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四桢亲自给周长城开了关起来的大铁门,朝车里的周长城挥手:“周经理慢走,保持联系,我等你消息。”
等周长城的车子慢慢开出去后,罗四桢看了两眼,自言自语道:“还开最新的本田,这周经理平时里不显山露水,也够低调的。”
第220章
从罗四桢那儿出来后,周长城开着车把这周围的环境绕了一圈,这一片是规划相对杂乱的工业区,一条污水小河划分了工厂和民居,大路是通达的,货车和消防车进出没问题,派出所距离也不远,距离灵宝村家里有五公里,地方还算过得去。
不过钱啊,差距实在太大了,周长城转着方向盘,不停想要怎么弄到一笔钱,如果弄不到要怎么跟卖家谈,看来还是要多看几家,机器是真的贵,就是现在不知道有谁要出售。
万云一个人在家带孩子,这个月子还没出,她就想往外跑了,太闷了,天天只能楼上楼下地走,睁眼闭眼就对着个无比可爱但不会说话,却又让人无法离开的小孩儿,阿英姐是老式坐月子的方法,基本上那个连小院儿都不让她出去,说是担心吹着风了。
万雪还说让她这月子坐到过年,哪里来的耐心哦?
周长城回来的时间算早,阿英姐还没到家呢,他已经把车贴着院墙停好了,万云正抱着孩子,逗他啊啊地吐泡泡,听到有人开门,就瞧见丈夫的身影:“爸爸回来啰。”
周长城一进门,就去洗手,见周之慎醒着,一双小手正四处晃,眼睛黑溜溜的,看得他心中柔情万千,这可是他和万云的骨肉呢:“来,爸爸抱,让妈妈歇会儿!”
万云放开手,去收拾刚刚给小孩儿换下的尿布,问周长城跟罗四桢那儿说得怎么样了。
周长城打横抱着儿子,坐在摇椅上跟万云说:“太贵了,没还价。我准备找赵前进帮忙问问,有没有人在卖机器。”
自从生了孩子后,万云就很容易腰酸,不过是弯腰两回,就觉得累了,只好坐在周长城旁边:“现在我们只有手上的房子还值点钱,倒是可以找帮忙做注册的那个吴先生问问,我看他的名片上还写着有资金过桥。他那儿应该不是高利贷。”
九十年代,银行放贷主要还是面对国营企业和大型纳税企业,中小私人企业想从银行贷款,要求较严格,利息高,额度也有限。如果有地皮和厂房也可以作为抵押,还得找到合适的中间人,他们房子是十九万买下来的,又是村里的房子,流动性弱,最多或许可以贷十来万,甚至更少,只是这个数字,远远不够。
对于这种情况,就出现了像吴先生这种“过桥人”。
吴先生叫吴耀中,是本地人,开的是代注册的中介公司,但业务较杂,甚至还有欠款催收和侦探服务这些业务,像是这种资金过桥,其实通俗一点来说,就是他以自己的方式和路数,从银行贷出一笔较大的款项,再分散放贷给有需要的客户,如周长城这种刚起头创业,无什么本钱的;或是短期内急着用钱周转的小生意人等等。
钱借出去后,过桥人从中多收比银行高三到十个百分点的利息,美其名曰服务费。这其实是有点灰色擦边的金融行为,但于一些借贷无路,短时间内又需要钱的人来说,不失为一个方法,且比漫天要利息的高利贷友好多了。
人到了不同的阶段,所了解的信息也会有所不同。
像是在广州开第一家云记快餐时,周长城万云夫妇只觉得,唯有自己辛苦努力存钱,积攒下来才能去开店,或是实在没钱了就找朋友借钱。但现在慢慢开拓自己人生另外的阶段,才能慢慢摸索到,金钱这种东西,真的是路路通,只要有想象力,就会发现,它会以各种意想不到的方式流到善于玩这金钱游戏的人的口袋里。
周长城和万云都是开窍晚的人,所以他们的步伐很慢,没有大开大合,每走一小步也都是小心翼翼的。
“吴先生那里,就当是保底方法留着。钱的事情是要想办法,现在首要的还是看好场地。”周长城本来是有点着急的,想着买设备和辞职这两件事要同时进行,速战速决,因为他深知自己性格的一体两面,说好听了是稳重,说不好听了是过分思虑,想太多的人什么都干不成,创业永远没有条件最成熟的时候,只能是不停去完善现状,在不确定中摸索前进,“小云,我明天上班后就私下找找赵前进,他手上多少是有点料的。”
“好。”万云也知道,事情得一件件来,又安慰丈夫,“城哥,就算是董孝武那儿的单子做不成,也可以从其他人那儿找订单。”
周长城仔细想想这些年,在昌江接触过的上下游供应商,又不自觉皱眉,没有昌江这棵大树依傍,从此大家身份就要对调了,硬骨头一点点啃吧。
第二日去上班,周长城刚进昌江的大门,就被赵前进拦截了。
嘿,难不成他们还心有灵犀,周长城边走边笑:“我刚想找你呢。”
“周经理,这儿!”赵前进拉着周长城到他们室外抽烟点去说话,清晨冬天有点风,但有阳光,还算和煦,看四周无人,他压低声音问,“周工,你是想辞职自己干?”
周长城吓一跳:“谁告诉你的?”
“别紧张!在你正式提出之前,我不会告诉姚生的!”赵前进看自己似乎吓着周长城了,赶紧露出一个笑,“昨晚我和老罗一帮人喝酒,老罗问我,你是不是想辞职。嘿嘿,我一想,他那厂子卖了一年都没卖出去,又问我你的动静,所以我就这么猜了。”
周长城松了一口气,但随即又吊起心来:“你跟罗四桢是怎么认识的?之前也没听你们说过啊。”
“这一片我老赵跟谁不是兄弟?”赵前进一脸得意,“昌江还没在深圳买地的时候,我跟老罗就成天一起喝酒了。”
真是没想到,事情一点没干,倒让赵前进给抓住“小辫子”了,不过周长城本来也不想遮掩太久,辞职出去干是势在必行的事,只是不知道赵前进来找他问这个做什么:“赵主管,你问我是不是要辞职,有何指教?”
赵前进继续嘿嘿笑:“我这不是看你也没对老罗的厂下手吗?就想问问你什么打算,要是想找个小点儿的,我也能帮忙留意留意嘛。”
这赵前进,大大滴狡猾,周长城忽然就笑了,前阵子万云开餐馆,是赵前进在中间牵的线,都是熟人,为表感谢,就给他包了五百块红包,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也好,他有所求,周长城更放心,也没瞒着,说了自己的烦恼:“老罗那儿确实太贵了,我也只是去看看。赵主管,要是有合适的,比他那小一点的,劳烦你带我去看看。”
赵前进就笑:“好说,我去问问几个朋友,过两天跟你讲。你什么时候有空?”
“现在说不准,最近工作都多。”周长城是想着年前辞职,不过还没找到合适的时机,跟赵前进说,“找地方的话,别找太远。”想想,又斟酌地说了另一个办法,“我手头的钱不多,要是买不了老罗那种规模的,你帮我问问谁要出售单独的机器,我想要不拼凑一下,再重新租个地方。”
赵前进看周长城那紧巴的样儿,本想笑他两句,但想想人家至少比自己有勇气,敢想着自己干,还挺真诚,就说:“我肯定是建议你别把机器搞得那么零散,不然后面运输有问题都不好调试,看看我们从广州运过来那几台报废机就知道了。”
一大早,周长城叹口气:“行,赵主管,还是尽量找整体出售的,比老罗那儿小一半也可以。”又承诺,“到时给你包红包。”
“好说。”赵前进笑着点了根烟,他虽然性格上有点混不吝,跟四方人马能打交道,但真让他走出昌江,选择自己干,一口气花几十万买设备租厂房,赵前进真没这种勇气,他知道自己的斤两,赚多少花多少,自己就是给人打工的料,因此对周长城这种敢想敢做的态度,还真有两分佩服。
周长城没和赵前进在外头待太久,他还要上去主持早会,但刚转身,吐出个烟圈的赵前进叫住他,用夹着烟的手刮了一下头皮,抬起眼,带了点慎重,说:“周经理,我知道最近姚生动作很大,弄得你在公司也很被动。不过,你当我多嘴,我就说一句,多了也不说,辞职的时候,姚生要是找你谈话,别和姚生起冲突,也别闹翻了脸,大家好聚好散。我们这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又都在深圳,再见面的机会很大”
不知道赵前进为何会说这样的话,他本来就不打算和姚生起冲突,后面仰赖昌江这块招牌的事多了去了,但也算好心,周长城认下了这个人情,回头对赵前进点头:“行,我记得了,多谢提醒。”
接着好几天,周长城都还在专注手头上的事,但已经开始慢慢把手上一些花时间的工作都交给丁万里等人去跟进,这样后面交接起来也不至于手慌脚乱的。设计组长“失权”的事,在他这儿已经过去,就等着香港的同事过来交接了。
赵前进果然有点料,不到三天,就给他找了两家小厂去看,有一间是因为经营不善要卖,但周围电线乱搭,线路危险,厂房也很老旧,连灯泡都是坏的,要整改得花大力气。有一间则是跟罗四桢一样要搬厂才卖设备的,可设备已经是十五年前的型号,早该淘汰了,做不了好产品。
周长城一下班就坐着赵前进的摩托车去窜,看了都不大满意,不免有点失望,疲惫地回到家里,看得万云心疼不已,赶紧让阿英姐张罗宵夜:“喝碗汤,暖一暖。”
家里多了个孩子,周长城每天回来都会习惯性地问:“宝宝呢?”
万云说:“刚睡着,在楼上,等会儿再去看他。”又问,“今天又跟赵前进出去了?看得怎么样?”
“各有各的不好。”周长城摇头,喝起鸡汤来,“看来看去,还是老罗那地方合我心意。我决定了,不摇摆,也不找其他地方了,就找老罗谈,让他给个底价,看能不能分期给这个钱。”
“分期好!”万云抚掌称赞,“城哥,我去找林彩虹问问,可不可以借点钱。”
“她?你会为难吗?”周长城放下碗筷。
万云的笑也略略发涩,前阵子自己才义正严词拒绝她,不让林彩霞到自己这儿来,转眼就要求人家借钱,所求还不低:“总得试试啊。”
桂老师那儿,他们是打定主意不再开口的了,这整套房子装修的费用,全是桂老师出的钱,他们问花了多少,桂老师就咬死了三万,其实哪有这么便宜,光是看他们的餐桌衣柜和书房挂的画,就知道三万肯定是不够的,恐怕翻倍都不止。
隔日,桂老师从香港回来,又给周之慎带了两罐日本鱼油,他拿出来给万云:“你大嫂买的,说帮助小孩的脑发育,要按时给他吃。”
万云很不好意思,上次就给过两个金手镯了,后面又一次次地带东西过来,于是满脸笑说:“之慎多谢爷爷和大伯母了。”
他们说的是欧阳淑薇,说起来桂世基夫妇对周长城万云是极为友好的,这当然是看在桂老师和他们同住的份上,时时弄得万云都不知道要怎么给人家回礼好。
“桂老师,您不在家的几天,之慎这小人儿好想您呢,有时候我抱他下楼来,他眼睛溜溜转,好像知道您出去了似的。”万云发现自己嘴巴甜了很多,以前的桂老师不大爱听这些话,但现在特别喜欢家里人惦记他,他不要什么金银财宝的回报,就稀罕小辈的记挂,“宝宝,你看,爷爷回来了,快让爷爷抱,以后跟爷爷一样聪明,多读书。”
桂春生听了万云的话,果然笑得眼睛眯起来,说话的音调都变了,坐在摇椅上,接过那个还不会说话的小婴儿,逗他:“喔,小尾巴,爷爷返来啰,你乖不乖啊?”
周之慎小朋友像也知道谁对他好,“喔”一声,全身都在兴奋地动,为了欢迎爷爷回来,吐了两只口水泡泡,眼睛眨眨,盯着桂春生慈祥的面孔,真像是在认人。
老实说,桂老师回来,万云觉得自己都能偷懒休息一会儿了,他老人家带孩子是真有精力,能陪周之慎玩一个小时,孩子累了就交给阿英姐去喂奶哄睡。
带孩子实在太费妈妈了,万云爬上二楼,躺在床上眯了会儿,醒来后,就呼一下林彩虹的BB机,借钱的事越早说越好,要是彩虹不答应,那他们再继续想其他办法。
林彩虹的回电很快,她的小店新拉了电话线,因为开在小区附近,做的是邻里生意,现在不是下班时间,顾客不多,所以能快速回应:“阿云,你找我呀?”
彩虹的语调很轻快,像是遇上了什么高兴的事,万云听着,揪着电话线,都有点不好意思开这个口,原来借钱是这么难的事情:“彩虹,你近来怎么样?”
她们两个距离上回打电话也才隔了半个多月,半个月能有什么大事发生?不过是些日常问候。
林彩虹觉得有点奇怪,万云不是那种不爽快的人,她定然是有什么事要讲的,但林彩虹也不主动问,而是说起自己的事:“前几天我跟几个宁波女人打架,我打赢了!”
万云惊呼:“打架?为什么打架?”
“打架还能为什么,抢菜源呗。”林彩虹咯咯笑,但随即又“嘶”了一声,似牵扯到哪里痛了,“可别说,那几个婆娘下手真狠,我背后挨了两棍,现在还痛着!”
“你涂药酒没有?看医生没有?”万云一下子就忘了要借钱的事,又忍不住担心,“你胆子怎么那么虎?在外面也跟人打架,不怕人家报复你啊?”
“怕啊,可是打完就觉得爽了!甚至还想再打一场!”林彩虹一点也不在乎,笑嘻嘻的,“这还是我第一次打架!就因为人家不让我在他们那儿进货,说我是外地人,现在冬天又没什么菜。人家做批发的都没说,她们几个女人就想威胁我,我就跟她们对骂,然后就打起来了!”
万云听林彩虹说得轻描淡写,也不知道有没有人帮着她:“你伤到哪里了吗?严不严重?报警了没有?”
“咳,不敢报警。”说到这个,林彩虹有点心虚,“是我先动手的,我不占理在先。对方几个人都没打过我,也不好意思报警。”又劝道,“阿云,你别担心,大冬天的,我穿着大棉袄呢,打不坏的,痛几天就好了。”
“你啊!”万云都不知道说她什么好,“你一个女孩子独来独往的,要是人家带着一帮人来找你,你可怎么办?以后不能再这样了!”
“放心放心,我大不了换个批发商嘛!”林彩虹竟还觉得打一架,发泄出以前那些深藏在心底里的陈年怨气,活得张牙舞爪也挺好的,不过她没告诉万云,现在她睡觉,枕头底下都藏着一把菜刀,真有人上门来报复,立即就抽刀子出来,大不了鱼死网破!
万云现在当了妈妈,心态和以往有许多不同,一切都只想平安顺畅,好像不知不觉间,她沾上了一点万雪的啰嗦,这不许那不许:“你再跟人打架,我就带着彩霞到上海去把你抓回来!再也不让你出去!”
这话一出,不止万云,就是林彩虹都大笑出来,笑完了,又觉得有点荒谬,两个朋友一下就拉近了距离,女人之间,柔情对换,更容易让对方感到亲近。
等笑完了,又沉默了两秒钟,林彩虹便正经地问:“阿云,你找我是不是有什么事?”
“是。”万云也不想跟林彩虹绕弯儿了,“彩虹,我想借钱,而且数额很大。”
“喔?你想借多少?”林彩虹问,语气没有惊讶,也没有紧张,并不担心朋友借钱。
这么多亲人朋友中,林彩虹是最不怕万云知道她手上有多少钱的,因为万云这人就是老实到有点犯傻,她那丈夫跟她也差不多,都是勤勤恳恳自己攒钱,很少麻烦朋友,朋友们倒是有点“欺负”他们两口子,这还是她第一回 开口求人。
“我想借十八万。”万云说这话都觉得双腿发抖,不自觉握紧了话筒,她从未找人开过这种口,何况这人还是独身在上海的林彩虹,钱是人家的护身符,她随即又语速极快地说,“彩虹,我会给你写好正式的借条,承诺一年内还你,按着现在的银行存款年利率给你付利息。”
“阿云,你缓口气,深呼吸,我没说不借。”林彩虹也是被万云这个数字给惊讶到了,这是要做什么,要用到这么大一笔钱?但听着万云说话说得都要结巴了,又不禁好笑,阿云还是太单纯了,没有真正赚过大钱,也怕负债,她脑子转了一圈,“我明年准备要再开家大店,十八万太多了,十五万我可以腾出手来。”
“阿云,我现在在店里,店对面有家银行,它那儿写着三个月定期存款利率是6.66%,我给你借一年,也按这个利息来收。”林彩虹边说话边按计算器,得出一个数字,“一年后,你给我还十六万,或者按月还也行,反正总数我要收到十六万整。你要是认为可以的话,明天就能把签字按手印的借条寄过来给我,我收到后就给你转钱。”
这样一大笔钱,林彩虹连中间人和公证人都没有找,就象征性收了个张借条。
“彩虹!”万云有点哽咽,她没想到林彩虹竟这么信任她,如此爽快就把钱借出来了,还以为她会推脱一番,“你也不问问我借钱做什么?”
林彩虹笑说:“做什么不都一样吗?反正你总归是有正经用处的。阿云,我的朋友也不多,我们是永远的朋友。”
万云真有点泪湿湿的,便把周长城想创业但没钱的事说了个大概,她没傻到说他们连十万块钱都没有,就敢去打四十万的主意:“总之,现在是看到有个合适的厂,想跟卖家商量。彩虹,你真是帮了我和周长城的大忙!”
林彩虹比万云和周长城在生意上要更有见识一些,她点出万云的弱点:“阿云,你和周长城,一定要自信。这种自信,是发自内心去相信自己做的事情百分百是对的,自己要做的事情是百分百会成的,也是百分百相信所有人都必须要给自己让道的!”
她怕万云没理解自己的意思,又多说了一句:“你想想身边那些成功的有钱人,哪个人不是唯我独尊,令人讨厌又狂妄的性格?这些人,能做成事儿的概率会更大。”
万云脑子里一下子就浮起了彭鹏曾经那张得意的脸,不禁打了个寒颤,包括周长城成日讲的姚劲成,在某种程度上也是这样的人,自信到全世界都是他们的观众。
“彩虹…”万云不敢想象周长城也变成这样猖狂自大,“那你呢?你也算是有钱人,你怎么没有变得不可一世,还跟我这个小生意人往来?”
林彩虹笑:“那理由就太多了,因为我是女人,因为我还不够有钱,因为我也不是完全能做到那么自信,因为我的出身和来处太轻微。但必要的时候,我也是这样的人。跟你能好好说话,因为我们是知根知底的朋友,我也不想失去你。”
万云再次体会到人的复杂和多变,她见过彩虹弱小卑微、赚钱高峰、勇毅决绝、坦诚可爱,为了吃不到的罐头哭泣,还有为了妹妹低声求人的时候,而现在她还学会了主动打架,里头的每一个都是她:“彩虹,今天的这个电话很有意义,我们真应该多一点这样的对话。”
“你不嫌我烦就行。”林彩虹微微笑着,能把事业做起来的女人,哪个没点铁血心肠?说话时多少有点说教意味,也是需要朋友忍耐的。
“彩虹,你帮了我这样的大忙,我也答应你,让彩霞到我这儿来。”万云有点脸红,好像拿了人家的钱才肯办事,但她决定投桃报李,下了这个决定,总不能让彩虹什么都捞不着,她明明可以一分钱都不借的,完全是因为这些年积累的情谊,“我会把她当成一个亲密的妹妹对待。她来了的话,成日在店里打菜搞卫生,也学不到什么东西,我会鼓励她去学一门技能。”
“阿云!你…你不用这样。”林彩虹大概能猜到万云的心思,但又觉得她真的不必如此,“我们一样归一样,借钱是借钱,彩霞是彩霞,不用混在一起。”
“何况我只是作为姐姐心疼她,但她现在性格如何,是不是跟以前一样虎头蛇尾的?我真不知道。让你接手她,只是给你添麻烦罢了。”
“彩虹,你这样说话很令我感到愧疚。”万云打定了主意,“我不直接喊她过来,我店里有个叫胡小彬的厨师,以前跟她相处不错,让他去喊。”
“阿云…”林彩虹刚刚扬起的精神,忽而又坍塌了一些,她茫然地看向外头的街景,上海梧桐树已经落叶,冬风吹着这些叶子从空中飘落到另一处。
万云听到林彩虹低低的声音从话筒那头传来:“阿云,我不能把彩霞带到身边来,因为我还在害怕,还在恐惧,经常做梦,梦到叔婶和我爸妈他们拿铁棍打我们姐妹,把我们打的皮开肉绽,梦里的我很小,根本无法反抗,我半夜惊醒会大吼大叫,泪流不止。过阵子,等过阵子,我好一点了,就把她从你那儿带走。”
万云对林彩虹心疼起来,很小的时候,他爹也打她跟万雪,但没有林彩虹这种置于死地的打法,而且在林彩虹离开广州前,她还受了不少暴力对待:“彩虹,只要你想倾诉,我们永远是朋友。”
电话就这样依依不舍地挂断了,不论是万云还是林彩虹,都觉得在这次彻底的交心中,对对方更为信赖起来,她们的友谊也随之升华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