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可以停了”

　　苍翼号停了下来，江菡珊终于发现问题的所在。她观察到那些像毛细血管般细小的管道，在整个圆形金属环上的传输距离，有轻微的偏差。

　　这说明中心的金属球，可能因为某种原因，偏离了中心点。但是这个偏差太小，小到肉眼根本看不见。除非通过专业的仪器检测并矫正，否则连发现都很难。

　　江菡珊为什么能看清楚？其实她也不知道原因。原主好像对金属和电子元件，有着天生的亲和力。当她靠近它们时，它们就像是她身体的一部分那样熟悉。

　　当她凝视那些细小的传输管道时，它们每次传输运动，都会清楚地呈现在她的眼中。

　　那样细微的偏差，远不是人手可以进行调整的。江菡珊原本想放弃，但那些金属对她是那么的亲切。

　　她闭上眼睛，让自己平静下来。脑海里，不停出现金属球偏离的空隙，还有切文思豆腐时，菜刀的每一次起落。

　　很久之后，她终于睁开眼，屏住呼吸，把金属球成功复位。

　　做完这一切，江菡珊才发现自己整个人都很累。她强撑着对沈烨说：“现在走走看。”

　　这一次，迟滞感完全消失了。

　　星盘里传来江菡珊的声音：“还需要多次测……”

　　她话说到一半，突然没了声音。沉烨立刻用安全绳吊下去，发现她竟然就这么吊着睡着了。

　　直到沉烨将吊绳放下来，江菡珊都没有醒。他抱她的时候，像是被人打扰到睡眠，不耐烦地皱起眉头。

　　她比他想象的要轻，很难想象她能在废矿区，独自担起养育一个孩子的责任。

　　沉烨低头，看着怀中的她。

　　因为汗水，她两边的鬓发湿透，各自结成黑亮的一缕，自然地向两边垂落。沉烨说不出来那像什么，只是很引人遐思。

　　她清澈的双眼紧闭，鲜红的双唇却微微张开。透过那道缝隙，他能看见她洁白的贝齿，以及小小的唇珠。

　　因为过度劳累，她的呼吸比平时重。温热的气息在她的脸上散开，像是某种无形的引力。

　　沉烨看了一会儿，将她抱进屋中。

　　江小朋友如常关闭房门，犹豫着要不要拆掉他那个“聒噪”的秘密。突然房门被敲响，他一开门，就看见高大的男人抱着他的妈妈。

　　江小朋友很不高兴，但因为母亲没醒，只好妥协让沉烨把她放到床上。

　　等沉烨一放下江菡珊，江辗就用敌意和戒备的目光盯着他。沉烨开口，解释道：“她只是睡着了。”

　　江辗看看母亲汗湿的鬓发，转头冷漠地盯着沉烨不说话。知道自己不受欢迎，沉烨转身走出去并关上房门。

　　烤五花肉、酱爆鱿鱼、鸭血粉丝汤、牛肉拉面、虾饺、手握寿司……

　　这是江菡珊做过的最美的梦，她在梦里不停地吃，但怎么都吃不撑。动物油热滋滋地化在她嘴里，番茄酱沙拉酱混合的酸甜，面条的弹牙，米饭的软糯……啊，她能吃死在这里！

　　她是咬着空气醒的，身边除了熟睡的儿子，什么都没有。江菡珊长叹一声，躺在床上没有动。

　　江小包子白嫩嫩的，虽然瘦，但看着挺好吃的。啊，儿子能不能吃啊？在线等，急！

　　江辗睁开眼睛，发现母亲像往常那样，看着自己。

　　“早安，妈妈”

　　江菡珊没有说话，突然抓起江辗白白的小手，也不管脏不脏，对着他的掌心轻轻地啃咬了一下。

　　那感觉很痒，江小朋友吓得一边直躲闪，一边哇哇大叫：“妈妈！”

　　身旁的小团子能看不能吃，江菡珊追着去挠江辗的掌心。江辗怎么都躲不过母亲的攻势，大叫个不停。

　　直到江菡珊玩儿累了，这才放过她那个可怜巴巴的儿子。

　　三人吃过蛋羹之后，江菡珊去了车库，沉烨去测试机甲，江辗则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母亲离开房间时，关闭了玻璃上的投影，只要一抬头，他就能看见高大的机甲在走来走去。

　　那是真正的机甲，不是某个他交易要来的玩具。

　　江辗无意识地迈着小短腿儿，一点儿一点儿地挪到窗前。如果他能快快长大，也有自己的机甲就好了。

　　他看了一小会儿，黑色的机甲突然低头，看向窗子后面的他。江辗猛地把投影放下来，隔断了窗外的一切。

　　驾驶机甲的沉烨停下动作，他对那个孩子似乎有着特别的关注。只要江辗出现，他的目光总会落在他的身上。

　　没由来的亲切感，让向来自制力强大的他，忍不住想要抱抱那个孩子。

　　“主人好像不高兴？”

　　小型机器人C-137检测到主人的情绪，开启了话痨模式。

　　“你太吵了，要安静”

　　江辗恼羞成怒，双唇抿紧。

　　“可我是主人制造的情感反馈机器人，程序规定我要对主人您的情绪做出反馈呀”

　　C-137出言提醒，却是火上浇油。

　　C-137是江辗利用那个SV_II机甲模型做的玩具机器人，因为某种不可告人的原因，他安装了情感反馈程序。

　　现在他有母亲了，他不需要C-137了。

　　“我会把你销毁”

　　“好吧，主人”

　　“现在关机”

　　“好的，主人”

　　暗处的C-137亮起的双眼逐渐变暗，在最后关机之前，它违反程序条例，问道：“主人不需要我做情感反馈了么？”

　　江辗没有犹豫，回答道：“不需要了。”

　　“那主人可以给我安装管家系统，更换合适的身体，我可以成为管家机器人，我肯定是最便宜的那个”

　　“母亲会有自己想要的管家机器人”

　　“那好吧，主人永别了……那您要不要尝试改装我为训练机器人呢？”

　　江辗有点不耐烦了，他冷起小脸儿，提醒C-137违反了机器人宪//法条例第二条：机器人不得自动升级情感程序和意识程序。

　　“你违反了机器人宪//法第二条”

　　C-137如实回答：“可是我的情感反馈程序要求我对您执着忠诚，这个程序是您自己写的呀。”

　　心底最羞耻的事，被C-137一提再提，江辗命令道：“立刻关机！”

　　“好吧主人，这一次是真的永别了”

　　C-137的眼睛终于彻底暗下去，房间又再次归于安静。江辗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过两天再拆C-137.

　　江菡珊突然想起来，洞中还有一半石蟹卵的事。她租了一辆拖车，交代江小朋友在家要乖乖的，就出门去了。

　　沉烨正好走过客厅，他想起姜小厨威胁他要玩具的事。又想起这个孩子，昨天在玻璃后面张望的，大大的眼睛。

　　他问抱着星盘的江辗：“一起？”

　　江辗很想拒绝，但在星际，没人能拒绝机甲，他也是。他抿了抿唇，故作冷漠地点点头。

　　沉烨把江辗带进驾驶舱，他升起备用座椅，把江辗抱了上去。

　　男人宽厚的怀抱，和母亲的完全不一样。硬硬的，没有香香的味道，却非常地有安全感。

　　江小朋友板起脸，说道：“你不可以抱我。”

　　如果是江菡珊，这会儿肯定是强行把江小朋友抱在怀里，一边看他愁眉苦脸，一边笑他短手短腿儿的还装老成。

　　但沉烨听见江辗的话，像是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反问江辗：“你要怎么下去？”

　　气氛凝滞，江辗小脸冰冷，回答道：“我自己下去。”

　　“好”

　　沉烨尊重他的选择，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黑色的机甲走动起来，让江辗暂时忘了刚才的不愉快。他在星盘里，见过很多次这架机甲。他们甚至用联盟语，称它为战神。

　　他也在星盘里见过沉烨很多次，他们的脸太相似，江辗又不是智力低下，认不出来。他很容猜到他和沈烨有什么关系，直到他看见了沉烨的另外三个兄弟。

　　那三个人，跟沉烨长得也很像，但没有自己跟他长得像。

　　父亲？爸爸？这是星盘交给江辗的词，他尝试过用逻辑语去理解这两个词。但他很快发现，逻辑语里并没有父与子。

　　他有妈妈，妈妈却不跟他说话。他有爸爸，爸爸却在星盘里。他很无聊，才制造了C-137.

　　现在他坐在了“父亲”的机甲里，但他也想起那个噩梦。他可以相信他么？

　　很快，江辗得到了答案——他讨厌他！

　　他们停了下来，年幼的江辗不适合在驾驶舱中多待。江辗想从椅子上下来，但是椅子太高，如果跳下去，他可能会摔得很难看。

　　江小朋友悄悄去观察沉烨，发现他只是看着自己，没有任何动作。

　　江辗抿紧唇，只好转身趴在椅子上，撅着小屁股，蹬着小短腿儿，慢慢往下滑。

　　沉烨时刻注意着孩子，一旦江辗滑落，他好伸手接住他。但江辗觉得沉烨在看他笑话，所以才会一直盯着他。

　　他在椅子上吊了一会儿，终于狠心跳了下去。还好没有想象中那么高，他稳稳地站在驾驶舱中。

　　江菡珊采矿回来，没想到迎接她的，是儿子委屈巴巴的脸。

　　“怎么了？”

　　她蹲下来，摸摸江辗的头。

　　还是母亲好，母亲会蹲下来跟他说话！

　　江辗不可能把自己羞耻的事，讲给母亲听。他扑进江菡珊的怀里，把脸埋进她的脖子，怎么都不肯说话。

　　“辗辗怎么了？”

　　江菡珊耐心询问，江辗终于瓮声瓮气地说了一句：“我讨厌他！”

　　房子里一共就三个人，不用猜也知道儿子说的是谁。江菡珊开口问儿子：“为什么讨厌他？”

　　江辗又不肯说话，江菡珊知道沉烨不可能跟个孩子争执，或者动手。但她还是检查了一下江辗的身体，这才安慰道：“没事啊，宝宝不气。”

　　江菡珊问江辗要不要去客厅喝水，江小朋友表示不想看见那个讨厌的人，所以拒绝了。她也不勉强儿子，自己去工作间接了一杯水。

　　房间里，沉烨正在跟周昀通讯。

　　“让你查的事情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