腻了,腻得堵心窝。不过想着这是好东西,她又耗了一夜收拾,陶椿灌了两口苞谷酒,硬是把剩下的半个熊掌全吃了,一点没舍得浪费。
吃完打个嗝,陶椿觉得她半个月不用吃肉了。
“这个熊掌怎么办?”李山问,“大妹子,你真不要?我看你还挺喜欢吃的。”
陶椿摆手,“挂架子上烤吧,让胡老拿去抱月山,糊弄没吃过熊掌
的人。”
她戴上鼠皮手套捏一下烤的熊胆,边缘烤干了,她先切一点下来碾成粉,混着热水给阿胜灌进去,再这样烧下去,就是不死也傻了。
至于他胳膊上的伤口陶椿没敢大动,担心再多流半碗血,他会更加虚弱,只能用煮的布沾拭伤口上流的水,免得化脓。
到了晌午,熊胆烤干了,陶椿掰一撮下来碾成粉又给阿胜灌下去。
到了下午,熊胆粉起了作用,阿胜脸上的红晕退了许多。
临近黄昏,陶椿又给阿胜灌一遍药。
天黑下来后,阿胜醒了,这次吃了一碗鸡汤熬的粥。
陶椿坚持不住了,她熬了一天一夜,她快熬死了。
“你守着他,我去睡了。”陶椿交代李山,“夜里喂一次药,明早再喂一次,多给他喝淡盐水。”
回去的时候陶椿捏了一小块熊胆带走,见邬常安还没睡,她让他把熊胆块捏碎吞了。
陶椿还是睡在缸里,这次不是她讨来的,她甚至没开口提,太阳刚落山,胡家全就喊了两个人把干净的大水缸给她抬来了,缸底还铺了一张狼皮。
陶椿顾不上欣喜她的地位抬高了,她困得倒下就睡,半夜阿胜退热了,李山兴奋地大叫都没吵醒她。
第40章 留居山谷 住黑熊洞
灰蒙蒙的天空下,牛群低哞着走向山下的深潭,打着哈欠的人拿根棍子在地上咚咚咚地敲,草丛里的飞虫癞蛙纷纷闪开让路。
熏肉的火堆上柴燃尽了,最后一缕青白色的柴烟刚冒头就被风吹散,青黑色的柴灰打着卷飞散开,簌簌落在四周。
“下雨了!”睡在火堆旁的人猛地弹起来大叫。
“下雨了?”其他还在睡梦中的人纷纷弹跳起来,他们意识不清,下意识忙活说:“快,快把花生苞谷盖起来。”
“哪儿下雨了?”赶牛的人抬头望天,“没下雨啊。”
邬常安惊醒,他撑着酸麻的胳膊坐起来,身上的棉袄滑落,凉风一吹,他顿觉浑身舒坦,睡得昏沉沉的脑袋也清醒许多。
“没下雨啊,谁在喊下雨了?折腾人不是?”胡家全把扛起来的麻袋又撂下。
“睡糊涂了,柴灰被露水打湿落了我一脸,我还以为下雨了。”柴堆旁的男人笑,“不过我瞅着今天的天色不大好啊,昏沉沉的,像是要变天。”
“汪——”拴在树上的黑狼看见主人,它兴奋地摇尾巴。
“嘘!闭上狗嘴。”邬常安低斥一声,他缓步靠近大水缸,里面的人还在睡,她的披风给了他,她自己盖了个花棉袄,热得头发都汗湿了。
邬常安站在水缸边瞅了一小会儿,他离开去看阿胜。
李山熬到后半夜给阿胜喂了一遍药,等他安稳地睡下,他就熬不住了,打着瞌睡趴在阿胜的铺盖边睡下了。这会儿被吵醒,还眯着眼打瞌睡,听到有人靠近,他以为是陶椿,眼也不睁地说:“大妹子,阿胜退热了,我刚刚摸了,没烧了。”
“是我,我来看看阿胜。”邬常安一眼看清阿胜的情况,短短不过两天,阿胜瘦了一圈,脸色蜡黄,眼下乌青,他娘病故的前夕也是这个模样。
邬常安惊得伸手在阿胜鼻下探一下,又摸一下他的额头。
李山揭开布拿出阿胜的胳膊,半截胳膊还肿得像藕,伤口上流出的黄水结成了痂,他心里没准,不由问:“你的伤口怎么样?是不是这个样子?我看一下。”
“我的伤口应该没肿。”邬常安扯着棉袄准备拉下来。
“你过来做啥?你的伤口长好了?”陶椿大步过来,她阴着脸骂,“昨天跟你说的话你当耳旁风了?”
真是威风,邬常安暗暗嘀咕,面上则是讪讪的,“我来看看阿胜。”
“你顾好你自己吧。”陶椿让他滚蛋,“阿胜的伤还不明朗,你少靠近他。”
邬常安听话地走了。
陶椿又骂李山:“前天夜里我怎么说的?不让你把阿胜跟邬常安搁一起,怕传染,你听不明白?今天又让他俩坦着伤口面对面望着?”
李山揉揉鼻子,“我这不是没睡醒,没想到这儿来。”
“最好是。”陶椿瞪他一眼。
李山见她走了,他忙站起来问:“大妹子,你去哪儿?你看看阿胜的伤口。”
陶椿没理,她先去看邬常安的伤口,伤口周围红了一大片,但伤口在结痂了,不像是发炎。依她的判断,这应该血涌到伤口附近走投无路,大部分回流撤走了,剩下的残兵败将渗进肉里造成的。
“肿了吗?”邬常安问。
“没有。”陶椿给他扯上棉袄,说:“你别乱走乱动,不要出汗,汗流到伤口会让肉长脓。”
邬常安偏头觑她一眼,这是真的还是胡扯?比陵里的大夫还像个大夫。
“你有话要说?”陶椿问。
“回去了让你当公主陵的大夫吧,你比他懂的多。”邬常安说。
陶椿噎住,一时分不清他是认真的还是嘲她。
“我不行,我都是瞎蒙的。”她拒绝。
“瞎蒙的还能救人,好多正经学过医的大夫都不如你,你要是胡乱学一点,谁还比得上你。”邬常安闭眼吹捧。
陶椿盯着他,一副想打人的样子。
邬常安不吭声了。
陶椿起身离开。
“我是夸你聪明。”邬常安忙补充,见她无动于衷,他唉声叹气,拍马屁拍到马腿上了。
他不怕她了,但也不会跟她相处了。
陶椿去看阿胜,他醒了,正在喝淡盐水,看见她,他忙放下碗,激动地说:“三嫂,你救了我一命,我就知道你能救我,我以为我要死了,要死了才知道我害怕死……”
“别高兴太早,你痊愈的路比从这儿到雪山顶还远。”陶椿给他泼冷水,“你的胳膊肿得像卤的猪腿,日后要是化脓了,我还得把口子切开挤脓,不然可能整条胳膊都要烂。而胳膊切开又要流血,一流血又可能发热。”
阿胜脸上的激动瞬间褪去,他茫然地盯着胳膊上的伤。
“咋这样啊?”李山泄气。
胡老跟胡家全一起过来,他俩模糊听到了陶椿的话,胡老问:“阿胜今天不发热了,李山你要不要送他回去?”
李山不确定,“他万一在路上又发热了呢?你们今天就要去抱月山?”
“要变天了,今天是个阴天,这两天可能有雨,我们打算今天就动身,争取明晚到抱月山。”胡老说,“我这儿有个法子,你要是不打算送阿胜回去,你就带他继续留在这儿,那边山上还有个黑熊洞,下雨了你们能躲进去。等我们从抱月山回来,路过这儿再捎上你们。”
“行,我跟阿胜留在这儿。”李山说,他看向陶椿,央求道:“大妹子,你跟邬老三也留下吧,按你说的,阿胜的伤口要是流脓啥的,我可不会弄啊。”
胡老也是这个意思,“陶椿,你跟邬老三也留下,你们带的东西我们拿去给你们换粮食。”
陶椿不应声,她这趟出门主要是去抱月山打探那边的情况,路都走一大半了,她要是不去岂不是前功尽弃。
“你有什么要求你就提,我给不了的还有李阿胜,他这条命是你救的,你就是要他一家老小下跪磕头也不过分。”胡老说,“你刚刚说的我也听到了,他昨天眼瞅着活不了了你把他拽了回来,最难熬的时候过去了,剩下的你再帮一把,好人做到底。你看看你今天要是跟我们走了,回来了他再死了,以后想起来总觉得不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