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云闻言,稍稍放了点心:“我也是这么说。”
她总觉得自己还是个孩子,说话做事考虑不周全,怎么能带好另一个孩子呢?尤其是看着彭鹏和彭颖两人对着彭双措手不迭的样子,就觉得成就一场父母子女之间的缘分,是一项巨大的工程,还是再等等吧。
两人走了快一个小时,才回到珠贝村,已经快十点了,二楼的灯亮着,是桂老师回来了。
周长城和万云在楼下洗漱之后,你捏我,我捏你,亲一亲,往楼上走去,准备和桂老师打个招呼就回房睡觉,可到楼梯口的时候,就听到里头没有压住的争吵声。
是桂老师和裘阿姨在争执。
裘松龄低声不知说了句什么,桂春生大概脾气上来了,扬开嗓子说:“你知道我不可能跟她同处一室的!你很不必说这样的话!”
周长城和万云本还想着去敲门打个招呼,但从未听到两位体面的长辈这样吵过架,顿时面面相觑,站在楼梯口进退不得。
过了一会儿,裘松龄拿起自己的手袋,开门,从桂春生的房里出来,下楼时看到两个尴尬的小辈,只是冷淡地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继续往楼下走去。
这时桂春生也从房间里走出来,脸上都是疲倦之色,看到周长城和万云回来了,对周长城说,哑着嗓子说:“外面天黑,拿着电筒,去替我送送裘阿姨。”
裘松龄听得桂春生这句话,顿了一下脚步,还是没有回头去开铁门。
周长城赶紧拿了电筒追上去,把裘松龄送到停车场,自己再折返回家。
周长城把裘松龄送走后,回来和万云说:“裘阿姨脸色很差,估计是跟桂老师吵大架了。”
“桂老师心情也不好呢,话都没跟我说,裘阿姨走后,他把门关上,就关灯了。”万云坐在床上,说起桂春生刚刚的冷淡。
真奇怪,两位长辈一向来都是温和恩爱的,尤其是桂老师,从未见过他这样不绅士的时候,只是大家都有自己的秘密,他们两个做小辈听话也只听了两句,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就更不好多问。
此后有三个月时间,裘松龄都没到访珠贝村,桂春生也没有外宿过。
第144章
六月份广州的天气,不是暴雷下雨,就是太阳高照,甚少有处在两者中间的阴凉天。
朱哥挨打,血流一背送到医院去缝针的时候,就是一个大中午,太阳最猛烈的时间。
这件事,要从去年底开始说起,大概十一月初的时候,朱哥刚忙完一个工地的活儿,又被另一个叫钟大海的老板给火急火燎地找上了,说他有一栋新楼,已经打好了地基,准备往上起高楼,需要几队工人来做事。
本来朱哥跟钟大海不认识,是朱哥的一个朋友介绍的,他们这些小包工头时常在一起,有竞争,抢生意,但钱是赚不完的,想要长久发展下去,关系得保持好的,所以也会互相介绍活儿。
那个时间段,刚好朱哥闲了十来天,因为又是接近年底,大家都觉得最多就接个短期的活儿,再干一个月就回老家过年,有天大的事情,也等到明年来说了。
可是朱哥不回老家,有些人也愿意多挣点钱,于是有一小部分人提早回老家过年,有一大部分人则是留下来跟着朱哥,去给那个叫钟大海的老板盖高楼。
朱哥带着两个兄弟去钟大海租来的办公室里头看图纸开会,开过会,发现他这栋楼的地基刚打好,往上盖个十五层的楼,保守估计得要六个月,朱哥对这种长期且稳定的活儿还是很有好感的,这意味着半年内,无论是自己还是兄弟们的工资和收入都有了保障,于是评估一番过后,跟几个熟识的小工头通了气,就和钟大海签了承包协议。
这个钟大海,有人说他是广东人,有人说不是,他也从未提过这个问题,粤语、潮汕话、客家话和普通话,他都讲,常年活跃在珠三角,去年在广州成立了一个包含他在内只有五人的地产公司,又不知从哪里找了个中间人,在海珠的一个村子里,跟他们村集体企业买了一块地,准备起楼。
这地方是在广交会馆的东侧。
广交会是全国有名的商业盛会,国内很多省市的企业,不论是想做外国人的生意,还是想做国内的生意,有渠道、有能力的话,都愿意去租个展位参展,从改革开放至今,广交会馆举行了成千上万场展会,促成许多大小生意,繁忙的时候,每个月至少有两三场不同的展,是一个很好的商家交流平台。
正是因为有这样的一个背景,周围的衣食住行,尤其是酒店住宿,就成了很吃香的行业。
钟大海买的这块地,就处在广交会馆东面的一条小分叉路上,当时华南快速还没有开始建,虽然临近广交会馆,但说起来其实是狗不拉屎鸟不生蛋的地方,更没有私人酒店,周围都是些农田和果园,当地村委也是看这块地没什么贪头,刚好钟大海给出一个不错的价格,就决定把这块地方卖给他。
说起来,钟大海的发财痕迹其实是海市蜃楼堆积起来的。
此人酷爱赌博,仿佛从记事起,就是在赌桌上混吃的,骰子是他的再生父母,牌九是他的兄弟手足,这人虽然是在广州、东莞和珠海等地常年混迹,但更经常坐小舢板到澳门赌场去赌,赢了一掷千金住葡京,输了两手空空偷鱼蛋,被人追债,就再跑回大陆来。他不在大陆赌博,因为广东公安对“黄赌毒”抓得严,罚款也重,没有明面上的赌场,就是有,进去赌几天几夜也是缩手缩脚的,过不了瘾,还担惊受怕的。
钟大海这种滩头上行走的人,也认识了一两个混迹堂口的大哥,自己手底下聚了几个跟着他吃饭的小弟。
去年初,钟大海拜过关公和黄大仙,运气爆棚,手上赢了不少钱,他深知在澳门是留不住这笔钱的,于是让人换成小黄鱼,叫上两个信得过的心腹,把这些金条绑在身上,从珠海偷渡回来,又去深圳找地下钱庄,把小黄鱼换成了现金,七拐八拐,在省城广州最中心的地方海珠区,买下一块地,当然海珠广场和江对岸那一带他是买不动的,但是买到边角区域去,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钟大海想学香港和澳门的那种商场模式,底下三五层作为商铺出租,上面的楼则是作为酒店经营,他看好这块地方,改革开放之风越来越猛劲,海珠是市区,广交会只会来更多的人。
常年在赌桌上过夜的他,也知道赌博不是长久之计,他还挺会打算,晓得要有个长期进项,全国各地做生意的人来参展,他就做这部分生意人的生意。
土地是集体制,不可进行私人买卖,但村委出让土地财产是另外的说法。
当时别说广州,就是整个大陆也没有几个专业、明确的地产公司,钟大海成立的这个房地产公司,只有这一个项目,里面只有五个职工,其中三个是跟他混迹各个赌场的弟兄,两个是当地找来真正打杂做事的,为了建起这栋楼,这里拉一群人,那里拉一群人来做事,明晃晃是个草台班子,朱哥就是其中的一队人。
去年底,万云找丹燕嫂帮忙看摊子,丹燕嫂没空,要带着朱文朱武到工地卖面条儿,其实就是朱哥在给钟大海这个公司起楼房,因为年底,人手不够,他自己还亲自上阵去搬砖砌砖头。
要说一下的是,万云刚到珠贝村的时候,朱哥手底下只有二十来号农民工,但是到了九十年代初,已经发展到了五十人,不算很大规模,但是也不算小。
八十年代结束,九十年代开启,南下赚钱的风气在一些内陆乡镇和城市是愈演愈烈,于是九十年代那句著名的口头语“东南西北中,发财到广东”,被叫得越来越响亮。
尤其是朱哥老家的那些老乡们,看到从前跟自己一样地里刨食的人,一年竟然能赚两三千块钱回家,不到两年就起了新房,改善了家里人的生活,这对在老家一年只能挣个两三百块的同乡来说,是极大的刺激,中国人最喜欢的不就是荣耀乡里吗?
别人行?自己怎么不行?
干!南下!跟着朱哥干!
这五十个兄弟,都是跟着朱哥混饭吃的,朱哥压力大,但也没亏待他们,到处去找工地包工程,然后带着小弟们开始赚钱,在老家地里是卖力气,在城市里当农民工也是卖力气,能挣钱就行!
而去年,钟大海开会的时候,就说了,他很着急要把这栋楼给做起来,赌棍开始做实事才知道,起一栋楼要花这么多钱,召集人过来做,竟要花这么长的时间,哪里像在赌桌上,荷官不到五分钟发完牌,一局定生死,快准狠!但已经开了头,又没办法停下,前面的钱已经花下去了,只能继续往里砸钱,怎么样也得把这栋楼给做起来,就和朱哥,还有另外几个小工头说,明年七月必须要封顶!
刚开始,钟大海日日待在他的地产公司里——一个在村里租来的小平房里头,履行自己当老板的职责,似模似样,天天去工地监工,几个月都没出门去赌博了,一直到过年之前,给干活的人每月都结清工资。
朱哥所带的这个队伍,农民工每日休息只有一天,很是辛苦,挣的是损手烂脚的辛苦钱,平均下来,每个人的工资接近两百四十,这对这帮没文化、没其他技术傍身的人来说,是个极为不错的收入,所以再苦再累,大家也是甘之如饴,只要能拿到钱!
按着去年底的情况,朱哥每个月必须要在钟大海那儿拿到一万五的现金,他自己的腰包才能赚到钱,也才能把兄弟们的工资给周转过去。
过了个年,加上去年那五十个兄弟,又来了七个人,队伍在壮大。
钟大海的这个工地一直没有完成,他的图纸上画了十五层楼高,面积也广,距离封顶至少还有小半年,再加上其他一些扯皮的关系,比如物料没有及时送达,不同包工头之间所带领的工人们打架,村里的人偶尔找找麻烦,区里派人来检查整改之类的大大小小的原因,封顶更是往后推迟。
但不论怎么推,朱哥和其他包工头干活的速度都没有慢下来。
一个长期稳定的工程,对朱哥这种小包工头来讲,是能省却很大力气的,他不用到处跟一些工地小老板和大工头们拜把子、喝酒、找活儿干,谁都想活得轻松点儿。
但是谁知,从三月底开始,钟大海就再没有支付过一分钱的劳务费给朱哥和其他的包工头。
这种拖欠工资的事情,朱哥以前也遇到过,有些正经做事的老板和集体单位,可能一时间没办法很好地周转过来,手头现金比较紧张,就会拖延一两个月,或者更长时间,后头再补上。有些良心一点的建设单位,还会提前跟施工方的工头们打个招呼,让他们做做弟兄们的工作,通融通融,只是一时周转不当,反正自己和单位不会跑路,只是这个钱晚一点发,大家继续做事,别停工,共同熬一熬。但是,肯定也有那种没良心的,嘴里说得天花乱坠,但工钱照欠的人!这么些年,朱哥手上至少有三万的工资死债是没收回来的。
每当遇上这种建设方欠钱的,朱哥都会适当给弟兄们垫点儿钱,至少发点生活费,让他们不必在广州连碗面都吃不起,大家好歹是同乡,不能这么不讲情面。
过了年,钟大海冒个头,跟几个工头一起喝了顿酒,后来就消失了,没有任何交代。
一直干到五月底,朱哥和另外几个工头,都没有再见过钟大海这个人,大家就觉得不对劲,浩浩荡荡去他租的那个村里平房找人,里头倒是留守了两个员工,可在这两个虾兵蟹将嘴里也问不出话来,说起来这两人也有三个月的工资没发了,大家坐下来一起发牢骚。
朱哥等人找不到人,就叫兄弟们停下来,不要干了,现在天气热,也休息一会儿,他又开始去找那个介绍这个活儿给自己的中间人,那中间人也不知道钟大海去了哪儿,这人像是凭空不见了一样。
因为钟大海本身也不是广州人,他家在哪儿,家人在何方,都没人知道。
朱哥回去和冯丹燕抱怨,往地上吐了口口水:“就不能给这些私人老板干活!真他娘的邪性了!这人到底跑哪儿去了?还要不要在广州混下去了?”
朱哥几乎跑遍了广东的所有地级市,在他心里,没有一个市能比得上省城广州,那钟大海若是个人物,终究是会回到广州来的。
丹燕嫂刚开始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因为他们在广州待了有几年了,朱哥收不到工程款的这个情况遇到过好几回,大多数都是有惊无险过去的,怎么样都有个说法,就是三万没有收回来的陈年旧账,那些欠款的单位和个人还是能找到人的。
对他们来说,只要人活着,钱就有要回来的机会。
在彭鹏和彭颖替女儿开完百日宴差不多一个月的时候,那个钟大海才出现,也就是朱哥手底下一个机灵的兄弟,天天跑去人家公司门口蹲点儿,把人给蹲到了,于是立马坐上公交车去珠贝村,告诉了朱哥!
朱哥留人给其他的工头打电话,钟老板浮头,赶紧去讨薪!自己则是急匆匆带上五个兄弟,先行一步去找钟大海!
钟大海这人也真牛,朱哥气势汹汹带人上门来讨薪,他不急不慢地请人喝茶,还给朱哥吃从澳门带回来的杏仁饼和猪肉脯,一副十分好说话的样子,很是豪迈,不把欠朱哥的这四万多的工程款放在眼里。他的话语中,一副自己身后靠山很大,身价丰厚,绝不可能拖款的意思。
朱哥是要讨薪,又不是要干仗,当时自然没有翻脸,也是好声好气说着话。
两人喝完茶,还一起去看了现在已经没有人在忙活的工地。
钟大海兴致勃勃说着自己的野心,指手画脚说着自己的梦想,等这栋楼建起来,底下至少五层做商铺,上面的十二层楼做酒店,装饰就跟澳门的葡京酒店一样,主打一个金碧辉煌、光彩夺目,还要请高人来布置风水大阵,必须要让这栋楼成为广州的地标建筑。
不过,钟大海暗想,只可惜这里不能开赌场,不然他做庄,日进斗金不是分分钟的事情!?
朱哥听着钟大海豪迈的规划,再看着旁边一大片望不到尽头的青青稻苗农田和泥泞的小路,一时间只是呵呵笑,也摸不准这钟大海是真有钱还是假有钱,是真聪明还是假聪明。
钟大海问朱哥:“朱老板,等我这栋楼建起来,肯定发达!趁着还没有开始往外卖,你有没有兴趣买上几个商铺收租?”很奇怪,不论是钟大海还是彭鹏这类老板,对自己的生活和人生似乎都特别坚信,特别笃定,用词都是绝对化的,话必须说满,从不怕闪着舌头,当然朱哥对此十分习惯,因为必要的时候他也是这样的人。
朱哥摆手:“钟老板,我不像你老人家是做大生意的,我就是个手艺人,玩好水泥就是我的本事了。”
其实是因为朱哥看不上这附近荒凉的地方,九十年代初的广交会馆周围,并不繁荣,水泥大路主干道有一条,但其他地方还是村子和农田,他都没搞懂钟大海为什么会把钱花在这儿。
那一日,钟大海见了朱哥,也见了其他的工头,大家好坏歹话都说尽了,他也没有把真金白银拿出来,给大家去结工程款。
接下来一个月,虽然大家都懒懒散散的没有开工,但几个工头都派了小弟去跟着钟大海,钟大海也不怕,每日仍是大摇大摆地出现,遇见了甚至还打声招呼,让这些小弟回去告诉自己的工头,目前他已经在联系区工商局和土地局,搞那些产权证的事情了。
钟大海的话一出来,又给了朱哥和其他几个工头一点希望,心想这老板也有点真本事,这些证件可不好搞,他可能真的是一时间没周转过来,一帮人又去找他,谁知他们竟被钟大海那三寸不烂之舌给说服了,觉得这栋楼的手续办好,后续肯定是光明一片,竟还带着工人们又回来复工了。
没有办法,有人的语言就是十分具有蛊惑力的,尤其是赌徒的话。
事情就是这时候出的。
朱哥底下有个叫志强的兄弟,过了年,刚满三十岁,是泥水工的新人,就是眼热老乡们寄钱回家建新房,今年过了元宵,他也坐火车跟着来了。正因为是新人,傻大胆,对工地危险的认知不高,人家提醒他戴安全帽、绑安全绳,他还觉得老乡是瞎操心,哪有这么恐怖,老天爷怎么可能会收自己这条小命?而且现在天气热,戴上帽子的话,整个脑袋都跟泡在水里似的,哪里舒服呢?不戴帽!不绑绳!
一日早晨,他没有绑安全绳,帽子也随手放在一楼的茶水室里,就跟工友们一起爬上了工地的六楼,这时候并没有很强烈的安全管理,大家口头上互相提醒一下就上工了。
刚开始大家拿着工具干活,嘴里说说笑笑的,不过是过了五分钟的时间,一句恐惧的长长的“啊”声发出来,从上往下传,然后是巨大的一声“砰”,那句吓人的叫喊声就停了,整个热闹的工地瞬间安静下来,没有一个人说话,隐约能听到一阵痛苦的呼声。
工人们一听这个声音就不对劲了,立马停下手上的活计,纷纷往楼下看去,因为在六楼,中间搭了不少脚手架和防坠网,看不清楚究竟是什么人掉下去了,一个有经验的小队长就让大家报数,最后发现刚刚还在的志强不见了。
“坏了坏了,志强这傻小子向来不听劝,不会真是踩空掉下去了吧?”
大家沿着着来路,七嘴八舌说着话,慢慢往楼梯那头挪去,一个个往下跑去。
此人除了是志强,还有谁?
志强脑袋磕破了,脸色瞬间蜡金,背后有一块突出的石头,嵌进了他的后背和手臂,身下的血染红了泥土。
从工地六楼摔下去的志强,在医院熬了四天,人就没有了。
他来广州不到半年,把命交代在这儿。
那时候的工地,几乎没有管理,安全意识很淡薄,当然每回上工前,每个工头和老工人都会再三提醒,命只有一条,安全帽要戴,绳子要绑,不能单独一人上去干活,可就是有人不听,最直接的代价就是生命,或是残手断脚,往后余生都与病痛相随。
处理好志强的身后事,朱哥点了三个兄弟,帮忙送他的遗体回了老家,然后杀气腾腾带着十来个人去找了钟大海,无论如何钟大海这个老板也得给志强赔点钱,再加上已经积累了三个半月的工资,也要一并算清了。
朱哥强硬地对钟大海说:“钟老板,今天我们的工程款一定要全部结清!现在我这个兄弟志强也在你的工地上出事,你怎么也得意思意思,人家也是家里的顶梁柱,不用多,五万,对你一个大老板来说,是湿湿碎的!”
钟大海刚开始脸色还一副好好说话的样子,直到朱哥威胁他,要是不给钱的话,就带兄弟们把工地的东西全都搬走,还要砸了已经建好的楼房框架,他也发狠了,工地死个人怎么了?多大的事?这块地方,哪个时间没有死人?
见朱哥那副不肯罢休的样子,钟大海也没有跟他废话,双眉往下一压,往地上摔破一个茶杯,他在村里租来的平房后头,竟出来了十几个人,比朱哥带来的人要多,个个凶神恶煞,如同毒蛇猛兽,有人脸上那副戾气深重的模样,不得不让人怀疑是背过人命的。
朱哥这才意识到这钟大海长得像个笑面佛,口花花地哄着每个人给他卖命,实际上也不是什么善茬儿,否则怎敢在村子里搞这么大工程?村民们可也不是吃素的。
但是大家已经把话说到这个地步了,朱哥自然也不肯退让,再加上双方其实都不是什么斯文人,说两句话立即就冲动打起架来。
朱哥带的队伍是农民头出身,农民有狡猾的一面,也有淳朴的一面,打起架也会发狠,可却不像钟大海手底下那帮混□□的黑,专挑让人断气的地方打。
钟大海带着的那十几个人下手特别重,手上持着铁棍、铁钳、砖头,甚至有长刀,见人就打、就砍,朱哥底下那十几个手无寸铁的弟兄被打得抱头鼠窜,狼狈不堪,几乎没有还手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