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活水能进来,原本的死水也不愿意出去。可这样的状况如果长久持续,国家肯定不好发展。所以,我有预感,商业市场要解封了。”
孙长安皱眉,还是没太明白孙梦毓说的话。
孙梦毓再说的明白一点,“我的意思是说,以后国家可能不会管的那么死,厂子生产什么,生产多少,都有严格规定,原材料不用管,卖给谁不用管,只要生产就行。”
“之后的市场大概率会是活的。”
孙长安明白孙梦毓说的话,心中激动,压低声音问:“大妹,你的意思是说能自己做生意了?”
本来旁听的几个人都没太明白孙梦毓说的话,什么死水活水,商业市场的,一头雾水。但孙长安一句可以自己做生意,他们统统明白过来。
钱梅花慌了,她心里着急,尤其看到孙长安蠢蠢欲动的表情,恨不得现在堵上孙长安的嘴,拉着他转身回屋。
啥做生意不做生意的?就是投机倒把。一旦沾上,就要家破人亡。他们家老老实实、本本分分,干啥去做不要命的事啊。
那是做生意吗?那是拿命换啊!给再多钱,都不能做!
钱梅花对孙梦毓有些怨恨,恨孙梦毓提这个话题,要是她不说,自家男人肯定不会想到,也不会被挑起兴趣。
何凤兰手都发抖,她给孙长安头上重重来一下,对挑起话题的孙梦毓不舍得摆脸色,拉着孙梦毓的手,“闺女啊,咱……咱投机倒把的事情不能干啊,要是抓到要被关进去判刑的。咱们家清清白白几十年,不能干让人戳脊梁骨的事情啊。”
孙大林摸着手中的老烟枪,面露思索,有些沉默。
他相信自家闺女不是无法无天的人,且她肯定很清楚卖东西会有什么后果,但她还是说这个事情,便意味着她有自己的打算,所以他想再听听。
孙梦毓拍拍何凤兰的手,安抚的说:“娘,你想多了。我咋可能去干违法的事情,我说能做生意肯定是因为咱们国家政策允许了。”
“真的假的?”孙大林追问道。
孙梦毓一顿,说:“迟早会成真。”
钱梅花小声嘟囔,“迟早不就是说现在还不允许做生意嘛,真能打马虎眼,自家亲哥哥都坑。”
坐她身边的田彩霞没听清,但看钱梅花的表情,可以预想不是什么好话,她皱了皱眉,但没有多说。因为她也不赞同家里人掺和进投机倒把的事情,家里现在日子过得多好啊,安安稳稳的不好吗?
现在的日子好吗?
孙梦毓觉得不算好。
地里粮食产量低,一年到头种的粮食紧紧巴巴才能够一家人吃,分到手的公分钱都没几个。城里人能稍微好点,乡下人除了种地几乎没有其他的出路。农村家庭倾尽全家的力量都不一定能供出一个跳龙门的孩子,每个人都在压榨自己,压榨别人,最后三十多岁的人看着像四五十岁。
孙家现在看着挺好,但其实呢,抗风险能力不说没有,只能说很小。
将来市场改革,钱越来越不值钱,再加上下岗潮、工厂倒闭等情况,孙家其他人扛得住吗?
还有大杨村的工厂,现在是集体资产,能顶得住市场冲击吗?
孙梦毓要打一个问号。
所以,孙梦毓想拉一把孙家的其他人,同时也是为攒点资本。
都到这个时代,她又有能力,为什么不尝试一下呢。
孙梦毓认真的说:“二哥,你好好想想我说的话,如果你确定,就跟我去首都看看,首都机会多,政策要落地,一开始肯定是首都。一步先步步先的道理,我想你知道。”
晚上躺在炕上,孙长安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孙梦毓的话在他脑子里盘旋,他脑子里就像有两个小人在打架,一个人说“做生意可是投机倒把,要是被抓住,一辈子就毁了,还会影响家里人”,另一个人说“可是大妹不会害他,而且大妹比他能耐,她都那样说了,肯定是已经知道什么”。
孙长安心中问自己,甘愿一直在乡下待着吗?
钱梅花也没睡着,她察觉到孙长安的动静,忍了又忍还是没憋住的说:“长安,你真要听大妹的吗?”
孙长安根本没注意到钱梅花也没睡着,她猛然一说话,吓了一跳,扭过身说:“你没睡着啊?”
钱梅花坐起身,没好气的说:“你那样翻,谁能睡得着。”
“起来!”说着,一拽孙长安的被子,“我有事和你说。”
晚上凉,一人一床被子才暖和,而且现在又没到冷到烧炕的地步,全靠认得一身正气暖被窝。
钱梅花一掀被子,冷空气骤然袭来,孙长安不自禁的打个哆嗦。
他坐起来,说:“你要说啥?”
钱梅花质问:“你是不是想跟着大妹去首都?是不是想去干投机倒把的事?我告诉你,我不同意你去!你要是敢走,我就……就回娘家!我不和你过了!”
没有男人顶多被人同情,被人说几句话,但要是男人犯事可是会受到牵连,一辈子抬不起头,还会被人欺负。
孙长安:“看你能耐的,还回娘家,你娘家啥情况,你回去不怕被抽血吃肉啊。”
钱梅花丝毫没有被打乱思绪,“你别说那么多,你就告诉我,你是不是想去投机倒把!”
孙长安长叹口气,“啥投机倒把,我不至于脑子那么不清楚。”
钱梅花没相信,“那你翻来覆去不睡觉搁那干啥?”
孙长安:“我是想着能不能跟着大妹去首都看看,别的不说,首都大城市,国家领导人在的地方,要是能去一趟,长长见识,得是多风光的事情,你不想去看看吗?”
钱梅花迅速心动。当初爹娘回来,村里人听说俩人是去了首都,完全炸开锅,一堆人围着俩人,想听他们在首都的事。一模一样的话,他们说了整整三个月,但全村人都没有听烦。俩人不愿意说,村里人还求着说。俩人在首都照的相片,全村人都眼巴巴想要看,摸都不敢摸,只能满眼羡慕的听着。
钱梅花只要一想被围着的人换成自己,被说好话的人是自己便肾上腺素上升,脸都翻红。
“我能跟着去吗?”
孙长安耿直的说:“那我咋知道,得看大妹。”
从天上掉地上莫不过于此,钱梅花差点没给孙长安几下,骂道:“那你说个蛋!”
孙长安得意洋洋,“可是我能去啊,到时候我可以给你拍点照片,留着你慢慢看。”
钱梅花想呸孙长安一脸唾沫,咬牙切齿的说:“我去不了,我也不会让你去!睡觉!”
说完,钱梅花气哼哼的拽着被子倒下,用杯子裹紧自己,直接翻身背对着孙长安,表明自己生气的态度。
孙长安悄悄松口气,总算插科打诨糊弄过去了。
也就是小花小草年龄大了,不好再和爹娘睡一屋,要不然俩人的动静绝对会吵醒两姐妹。
现在孙家三个女孩住一屋,何凤兰专门腾出一间空屋子给她们住,倒是金宝还在大房睡,不过给他打了张单人床,中间拉个帘,勉强算是有个自己的空间。
孙长平不经常在家,他和田彩霞一屋,不至于让田彩霞太孤单。
孙长安拽着被子,动作轻轻的躺下,闭上眼睛,很快进入梦乡。
很明显,他已经有了决定。
钱梅花气了半晌,一翻身,察觉到孙长安竟然睡着了,差点没呕出血来,坐起身捶孙长安肚子几拳才觉得出了些气,整个过程孙长安丝毫没有醒。
第二天早上,孙长安揉着肚子去洗漱。
何凤兰注意到他的动作,“你干啥呢?一直揉肚子?”
孙长安说:“不知道为啥肚子有点疼。”
何凤兰一眼断定,“肯定是你瞎吃东西了,正好早上你少吃点吧。”
孙长安委屈,可是他的肚子不是闹肚子的疼啊,更像有人打了他肚子。
跟在后面的钱梅花心虚的低头,根本不敢冒头。
吃完饭,大杨村人开始陆陆续续上门,全都是听说孙梦毓回来,想打听消息拉家常的,当然还有电视机和洗衣机的原因。
孙梦毓见势不对,当机立断和何凤兰说:“娘,我有个事情要出去一下啊。”
何凤兰没有多问,让孙梦毓注意安全,但其实也不用多注意,何凤兰瞄一眼孙梦毓身后跟随的王珏。
孙梦毓出门,想了想,转身去往牛棚。
当初卫博宁托付给她的一群军工大佬,都被安排在那里。
大杨村的牛棚一点不差,毕竟牛可是村里宝贵的资产,村里人看待它比看人都热切,照顾的特别用心。
再加上孙梦毓曾和孙大林交代过,要照顾一下这些人,所以哪怕被下放三四年,这些人的精神状况都很不错。
孙梦毓礼貌敲门,里面传来脚步声,打开门后,是一个肤色黑了许多的人。
他看到孙梦毓,先是奇怪,有些警惕,但在看到孙梦毓身后的王珏,尤其注意到王珏的站姿后,仿佛意识到什么,热情的说:“你是不是孙梦毓同志?”
孙梦毓点头,“我在首都待了三年多,刚回来,想到一直没有来和你们打招呼,便想着见见你们。你们还好吗?”
这人连连点头,让开位置,迎孙梦毓进门,“挺好挺好,我们都没有受什么罪,每天下下地还锻炼身体了。之前我一顿最多吃一碗饭,现在我感觉自己能吃两三碗。”
孙梦毓瞄到男人的手,粗糙,黝黑,是一双辛勤劳动过的手。
她知道男人说的是偏正面的话,但其实哪会这么好,不过是安慰自己。
走进屋子,环境还可以,屋子不漏风不漏雨,收拾的干干净净,没有什么异味。
男人搬来两个凳子,凳子是用几块木板订到一块,边缘被磨过,没有什么扎人的毛刺,“来来,都坐都坐。这凳子别看奇形怪状,但坐起来一点不差。”
王珏接过,让孙梦毓坐,她坐在孙梦毓侧边。
男人对王珏的身份已经有所猜测,整个过程根本不问王珏的事情。
但其实孙梦毓不是一个多么擅长和人聊天的人,男人也不是,俩人干巴巴聊了几句后,便没有了话题。
孙梦毓转移话题的问:“其他人呢?”
男人回答:“都下地去了,我前天砸伤手,没办法才休息。”
其实男人能休息还有风气放开的原因,要是之前的时期,哪怕男人手受伤都别想休息,哪怕孙大林偏袒都没用,盯着的人太多,容易惹来不好办的人。
孙梦毓说:“您知道现在的情况了吧?你们这种被冤枉的在陆陆续续的平反。”
男人笑起来,“知道,我家里人给我写有信,告诉我已经有平反的人回去了。”
现在男人只盼着有关他的好消息快点到来。
孙梦毓想到卫博宁,平反又快又慢,要是上面有人说话,能快一些,不知道现在卫博宁在干嘛。她闭了三年关,出来后相联系人都不知道该怎么联系。
好可惜,多么好的朋友,就这么轻易地丢了。
五三:“……”
它都不想点破,你那是惋惜丢一个朋友吗?你明明是可惜没有了一个好用的工具人。
卫博宁在干嘛呢?
很简单,他也闭了关。
在孙梦毓进秘密基地没多久,他便被严老调到身边,跟着严老学习,参与了几个小项目,因为表现出色,在第二年正式进入战斗机项目中,负责武器装载的部分。
而在风气放开时,他刚破开一个难关,根本没有注意到,还是听团队里的人闲聊才知道。他知道的第一时间便向严老打电话,请严老给大杨村的这几个人走走关系,尽快给他们平反。
严老其实已经在奔走。
大杨村被下放的几个人已经成为严老的心病,他一直惦记着。当初他没能扭过大腿,事后算账顶多是利息,现在那些人都没了,肯定得抓紧给人调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