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送上门,还少花钱,每日定的人不少,但包子就那么几个,孙娘子是打算后头问问崔大山,她们在铺子里买包子,能不能便宜点儿。
在铺子干活,要是能成本价买就好了,她再往外卖,也能赚钱呢。
孙娘子知道这不对,因为赵掌柜刘婶儿就不这么干,要是觉得对的话,就大张旗鼓地跟崔大山说,这包子我带回去卖了。
她不敢说。
而且包子卖得便宜,她开始也怕有人去铺子,说什么五文钱就能买三个,然后自己被供了,但都嘱咐着,不能乱往外说,不然以后都不卖了。
时间长了,也没人说,孙娘子就不担心了。
这便偷偷摸摸干了二十天。
孙娘子高兴过也彷徨害怕过,一开始拿到钱觉得赚钱可真容易呀,她在铺子里忙活一天也就十文工钱,这几个包子,就能卖十文,都赶上她在铺子里做活了。
谁不喜欢钱呢?
又想崔家赚钱更容易,包子、焖面,一日卖那么多,那得赚多少钱呀。都这么有钱了,干嘛计较她几个包子,反正也是给她吃的,她不吃,省下来卖了,咋就不行呢。
害怕自然也会害怕,一开始害怕,因为这钱赚得不踏实,但她家男人说,“这包子不就是给你的吗?既然给你了,你是卖了还是吃了,谁管。再说了,又没偷没抢,本来就是卖不完的,有啥过意不去的。你能给卖出去,那还不是你的本事。要我说你可以多拿几个,拿四五个,这不正好?吃四五个也不为过呀。”
但是孙娘子不敢,每天只敢拿三个,实在少了就拿两个。
每天她最害怕的就是拿包子,多了倒还好,她拿三个也不显,要是少了总得问问别人,因为包子早就跟人定好了,她怕没有了客人不高兴,更怕崔大山她们发现啥端倪。
每天都提心吊胆的。
后来时间久了,就理所当然地以为,赵掌柜崔大山他们该给她让包子,就觉得她卖出去也是应该的,给她的不由她处置吗。
每天把包子拿走就好了,想着去送包子去赚钱,心里还是美滋滋的。
一开始也怕有人跟着,常回头看,看着空荡荡的身后,孙娘子总长舒一口气。
后来觉得她下了工,还不是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就不回头了,这才让崔如英和赵掌柜跟了一路。
唉,崔如英说今儿来找崔大山说,没说啥时候,但孙娘子来得很早。
一大早过来,就是来求情的,孙娘子祈求地看着崔大山,说道:“崔老板,我……”
崔如英道:“婶子,我跟我爹要去送包子,你在这儿等一会儿吧。”
书院的生意耽误不得。
孙娘子特地选的这时候来的,她哭一哭,崔大山又着急干别的去,那不就没事了吗?
结果崔如英也在,一个小姑娘,说话这么不留情面。
崔大山也点点头,把车推出去,崔如英道:“婶子,我们一会儿就回,你在门口等会儿吧。”
说着,请孙娘子出来了,崔如英还把门锁上了。铺子厨房有吃食,崔如英也不放心别人进去,赵掌柜和孙娘子向来不让去厨房看。
刘婶儿在前头时,也不让去后面。
孙娘子脸色涨红,不让她去铺子,不让在屋里等,那不就是说她手脚不干净,怕她偷东西吗?
只不过这会儿是为了她私下卖包子的事儿来,孙娘子也只能在门口等着,等崔大山和崔如英送完包子回来,也等了好一阵儿,崔大山开门,让孙娘子进去。
父女俩一路都没提孙娘子的事儿,昨晚已经说好了打赌,那就打赌看看,是谁输谁赢。
崔大山把车推了进去,然后回大堂,他对孙娘子道:“昨儿如英也跟我说了,哎,你先坐下吧。”
崔如英坐到崔大山旁边,孙娘子一人坐了条长凳子。
孙娘子低着头,心中紧张至极,咽了咽口水,看了眼崔大山,又看了看崔如英,半响没说出话来。
崔大山在心里叹了口气,道:“你这事儿做得不对,这包子给你们吃,是想着你们一日干活辛苦,所以我们吃啥,给你们也吃啥。我也打听过,别的饭馆就馒头大菜,很少有铺子这样待遇的。
再有,铺子给的工钱不少,对你们也不错……”
每个月全到了还有五十文钱呢,这放在别处,哪儿有这样的好事儿。
孙娘子一直低着头,连声哎着,“是是,崔老板说得是。”
崔如英听完,没什么反应,崔大山性子如此,让别指望他一来就说孙娘子这事儿做得不对,不该如此。让他急赤白脸地指责孙娘子一顿,他也干不出来。
说起这个崔大山也不高兴,总觉得自己对孙娘子等人已经很好了,结果还这样。嘴上看重人情,心里又自己难受。
倒不至于说是养了个白眼狼,可这样做也寒崔大山的心。
孙娘子把话接过来,吸吸鼻子,“是,我知道,崔老板仁义,这些我都知道,只不过当时被猪油蒙了心,也怪我事先也不清楚不能这么干,想着家里孩子多,用钱地方多,还有婆婆、孙子要照料,就想着讨点儿巧,把包子卖了。
我昨晚也想了,这么做实在不对,还请崔老板再给我个机会,我发誓以后绝对不这么干了。”
崔如英没抬头,也不知道崔大山在孙娘子说完这些看了眼她。
崔大山挺动容,要是昨儿没说,他肯定就答应了。但昨晚上已经说好了,得孙娘子主动把钱交上来。
既然知道错了,那自然也知道这钱不是正当来的,那交了钱了事呀,崔大山都替孙娘子着急。
崔如英听孙娘子开口就知道后面要说啥,知道错了,想保住跑堂这活儿,就会哭,但就是不交钱。
崔大山咳了咳,“你这……家里不容易也不该这么做,你看赵掌柜和刘娘子都是本本分分做事,有哪个拿铺子包子去卖的。”
孙娘子哭的声音更大了,四五十岁的人低着头抹泪,叫人看着也不忍心,“崔老板,小娘子,我原也不知道,后来想想是不对,可家中日子实在太苦了。包子带回去不够分,就想了这么个主意,卖了钱买些肉吃,而且铺子月底才发钱,我这一个月,紧等着用钱呢。
崔老板,我要没了这活计可不行呀,家中还等着用钱呢。”
崔大山也暗示了,该说的都说了,孙娘子这样,他也没办法。
不仅仅是答应闺女的事儿,他这样听着,也觉得心里不舒服。
咋就转不过来呢,崔大山有些烦躁,不容易,那谁都不容易,顶着烈日在码头扛袋子的更不容易。
崔大山觉得自己已经很在乎情谊了,想着孙娘子干一个月活儿没出过岔子。可这毕竟是不该得的钱,按崔如英说的,不仅赵掌柜他们有意见,那些知道有人从孙娘子这儿便宜了买了包子,那从铺子里面花两文钱买一个包子的也有意见。
崔大山叹了口气,说道:“你这个月干了十七天,还没请过假,按每日工钱十文给你结钱。卖包子的钱……我也不清楚你卖了几天,就不追究了。”
崔如英点点头,同时也松了口气。
她那会儿说着要给要回来,可也没法追究,赵掌柜是说看着她拿包子拿了十几天,每日都是五六个,但从哪日是卖了哪日吃了也说不好。
要是问孙娘子,她肯定会说刚开始干,绝不会承认,一家一家去问太麻烦,这样也省事儿。
人辞了就行,崔如英也不想再生事端。
孙娘子一愣,这会儿脑子转得倒是快,“崔老板,这卖包子的钱,我给还回来,你别赶我走成不成?”
崔大山有些不忍心,嘴巴张张合合几次,崔如英看不过去了,说道:“婶子,这事儿也得给别人一个交代。从前的事儿我们也不计较了,咱们好聚好散,该给你的工钱也一文不少地给你,你日后也能去别的铺子做活儿的。这要是闹大了,谁的脸上都不好看,对不对。”
孙娘子脸上还挂着泪痕,年纪大了,脸上有沟壑,的确让人看了就不忍心。
*
太阳升起,阳光洒在地上,夏日天气炎热,崔如英往铺子角落里摆了几盆井水,又把大堂的地好好拖了遍。
做吃食生意容易把油弄到地上,踩几脚黏黏糊糊的,夏日蚊虫又多,得注意着些。
铺子干净,客人也心旷神怡,吃饭都舒心。
还有装着醋和油辣子的小瓶子,有的有染了油渍,也倒干净了,崔如英就给刷了刷,晒干净后重新摆上。
筷子筒都给刷了,每桌上放上蒜瓣、醋和油辣子。
这些东西下得快,说实话也不便宜,但是有这些东西客人就多,总的来说还是赚钱的。
赵掌柜今儿来的不算晚,一到铺子见崔如英正在忙活这些,也洗了个手跟着干起活来。
他看看左右,后院挺热闹院的,四郎五郎正在逗狗子玩儿,厨房的声音就听不见了。
他道:“孙娘子走了呀。”
赵掌柜就平平淡淡一问,也没幸灾乐祸,语气一如往常。毕竟孙娘子又不是做掌柜的,走不走跟他没啥大关系,但走了铺子省心。
幸灾乐祸就不至于了。
崔如英点了点头,她把打赌的事简单跟赵掌柜说了说,也给了机会,是孙娘子自己没握住。
赵掌柜听完点点头,觉得这主意不错,就是觉得后头要把人辞了,孙娘子又说交钱上去有点儿意思。
认错就该好好认错,舍不得钱算怎么回事?
赵掌柜道:“小娘子,有些事儿强求不得,这得再招人吧。”
崔如英:“慢慢招着,再来人了跟着说清楚,管饭还是管饭,但不能往外带。”
果然,所有的条条框框都是有缘由的。提前说清楚,省着后头再生事。
其实要卖个三五天,说几句扣工钱就得了,可这都多少天了。
再说这些也没用,人都走了。
赵掌柜一会儿就写告示去,他琢磨了一会儿,又道:“还有孙娘子这边呀,虽然已经把人辞了,但是吧,还是小心提防着几日。这人性子可说不准,万一记恨咱们,对铺子也不好。”
这些都是经验之谈。
崔如英点点头,“赵掌柜,这回也是有劳你了。”
要是她一个人跟过去,没准儿孙娘子还说她胡说,有个人作证挺好。
赵掌柜又说起了场面话,“这都是为了铺子,小娘子就别往心里去了。”
说起来也算不到啥大事儿,辞退个人而已,再找就是。
经此一事,崔如英觉得倒是可以多信任赵掌柜。
许娘子再干个一年多,等璋哥儿断奶了就回来了。她作为许娘子的女儿,自然也该回来。可若是能继续读下去,崔如英一定选择继续读书的。
哪怕她现在能依着《说文解字》、《尔雅》辨认大部分字,也能自己看书,那也是读书有人教导更好。
就像黄先生,年纪大,懂得道理多,比她从前还大二三十岁,那传授的道理是书本上没有的。
到时候铺子里许娘子能帮忙,可若是生意越做越大,想要在别处开个分店呢?
崔大山性子温和老实,许娘子也是,真让这两个人做主崔如英还不放心,就像这回,要是她不在,崔大山肯定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若崔如英给人做工,自然喜欢好说话的老板,可是换做她开铺子,就觉得崔大山这样不行。
遇见如刘婶儿这样品性好的,自然是和和气气越来越好,可很多人都会看菜下盘。
其实赵掌柜也一样,但崔如英常去侯府,慢慢地心也就向着铺子了。
崔如英也不敢想,再遇到别的事儿了,崔大山会怎么做。
有一句话叫做,好心放错了地方,就会坏事。现在铺子还缺个跑堂,再和和气气的,难免再出别的事儿。
赵掌柜从前在别的铺子做过活儿,见的事儿多,见的人也多,比起他们,更有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