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老张为首的朋友,给彭颖请了个有经验的律师。
彭颖被羁押进去,也不过才一周,但整个人瘦得不成样子了,可美貌却愈发地惊心动魄,仿佛抬眼一看,就要被她的忧愁美丽给吸引过去,就连看守所看管她的管教,在点她名字的时候,都难免对她更为和颜悦色:“45号彭颖,有人来看你。”
老张带着律师过来和彭颖说话,经侦队的人也在,最后交了一万八千块钱,把彭颖给保释出去。
这几日审查下来,经侦办的同志发现彭颖对其中的大部分经济纠纷是不知详情的,但也并非一无所知,尤其是在彭颖兜里掉出来的那张彭鹏留下的字条,表明彭鹏回来过,但是她之前没有如实说出,所以大家对彭颖否认不知道彭鹏现在在何处,还保留着一定的怀疑。
律师和经侦交涉过后,同意经侦同志的意思,现在案件审理大体上是明朗的,但有些细节不能放过,因此可以保释彭颖,但要求她不能离开白云,更不能离开广州,要是传唤的时候,她必须要随时过来做笔录,做交代。
而彭颖说过,在彭鹏回来当晚,去找过阿苟,且第二天阿苟还带着彭鹏签字画押的欠条来找过她,公安干警当日就传唤了阿苟过来做笔录。
鱼头哥和阿苟都没想到彭鹏的事情竟会闹得这么大,公安都立案调查了!
像他们这种捞偏门的人,最怕的就是跟正义之师打交道,在去做笔录之前,鱼头哥当着来传唤的公安的面儿,对阿苟说:“配合公安同志的工作,实话实说。”
阿苟背后都是冷汗,但还是镇定地点头,做笔录的时候,承认当晚见过彭鹏,但否认彭鹏赌博,又拿出那张签字的欠条,说:“我们之前都认识,大家是酒桌上的朋友,有时候借钱过个桥也很正常。他昨晚来找鱼头...找我大哥借钱,说是最近做生意周转不过来,手头紧,还愿意用高利息借贷,过两天就还,绝不拖拉。我大哥仗义,想着彭总还有个那么大的厂子在附近,天天出货,肯定不会坑人,就给他借了十万,谁知道第二天他就消失了。同志,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儿,你们要是找到人,也跟我们说一声,总不能让他欠我们十万不还啊!”
什么话都让阿苟给堵死了,他当晚还有证人可证明,经侦的人想在高额利息这件事上做文章都不行。
鱼头哥和阿苟这帮人在白云是黑白两道通吃的,但目前并没有做出过影响恶劣的社会性事件,所以公安们一直没有动他们,让阿苟做完笔录,确定彭鹏在当夜确实回过白云,没什么事,就让他回去了。
阿苟把公安审讯的事一句一句地告诉鱼头哥,鱼头哥在他办公室砸了个烟灰缸,骂了句“扑街”,让白云各处兄弟都留意彭鹏,看能不能逮到他,看着那张十万块的欠条,心想这笔钱必须要算在他老婆头上,一定要收回来,不然的话,他鱼头哥在白云就不用混了,谁欠了钱都能在自己拉头拉尿!
“阿苟,去盯着他老婆!”鱼头哥下了死命令,又猥琐笑道,“她不是漂亮吗?还不了,你就自己看着办。”
阿苟领命而去,天天盯着彭颖什么时候从看守所出来。
老张等人请的律师有人脉,有经验,于是彭颖很快就签了字,保证自己不会离开白云,也答应每隔七日就要到看守所报道,交代自己的行踪,如有彭鹏的动向,更要及时报告。
可彭颖出来后,世界并没有太平。
两个保姆先后辞职不干,硬要她结清工资才走,彭颖只好把保险箱的黄金再次典当,偌大的楼里只剩她一个人在,夜里能听到奇怪的动静,很让人害怕。
厂里的工人走了三十个,那个跟自己最久的文员阿美也说做到月底就不干了。
有几个在广州的大客户怕和他们扯上关系,已经另外找了其他日化厂,而有几个供应商也怕自己收不到款,时不时就要上门坐着不走。
朱哥牛哥马哥三人各自派了几个小弟守在厂门口,不是堵她,就是对彭鹏守株待兔。
在某个早晨,阿苟再次带着兄弟们上门讨债。
这回没有保姆拦着,他们直接翻墙而入,彭颖在一楼挡也挡不住,只能任由着他们一行人在家里翻找值钱的东西,最后有人把她随手放在化妆桌上的金项链和包里剩余的三百块钱给翻了出来。
阿苟拿着那两条链子和钱,熟练得放在兜里:“嫂子,今天就先收你一点利息。现在这些利钱是一日比一日多,你最好先把本金给还了,不然的话,就不像今天翻箱倒柜这么简单了。”
彭颖哭了太多天,现在已经双眼干涩,再哭不出来了,只是双眼发恨地盯着阿苟。
美人再憔悴,那也是美人,阿苟一早收到鱼头哥说让自己看着办的话,顿时色心大起,伸出烟臭的手去捏住彭颖的脸:“嫂子,反正现在彭鹏跑了,你这么好看的女人独守空房也是浪费,要不干脆跟我好了。”
彭颖一把甩开他的手,用最强烈的狠意盯着他,伸手指着大门:“你给我滚!”
“嫂子,别给脸不要脸嘛!我怎么说也比彭鹏高大,你不试试怎么知道爽不爽呢?”阿苟说话流里流气的,却又带着一股狠戾劲儿,他后面的兄弟们也跟着大笑起来,开始叫她嫂子,苟嫂。
阿苟可不是那种多么讲究的人,对女人更提不上尊重,这个人他就是混子、烂仔、人渣,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想要去撕彭颖的衣服。
“你干什么你!”彭颖双手护住自己的衣裳,拼命从阿苟的手上挣扎,大喊救命。
可家里已经没有人了,无人来救她。
正当阿苟龌龊地想喊人按住她双臂的时候,老好人张承志带着两个便衣警察推开大门,大喊:“光天化日的,你们干什么?放手!”
阿苟等人看后面有人来了,竟是印刷厂的那个怎么也不上钩的张老板,也不去看他旁边站着什么人,于是放开彭颖,把她跟破布一样丢在地上,换上一个笑脸:“哟,张总,什么风把你吹来了?莫不是,这彭老板夫妻也欠了你的钱?”
“我带两位公安同志过来找彭颖问话。”张承志虽不是什么美男子,但这一刻却是个正义的伟丈夫,他板着一张脸,问,“你们又是怎么回事?上门欺负女人,算什么汉子?”
“汉子?我们不是什么汉子。我们就是...”阿苟轻笑,但想起站在张承志旁边的是两个正气凛然的便衣警察,顿时又不敢大声喧嚣,甚至狗腿地笑笑,拿出欠条,屈膝弯腰,“公安同志,我们只是上门讨债而已,她老公不在,那就找她。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的,是吧?”
“我不知道这件事。”彭颖跌坐在地上,头发散乱,万分憔悴,抬起眼轻声说,“警察同志,我不知道这个欠款。他们拿了张条子就过来说,是彭鹏欠的钱。”
张承志看彭颖那副可怜的样子,衣服都扯开大半了,双眼都不知道往哪儿看,赶紧扯了块桌布给她披上,把她扶起来,又站在她身前,挡住阿苟那帮兄弟的目光。
那两个便衣警察对阿苟等人进行了义正严词的警告,说即使是人家欠钱,也不能对女同志动手。
鉴于他们并未真正造成什么后果,只能算是未遂,经侦的便衣警察也不能对阿苟等人进行逮捕或罚款。
阿苟等人当下自然是接受了这个说法,还保证下回不会再犯了,但走的时候,还是狠狠地剜了站在张承志后面楚楚可怜的彭颖一眼,意思是这件事没完,钱财不清,那他们还会再来。
那两个便衣照例问了一些寻常的问题,她这几天的行踪,彭鹏是否有联系她。
彭颖摇头:“我就在家里和厂里,哪里都没去,守在厂门口的人都可以作证。我每天都给彭鹏打十几个电话,但是都接不通,他也没有回来过。”
两个便衣警察做了点简单的记录,没有进度,让彭颖签字,就走了。
老张这时才有空让彭颖坐下来,问她:“阿苟那头究竟是什么事?”他也知道鱼头哥和阿苟的勾当,真是没想到英明一世的彭鹏竟和这样的人扯上钱的关系,之前彭鹏还数次提醒他和老关要小心的。
彭颖一字不漏地跟老张说了:“我真的不知道彭鹏去借钱赌博的事,阿苟还说彭鹏已经把奔驰车都压给他了。本金按着利钱算,从借出来的那日起,现在已经从十万滚到十六万。”
“老张,我现在去哪里找出这十六万来?”彭颖泫然欲泣,看得人心头保护欲大起。
张承志这种正派之人,在这一刻都心生动摇,彭鹏这个老婆是真美,但又想,朋友妻,不可欺,立即让自己回过神来,暗叹,彭鹏这回真是害死彭颖了。
“彭颖,我年纪比你长,给你出个主意,你现在翻一翻厂里的账,看还能收回多少钱?”张承志是真心想帮忙的,“彭鹏的老乡们还有几分理智,但阿苟那帮人是亡命之徒,不讲道义的,至少先把他们这笔钱给还了。鱼头哥那边我也认识,去帮忙说一声,看能不能压一压利息。”
帮彭颖找个律师,大家一起凑点钱,把她从看守所保释出来,这点没问题,但是要老张等人出钱去给她和彭鹏还十几万的外债,那是没有可能的。
说到这个,彭颖却是更为难了:“账上本来就没有多少钱,之前客户和渠道商的钱转过来,彭鹏很快就转走了。供应商生怕我们付不出钱,从我进了看守所开始就不肯供料,现在有订单也没办法生产,只能先出掉之前欠的货。”
张承志也是做生意的,对这一套熟悉得很,听罢不由皱紧眉头,高利贷是不能碰的,朋友们也借不来那么多,那就只能换个方法了:“我说句不好听的,实在没办法,你就把这栋楼给卖了吧。”
他也是想到,彭颖这样年轻好看的女人,独自住这么大一栋楼,阿苟那些偷鸡摸狗的人,若想做坏事,随意翻个墙就进来了,如果无人在旁,彭颖是叫天叫地都不灵的,今天是因为他恰好路过,碰到经侦的同志,顺路带他们过来,也顺道看看彭颖的情况,结果就遇上了这档子事儿。
彭颖听完张承志的建议,先是愣了一下,大颗大颗的泪珠从她眼眶落下,她抬手擦一擦,四处打量这栋房子,刚搬进来时,一家人是多么喜庆,入驻那日叫了舞狮队来,鞭炮齐鸣,朋友喧闹,一切都在向上,彭颖特意叫人拍了两盒胶卷的相片,可是住了还不到一年,这个家就走到这一步了,但老张的建议没错,厂里拿不出钱来,四处紧逼,彭鹏又不见踪影,想要撑起来,就只能从这些地方想办法。
“老张,”彭颖几乎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张承志身上,“张哥,你人脉广,麻烦你帮我找人过来看一看这房子。我这房子住得不久,还是崭新的,地皮、三层楼和家具,我全都打包卖,至少先帮我换个四十万,顶一顶眼前的难关。”
彭颖没有报很高的价格,因为当时他们买地皮、建房子,差不多就是这个价的。
张承志看着彭颖那张脸,不禁动容,想大包大揽下来,但张张口,最后还是说:“彭颖,我劝你要放低预期,这个房子一方面可能出手没这么快,另一方面你的价格可能会被压得很低。”
彭颖大概是最近打击太大了,一下子没有转过来,还抬头直愣愣看着老张,下意识地问:“为什么?”
老张被彭颖那双柔弱的眼睛看得头皮发麻,声音很柔和:“大家都是做生意的,你也知道生意人讲究好意头。你现在卖这个房子,是因为有...”他想说有牢狱之灾,但看着这张动人的面孔,又硬生生改了口,“因为彭鹏欠债太多要还钱,大家不会想接手这样的房子,多少会有点忌讳。”看彭颖要急起来,他立即又说,“我和老关、老苏他们一定会帮忙把消息散出去的,前阵子我就知道有几个外地来的老板想在这儿买地建房,你们这个房子建得好,说不定有人不介意。但是要跟你打好预防针,四十万可能拿不到,你后面得降价。”
彭颖颓然,老张说得有道理,最后她红着眼,却仍要挤出一个笑:“老张,三十万,三十万以内,如果能出手,我愿意给你一成费用。”
老张却是摇头:“彭颖,说这些话就见外了。当初我老婆过身的时候,家里人都不在这儿,是彭鹏亲自来帮我装殓的,我家孩子也在你这儿吃过半年饭。我们之间不必要说这些。”
“我、老关、老苏,跟彭鹏一起在白云从无到有待了好几年了,彭鹏对朋友是没得说的仗义,我们不会见死不救,也不会落井下石,更不会要你们的救命钱。这房子若是能够卖出去,你能够解决手上的事情,那肯定是大好事,不过,彭颖你要想好了,把房子卖出去之后,能还多少个人,日化厂要怎么支撑?一步步要计划好。”老张说的都是这些很现实很急迫的问题。
彭颖被老张问得头痛不已,她从未面对过这样恐怖的局面,过了会儿她才说:“我下午再去一趟厂里看看账本,理顺一下。”但她并不乐观,掏心窝子和老张说,“老张,现在厂里情况很坏,恐怕支撑不了多久,可我总想着撑下去,哪怕有一点机会,我是想着,万一,万一彭鹏哪日就回来了呢?”
她竟然还有期盼。
这话张承志没办法接口,以他对赌徒的了解,彭鹏回来的概率极低极低,不然的话就不会跑了,老张把劝说彭颖卖掉日化厂先过了这个关卡的话吞下去,现在彭颖还没有意识到追债人的可怕,做生意是东墙西墙互拆互补互相支撑的,其中一个关节倒下,剩下的就紧追着来,到时候形势会逼她就范,让她对任何人都放弃了期待,老张可惜地看了眼披着桌布也好看的女人,再次叹息,彭鹏真不会珍惜人。
接下来的事,就变得顺理成章起来,彭颖找出这栋楼房的地契,上头除了有彭鹏的名字,也有彭颖的名字,现在彭鹏失踪了,经侦那头的办案胶着停滞,没有更多的证据,律师建议她趁这个空隙,房产还未冻结,赶紧出手。
最后是老苏搭桥,帮忙牵线了一个安徽来的老板,以三十二万的价格买下彭鹏的这栋楼,一切手续都交给律师去办,而彭颖则是搬到了厂里的办公室住,让阿苟那些烂人无可趁之机。
张承志找到鱼头哥,请他对彭颖这个情况网开一面。
鱼头哥是何等人物,怎么会给张承志这种小老板的面子?利钱已经积累到十八万了。
但老张很客气,请鱼头哥喝酒,老苏和老关作陪,桌上还请了当地派出所的一个副所长,鱼头哥这才拿着大哥大,跟阿苟说:“彭老板那儿的账,收十六万。”终究是退让了一步。
鱼头哥这边的账清了,彭颖接过阿苟递来的欠条,直接拿打火机烧了,熊熊火光中,映照出她哀伤的脸。
彭颖和那个买房的老板在合同上签的是三十万的款项,她要求买方私下交易两万,这两万,彭颖拿给了张承志,让老张替她每个月给老家的母亲寄两百:“张哥,我手上不能有钱,不然供应商和那几个老乡能撕了我,这个钱放你这儿,我两个孩子和娘家人,全靠你帮忙了。汇完了,你和我说,我再想办法。”
必须要留下这两万块,里头有彭新和彭瑶的学费,更重要的是,彭颖要每月寄钱回去,让她妈王寡妇知道,她必须照顾好双双和庄庄,才能拿到钱,否则其余一切免谈。彭颖不想以最恶毒的心去揣测自己的娘家人,但最近她看到的恶比过去二十多年加起来都要多,不得不防。
只要一想起两个年幼的不在身边的孩子,彭颖心痛,就忍不住泪眼婆娑。
张承志这阵子和彭颖越走越近,最看不得她哭,从前只觉得这是彭鹏的老婆,绝不能越界,但现在一看她落泪,已经会伸手去替这个脆弱又讲夫妻义气的女人拭泪了,连称呼都改了:“阿颖,我答应你,绝不贪昧你的钱,每个月都给他们汇款。”
老张的可靠和奔走,给了彭颖极大的安慰,对他的依赖也是越来越深,有什么大情小事都一定要和他商议。
律师费都是走了张承志的账,且根本不跟彭颖提。
就是老苏和老关两人,偶尔都会开张承志的玩笑:“老张,你老婆死了这么久,彭鹏又不知道哪儿去了,彭颖现在也是一个人,大家都算单身,干脆凑一起算了。”
都是有经历的男人,说起这些男欢女爱的事,跟喝水一般平淡。
若是对着那样美丽的、全心全意依赖着自己的女人不心动,那肯定是假的。
但张承志知道,彭颖心里其实一直期望彭鹏回来,听着老友们的这些话,他只是笑,还喝止他们别在彭颖面前说:“人家是女人家,面皮薄,别惹她尴尬。”
清了鱼头哥那儿的十五万,还剩十五万也不经花,厂里上百个工人要发工资,十几个供应商每天上门找他们要货款,还有房租水电税费管理费,不到三天就清光了,彭颖再次陷入手上无钱的状态。
朱哥牛哥马哥的小弟们日日围在日化厂的门口,知道日化厂这两天好像又开始开工了,打听一下,这才后知后觉彭颖卖了房子,个个跟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似的,都赶到白云来,要彭颖还钱,不然就拦着他们进出的工人和运货车,不让他们正常开工,甚至还开始砸玻璃瓶丢垃圾,弄得工人们人心惶惶,又有一批人要求结款走人。
朱哥牛哥马哥三人连自己本职的事都不做了,一百五十万逼疯了这三个大哥,天天围着彭颖,彭颖想和客户谈事情也没办法,客户流失得一日比一日多,彭鹏原先打下的江山,已经坍塌得差不多,只剩个空壳子了。
十二月底,出完一批新货,厂里一包料都没了,终于还是走到了卖日化厂的那一步。
最后,彭颖叫老张把律师请来,开始分步骤出售日化厂的事。
经侦那头对于彭颖出售房产已经很不满,他们认为案件还没有理清楚,不应该这样出售当事人的财产,但是朱哥等人听闻彭颖准备出售日化厂还债,立即集体去撤回了报案,说是误会一场,跟过家家似的,这几人当然挨了一顿批,但是也让经侦办案的人大为挫败,因为他们状告的是彭鹏本人,这人迟迟不出现,案子推不进,当地的财税并不配合关闭这家日化厂,再加上彭颖请的律师强势得力,各种因由和势力的角力,以至于他们在程序和取证上总是慢了一步。
日化厂的地皮是跟村委租来的,但厂房是新建的,机器是这两年进的,工人也还有上百个,虽然对供应商有欠款,对客户有欠货,但账目是清晰的,当地税务和街道也不希望它就此倒下,这个厂子要出售的事儿放出去,还是吸引了不少买家的。
其中当然少不了张承志他们的帮忙,人家来压价格,彭颖扛不住,又是他这个老江湖出来扛着,人人都觉得他们有一腿,其实真没有,那层窗户纸迟迟没有揭破。
日化厂连带着那辆黑色轿车,总共卖了一百万整数,朱哥牛哥马哥等人精神一振,立即拿着那张投资入股的合同上门,要彭颖把钱拿出来抵债,是的,现在他们全体认为这是彭鹏对自己的债务,不是自愿掏钱出来让彭鹏去炒地皮的。
一百五十万,让朱哥牛哥马哥三人集体失忆。
老张请的律师看完这些合同,发现里头漏洞很大,若是真正计较,胜算很大,问彭颖要不要继续跟朱哥他们打官司,毕竟这是彭鹏签下的合同,而且里头的文字虽然不严谨,但更偏向于是投资合同,如果是投资,那就要自负盈亏,而不是硬要把本金也拿回去。
已经折腾了快半年的彭颖,如今瘦得身上只剩下一把骨头,从前的衣服穿在身上晃晃荡荡的,总觉得这个女人随时要飘走,她瘦下来的脸满是倦容,疲惫地摇头,不想再争了:“给他们吧。”
她撑不下去了。
这么久了,白云的动静闹得这么大,又是鱼头哥,又是看守所,又是律师,还卖了日化厂,彭鹏都没有回来,老张说得对,他不会回来了。
老家的妈妈总是发电报过来问情况怎么样,又说彭新和彭瑶要学费,双双和庄庄两人要生活费,总之就是要钱,彭颖发现自己真的很弱,她不是守江山的料子,她很累,很困顿,真的撑不下去,她私下让老张保管的那两万块钱,已经花了快五千了。
朱哥牛哥马哥三人拿到了一百万,质问彭颖还有五十万呢?
彭颖悲哀地笑,恐怖渗人:“你们去把彭鹏找出来,只要把他找出来,别说五十万,五百万都归你们!现在房子卖了,车子卖了,厂子也卖了,就这么多钱,你们还想要更多的?那就去找彭鹏!上天下地去找!反正我身上是一分钱都没有了!你们大不了就杀了我!大不了就再把我送进监牢里去!反正都一无所有了,我再也不怕了!”
朱哥牛哥马哥三人也是看着彭颖在中间如何挣扎卖产业的,瞧她手上真是再没有东西了,想逼她都不成,后来老张、老关和老苏他们也来了,劝了一通,这三位昔日老乡才拿着一百万回去分钱了,继续把账算在彭鹏头上。
可这笔钱也分不清爽,朱哥认为自己年纪大,应该拿四十万;牛哥认为自己出钱最多,应该拿六十万整数;马哥认为自己在堵彭鹏彭颖这件事上出力最大,五十万应该归自己!每个人都想拿回自己最初的那笔本金。
本来一起集资赚钱,最后闹得交情深重的老乡们全都不再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