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下午五点,赶在交通高峰期前,万云就关了店门,开车到快餐店,问过店里的生意情况,心中有数,现在快餐店的生意稳定,林彩霞俨然成了个小店长,管理着那一亩三分地,万云对她这种认真的态度也很放心,跟林彩虹夸过她这妹妹好几次。
看到老板来了,大家叫人,万云让他们忙自己的,看了看这两天的流水,都正常,又问问后厨的情况,胡小彬也表示目前没问题,农贸市场送货的价格也都没有浮动,她再看看周围下班陆续过来吃饭的客人,待了十几分钟,跟他们打个招呼就走了。
今晚董哥喊她和城哥出去吃饭,还要介绍人认识,恐怕会晚回家,万云心里记挂一整日没见到的儿子,方向盘一拐,不去厂里,还是先回灵宝村家里看看之慎,也不知道他乖不乖,有没有想妈妈。
这些日子,万云有意识偶尔不带之慎出门上班,或者只带半日,就让他和阿英姐在家,又或是送到桂老师那儿去,就是想慢慢脱离这种成日黏在一起的状态,看到新云城上了轨道,周长城日日沉浸在工作中,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价值,她心里痒痒的,总觉得要跟丈夫齐头并进、共同成长才对,虽精力上大多数要顾着孩子,可她还是想继续再开家快餐店的,何况如今经济条件也稍稍成熟了。
周之慎哭闹的时候会要爸爸妈妈,其他时间倒是能专心玩玩具,倒是万云在外头,隔一小段时间就要打电话回家问问阿英姐,孩子吃了没,睡了没,玩得怎么样,有没有哭?只有当了妈妈,才知道每日都有操不完的心,而不能陪伴孩子,又总觉得亏欠了他。
万云回家看过之慎,见他用爷爷送的水彩笔,把半人高的白墙画满了乱糟糟的看不出形状的图案,血压上涨,母爱数值直线下降,简直想揍他一顿,可看着那张可爱的小脸,之慎糯糯地抱着自己说“妈妈,我今天好想你”时,万云又舍不得了,自己生的,算了,他要画就画吧。
母子两个“你侬我侬”了一番,万云就要准备出门了,今天她没把孩子带上,先打电话去新云城办公室,周长城还在厂里,于是又开车兜上他,夫妻两个一同赴董孝武的约。
他们约的是晚上七点,周万二人先到的酒楼二楼包厢,接着来的是董哥,董哥是一个人来的,没有带其他人,通常这种情况就是要说正事儿。
周长城做东,董孝武请客,但真正要请的客人还未来,大家饿了就先吃了点小菜,只是先点了几个普通菜,让服务员等人齐了再起菜,董孝武更是主菜都没点,临近八点了,董哥说的那位重要客人才由服务员带着进了包厢门。
此人来之前,董孝武就说:“等会儿来的人叫威哥,你们也别问人家的大名,反正我叫什么,你们就跟着叫。过了这人的这关,往后生意就好做了。”
既然是这么重要的客人,万云赶紧问:“董哥,我车里还有几盒茶叶,要拿上来吗?”做礼品生意后,她开始信奉礼多人不怪,新认识的朋友都会收到万云的礼物。
董孝武摇头:“不用,人家不缺这个,也不会收。”说着又笑,“第一次见面,说不定人家还会给你们发见面礼,这种厉害的人,手上什么东西都有,吃过见过,不能以常人的想法去度量的。”
因为等了有一会儿,董孝武就打电话问了一声,说是等人家来点菜,又说要到楼下去接人,但对方让他别搞得那么麻烦,在厢房等着就行了。
厢房的门一开,威哥的脚还未踏进来,董孝武立即站起来双手递出去握手,热情地说:“威哥大忙人,总算把您给盼来了!真是荣幸!您请坐!”
周长城和万云夫妇也在后面陆续和这位“威哥”握手,看董孝武如此礼遇,就请他坐主位。
“威哥,这就是我跟您提过的周长城周总,他太太万云,下个月我那里还有个塑料窗订单也要交给他们,周总做事情还是很让人安心的。”董孝武积极地给眼前不怒而威的威哥介绍人,又让服务员再把菜单拿过来。
其实像这种认识人的介绍局,周长城来就行了,不知道为什么还要叫上万云。
不过周长城和万云两人都认出来,眼前的威哥,正是他们和董孝武在云记快餐店重逢时遇到的那个戴墨镜的男人,当时他们都记得这人看起来比董哥要小,但明显地位比董哥要高,董哥对其甚为尊敬,甚至是忌惮,周万夫妇一直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来路,因为后头一直没见过,也就没再提起。
现在这位威哥拿下墨镜,这才发现他的长相端方,鼻尖高耸,眼神犀利,甚至有种目空无人的骄傲,自己坐下后,才压手让人坐下,董孝武把主菜留给他点,威哥只翻了第一页的菜单,点了条龙趸,其他的让他们看着办,又说等会儿还有个饭局,这顿就不喝酒了。
周万夫妇都私心认为这威哥应该看不上他们敬的酒。
董孝武都这样客气,周长城和万云赶紧递上自己的名片,威哥单手接过来,看一眼就放在手边,拿烟盒压住,只是随意点点头,这是久居上位者的态度,想认识他的小老板多如牛毛,他不在意。
周长城万云被董孝武莫名拉来这种饭局,不敢肆意乱动,一切听安排。
威哥刚坐下,话都还没说两句,公文包里响起电话,他抽出一根烟,拿出今年最新款的诺基亚手机,董孝武见状立即替他点火,威哥见烟点着了,对董孝武点点头,状若无人地接电话:“嗯,知道了,我跟阿武在吃饭,你跟银龙的人去谈就行了。”电话接得没头没尾的,很快又挂断。
倒是董孝武一直找话题夸:“威哥,这是新出的手机吗?比之前我的那个大哥大要小巧,价格怎么样?我也弄一部试试。”
那威哥听董孝武这么一说,竟从公文包里拿出三个未拆封的手机包装盒,放到他们眼前:“小玩意儿,不值钱,拿去玩儿。”
周长城万云还是第一回 见到这样随性大方的人,今年新出了诺基亚手机,价格最低也要五千,人家就这么随意地拿出来三部了,顿时面面相觑,倒是董孝武一点不客气,自己收一部,又把两部手机放到周万夫妻面前:“多谢威哥,我刚刚还跟周总万总说,只要跟着威哥,肯定能见世面!”
威哥只是扯出一个淡淡的笑,显然对这一记马屁也是受用的,看周万两人拘谨,弹了弹烟灰,问了问董孝武:“上回你说井盖的单子,就是这个周总做的吧?”
董孝武立即点头,拍拍近着自己的周长城说:“合格率百分百,一点挑剔都没有!也好沟通!”
威哥吐出个烟圈,点头,不知是表示知道了还是表示认同,又转头去看万云:“你是做什么的?”
合着刚刚万云递出去的名片他一个字没看。
“威哥,我是做餐饮和礼品的。”万云不敢大意,跟小学生答老师的问题似的。
“餐饮?多大的店?”威哥有了点兴致,开口问道。
万云不好意思咳了一声:“小店,小快餐店。”
她本想提起之前在快餐店里见过,但想想还是没提。
“噢。”快餐店,上不了台面,威哥的兴致顿时下去了,弹弹烟灰,没再说话。
此时龙趸上来,董孝武将主菜转到威哥面前,威哥把烟熄灭,伸筷子夹了一筷,才让大家动手:“这个点了,都饿了,先吃饭。”
后面陆续又上来几个菜,威哥都夹了一筷子,但一口饭没吃,坐了不到两分钟,便和董孝武说:“阿武,我后面还有个酒局,就不陪你们多吃了,改天再约。”
“行行行,威哥贵人事忙,我明白的。”董孝武赶紧放下筷子站起来,也不敢挽留。
周长城万云也忙站起来送人出包厢房。
一直到酒楼门口,那威哥要上车了,才开金口,对着董孝武说:“你跟我念叨了好几次的排水管道,下周自己去找阿忠要合同。好好做事,别办砸了。”
“哎,是是是,多谢威哥关照!”董孝武喜笑颜开,笑着给威哥开车门,还把手放在车门上,怕威哥磕着脑袋,请他上车,笑得露出一口白牙,“威哥您慢走,等您有空了,再叫我过去。”
等威哥的车子驶出三人的视线,他们三个才又上楼去吃尚温热着的饭菜,桌上还放着三部未拆封的诺基亚手机。
这顿饭,让周万夫妇食不知味,忍不住朝董孝武打探:“董哥,刚刚那位威哥,是做哪行的啊?”怎么看起来比董哥的能量还大,好像能翘起整个地球似的。
董孝武拿起筷子,摇头:“不能打听的别瞎打听。反正你们记得,威哥是我们的衣食父母就行了。”虽是让他们夫妇别多嘴,可还是说了一句,“威哥有个好出身,来深圳也来得早”,多了就不讲了,他刚得了威哥的准信儿,又忍不住笑出声,让服务员开了瓶茅台,“长城,弟妹,你们也听到威哥的话了,建筑排水管道,下半年!”
“来,干一杯!咱哥俩儿都赚一笔!”董孝武兴奋地搓搓手,又跟周长城勾肩搭背起来,这小子不错,虽不是巧舌如簧的人,但胜在人的气质沉稳听话,他跟着威哥好几年了,知道威哥最不喜欢那种自作聪明、巧言令色的人,他想了好几个月,才把周长城带到威哥面前的,总算自己没看错人。
周长城不知道董孝武在想些什么,但是听说下半年有大单来,立即双手敬了董哥三杯:“董哥,都在酒里了。”
“自己兄弟,客气什么!你好我好,大家一起赚钱!”董孝武高兴,连着喝了好几杯,又看一眼在旁边一直没说话的万云,这才略带可惜的语气说,“弟妹,你那餐馆还是太小了,威哥的应酬多,他一直想找个信得过的地方谈事情,要是有个自己人的会所酒楼就挺好。”
不过,他又说:“没事,慢慢来,一口吃不成胖子。你不是一直想开酒楼吗?往后留意留意有没有合适的地方。”
万云被董孝武说的一口气噎在胸口,她可什么都没说,人家那儿已经打了好几圈儿了,也没问她什么意见,不过要是真能开大酒楼、大会所,难不成自己会拒绝?一切都是时机不成熟而已。
这顿饭是周长城结账的,算在新云城的招待费里头。
回去的路上,万云开车,跟周长城提到董哥下午带了个女孩子过来:“原先董哥带女朋友跟我们见面,从来并不会说让人来我茶社喝茶,今天居然让我多关照那个叫素君的。”
“又是新女朋友?”周长城对董孝武的风流都见怪不怪了,他刚刚喝了小半瓶白的,坐在妻子旁边很放松,有点困,说话的声音也懒懒的,还在想着威哥说的那个排水管道订单,也不知道量多大。
“反正是第一次见面。”万云有点搞不懂董孝武是什么安排,“还有今晚那个威哥,他带我们去见这个人,是不是想让人家过过眼,看我们劳不牢靠?”
周长城把手撑在窗户上,揉揉自己的额角:“董哥做事是有自己步骤的,他也不喜欢我们多问。既然他让你多照顾那个素君,偶尔还是要叫人家出来交际一下,要是合适的话,也能找她打听打听董哥那头的情况。”
万云点头,男人有男人的交际,女人也有女人的,她又说起上回那饼二十万的茶叶,脑子里有个模糊的概念:“董哥是不是看我们还算听话,所以愿意把我们带入他的一些小圈子里?”
老实讲,他们两人没有什么背景,如果不是机缘巧合认识了董孝武,终其一生,估计都见不到威哥那类人。
其实周长城也是这么想的,他们目前是互相交换的关系,从前董孝武给人的感觉是很有距离感的,自从喝了那饼天价茶后,好像大家勉强算是两只脚踏在同一条船上了,他更愿意让渡一些隐私和朋友出来:“别想那么多了,你看董哥今晚说得那么隐晦,就是觉得我们不该知道。小云,我们都是小老百姓,人家愿意给我们做那些订单,我们就做。”
他们确实不需要想太多,因为往后的许多年里,新云城大部分时间都是和董孝武在接触,那个更为神秘的威哥,他们连人家的名字都不知道,见过面的次数,五个手指头都能数得出来。
不过,也不必过于妄自菲薄,至少从某种层面来看,他们夫妇交往的朋友也开始有了新的改变。
第235章
1997年7月1号,香港回归祖国。
在香港回归之前,罗湖口岸立出一块回归倒计时的电子牌,越是接近那个日子,大家的讨论就越来越热烈,这件事似乎与每个人都相关,尤其是一衣带水的深圳。
行人走在街头,时不时都能听到那首柔和的《东方之珠》:“小河弯弯向南流,流到香江去看一看,东方之珠,我的爱人,你的风采是否浪漫依然…”
在6月30号晚上,全球有12亿人坐在电视机前关注着这件创世纪的大事。
万云带着之慎已经驱车去往桂老师和裘阿姨家里,大家本来约好一起吃晚饭,结果过了晚饭时间还没等到周长城,打电话给他,他说被工作绊住脚,要晚些才能到。
到了晚上八点多,万云在桂老师家给之慎洗过澡,换上柔软的睡衣,小尾巴乖乖地窝在爷爷边上,靠着桂老师,爷孙俩儿叽里咕噜用粤语不知道在说什么,一家老少在客厅里一同吃水果,一同看电视,等着中英政府政权交接仪式的播报,也边等着周长城过来。
八点半过了,周长城还在路上,今天是厂里临时发生了状况,才错过了和家人的聚餐,他开着车入关,深南大道的路灯挂满了红色喜庆的灯笼,路边和广场上都是为了庆贺香港回归聚在一起的人们,似乎今夜全城无眠,只为见证历史的发生。
驻港部队三军将士入港的车辆从深南大道驶过,旁边都是列队欢送的人群,整齐的歌舞队持腰鼓欢声起舞,好多年轻人手挽手,唱着爱国歌曲,举着五星红旗和香港紫荆花红旗不停挥舞,脸上画了油彩旗,眼之所见,全是兴奋和期待的面孔,各路电视台的记者们也在现场进行记录报道,每个人快乐得如同过年般喜气洋洋。
周长城本来不算轻松的心情也被这种集体氛围给感染了,他努力不将工作情绪带回家,解开微微顶到喉结下方的衬衫纽扣,手指轻拍方向盘,跟着电台里低沉的男声低声唱和:“...月儿弯弯的海港,夜色深深灯火闪亮,东方之珠,整夜未眠,守着沧海桑田变幻的诺言…”
“阿云,问问阿城到哪里了,怎么现在了还不到?”桂老师看小之慎都要睡着了,抱着小孙儿的点点欲睡的脑袋,拍拍他的背,再看着墙上的钟,已经是快九点了,人上了年纪,难免啰嗦小辈。
万云拿起威哥送的那个诺基亚手机,给周长城拨电话,响了没两声,又挂断了,不到两秒钟门口就响起了开门声,她立马站起来去迎人:“怎么这么晚,吃饭了吗?”
周长城在厂里累了一天,忍不住伸手揽住万云的腰,看到她关切的脸,心情又更好了点,正想说话,之慎看爸爸来了,从爷爷身旁跳起来,“蹬蹬蹬”跑到爸妈中间,张开手:“爸爸,抱!”
“好,爸爸抱!”周长城蹲下,把宝贝儿子抱起来,亲了他的小脸一下,逗他,“今天有没有乖乖听妈妈的话?”
“有!”周之慎抱着爸爸的脖子,大声回答,但孩子毕竟是困了,不到一分钟,立即又眼皮眨呀眨,靠在爸爸的肩膀上,擦着眼睛要睡觉。
“还有汤,我去给你热,要吃点饭吗?”万云看之慎缠着周长城,就随他们父子去了,“桂老师和裘阿姨在那头,过去吧。等会儿把孩子放在沙发上睡,给他肚子盖件衣服。”
“好,吃点。”周长城小心地抱着孩子,今晚还没来得及吃,只在车上吃了块面包,又低声问万云,“桂老师血压怎么样,是不是有起伏?”
“下午去医院看了,测量的数值还好,是偏高了点,医生给他换了种进口药。我给他调了个吃药闹钟,有裘阿姨看着,他就不会忘记吃了。”万云跟周长城说着这些家长里短的事,又给他拿了双拖鞋,“晚上我们就在这儿睡了,明天一起出去玩儿。”
“好。”周长城感觉到孩子毛茸茸的呼吸对着自己的脖子,侧头一看,周之慎叫完爸爸后,这衰仔就睡着了,孩子身子软软的,他的心里也软软的,大掌稳稳托住小孩,轻声说,“我去把他放下。”
万云把热汤端出来,周长城刚问候完桂老师的身体状况,看裘阿姨精神也不错,这才过去喝汤吃饭,本想说说今天发生的事,但现在家里氛围这样平和,他想想又算了。
万云也没细问丈夫怎么回来晚了,说多了又怕两老担心,坐下陪他吃了两口菜,又收拾好碗筷,大家坐在木头沙发上,等着凌晨十二点,中港政府的交接。
6月30日,23点59分,随着英国米字旗和香港旗在英国国歌声中缓缓落下,宣告英国在香港一个世纪多的殖民结束。
激动人心的神圣时刻来了,1997年7月1日零点整,伴随着雄壮的国歌,五星红旗和香港特别行政区区旗一起徐徐升起,历经沧桑的香港回归祖国,正式开启一个国家,两种制度的相处方式。
国歌响起,客厅里的四个大人都不由站起来,热泪盈眶,跟着一起唱“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把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的长城”,在这一刻,他们无法说出内心的震动与感受,但每个人眼睛都是湿润的,国旗到顶,随后时任主席宣布香港主权正式恢复,四人在客厅不由大力鼓掌,大声喝彩,好!甚至把睡着的之慎都吵醒了。
尤其是桂老师和裘阿姨,他们历经了那样多的生离死别、人生关卡,怎么会不激动,怎么会不期待一个太平盛世和人间团圆?
周长城万云看之慎醒了,小孩儿也没有哭闹,干脆把睡眼惺忪的孩子也抱起来,让他一同拍掌。
亲爱的孩子,等你醒来,一个属于我们的崭新的局面就要到来了。
桂老师所在的小区也举行了迎香港回归的活动,这个小区是贵价房子,有做生意的大陆人,也有不少回来大陆定居的香港人,此刻大家都是中国人,聚在一起,跟过节一样,欢庆今日盛事,即使是凌晨了,还有人自发在楼下唱歌:“…让海风吹拂了五千年,每一滴泪珠仿佛都说出你的尊严,让海潮伴我来保佑你,请别忘记我永远不变黄色的脸…”
正当屋里人都为这重大的事欢呼时,客厅里的电话“叮铃铃”地响起,谁会在这时候来电呢?
桂春生收拾了一下情绪,擦掉眼角因激动而沁出的泪花,拿起话筒:“喂,你好。”
“爸爸。”电话那头是在马来西亚的桂世基,他也港和家里人一同观看完刚刚的中英国旗交替的电视直播,听到爸爸应了自己一声,忽然有些哽咽,不知如何开口,“爸爸,你看,香港回归了。”
而他这个在外的游子,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回到广州去看看自己出生的地方。
桂春生似乎也有些伤感:“是啊,一百五十年了,等太久了。”
香港是个悲情且漂泊的城市,似乎一直都很难给它做出个最合适的情怀定位,一百五十六年前,清政府无力维护主权,炮火之下只能割让给英国人,二战时,英国人被赶下台,日本人来了,日据三年,1945年日本投降后,国民政府无力管理,又让英国人浑水摸鱼趁机上台,华人在中间被殖民的血泪史,整个太平洋也无法装下,如今,它终于彻底地回到属于它本来的位置上,就像那首歌铿锵、坚定地唱:我们当家作主站起来。
“爸爸,我一定会回去看您的。”桂世基没说具体什么时候,但是他知道自己会回去的,他心里有一块地方,始终割舍不下自己的来处。
“好啊,我就在家里等你。”桂春生丝毫不怪桂世基临时又离开香港,他想做的是保护自己的妻儿家小,不想重蹈七十年代的覆辙,他的母亲教导他结了婚后,要以家庭妻儿为重,不能专断独行,不要犯爸爸从前的错误,桂世基的性格比他爸爸要柔软变通许多。
桂春生如今也想开了,接纳了。
“您一切都好吗?还咳嗽吗?”桂世基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