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老三摸摸牛头,说:“哥,我们先回去。”
“行,回去搭牛棚。”
从香杏家离开,邬常顺快活地说:“原来真有鬼啊?”
邬老三肯定地点头,“有。”
到家,邬常顺一把抱起女儿举起来,他兴奋地说:“明天爹带你去接阿爷回家。”
正在屋里吃饭的两人闻言心里一咯噔,姜红玉出来问:“谁阿爷?”
“我爹,香杏说你晓得刀疤脸身上住的是我爹?”邬常顺问。
“你魔怔了?这咋可能?”姜红玉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她拿着筷子往公主陵的方向指,“鬼魂要是这么容易就能附身,还需要我们陵户来守陵来供奉?”
“可能是爹是遇到他的时机了。”说到这儿,邬常顺说:“对了,这个事可千万要保密,要是让上头的人知道了,咱爹可就回不来了。我去跟香杏说一声,你们先吃饭,不用等我。”
姜红玉:……
她看一眼老三,算了,这个是最相信有鬼的人,问他还不如问狗。
邬常安进屋跟陶椿小声求证:“你在牛身上看见人的魂了吗?”
陶椿摇头。
“可是我喊他,他应了,大哥喊他,他也应了。”邬常安迟疑地说。
看样子他已经深信不疑,陶椿能理解,哪怕他心里也怀疑,但感情上他会万分相信。
陶椿瞥见姜红玉进来了,她踩邬常安一下,说:“锅里有饭,你去盛。”
晌午炖了一条鱼,汤里有粉条,还焖了南瓜干饭,陶椿饿了,就没等他们兄弟俩,跟姜红玉先吃上了。
“弟妹,你说这事可咋办?”姜红玉着急。
“不怎么办,这头牛不管是不是他们爹都是咱家的,左右都要养,不影响什么。”有了老陶匠的事,陶椿对于他们兄妹三人认牛当爹的事平静多了,“你只要坚信刀疤脸就是头牛,大哥就不会让你去照顾。嘴长你身上,你不想喊牛为爹,他拿你没办法。”
陶椿见邬常安在外面晃悠,她说这话也没避着他,“反正我觉得牛就是牛,别让我认牛当公爹。”
“没事,大嫂,我跟我大哥照顾爹。”邬常安进来表明态度。
姜红玉冷静下来,“随你们吧。”
邬常安坐下来,问:“年婶子找你有啥事?”
“关于拿陶器和粉条去换粮,我们商量等雪停了,就用牛拉雪撬驮着陶器和粉条回娘家。”陶椿吃一块儿鱼肉,说:“下午我要出门挨家挨户问一遍,看有哪些人愿意回娘家换粮,我好安排牛车出行。”
姜红玉瞥老三一眼,她突然想笑,“要不让咱爹送我们回娘家?”
“刀疤脸身上的伤好了吗?”陶椿问。
“好了,大姐把他照顾得挺好。”邬常安琢磨一会儿,说:“我们都走了,我把爹送到我姐家里。”
他可不想他爹再受苦。
姜红玉被拒了也不恼,她笑嘻嘻地说:“你该跟爹商量商量,说不定他挺乐意做事的,比如犁田犁地。”
“你跟我大哥说。”邬常安不接茬。
*
邬常顺回来,陶椿正准备出门,邬常安要在家里搭牛棚,没法陪她,他央着大嫂陪她走一趟,免得在家看他们不顺眼。
为了给老爹搭个舒服的住所,邬家兄弟俩费尽了心思,一个半天压根不够他俩折腾,他俩折腾了三天才搭出来一个牛棚。
刀疤脸终于回到原主人家,两个“儿子”在大雪天烧着火盆给它洗澡,洗干净了还给它披上旧褥子,吃的草料也斩得整整齐齐,番薯是洗干净的,苞谷是脱粒的,米饭也是蒸熟的。
姜红玉越来越不能忍耐,牛的食量大,按照人吃的喂,它一天吃的抵得上他们一家五口带两只狗的食量了,她好几次差点因为喂牛的事跟邬常顺吵架。
雪下了五天停了,积雪有两扎深,这个厚度刚刚好,能盖住路上坑坑洼洼的石块,牛走在雪地也不至于抬不起腿。
十月十六这天上午,胡家文跟他几个兄弟赶着二十八头大青牛拉着雪撬驮着陶器来邬家门口。
陶椿指挥着家里人把分装好的粉条抱出来,一捆粉条是五斤,都称好了。
“椿妹子,我来了。”雪娘戴着狼皮帽,裹着羊皮袄跟陈青云一起过来,“哪个牛车是我的?”
陶椿从手里抽一张带字的草纸递给她,“你去找胡大哥,让他比对着单子领你找牛车。”
牛车上拉的陶器都是有数的,陶椿在陵里游走两天,挨家挨户让人认领陶器,要根据她们娘家陵的情况选定陶器的种类和数量,要尽可能把带出去的陶器换出去,免得卖不出去再拉回来,路上磕着碰着再摔破了。
“哎?邬老三,这是你家的牛?还给盖被子,你咋不把它牵到被窝里睡?”胡青峰调侃。
“这是我救命恩牛,肯定要好好照顾……”邬常安呆了,他看见什么!刀疤脸骑到一头母牛身上去了!
啊!这不是他爹!
嫂子和弟妹都要回娘家,香杏过来接她爹回家住,走近了看见门前混乱的一幕,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真是她爹!她崩溃地冲过去推牛,“快下来!快下来!你在做啥?你是人不是牛啊!”
“这是牛哪是人?香杏你走远点,它别拱着你。”胡家文赶忙去拉人,“这是头小母牛,今年发情晚,脾气也暴,公牛一直没得手……呦呦呦!快跑!”
小母牛把刀疤脸撞开了,胡家文扯着香杏快步躲开,转眼看她泪流满面,他傻掉了。
邬常安双眼无神地看着刀疤脸哞叫着讨好小母牛,这就是他殷勤伺候了五天的“爹”?他求助地望向陶椿,见她一脸戏谑,他不禁悲从心来。
姜红玉大乐,她用手肘撞一下丈夫,调侃地说:“去把咱爹拉回来,大白天的,做这事不好。”
邬常顺捂脸嗷嗷哭,“我又没爹了……”
陶椿见邬常安眼里泪光闪动,她紧张地盯着,哭吧哭吧,眼泪快掉下来。
“真不是我爹啊?”邬常安不甘心,但又不想看刀疤脸,他埋头在陶椿肩上伤心落泪。
哎呦呦,陶椿捂着胸口发笑,邬老三你还有这一面。
第65章 同床共枕 有心无力
发生了这个事,邬家兄妹三个都蔫巴了,今日出行延期,陶椿和姜红玉留在家陪伤心失落的丈夫。
陶椿把其他回娘家的人送走,剩下的粉条又搬回仓房,见刀疤脸拖着垂在地上的被褥在雪地上舔雪,她把它牵回牛棚。
“老实点,别出去惹眼,小心挨揍。”陶椿笑着说,“你瞧瞧,起一次色心把好日子断送了,我本来都不打算揭穿你了。”
刀疤脸卧在松软的草堆上扯一口草慢悠悠地嚼,听见外面有脚步声,它站起来走到牛棚门口往外看。
是香杏来了,她失魂落魄的,两眼哭得红
肿,眼泪冻干在她脸上,好不狼狈。
“哞——”刀疤脸扯着嗓子冲她叫一声,像是打招呼。
香杏又哭了,她擦着眼泪骂:“你不是我爹,你骗得我好惨啊。”
陶椿从怀里扯一张草纸递给她,“擦擦,别把脸哭皲了。”
香杏接过草纸擦鼻涕,她呜呜咽咽地问:“你跟大嫂是不是一直在笑话我?”
“没有。”
“你也骗我,你就有。”香杏哭得更大声,“我去牵牛的时候,你一直憋笑,我都看出来了。”
陶椿知道她不该笑的,但她忍不住了,她翘起唇,笑着说:“好吧,我笑过,但没笑话过你。”
刀疤脸顶开牛棚的木门走出来,它走到香杏旁边低哞一声。
“你哭了,它关心你。”陶椿说。
香杏不愿意看它,她朝它牛头上打一巴掌,偏偏它还低头蹭她,她绷不住了,蹲下去抱着膝盖哇哇大哭。
陶椿不笑了,她站在雪地里陪着。
屋里,邬家兄弟俩听到哭声快步出来,见香杏蹲在牛旁边哭,两兄弟的脚步慢了下来。
姜红玉快步走过来,她搂着香杏站起来,说:“进屋吧,外面冷。”
香杏挣开她的手,她扑过去抱住牛,它身上很热,有好闻的干草味,她大哭着喊一声爹。
“还不如不让我有希望,我才高兴了多久?我又送爹一场,真是要我的命。”她伤心地说。
姜红玉看她这样也跟着不好受,她有点后悔了,常顺拿牛当爹伺候的时候她不该甩脸子的。
“阴差阳错,老天给了你们一个尽孝的机会,也是一个让你们弥补遗憾的机会,这些天你们的高兴是真实的,这就够了。”陶椿斟酌着劝说,“你们想想,以后再想起爹,你们还会遗憾吗?会哭笑不得吧?等老了再谈起这事,你们能笑出一口豁牙。”
“对,这是一场美梦,可能爹真来过,你们喊爹它不也应了。”姜红玉附和。
邬常顺走过来又试探地喊一声爹,刀疤脸熟练地哞一声。
“你看,它不是,它就是个死骗子!”邬常顺崩溃地给牛一巴掌。
姜红玉:……
她只是随口一说安慰人的,谁让他当真了。
陶椿咬牙没让自己笑出来,她忍了好一会儿,正色说:“你打它做什么?你们兄妹三个该感激它,没有它,你们这几天能一声又一声地喊爹?你们喊爹有人应?过了五年,你们又体会到孝顺爹的滋味,多好的事啊。”
邬常顺:……
他一时分不清她是不是在骂人。
邬常安若有所思,他走到刀疤脸旁边,扯着垂到地上的褥子给它捆好,下一瞬,他抬手朝牛头上拍一巴掌。
陶椿一震,正要骂人,就听他骂:“叫你起色心,装都装了,你不多装二三十年?好日子过够了?”
姜红玉眉头一夹,听听这话,他还遗憾牛爹不是爹?假爹也稀罕?
“弟妹说的是,我这一个月来做梦都是笑的,每天醒来都是有盼头的。”香杏缓过来了,她抹把鼻涕,说:“爹死得太突然了,我有太多的话没来得及跟他说,每每想起来我都要掉眼泪。这次闹了这个事,虽说是误会,但我憋在心里的话都说出来了,也当爹是听见了,我心里轻松多了。”
“对嘛,这是好事。”陶椿赞同,“还是姐想的开。”
“你别以为你这样说我就不知道你笑话我。”香杏含嗔带怒地瞪她。
陶椿掩嘴,她眉眼弯弯地说:“放心啦,之前笑话你算什么,我跟大嫂背地里悄悄笑话你也不知道,以后我们当着你的面笑话让你知道。”
香杏半恼,“又不止我一个人……”
“你们一个都跑不掉。”陶椿伸手指邬常安,又移动手指指向邬常顺,随后指着香杏家的方向,说:“还有姐夫,我亲耳听过他喊它爹。”
邬家三兄妹:……
姜红玉大乐。
邬常安心情松快下来,他把刀疤脸关进牛棚,说:“别在外面吹冷风了,回屋里坐。快晌午了,姐,你晌午在这儿吃饭,我待会儿把我姐夫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