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去一切的发展都如自己所预料的那般。
祈安喝下了苏乐瑶敬他的那杯掺了迷药的酒,很快察觉到不对,起身离开宫宴。
不多时,百官齐齐走出宫宴,看焰火盛放,与此同时,事先安排的太监高呼一声,众人齐齐聚集祈安的屋前。
房门没打开前,萧黎仍在思忖着,只罚时窈的俸禄,会否处罚太轻,可当房门打开,脑海中的念头仿佛一瞬间全部消失了,只剩下一片岑寂。
他没有想到今夜时窈会穿红衣。
更没有想到,她就这样衣衫半解地光裸着后背,众目睽睽之下,紧紧抱着祈安的腰身,亲昵地蜷在他的怀中。
他仍清楚记得,她的背瘦弱却有力,在他遇刺后,一声不吭地背着他,一步步走出了山林。
如今,却被一个阉人搂抱着。
屋内,时窈与祈安二人在听见开门声时,也纷纷抬眸。
时窈在祈安的怀中一僵,继而徐徐转过头来,一眼对上了萧黎的视线。
她的睫毛轻颤了下,怔怔地望着他。
萧黎的心不知为何高高提起,目不转睛地盯着女人的容色,不放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变化。
他本以为时窈会在看见他的瞬间,慌乱之下飞快远离祈安。
然而不过几息,时窈便收回了目光,身躯瑟缩了下,越发用力地拥住祈安:“祈大人。”
她的声音很轻,没有刻意的引诱与示弱,就像平日里安安静静地说话一样,低唤着被她抱住的男人的名字。
祈安也终于回过神来,目光从苏乐瑶苍白的脸上收回,垂眸看向怀中的女子。
他如今残败之躯,早已配不上乐瑶那般美好的女子。
她应当成为最尊贵的存在。
眼下,是最正确的。
这样,她就能不必为他担心了。
祈安垂下眼帘,掩去自厌自弃的情绪,拿过一旁的雪色斗篷,披在时窈的肩头,轻揽着她迎上众人或震惊、或嘲讽的视线,最终定在萧黎的身上:“诸位大人还想留在此处?”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反应过来,连连拱手离去。
唯有萧黎,仍立在原处,看着那二人相拥的身影。
如此甚好。
时窈成功完成了任务,于众人面前与祈安有了肌肤之亲,眼前这近乎“香艳”的一幕,也足以令苏乐瑶死心了。
可为何,他却觉得胸口被什么堵塞着,满眼只能望见时窈与祈安相拥的样子?
“阿黎?”满心失落的苏乐瑶本欲离开,却在看见仍站在原地的萧黎时,轻声唤了一声。
萧黎立时清醒,转眸看向苏乐瑶,下瞬,近乎刻意地牵起她的手,与她十指紧扣。
他的余光不经意扫向不远处的时窈,见她脸色骤白,心中的不安终于消散了些。
时窈只是为了他,在完成任务罢了。
她心中仍是在意他的。
萧黎嗓音温柔:“乐瑶,既然祈大人在忙,”说到此,他莫名顿了下,嗓音沙哑下来,“我们便不打搅祈大人的好事了。”
说着,他牵着苏乐瑶,一同离开此处。
房中,在二人离开的瞬间,祈安也平淡地松开了揽着时窈的手,后退几步,拉开了与她的距离。
他的神情仍怔怔的,目光出神地望着门口。
眼眸中,方才因看见苏乐瑶而升起的细微光亮,在此刻彻底熄灭,融入到漫无边际的黑暗之中,再看不见半分希冀。
“祈大人?”时窈唤他。
祈安看向她,神情像是嘲讽,又像是自嘲:“姑娘的主子,这次应当极为满意吧。”
时窈的脸色变得苍白。
祈安豁然清醒过来,想到方才眼前女子看向萧黎时爱慕的眼神,心中明白她也不过是被萧黎当做一枚听话的棋子而已。
和自己一样,可悲又可怜。
“某虽为不全之身,可今日众目睽睽之下,姑娘已失了清誉,便先去府上暂留。”
“待他日风波过去,姑娘再另觅良人。”
第32章 搭伙过日子。
“伤风败俗。”
“一个阉人,竟闹出此等笑话来,简直贻笑大方。”
“那阉贼眼中可还有皇上?”
“且不说其他,他还有那本事吗?”
“怕是只能干看着咯……”
宫城外,几名身着官袍之人边走边窃窃私语,时不时伴随几声刺耳的讽笑。
时窈垂着眸,缓步朝宫外走,身前引路的小太监自也听见了那些争议,却只弓着身,作充耳不闻状。
时窈淡笑,看来祈安的处境,比她想的还要不好。
文人憎恶他的残缺,太监排斥他的风骨,反倒显得他里外不是人。
不过,倒是方便了她。
这般想着,小太监已停下脚步,指向宫门外不远处的靛青色马车:“姑娘,祈大人仍有要事在身,要您先行回府。”
“那便是祈大人的马车了。”
时窈颔首,便要朝那方走去,却在将要靠近马车时,余光瞥见了什么。
一辆玄色马车停在不远处,轿帘打开,露出萧黎与苏乐瑶相对而坐的画面。
只是苏乐瑶的神情看起来有些失魂落魄,萧黎更是心不在焉,不知在想些什么。
时窈笑了笑,在她的记忆中,和苏乐瑶在一起的萧黎,鲜少会这般走神。
马车内,萧黎似察觉到什么,抬眸看去,一眼便望见花灯之下的时窈。
他的身躯凝滞了下,呼吸也不觉放轻。
这一刻,萧黎莫名想起曾经,每次时窈看见他与苏乐瑶单独相处,总会双眸黯然无光,仿佛被抽去了所有生机,死气沉沉。
而眼下……
萧黎心中不觉升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
只是下瞬,时窈安安静静地看来他二人一眼,随后便淡淡地收回视线,垂着头,悄然上了那辆靛青色的马车。
萧黎的神情紧绷着,面无波澜地看向那辆马车。
他认识。
那是祈安的马车。
“阿黎,时姑娘的事……你可知晓?”苏乐瑶低低的声音在马车内响起,神情仍带着几分失落。
一直以来,即便是祈安哥哥回绝她,可他对她却始终温柔体贴。
然而今夜,她却亲眼看见祈安哥哥将另一个女人温柔地抱紧怀中,对她……却不过是看了一眼。
她对自己说,她只是将祈安哥哥当成兄长一般,可当他对她不再如特殊时,心中的低落还是超出了她的预期。
萧黎回过神来,看向苏乐瑶。
苏乐瑶也在望着他,脸色苍白:“时姑娘是你的人……”说到此,她轻咬了下唇瓣,“前日你还和时窈在兰溪村,为何刚好是你们回来的今夜发生这种事,为何祈安哥哥身边的人刚好是时窈?”
萧黎的神情冷静下来,出神地看着苏乐瑶,许久才出声:“你怀疑我?”
即便真的是他所为,可问出口的瞬间,萧黎还是想起第一日陪时窈去夜市时,只是因为他要她“不用动武”,即便木架倒塌,她也没有动。
她说:她信他,只信他。
“不是,”苏乐瑶忙摇摇头,沉默了半晌,“阿黎,我只希望,不管发生什么,你都不要伤害祈安哥哥好吗?”
萧黎看着眼前的女子,以往听她一口一个的“祈安哥哥”,他心中定会恼怒。
可如今,竟分外平静。
可苏乐瑶分明才是足以与自己相配之人,能够站在自己身边的女子。
萧黎抛去脑海多余的杂念,哑声道:“好。”
回到王府时,夜色正浓。
若是在兰溪村,这时正是时窈窝在小榻上翻看话本,而他翻阅折子书信的时辰。
萧黎未曾回房,只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手中摩挲着一个浅黄的瓷瓶,神情怔怔的,心中涌现出一股难捱的寂寥。
可他明明才与苏乐瑶分别。
院落外,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萧黎的眸子动了动,想到什么似的,飞快抬头。
却只看见一个面生的侍卫手中抱着一个眼熟的简陋木箱,见到他匆忙将木箱放下,俯首叩拜:“属下叩见王爷。”
萧黎的目光落在木箱上,随后后知后觉地想起,他曾在时窈的房中见过这个木箱。
“这是?”
侍卫忙道:“时姑娘让人来取她留在府中的物件。”
时窈让人取走她的东西。
萧黎盯着那个木箱:“打开。”
侍卫迟疑了一瞬,忙将木箱打开。
里面的东西极为简陋,不过几件暗色衣裳,和几根木簪,再无其他。
可萧黎分明记得,当初在珍宝坊,他为她添置了不少衣裳首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