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霜降回到班上,问历史地理考了高分的同学借了试卷,鉴于现在初中生的知识量,果然都是书上的内容。只有因为少答错答扣分的,没有像她一样,因为回答太发散而被叫去谈话的。
“祝霜降,历史老师刚才叫你干什么?”见她借试卷,大家都很关心。
祝霜降将自己的试卷递过去:“喏,让我注意答题方式。”
同学接过她的试卷,看了她指着的题:“什么,王安石变法是被司马光废除的?砸缸的那个司马光吗?”
看得出来,他对司马光的印象很好,也很刻板,毕竟教科书上,不教他除了砸缸之外的事。
体育课上,老师连同其他几个班一起,教导去年新编创的第八套广播体操。今年是江东附中建校四十周年,运动会开幕式后,初一全体学生要穿统一校服,在操场上跳这个操;初二则是集体排练太极拳;初三即将毕业,是跳操打拳的看客。
“大家运动会有什么想报的项目,交到体育委员那里就行了。”
听着老师这么说,祝霜降瞬间回忆起了自己在体育上的高光时刻,“我小学的时候,在运动会上拿到过跳高第一名。”
正在向同学们询问要报什么项目的体育委员,瞬间提取到了关键词,目光如炬的看过来,等看到祝霜降时,眼里的光彩肉眼可见的暗淡下去,不过他还是问了一句:“是几年级啊?”
祝霜降讪讪的笑了一下:“小学一年级时。”
附近先是静了片刻,然后哄堂大笑:“都说好汉不提当年勇,你这当年也太久了。”
“是啊,祝霜降,你还这么小,和柏衡还是先当拉拉队吧。”
柏衡迷茫的抬头:“我没想报名啊。”
祝霜降按了下他的肩膀:“没事,同学们说着玩的。”
“哦,”柏衡重新低下了头。
“对了,柏衡,”放学前祝霜降对他说道:“运动会那几天,把相机带来哦。”
当天,见柏衡带了相机,周南琴拿过来拍了全班入场和跳操的样子,隔壁班的赵老师看的眼热,问道:“周老师,这相机哪里来的?”
“是我们班同学自己带的。”
赵老师只能放弃,要是学校申请的,大家都能用,但是学生自带的,这种贵重物品就不太合适借用了。不过他还是提醒了一句:“这相机看着不便宜,要让带来的同学保管好啊。”
“你放心,就运动会几天,用完就带回去了。”
祝霜降和柏衡暂时领了小记者的职位,把相机挂在脖子上满操场乱窜,她感叹道:“初中不用扔标枪太好了,没有生命危险。”
“你们以前有标枪吗?”
“是啊,”祝霜降说道:“不过去年出了一个大聪明,标枪扔歪了差点戳到跑道上的同学,大家都吓到了,所以我也不知道今年还有没有。”
反正这项运动在全国中小学中,总是要被取消的,不过或早或晚而已。
广播里传来播音员为女子一千五百米加油的呐喊声,祝霜降垫了垫脚往那边看,但被密密麻麻的人群给挡住了,当即拉起柏衡的手往那边跑:“快,最后一圈了,我们先去终点等着。”
学校的塑胶跑道是标准的400米,符合国际赛事标准的那种,终点处围着的人不少,但是见两人拿着相机,一副要拍照的样子,纷纷给他们空出了位置。
祝霜降把相机拿下来,用平行的高度给冲过终点的运动员们来了个几连拍,检查时美滋滋的说道:“不愧是我,前几名冲过终点的样子都拍下来了,哎,第二名还是我们班的!”
柏衡检查了相机,无视了那些模糊的废镜头,赞同她的话,“留下来的都很好。”
长跑可以这么拍,短跑就不行了,短跑带来的冲击力太大了,站在正对面肯定会被带着摔倒,只能站远一些,或者站在侧面。
因为有这台相机,班上的同学都成了耳报神,谁要开始决赛了,谁要上台领奖了,都有人来通知他们,毕竟这些难道不是值得记录的片段?
连老师们都在祝霜降的指挥下,配合摆出了适合拍照的动作。
一天跑下来,祝霜降想问柏衡累不累,没想到对方在自己转头看他时,双眼亮晶晶的说道:“我带了足够多的胶卷!”
他看上去并不觉得无聊的样子,反而很开心,祝霜降笑了:“我们两还没拍呢,来,你站到升旗台这边来,我来给你拍照。”
两人相互拍完后,祝霜降还叫了一个同学过来给他们拍合照,最后发展到,全班都一起拍了合照。
等到运动会结束,用完的胶卷都有四盒了,而一盒彩色胶卷可以拍三十六张照片,每盒的价格是十八元,这还是大幅度降价后的价格。
一切归功于几年前,我国一位女院士带领团队,研发出了乐凯胶卷,打破了国外品牌对国内市场的上彩色胶卷的垄断,否则它的价格将会一直高高在上。
所以说九十年代之前为什么大多是黑白照片,因为彩色胶卷太贵了,根本拍不起,而且拍废了的照片也只能物理删除,删除的时候一想起胶卷的价格,更心痛了!
柏衡对着祝霜降邀请道:“周末要不要去我家玩?我们可以一起去洗照片。”
祝霜降有些心动:“那周六一起吧。”
周末和同学一起出去玩是很寻常的事,黄婷婷还额外给了她零花钱。
洗照片是个听过很多次的词,但是怎么洗出来的,祝霜降还真没见过,毕竟到她那个时代,选用胶片拍照的方式真的很少了。
并不是两人亲自动手,而是观看专业人士操作,并且在冲洗过程中对他们进行了详细的讲解。
在钞能力的作用下,操作员是那么的耐心细致。
或许是清楚这两个孩子只是好奇,他并没有敝帚自珍的意思,怎么冲洗、显影一直到定影、水洗,干燥,都说的清清楚楚,还讲了一些个人的小窍门。
“如果不喜欢哪张照片的话,将底片曝光就行了。”
祝霜降没想到,现在拍个照出成片都有那么多的步骤,“还挺麻烦的。”
操作员笑了:“这就麻烦了?小朋友,你是没看到拍电影剪片子的过程,那才是真的麻烦呢。”
说着他还选了两个孩子不要的那一段,让他们亲自动手冲洗,因为这一段废片多,洗坏了也没关系。
最后洗出来的照片打印了好几份,上镜的都得到了成片,镜头中心人员,连底片都一起给他们了。
洛海市在全国是经济发达的城市,可在1996年,哪怕在这里,拍照也没有成为一件极为寻常的事,大家收到照片都非常惊喜。
跑一千五百米的周怡欣手足无措的接过信封,结结巴巴的说道:“我的吗?我也有吗?”
周怡欣是祝霜降的舍友,平时非常沉默寡言的一个人,也从来不跟同学起冲突,哪怕在走廊上跟人撞上,明明那扇门可以让两个人通过,她都要后退两步,走到旁边等另一个人先过去。
瑟缩的性格加上倒数的成绩,要不是这次运动会,班上的同学虽然不会动手欺负她,但也是嘲笑无视居多的。
“嗯,给你的。”说完柏衡的眼睛看向祝霜降,像是在问为什么要我给其他人送,而不是你给。祝霜降无视了他的目光,只是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柏衡继续给其他同学送照片,而祝霜降看向周怡欣。
周怡欣拿着照片眼睛都红了,她看着上面咬牙向前跑的自己,眼泪终于落了下来:“在以前,我妈妈也是经常给我拍照的,可是后来她就不管我了,也再没给我拍过照。”
祝霜降忍不住问,“你还好吗?”
不止是同班,还是同宿舍,而祝霜降见过了其他所有舍友的妈妈,就是没见过周怡欣的,要知道黄婷婷还来送过东西呢。
教室里活的像幽灵,宿舍里存在感高一点,可不会的东西都是看其他人,然后跟着做的,并没有女性长辈教导的样子。
周怡欣擦干了眼泪,脱口而出的居然是:“我很好,我妈妈也很好。”
祝霜降看着她应激的样子,也不好多说什么了。
柏衡送完了班上的照片,回到椅子上坐下,看着剩下的信封发愁,这些拍的是其他班上的老师和同学,最后托班主任转交了。
也行吧,知道托人转交,怎么不算一种社交进步呢?
然后柏衡突然发现,自己在班上的人缘开始变好了。交流多了,大家也理解了他不爱说话,不是因为数学成绩太好,不屑于理人,而是不知道说什么。只写一个答案也不是羞辱人,是因为他真的一眼就看出了答案是什么,不觉得步骤是必须的。
同学们沉默:……只要不聊数学,大家还是有成为好朋友的机会的。
看完了全过程的祝霜降:“……”
她想,要是不破冰,等时间久了,柏衡在学校里的传闻就是,那个奥数很好,沉默不太爱搭理人的高冷大佬。
奥数班上,王老师讲课越来越深入,差不多已经学完了初中所有的知识点,部分题型还运用到了高中知识。
“初中一学期的知识,抵得过小学六年。”王老师站在讲台上口若悬河,“高中一年级的知识,抵得上初中三年的内容。”
“我们现在不学到前面去,等到了高中想着参加数学奥林匹克竞赛,试卷发到手上,你不知道怎么答,人家用微积分解出来了,难道老师会不给他分数吗?”
“老师不可能不给他分数的,所以大家不要觉得老师讲的快。”接着他又说:“当然,我们不是每个同学都能参加那种层次比赛的,但是多学一点还是没有坏处的,对不对?”
祝霜降托腮坐在椅子上听课,她想自己是参加不了那个比赛的,小学初中就算了,对升学有好处。高中竞赛不说比不比的过其他人,就算拿到奖牌了,难道自己还去读数学系?
多少比她聪明的天才都跌在数学的大坑里爬不上来,她又不是疯了。
奥数班上的同学都是江东附中的,没有其他学校的学生,淘汰制倒是没有结束,只是从原来的一学年一考变成了一学期一考。
下课后柏衡回家,祝霜降回宿舍,两人在岔路口告别,“明天见。”
“好哦,明天见。”
回到宿舍,祝霜降看到了周怡欣捂着肚子躺在床上,一脸痛苦的样子,都已经十一月份了,她睡得居然还是凉席,被子也是薄薄的一层。
最近天气乍暖还寒,正是出于剧烈变化的时期,但总体是降温的,她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周怡欣,你没事吧?”祝霜降问她。
周怡欣疼的额头都冒出冷汗了:“不知道,我肚子好痛。”
肚子疼?祝霜降试探的问:“你不会是来例假了吧?”
周怡欣呆了一下,她扶着墙去厕所,果然是来例假了,可是急的要哭的样子,“我没有带那个。”然后她看着祝霜降的样子,想起来对方才八岁,剩下的话再也说不出口了。
班上开始来例假的女生不少,祝霜降虽然不明白,但是对她们遮遮掩掩不知道在羞耻什么的心态已经习惯了,很平常的说道:“那先问舍友借吧。”
舍友借给了她,还认真的叮嘱:“下周到校记得还给我。”
谁还不是靠自己过来的呢,但是祝霜降上辈子是很平常度过了这么一天。因为例假来后该做什么,该怎么做信息多的很,学校内的超市,外面随便找家店,都能够买到卫生用品。
这里不一样,学校有小卖部,但是根本不卖,连提起都要用别的称呼代指,更不要说摆在货架上了。
一片根本不够,而现在才星期三,祝霜降提醒周怡欣,“你要不要给家里人打个电话?还有你的被子席子也该换了,让他们给你送来。”
周怡欣咬着嘴唇想了好久,居然是用钱问舍友买了剩下的,这钱还是运动会的奖励。路过祝霜降时很小声的说了句:“其实我也不是很冷,不用麻烦我妈妈,下周再带也是一样的。”
睡到天光微亮,祝霜降醒来时听到牙齿吱格作响的声音,朝对面的下铺看去,隐约看到周怡欣冻的蜷成一团,在床上瑟瑟发抖的样子,能盖的已经全部盖身上了。
她无语的仰头看着天花板,要不要这么凄惨,到底谁才是没爸没妈的那个?
一看时间,早上五点半,她上辈子生物钟不准,这辈子很准,每天睡得早,醒得早。放轻动作起床后把被子从上铺拿下来,拿走了周怡欣身上的衣服,直接盖到了对方的薄被上。
怕吵到室友,站在阳台上洗漱,打开门回到宿舍后,周怡欣已经不再发抖了。擦完脸出门去操场上运动,有部分体育生已经在训练了,除了篮球外,居然还有训练足球的,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田径队有专业的装备,如钉鞋、起跑器,他们一轮轮的跑,跑完后喘着气看成绩,祝霜降原来在操场上绕圈,两圈下来后就凑过去了,一点不见外的站在教练身边看。
教练看着身边的小学生,问:“你是哪位老师的孩子?”
祝霜降:“……我是本校的学生,初一四班的。”
教练还想说什么,但是跑四百米的已经快接近终点了,他将所有目光放到跑道上,对着一个个按秒表,将时间抄到本子上后,开启了狂怒模式,类似于昨晚有没有吃晚饭!是不是在跑步时摔跟头了,怎么跑这么慢!
祝霜降看的叹为观止,认出了其中几个是在运动会上是一骑绝尘的存在。但是他们大清早就这么努力训练,并且风雨无阻,是绝对不想只在校运动会上拿成绩的。
回到班级,周怡欣过来小声的跟她道谢,“我把被子叠好放到你床上了。”
“哦,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