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老少少七人落座吃饭,陶椿跟邬常安埋头吃饭,另外五人彼此不熟,客套几句也不多话,一心吃菜吃饭。
四只鸡和板栗一起炖了一大盆,从山谷里带回来的鱼炖了一大钵,陶母带来的鱼蒸了一条,除此之外,姜红玉还蒸了一碗南瓜和一碗蛋羹。
陶椿吃个肚饱,不得不说用松针熏出来的鱼就是好吃,蒸出来的汤汁都是金黄的,鱼块吃着油润油润的,肉质紧实不发柴,一缕一缕的鱼肉,越嚼越香。
“娘,这个鱼熏了之后是不是在太阳底下晒过?”陶椿问。
“对,熏两天,瞅个没雾的天取出来搁太阳底下晒一晌午,不等太阳落山就要收进屋,这叫晒油。”陶母很有兴致地教她,“晒了之后挂屋里晾一天,这叫回油。要想鱼肉紧实点,再用石头压两天,之后取出来用松木烧小火慢慢熏一天。”
“好费功夫。”姜红玉感叹,“难怪这鱼肉香,鱼尾巴都是香的。”
“对,主要是熏,熏之前用盐腌一下就行了,不用花椒老姜之类的东西,这样熏出来的鱼就是鱼香,越吃越香。”陶母继续说,“以前我做坛子鱼,花椒老姜辣椒盐用的多,吃的时候不是鱼肉香,要不是辣要不是咸。”
“噢?这是婶子自己琢磨出来的吃法?哎呦,你们一家都长了一双巧手,会吃也会做,我弟妹也是,做菜好吃,骚臭的野猪肉她都能做出香味。”邬常顺夸张地说。
陶椿有点尴尬,陶母却对他的话很受用,“我娘会做菜,她很会琢磨菜的吃法,我跟我姐都随我老娘,椿丫头这点随了我们。”
“我大舅兄呢?他做菜好不好吃?”邬常安把话头从陶椿身上移开。
“也还行,就是懒得做。”陶母摇头,“我们家三个孩子在做菜上都有点天分,做菜不用尝咸淡,只加一次盐,菜起锅了保证不咸不淡。”
“哇!”小核桃满眼崇拜。
“厉害。”姜红玉佩服,“我不行,我现在炒菜炖汤都还要尝咸淡,像这一锅鸡汤,我最少要加三次盐。我一次不敢倒多了,淡了能再加,咸了就舀不起来了。”
“这样也行,就是多费点事。你做的菜也好吃,你看,今晚的菜除了鸡汤还有剩的,其他的我们都吃完了。”陶母反夸回去。
得到陶母的肯定,姜红玉喜滋滋的。
“婶子,你们来一趟不容易,在我们这儿多住几天再走吧?”姜红玉觉得陶母是个好相处的人,她主动开口留客,“我家的屋有多的,我待会儿收拾两间出来,你跟亲家大哥各睡一间。”
“那两间屋就没睡过人,除了两张空床啥也没有,要想住人估计从屋顶打扫到床底,太费事了。”邬常安插话,“依我看就让我大舅兄跟我睡,我娘跟陶椿一起睡。”
此话一出,饭桌上安静下来,邬常顺未出口的话也咽进去了,他当然晓得北边的两间屋不适合住人,他正要趁机说让陶椿搬回老三房里,空出来的屋留给陶母住。然而他不晓得老三这个憨脑壳在想啥玩意儿,莫不是真没打算跟媳妇同房?
陶母对这个女婿无话可说,她也有意趁机撮合一下,两个年轻人顺着台阶下,不就住到一起了?
“就这样安排,免得还要耗大力气去收拾屋子,住个几天又空下来了,划不来。”陶椿说,“我来收拾碗筷,你们该洗漱的洗漱。对了,大哥,你有没有给刀疤脸喂水?”
“有,你们睡觉那会儿我给它端了一盆水过去。”邬常顺说。
邬常安端起一摞碗进灶房,趁灶房还没其他人进来,他靠近陶椿小声提醒:“你别太放松了,那个谁死了,你就是悔改了也该伤心点,夜里记得在她面前装一装。”
他也是听到陶母提及她山外的姐姐他才想到这茬,能相约殉情的苦命鸳鸯,哪怕其中一个放下了,突然得知对方殉情死了,只要没深仇大恨,都笑不出来。
陶椿沉默,她还真没考虑到这茬。
“记得夜里哭一哭,让你娘觉得你的高兴都是装的。”邬常安兴致勃勃地教她。
“咳,你俩嘀嘀咕咕说啥呢?”陶青松拎着盆进来。
在教女鬼藏漏出来的尾巴,邬常安笑眯眯地想。
“舀水是吧?在后锅里。”陶椿让开,“哥,你跟娘能多住几天?”
“住不了,爹还在家等消息,我打算明天就回去。”陶青松说。
陶椿松口气,“那我就不留你,等邬常安肩上的伤长好了,我带他回家多住几天。”
“行,有空就回去,三妹经常念叨你。”陶青松端水出去。
邬常安也跟着走了,他假意留客:“大哥,你跟娘多住两天再回,我们明天把熊肉炖吃了。”
陶青松还真犹豫了,“我还真没吃过熊肉。娘,我们再多留一天,后天再回咋样?”
邬常安:……
真想打嘴巴。
但话已经说出去了,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对,后天再走,明天我们把熊肉炖吃了。我跟我哥都不吃,人少了,炖一罐熊肉要吃好几顿,越剩越不好吃。”
“不是说多住几天?咋就明天要走?婶子,你多住几天,亲家大哥要是急着回去就让他先走。”姜红玉从屋里出来热情地说。
“那我们就多住一天,后天再走。”陶母拿主意,“不能再多住了,这夜里的风都冻腿了,往后的天一天一个样,不定哪个夜里就飘雪了,我们得早点回去。”
闻言,姜红玉也不留了。
陶椿在灶房把外面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姜红玉进来舀水,她端着刷锅水往外走,错身时说:“嫂子你太给面子了,我娘这会儿指定偷偷为我高兴,遇到个好妯娌。”
姜红玉笑歪了嘴,“你跟婶子都会说话,我这一个月把一年的甜话都听完了。”
“我说真的,等哪天你娘来了,我一定在大娘面前好好表现。”陶椿笑着端水出去。
姜红玉高高兴兴地去舀水,陶椿承她的情,她在这儿忙活了半天值了。
等陶椿把灶房收拾干净,屋外已经没人影了,亮着油盏的三间屋透出光,还有说话声传出来。
陶椿拴上灶房门,她大步穿过黑暗,推开一扇门,走进昏黄的光影里。
陶母已经躺下了,见她进来,问:“你睡里面还是睡外面?”
“我睡你脚头,睡在外侧。”陶椿脱下厚裤子坐床上,拿了枕头倒头睡在床尾。
“我吹灯了啊。”她说。
“行。”陶母闭眼,过了一会儿,她踢陶椿一下,“睡着了?”
陶椿斟酌了几息,说:“差点就睡着了。”
“你倒是心大。我问你,女婿是不是还膈应你在山下的事?分房睡是你提的还是他提的?”
陶椿懒得掰扯,她哎呦几声,无奈道:“我的娘哎,你不是说不管我的事了?你看你这心操的,心放宽点,别多打听。”
陶母噎住。
“我睡了。”陶椿往外挪一点。
陶母暗暗生气,她操心这死丫头的事还不落好了?还怪她操心,不让她操心才算她陶椿有本事。
陶椿翻个身,过一会儿又故意翻个身,还故意唉声叹气,下一瞬挨了一脚。
“你翻腾啥?又不睡了?”陶母骂。
陶椿小心翼翼地挪到床头,她低落地问:“娘,你没骗我?少安他真死了?”
陶母心里一咯噔,她警告她:“你已经嫁人了,不相干的事别瞎打听。”
“怎么不相干……”陶椿狠掐大腿,声音立马哽咽了,“我还活着,他死什么?”
“真是冤孽。”陶母叹气,下一瞬又骂起来:“咋了?他死了你也要寻死?你给我死一下看看?”
“没有。”
“没有就给老娘滚去睡觉。”陶母闭上眼懒得看她。
陶椿爬起来调个头倒在床尾,可算能睡觉了。
第53章 献策 番薯炖熊肉
人老觉少,鸡鸣两遍,陶母就醒了,她醒了就睡不着了。
陶椿睡梦中听到悉悉索索声,睁眼模糊看见个人在地上穿衣裳,她坐起来往外看一眼,说:“去茅厕啊?”
“天快亮了,我去做饭,你继续睡。”陶母说。
闻言,陶椿又倒了下去,这下整个床都是她的,可算能摊开手脚了。
陶椿一觉睡到大天亮,她是最后一个起的,没人喊她,也没人等她吃饭。
“饭温在锅里。”陶母说。
陶椿往盆里看一眼,这个老母亲在洗她带回来的脏衣裳呢!
“婶子一大早就把你穿回来的花袄拆洗了,鞋也给你洗了。”姜红玉说。
“还是有娘好啊。”陶椿感叹,“老娘受累,我待会儿给你个好东西。”
她进灶房端饭,早饭是南瓜饼番薯粥,还有半盘炒鸡蛋,陶椿一个人坐在饭桌上吃。
南瓜饼又甜又松软,两面的壳炕得发黄,陶椿喝口粥咬口饼再挟一筷子炒蛋,哪哪都满足。
“大嫂,今年收了多少斤番薯?”陶椿问。
“没称,五个缸都装满了,地上还堆了七筐,我跟你大哥这几天已经切晒了三筐。”姜红玉说,“一筐番薯有一百来斤,一个缸能装三筐番薯,合起来最少有两千二百斤吧。”
“你们没挖地窖?”陶母拧干衣裳丢盆里,她倒了大木盆里的水,又从水缸舀水净衣裳。
姜红玉给她帮忙,说:“没有,冬天雪大了,地窖会进水,番薯会坏。我们陵里有陶窑,烧陶方便,家家户户都有好几个大陶缸,陶缸吸水,番薯装进去不会烂。”
陶椿脑子灵光一闪,她忙问:“娘,要是有大陶缸送到家门口,你愿不愿意买大陶缸装番薯?”
陶母想了想,她很快反应过来,“你是想把大陶缸拿到娘家换粮?”
“我想试试,今年从抱月山换回的粮不多,陵长应该挺愁的。”陶椿受了陵长和年婶子的好,她惦记着回报一二,“不过一时半会儿我们也拿不出几个大水缸,这个法子要是可行,我们还得开窑烧陶。”
“番薯放陶缸里真不会坏?”陶母问。
“一个都不会坏,婶子你也晓得,番薯放地窖里,哪怕不下雨不下雪,地窖里也湿乎乎的。放陶罐里就不一样,陶缸装水你就是不用水,搁个十天半个月,缸里的水也见底了,番薯排出来的那点湿气还不够它吸的。”姜红玉说。
“这倒也是。”陶母点头,“之前没想到这儿来,你们要是把陶缸送到家门口,我是愿意买的。不过一个陶缸要用多少斤粮换?”
“这个我得去问陵长。”陶椿把炒蛋一口扒完,她端着碗碟进屋洗,之后出来说:“大嫂,我去陵长家一趟。”
“行。”
“对了,其他人呢?”陶椿问。
“你哥帮忙挑了两筐番薯,跟你大哥还有老三一起去河边洗番薯去了,小核桃去香杏家了。”姜红玉说。
陶椿回屋拿上弓箭,她大步跑了。
“哎!这急的,娘都撂下了。”姜红玉回过神发现陶母还在。
“这是没把我当成客,好事。”陶母不介意,“你也别拿我当客人待,随意点,都自在。”
闻言,姜红玉也就真不客气了,她出门去看刀疤脸,今早香杏天刚亮就跑来看牛,还发癫抱着牛喊爹,吓得她以为小姑子撞邪了。
刀疤脸没拴绳,绳子捆在它身上,用来固定遮盖伤口的衣裳。没有绳索牵制,它也没乱跑,就在屋后的枸树丛附近打转。
姜红玉没敢靠近,隔了两丈远的距离,她好奇地盯着牛。
“你是牛还是人?”她大声问,“是牛就叫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