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不来问老师拿,老师干脆自己来喊你了,对了,还有部分现金,可以去文具店买点文具。”
祝霜降不好意思道:“其实我有钱,还拿到过稿费。”
“留着当零花钱。”张主任不以为意。
几天后,祝霜降在报纸上看到了洛海市关于自己和其他获奖学生的新闻,是柳莉写的,她用诙谐的语气说自己运气非凡,在决赛门口采访了两个小学生,得到了考试题目不难的答案,造成了错误的判断。
没想到这两个小学生是全国总决赛的金牌获得者,精英赛的前三甲,一切非她之过。
接着还有一则关于祝霜降的个人报道,或许是因为出身福利院,可以带来的话题度很高,这则报道的内容比刚才的还长些。
标题写的很夸张,文章内容用孤苦伶仃来形容她,将祝霜降的身世描述的凄惨至极,猜测她爸妈或许因为家庭贫困才会将她丢弃。
接着又提起她身残志坚,祝霜降:……真的没有用错成语吗?
总结起来就是她在逆境中都自强不息,在国家政策的支持下,她在福利院平安成长,还能上学读书。老师的帮助,加上她天生聪慧、勤奋努力,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
最后语气一转,说没有孩子不希望父母关爱,即使有福利院的老师照顾,也会渴望亲人,如果她的父母能够看到这则报道,希望过来带她回家,还有呼吁广大市民提供相关线索的。
上面还印了祝霜降的照片,她一眼就认出来,是柳莉来福利院采访那次给她拍的。
祝霜降看的心梗,直接将报纸塞到了桌子底下。
第二天到江大附小上课的时候,她发现整个班的同学都在讨论她,一边偷偷看她一边窃窃私语,连柏衡都不断的转头看她。
其他同学维持不住自己的表情动作,柏衡就更明显了,她无语的说道:“在车上时就奇奇怪怪的,怎么,你也看报纸了?”
柏衡被她抓包,小声的问道:“你很想找到爸爸妈妈?我家可以帮你。”
“没有,那个记者乱写的,她没有问过我这些问题,都是她自己猜的。”祝霜降说道:“我知道我爸妈是怎么样的人,也没有想过得到过他们的关爱。”
柏衡愣了一下:“你不想找到他们吗?”
祝霜降平静极了:“他们不会来找我,我也不会去找他们。”
柏衡陷入了对这句话的思考,好一会儿后问:“他们死了吗?”
祝霜降:“……是的,死了。”
第36章
皮鞋的脚步声在走廊上响起,秦老师大步推门进来,他的目光在班级里环视了一圈,落在祝霜降的身上停了停,接着看向三三两两围在一起说话的同学,咳嗽了几声,用略微严肃的声音说道:“准备上课了。”
同学们各自回位置上坐好,看着老师将分好了的试卷从各组第一排往后传,立刻就有人问:“老师,第一节 课就考试啊?”
“嗯,这份试卷外面来报名的学生已经做过了,八十五分以上的就有十七人,九十分以上的八人。”
教室里原来还有细微说话的声音,此刻全都安静了下来,秦老师双手撑在讲台上,看着所有人说道:“所以,仔细认真的考,不要去想那些跟学习无关紧要的事,先看看自己能不能留下来再说?”
秦老师也不是什么谜语人,考完后在下午上课前就将试卷批改出来了,八十九分以下的十名同学,第二天就不用来了,实际上连下午的课都不用上,就可以直接回家了。
他叫来了柏衡和祝霜降,还有两个在希望杯上拿到了金牌的同学,“我在奥数课上教的内容,你们其实都已经学完了,老师这里有两个建议,要么拿更高等级的课程给你们自学,不懂的来问我,要么像那些同学一样可以回去了。”
说到这里他笑了一下:“但你们不是像他们一样被淘汰的,而是修行完了,功成圆满了。”
气氛顿时变得轻松了起来,另外两位同学说要回去和家长商量一下,秦老师也很理解,“行,你们回去跟父母说一下。”
剩下两人倒是可以自己决定,祝霜降道:“我继续留下吧,反正已经跳到六年级了,也就一年的时间。”
秦老师又问柏衡:“你呢?”
柏衡想了想说道:“我也留下。”
柏景彦和牧佳妍在儿子出生后就为他的性格操心,付出了诸多心血,在这次比赛后有某大学的少年班导师,向他们提出了邀请,说柏衡数学天赋非凡,一定要尽早、尽快的培养,但两人思虑后还是拒绝了。
他们并不担心儿子的前途,就算他没有前途,也是自己的孩子。可他们却担心柏衡要是去了少年班,以后只有学习,没有生活。
一个人要是不会生活,他的人生必定是曲折的,或者长大后花更大的代价,去重新找回该怎么生活。
而且柏衡现在跳级已经够快了。
秦老师很亲近的对他们笑了一下:“好,不过老师讲的内容你们可以不听,我会另外给你们布置作业的,也可以做其他事。”
于是上课前,柏衡直接拿出了新磁带递给了祝霜降,又推过来一本新的,有关法语练习的课本,“刚好可以在一节课内听完。”
祝霜降默默的接过,又拿出了柏衡今天早上刚充好电给她的录音机,两人便开始继续学习法语。为了不吵到其他同学,要是遇到什么问题,或者想要说话,直接用纸条传递。
写着写着,祝霜降突然划去了写到一半的话,另起一行,开始用法语描述,当然,不会的单词只能老老实实的用回中文,或者英文。
[你为什么换了书包和铅笔盒,上面还都是树懒。]
[你说我说话动作像树懒,我爸爸妈妈也觉得像。]
柏衡倒是全部用法语写的,祝霜降直接学会了树懒的单词拼写。她又回了一张纸条[你只是行为像,思想并不像,实际你的思维比谁都活跃。]
偶尔看到他们带着耳机的同学:“……”
嚣张,太嚣张了!
另一边福利院,自从建立以来,这里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或许有建筑在街道尽头的原因,或许因为平时不对外开放,总之,今天这个尽头被唤醒了。
街口拐角处,是一家面馆,虽然这家面馆是这片街道独一份的餐饮店,但是因为味道普通,远离闹市,一直生意平平。
可今天不同,今天生意比往常好了不止三分。
面馆老板娘站在门口,看了看路过的一对夫妻,又转头瞄了眼在面馆里吃饭的中年男子,小声问在给煤炉换蜂窝煤,又重新将汤桶放上去的丈夫:“又是来认亲的?这是第几个了?”
丈夫意味不明的笑了笑,两只手比了个叉,“十个都不止了。”
“老板,多少钱?”店内吃完的中年男子大声喊着结账。
“一块五。”
中年男子拿钱的动作顿了一下,又从口袋里掏出五个一毛的硬币,老板笑呵呵的接过。
“唉,我好几年没见我女儿了,她妈在家眼睛都哭瞎了。”中年男子面孔粗犷,要不是身材矮小,老板还真不敢多收他钱。没想到还不走人,喋喋不休的跟他们搭话:“好在这次在报纸上看到了她的消息,不然一直找不到,自从她丢了之后,我这心啊,跟被刀割一样。”
面馆老板十分敷衍的应和了几句,汤桶里煮面的水已经烧开了,他又往里加了两勺,说道:“那你要抓紧,不然排不到队了。”
中年男子不解的往福利院的方向走,看着他的背影,老板娘朝他的后背吐口水:“也不看看自己的寒碜样,生不生的出那么好看的女儿!”
路上,他居然遇见了好几拨往外走的人,有孤身一人的,也有夫妻结伴的,他们看着他,都露出了奇怪的表情,接着用极快的速度跟他擦肩而过。
等到了目的地,中年男子呆住了,因为他看到孤儿院的门口都被来认亲的人包围了,铁门被拍的啪啪响,还有直接捡起路边石头往里扔的。
有不少人跟他一样带着报纸,摊开露出有照片的一页,举着大喊说要见女儿。
他终于明白那个面馆老板说的是什么意思了。
福利院敢开门让这些人进来吗?当然是不敢的,院里那么多孩子呢。林妍急的焦头烂额,她指了指电话机的方向:“再给派出所打电话,问问他们什么时候能来?”
谭芳玲又打了一遍电话,重复那边说的话:“已经出发了是吗?出发十分钟了?好,我们知道了。”
很快,一辆警车在福利院门口停下,接着又过来了骑着两辆摩托车的警察,一共五个警察将门口所有人围住。
九十年代的人武德充沛,有些人未必怕警察,但是配枪的就不一样了。警察们几下呵斥,人群安静下来,其中一个姓王的警官还带了个喇叭过来,他自我介绍后,站在车头,举着喇叭开始给大家科普……DNA亲子鉴定技术。
现在的DNA亲子鉴定,主要使用的是DNA指纹技术和STR技术,受技术和硬件限制,虽然能够使用,却还会出现检测结果不够准确的情况。
王警官当然不是这么说的,他先简单的介绍了这项技术的运用方式,说它是极为靠谱的,自它出现后,为公安局抓到过不知道多少人,甚至还有潜逃多年的杀人犯因此落网,无一出错。如果暂时没有抓到杀人犯,抓到他的孩子或者亲戚也是一样的,只要有血缘,一样能检测出来。
虽然技术先进,只在大城市有,但洛海市刚好就是个大城市。
此刻已经有不少人退缩了,这些转身就走的人警察也不拦着,还给他们让出一条路来。
剩下还有想蒙混过关,或是有疑虑的,一个人问他:“你说的这个DNA亲子鉴定,真这么神?”
“当然,不要说活着的人,就算你想跟你骨头都烂了的太爷爷检测一下血缘关系,我们都能给你们做出来!”王警官的声音伴随着喇叭的电流声在所有人耳边响起。
“不过因为这个鉴定比较贵,所以花费需要你们自己出一下,鉴定一次大概300元吧。”
人群一片哗然:“这么贵!”
“不是要找女儿吗?”王警官脸上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不鉴定把孩子给谁?!”他一个个指过去:“给你?”
“还是给你?”
被点了的中年男子骤然往后退了两步。
王警官举着喇叭继续道:“鉴定后如果确认了,将福利院这几年的抚养费结一下,孩子就可以跟着亲生父母走了。”
他砸吧了一下嘴,说道:“孩子在这里四年,交两万块就行了。”
“还要给钱?!”
王警官将喇叭都怼到对方脸上了:“你家养孩子不花钱?”
“孩子还生过病,医药费也要结一下。”
“对了,还有她参加奥数比赛的报名费,这个是学校出的,另外跟学校结,我想想还有什么?”他哦了一声:“还有学费,学杂费,服装费。”
他越数越多,有一个看着极为普通,扔到人群里都认不出的男人问:“这个钱不能少一点,谁家养孩子不是给口饭吃就行,哪里需要这么多?”
是啊是啊,一片应和声。
“给钱的前提是,孩子是你的,既然要认亲,给亲生女儿花点钱,不会不愿意吧!”王警官目光寻找着刚才说话的人,很快就找到了。
他站的很后面,王警官对他招了招手道:“刚才是你说的对吧,你这么上心,做鉴定先从你开始,我们开车来,还能带你一个。”
没想到对方连连后退,摇摇头道:“我不是,我只是看热闹的。”
这里哪个人不是热闹?王警官冷笑一声,正想说些什么,目光一凝落在他的脸上。
王丁山其实插话后就已经后悔了,他逍遥法外多年一直没被抓住,早就失去了警惕之心,甚至以挑衅警察为乐。拍了我的照片又怎么样,你一个民警,还能认得出来?看着他们毫无所觉的样子,总是能带给他非凡的快感。
但是面前的民警好像有点不一样,王丁山见警察脸色一变,有摸枪的动作,立刻就往外跑。倒是也起过夺枪的想法,但是这里还隔着几个人,没办法做到出其不意,而且来的警察也太多了。
“抓住他!他是A级通缉犯王丁山!”
变故突起,一个人在前面跑,警察在后面追,不到一分钟,两声枪响,王丁山已经倒在了血泊里,他被打中了肩膀和大腿,看着还有气的样子。王警官先是检查了一遍他的情况,又目光凌厉的看着要四下散去的人群,朝天打了一枪:“谁都不许走!”
枪声传的很远,福利院里贴着铁门听的工作人员面面相觑,“这是开枪了?”
面馆老板一拍大腿:“来我们这吃面的那个人看着就凶,他不会是杀人犯吧!”夫妻两人当即决定关店,今天不做生意了,至于接下来几天做不做生意,还要再看看。
反正也不赚钱,关几天门也没什么。
其实到他们面馆吃饭的中年男子可怂了,他是属于最普通的犯罪者,平时做的最多的就是偷点东西;主人不在家撬个门偷点东西,就算被抓住也只是两三年刑期那种。
不要说像飞车党那样拎着砍刀剁手抢包了,路上超过两个人的,都不是他的目标。没想到才决定试着业务升级,做点大事,就看见两个警察啪啪两枪,撂倒了一个人。
那点阴暗的心思,犹如臭水沟边上的苔藓,被烈日一晒,就枯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