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喜同喜,你的分店也开了吧?”人逢喜事精神爽,江曼抿了一口酒,描眉涂唇,粉色的面孔全是豪情,她踌躇满志,颇为得意,朋友在开厂、在发达、在上进,她江曼何尝没有?
“对,已经在试营业了,准备在十月底正式做开业仪式。”万云也跟江曼说着自己的第二家云记快餐,“到时候你有空,要过来热闹热闹,一同喝杯酒。”
江曼笑得褶子都出来了:“一定一定!”
“我刚看到张承志和彭颖的花篮了,怎么没见他们?”万云看到老熟人的名字,还是顺嘴问了一句。
江曼凑到她耳边:“自从跟彭鹏离婚后,彭颖对我一直都是淡淡的,后头基本上也没联系了,她管着两个厂子三个孩子,自己也忙,我懒得去贴她这个老板娘的冷板凳。老张这两年,生意越做越大,除了印刷,还跟人合伙买了块地,要准备做房地产,我上回去拜访他的时候,人都没见到,人家都只让经理跟我对接业务。百忙之中,还能记得给我这小公司送个花篮,也挺有两分情义的啰,要求别太多。”
万云听罢,只是笑,过去的日子和消散的朋友,真如云烟一般。
葛宝生则是放下酒杯,和周长城说起昌江的事:“长城,你之前是不是跟昌江的叶总提了我,他让振汉哥来联系我,问我要不要回昌江设计部上班,他们现在在改革,动作也很大。”
“对,姚生去了澳洲,梁志聪回加拿大了,现在昌江设计部门群龙无首。”周长城喝了两杯就不喝了,自从开办了新云城,他的应酬增多,酒也喝得多,万云总念叨他,让他在酒桌上多少“偷点儿懒”,别弄得肝损伤,再大的生意也比不得他的身体,“宝生哥,你要是不回广州,昌江不失为一个好去处。现在的叶总是个慧眼识英雄的人,至少比原先的梁工更容易相处。”
“这样,那我再想想。”葛宝生相信周长城的话,昌江这回开出来的条件比他现在拿的工资要高,反正都在深圳,回老东家“二进宫”也是个好选择,至于周长城说的回广州,无非是说跟江曼在一起搞那个职业学院,哎,葛宝生想,自己一朝创业失败,现在没有精神再创第二回 ,但也没脸回广州靠妻子混饭吃的,他情愿在外头打工,虽赚得不如老婆多,至少还是个经济独立的男人。
不过,周长城劝说葛宝生回昌江,也有他的考虑,他希望能拿下昌江那个客户,主要岗位是“自己人”,人在情在,很多生意都好谈很多。
喝完江曼的这顿喜酒,周长城万云带着之慎去了桂老师裘阿姨的住处,他们老两口没有住在珠贝村,而是在越秀的一个新小区买了层楼,是裘阿姨出资的。珠贝村在谈拆迁的事,现在很多人都搬离了,政策未明朗,不过在逐渐落实,需要过程。
这老两口也真能折腾,今年初刚装修完深圳的房子,下半年又开始装修广州买的新房,不过总要找点事情做,两人的日子也好有个寄托。
有桂老师和裘阿姨看着之慎,周长城万云两人难得重新过一回二人世界,开车去工业区,和拉哥小马等人聚了聚,看到从前他们奋斗地方,变化还挺大,五十米街曾经卖盒饭的地方,以前是露天的,现在加盖了铁皮屋顶,从五十米也拓展成八十米,多了不少摊主,一些他们从前认识的摊主仍在,也有些一些已经转移了地方,现状和记忆交叠,变化总是令人唏嘘。
不过,令人觉得惨淡的是,那三栋被火烧掉的大楼还没有重新盖起来,拉哥颇为心灰意懒,已经不再催促,而是开始将目光放到其他区域去,不再跟海珠工业区死磕了。
从拉哥那儿出来后,时间尚早,周长城和万云就干脆去了趟广交会馆,看看最近有什么展会。
刚好那几日是新技术电子计算机展,周长城和万云两人一下子就被电脑这玩意儿给吸引了,之前也看别人用过,但自己没上手,就不知道它的威力如何,现在看了展示,见到它的快速计算和处理信息的能力,让他们感到了浓厚的商机,一直感叹,另一个新时代浪潮就要到来了。
除了这些电脑硬件,还有软件也在发展,正在被众位新潮的创业者介绍到民众面前。
周长城万云看完联想、清华同方、方正和IBM的电脑后,当场就定了一台报价八千的联想电脑,这台电脑有着大部头的显示屏和厚重的主机,他们准备将电脑放在新云城的办公室里用,要是好用的话,就多买两台,可以用来处理财务方面的工作。
周万二人交了定金,收到单据,说好可以到深圳华强北的电脑城品牌店里提货。
买完电脑,两口子打算等回到深圳,就报个电脑学习班,他们俩儿还不会用电脑打字呢,时代变化得这样快,要学的东西实在太多了,虽然又要花时间花钱动脑子去学习,但他们都很兴奋,只要能不停充实自己,一切就很值得。
此时软件展那边,有个戴着黑框眼镜,笑起来眼睛眯眯的,看着很喜感的小伙儿正在展示他公司里最新开发的邮箱软件,他跟来宾讲:“这是一款全中文的免费软件系统,只要你能用163网卡拨号上网,用我们的邮箱,就可以跟全世界有邮箱的人联系,不再需要等传真,还能保留互相说过话的页面。现在好多外国人上班都用电脑邮箱联系,方便得很。”
周长城和万云看着那个戴眼镜的小伙儿演示他的免费软件如何收发邮件,而对方在五分钟内就能收到他发出的信息,并且得到了回复,不禁大为新奇。
“城哥,我们也记下来,到时候我们学会打字了,就能跟那个诺瓦克先生联系,他有邮箱的吧?”万云双眼不错地盯着屏幕上不停变化点击的鼠标,生怕自己落下哪个步骤,回去就忘了。
周长城被万云这一说,立即就拿出纸笔记了下来:“说得对!要是外国客户有邮箱的话,我们能用这个软件发开发信出去,就不用跟现在这样束手无策了。”
两人为这一发现而兴奋,兴头兴脑地继续逛展,对这日新月异的科技充满了惊喜感。
除了电脑软件,还有收银系统,这个系统是面向各大零售商的,应用在商超、药店、餐馆等经营场所,万云看他们的销售人员在不停地演示如何设置收银人和密码,如何打开和锁住收银箱,且这收银箱还分了几个格子,分门别类放各种不同类型的人民币面值,高级一点的还有验钞功能。
“城哥,我们也买两套这种收银机!”万老板当机立断,现在云记快餐有两家,往后她还准备再继续往下开,所以要把这种收银机安排起来,只设置一到两个收银员账号密码,这样不论收了多少钱,电脑就能记录,远比人工记录要准确得多,每日和每月对账,万云也能轻松许多,像工作人员演示的那样,拉个表格就出来了。
周长城应声:“好!”
到了这种地方,看了这样的方便的系统,很难控制自己不花钱,尤其是对他们两个小创业者来说,工具的完善,意味着生产力的提升。
一家人从广州回到深圳后,就开始投入到更为忙碌的生活中去了,周之慎小朋友也被送到了南山的某个幼儿机构,开始学习如何“讲话”,但机构的课程名字说得很高级——语言培训脑部开发。
谁家不想要个聪明绝顶的孩子?反正两岁能跑能跳的之慎被亲妈送过去上课,脑部开没开发不知道,倒是积木玩得挺开心,也交了几个同样年纪的小朋友,偶尔还能约出来玩。
能将孩子送到这样机构上课的家长,家中大部分是独生子女,经济情况大差不差,万云在这儿也认识了几个同龄孩子的父母,除了交流孩子的事,还会互相问问对方是做哪行的,结识新朋友,生意流通起来就更快了。
原先万云跟孙家宁找人来的那个大型商场采购经理沟通不是太愉快,他们把价格压到几乎是出厂价了,万云这个总代理在中间一分钱都没赚,白给人作嫁衣裳,因此一直没谈拢。
孙家宁在上半年时,已经从市委脱离出来,调到辣酱厂去当书记了,是他自愿申请调过去的,厂长也是他提拔出来实干型的人,他一心一意想把这个食品加工厂做成定安市的纳税大户,对于各类铺货渠道都很看重,经常四处出差跑动。
辣酱厂刚成立,处于极度弱势的时候,万云是跟他们签了十年的代理合同的,为了支持孙家宁的工作,她还囤了三万块的货,出了好久才出清,有些放到过期也没有卖出去,只能丢掉处理,所以现在辣酱厂想跟深圳的各大商场直接签合同是不行的。
其实这也是因为万云没有做过代理的经验,当初大家都把事情想简单了,孙家宁也是想着至少先把厂里的现金和订单串起来,忽视了渠道的作用,因为当时他也没信心这个厂子能办好,所以就一下给万云签了这么长时间的代理合同,可现在辣酱厂上轨道了,万云那一纸合同就显得鸡肋了。
一旦有利益牵扯时,是很难谈拢的。
深圳这个市场,集中了湖南湖北四川江西这些吃辣省份的人,辣酱又不贵,是快消食品,出货很快,孙家宁真的很想攻坚下来,思来想去,他给万云打电话,想以一笔价格买断她手中的代理合同,让这个代理权重新回到厂里,开的价格不算高,三万元。
万云当然不同意,除了孙家宁介绍过来的采购,她自己也想了不少办法,托人送礼不在话下,辣酱已经开始进入一些食堂渠道了,周边一些小杂货店也从她那儿拿货,因此她跟姐夫在电话里呛声了几句:“姐夫,你真想买,二十万就行,一年两万,我也没开高价格。”
孙家宁,姐夫,不,现在是孙书记,他很头疼,工作和亲戚情分交叉在一起了,对万云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阿云,你拿着这个合同其实没什么用的,我看你的进货单子,快两年了,加起来才八万多,不如卖回给我们,我们能用最快速的方法去打开这个品牌的知名度。”
万云觉得好笑,她要是说难听点,定安市辣酱厂是否赚钱、生死存亡、是否有知名度,跟她万云有何关系?那不是你孙家宁的工作吗?
她冷笑:“孙书记,你现在说的是工作,我们就以工作来论。当时你跟我讲辣酱厂启动拨款少,我一口气跟你们进了三万块的货,合同一签,马上就付款,一天也不拖沓,你们的产品没有知名度,人家商场不认,就算是放到临期也没退回去给你,后来陆续又进了不少货,我这已经很支持家乡经济工作了吧?如今我在慢慢打开周边的渠道,你想来摘桃子,我拒不接受。”
孙家宁被万云说得有一点惭愧,但只是一点,没有很多,现在什么事情都没有他的事业和工作重要,广东他肯定要带下属去铺开渠道的,只好让万雪去说。
万雪也不答应,她前阵子和孙家宁为了管教女儿责任这件事还冷战了很久,何况她自己也是小生意人,知道妹妹先头帮了多大的忙:“这是你们的工作,我一个家属,不好插手。”
孙家宁噎住,顿时觉得自己孤立无援,又打电话给妹夫周长城,周长城已经在万云口中听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他给出了一个主意:“姐夫,”想想也改了个称呼,“孙书记,现在我们这儿确实已经在接触一些小型连锁超市的负责人,之慎有个同学的爸爸就是管这一块的,我和万云已经跟对方吃过好几顿饭了,他们同意先上架一批试试,过两日就签合同。”
周长城不想万云和姐夫为难,就说:“你想买回这个合同,其实也可以,我们再持有五年总代,你厂里支付十到十五万范围内的买断金,五年后我们就终止这个合同。当然这个只是我的想法,最终还是要你们厂里和万云同意。”
孙家宁这头开会之后,说好支付八万,但总代合同要在三年后截止。
万云本来不同意,后来董孝武听说了,带着素君,跟周长城万云坐下来吃饭时,劝这个弟妹:“阿云,算了,十来万的事情,弄得你们亲戚不亲戚,合作不合作的,实在没必要。”
“董哥,我就是心里憋了一口气,吞不下去。”万云其实知道万雪最近不和她联系,也是因为在中间不好说什么,一个是丈夫,一个是妹妹,她这个当姐姐的为难死了。
“人家都说宰相肚里能撑船,心胸都是这些气撑大的,你现在也不等着这十万二十万开饭,不如给你姐夫做个人情。”董孝武见过的事情比周万二人要多,他是看长远的人,不计较一时得失,“钱好赚,人情难得。”
董哥的话让万云平静下来,笑着给他斟茶:“董哥,我的养气功夫还是不到家,要跟你多学习学习。”
“不是我吹牛,我让出去过的利润又何止百万,这些事只能自己消化,急不得的,你和长城已经做得很好了。”董孝武想起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也懒得讲,都过去了,要放过自己。
素君在一旁,看董孝武讲个没完,暗自推了推他手臂,示意他讲个其他事。
董孝武咳一声,想起这顿饭的由头:“长城,弟妹,我想跟你们商量一件事,最近我在南山那儿找到一栋小楼,有三层,面积也过得去,刚好可以做个酒楼,你们有兴趣吗?”
做酒楼是万云一直都想干的,但是她一直都找不到机会去做这件事,开酒楼不是开快餐店,它复杂多了,请员工定菜品定地方,甚至拉生意,这些都是很基础的事,而穿插在其中的各类关系才是最让人头痛的,街道消防排污工商和地头蛇这些事是一部分,到时候厨房和前厅就是彻底分开的,尤其涉及到后厨,她的管理经验不够,多少信心不足,此时的能量也够不着开酒楼。
但,有董哥牵头,又另外说了。
周长城都来了兴致:“董哥,怎么说?”
董孝武除了承接一些市政的订单,他还会做些地产楼房的中介,不过这种中介不像小马和吴耀中,他是专门做大型楼盘,甚至是地标建筑买卖的,他将此类楼房介绍给做大生意的老板,从中拿高达15-20%的提点,有时候一单下来,提点上百万都有。最简单的例子就是,开发商建一栋楼,半路资金链断了,就成了烂尾楼,要是想让这种烂尾楼再次产生经济流转,就得依靠这类人去穿针引线。
现在他说的那栋楼倒不是烂尾楼,而是南山南头商业街一栋三层高的楼,业主做其他生意亏了钱就想卖掉这栋楼,两百二十万出手,董孝武去看了,自己很心动,就压价到两百一十万,自己找银行过桥买了下来,但他又不想花时间去经营,每月收点租金又觉得太浪费了。
素君听万云说过自己想做酒楼,就建议武哥和云姐说一声,董孝武觉得有道理,万云经营,他出地方,双方占股,合伙赚钱。
“这个出资比例怎么算呢?”万云问。
董孝武看看素君,又看看万云:“我出地方,刚开始投钱肯定多,我六你四,到了后期你主要负责经营,分红我四你六,但凡涉及到生意的,除非需要我表态的,不然一切都你做主。”
听起来不算过分,尤其是能在市区地方省掉一大笔租金,周长城万云都有点心动,但也没有立即下决心,因为董孝武随后又说了句这样的话:“等酒楼开起来,我让素君去跟着你学习学习。”
不是万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董哥或许是想锻炼素君,但也终归是个眼线,到时万一有什么纠葛,熟人合作,麻烦的事很多,远的不说,就看眼前,她和孙家宁不就有争执了吗?
“董哥,我们要仔细考虑,现在账上的资金也不够投资酒楼的。”周长城看万云沉思,自己先提了出来,这也是事实,这种三层的酒楼,前期最低百万投资打底,预算根本无上限。
“当然当然,这些都是大事情,肯定要两人一同商量的。”董孝武并非只有周万二人可以合作,因此他也说,“你们要尽早回复我,我好早做打算。”毕竟好好一栋商业楼,他也不想空在那里。
说完这个,又说起新云城的订单,周长城问董孝武:“董哥,排水管订单的材料,我已经让人做好采购单,随时可以跟料厂下单了,你这头考虑的是什么理由呢?”这个订单合同是签了,整整三百万的单子,分五期交货,但前期一直没有到账,让他完全不敢轻举妄动。
说起这个,董孝武有点神秘兮兮的:“长城,我们再等等,等等威哥那头的消息,你知道大人物总是很多理由的,他没催,我们也按兵不动。”其实是因为他也没收到款,付不了给新云城,都是一环扣住一环的,又说,“你谨慎一点是对的。”
这话弄得周长城心中忐忑起来,这个订单不会是黄了吧?他还一心想做强做大,发扬新云城呢!
董哥说话也很有意思:“长城,在这块地方,你的生意是不能做得太大的,树大招风,枪打出头鸟。所以要分散开你的投资,新云城要顾着,其他生意也得做,别做大富翁,就做个小□□意,要找到那个舒适度。”
周长城和万云两人都没有董孝武的这种意识,在他们目前的认知里,生意当然是做得越大才越好,不过现在他们操心不了这件事,因为他们生意规模都不大,远不需要考虑这个。
尽管董孝武那儿介绍来的生意总有不同的坎坷,但最近周长城开始用新买的电脑和刚学会的邮件系统去联络了捷克的诺瓦克,邮件里,他用稍微进步的英文,再次邀请他到深圳来,本以为诺瓦克会再次拒绝,但没想到这回竟答应了,说最早是今年圣诞前,最晚是明年开春,他会到新云城拜访。
一切都不确定,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进步。
跟董孝武吃完饭后,觑着个休息日的傍晚,万云还是给万雪打了电话:“姐,你跟姐夫讲,我答应他提的条件,八万就八万,但是我不接受分期,要一次性到账。”
万雪在电话那头,也不知是叹气还是无奈:“好,等他回来我就跟他讲。”
“姐,你怎么了?听起来精神不好。”万云听她姐语气不对,“跟姐夫还没和好吗?”
“阿云,你说婚姻怎么能有那么多关卡呢?”万雪最近很发愁,她从前支持孙家宁搞工作,是因为夫妻两个都想给女儿一个好的基础,让她长大后,不论能不能考到好大学,都有个退路,现在,现在万雪只想说“悔教夫婿觅封侯”。
“姐!”万云的心跳蓦地加快,现在社会上男人包二奶,下属对领导投怀送抱的事层出不穷,姐夫已经到了那个位置上,事业蒸蒸日上,他就是再跛脚,也架不住有人奔着书记那个光环去的,“姐夫是不是做对不起你的事了?”
万雪只说:“我不知道。最近家里半夜总是接到一些莫名其妙的电话,来电都是女人,说要找孙家宁汇报工作,大半夜的,汇报什么工作?”
万云心冷了下来:“孙家宁要是敢这么对你,我和阿风绝对不会放过他!他这个孙书记想顺顺当当地当着,绝无可能!”
万雪苦笑:“我跟他为了这些半夜的电话吵过架,他信誓旦旦说绝对没有背叛我,也没有背叛家庭,否则从此职位没有长进。但是阿云,我心里已经种下了怀疑的种子,总忍不住会想他出差不在家的日子究竟跟谁在一起,又是不是真的去出差了。他想碰我,我只想回避他。这种痛苦,天天都咬我的心。”
万云恨不得回去拥抱她的姐姐:“姐,别怕,还有我和阿风,我们不会让你受人欺负的!对,还有甜甜!”
“也就是还有甜甜,所以我不敢和他当面大吵,上回已经让甜甜害怕我们离婚了,我好不容易哄好她,不能再让她吓着。”万雪也就是顾着女儿,这些酸楚只能和自己的妹妹说说。
万云只觉得荒唐又荒凉,事情怎么会如此变化?姐姐和姐夫当初那样恩爱,甚至是她和周长城的榜样,如今却到了这样吵架发誓的地步,就算姐夫真的没有出轨,但是他也没有制止那些半夜来电,这是他作为一个丈夫,做得不到位的地方,怎么能让伴侣陷入这样的恐慌中?
婚姻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它究竟会把相爱的两个人带往何处?怎么会让人这样头痛?弱势的那方,出路在哪里?
正当万云沉浸在这种思考中时,周长城从外头回来,他甩上车门,急匆匆回家,一楼的之慎都来不及去抱,问过阿英姐万云在哪儿,直接冲上二楼:“小云!接单了!上次在机械展会上遇到的那个美国人,给我们下了八万美金的订单,我们香港的公司和账户终于能用起来了!”
当这个订单落成,周长城推了晚上的饭局,一心只想回来和妻子分享,可此时万云只是一脸楚楚可怜地抬头望着他,看着十一月的天跑出一头汗的丈夫,声音有点哑:“城哥,你回来了。”
周长城被万云那苍白的脸色吓了一跳,赶紧过去搂住她:“怎么了这是?”
周之慎看爸爸跑得飞快,也从后面追上来,嘻嘻哈哈地喊爸爸妈妈,要挤在他们中间,但周长城把他抱到贴了软地垫的地板上:“你先去玩玩具,爸爸和妈妈说会儿话。”
周之慎嘟囔着不知道说些什么,看着爸妈脸色都不太对,只好自己拿着小火车,嘴里发出“呜呜”声,乖乖地玩了起来。
万云窝在周长城怀里,把万雪对孙家宁的怀疑说了:“城哥,我也害怕。”她转头去看丈夫,摸上他的脸颊,三十出头的年纪,已经算得上有自己的一番小事业了,再不复二十岁出头的青涩和贫困,形象好,每个人见他都要夸一句一表人才,成熟稳重甚至带点幽默和孩子气,这里遍地都是想出头的女孩子,婚姻围城中,成功男人的诱惑比女人要多,“城哥,我害怕我们变成姐姐姐夫那样,夫妻之间若是成日生活在怀疑中,有什么意思呢?”
周长城也没想到,孙家宁竟会糊涂到这种地步,如果说辣酱厂回购万云的总代合同是公事公办,但私人生活做不好,甚至影响家庭的人,他不相信孙书记能走很远。不过这是姐夫自己要处理的事,他关注的还是万云的心态,也不知道为什么小云总是这样没有安全感,似乎总是这样,但他只能耐着性子去抚慰妻子,这是他作为丈夫的责任。
“小云,往后我们的婚姻和生活会怎么变化,我不知道。但此刻我是真诚想跟你一生一世的,我只能承诺,发生在大姐身上的事,我永远不会让它发生在你身上。”周长城是个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的人,他对家庭有着异于常人的渴望和责任感。
万云低着头,又被她那不停发散和预设的思维控制,不自觉说了出来:“反正你要是对婚姻不忠贞,我就带着之慎永远离开你!永远不原谅你!”
要真发生了这种事,除了分财产,彼此能做的,就是收回感情,然后安抚自己的痛苦,其他的什么都做不了。
万云这种悲观的话,动不动就说永不原谅,如果是平日,那过去就过去了,但在这个时间点,霎时就激怒了周长城,他最恨的就是万云说要离开他,最开始她悄悄攒私房钱就是顾忌着哪一日两人要分离,自己好有点退路,现在又把其他人的事套到自己身上,好像夫妻两个的关系就非得奔着不好的结果去那样,思及至此,周长城一下就恼火了,他把妻子从怀里稍稍推开,握住的她肩,疾言厉色,声音拔高:“胡说八道!你绝对不能离开我!”
周之慎出生这么久,偶尔因为调皮,会被爸爸的大手掌打屁股,从未见爸爸如此大声吼过,坐在地上玩玩具的他,立马就扁嘴哭了出来,阿英姐在楼下一听夫妻两个吵架了,孩子都哭了,立即就上来劝架,满脸焦急:“周老板,阿云,不要吵,好好说话。”
之慎不敢靠近生气的爸爸和微微愕然的妈妈,只站起来,小跑着要阿英婆婆抱。
阿英姐一把操起孩子,心疼地擦掉他的泪:“不哭不哭,婆婆蒸蛋给你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