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昭仁殿门口等了一会儿,皇上才见她们两个,第一句就问:“怎么一起来了?”
乌雅氏和舒宁直接一起跪下了,乌雅氏开口详细说明她和舒宁查到的这些东西,舒宁不敢往上看,但莫名的她就是感觉空气正在一点一点的变冷。
“你保证你说的是真的?”
“我保证!”乌雅氏的声音掷地有声,舒宁都有些恍惚,她从来没有听说乌雅氏这么说话。
“顾问行,去查。”皇上扭头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个人,声音温和了一点点:“起来吧,尤其是定妃,还怀着孕呢,别跪太久了。”
舒宁被银枝搀扶着起来,又在昭仁殿后边坐着等顾问行的结果,大概一个时辰之后,顾问行回来了。
“是真的,鲍佳氏已经招了。”
顾问行其实都没怎么问,鲍佳氏自己个儿就已经吓的不行了,问什么说什么,一点也不敢藏着。
“是纳喇贵人?”
“是。”
“因为什么?”
“因为名字。”
“名字?”皇上不解的问。
顾问行头很低,但声音十分清楚,舒宁在后头也能听的到:“她说万黼阿哥只是她的孩子,没有替代。”
皇上沉默了一会儿:“纳喇氏,废为庶人,让内务府看着办。”
舒宁想,这一句话,基本上就已经是纳喇贵人的死刑宣判了,在宫里,庶人是活下去的。
乌雅氏这回没有哭,她替自己的孩子夺回了公道,她找到了害他的人,她该高兴。
舒宁陪着乌雅氏回宫,走到永和宫门口的时候,乌雅氏不想进去了:“我还是想去再见纳喇氏一面,今日不见,以后就没有机会了。妹妹若是累了,就先回去吧。”
“走吧,我陪你去。”舒宁道。
等到了延禧宫,东配殿已经在搬东西了,纳喇氏成了庶人,自然不配住在后宫里了。
乌雅氏走了进去,看见纳喇氏坐着,问:“为什么?”
“你终于看见我了,我还当德妃娘娘眼神不好使,看不见我呢。”纳喇氏说。
舒宁看着她,总感觉和上次见她的样子差了好多。
“我问你为什么!”乌雅氏大声道。
“我不是跟顾总管都说了吗?因为万黼没有任何替代,他死了就是死了,对我是,对皇上也应该是!”
“你疯了!简直不可理喻!”乌雅氏道。
纳喇氏笑了:“我好的很,怎么,孩子没了就是我一个人的事情,他作为阿玛,万黼和胤禶死的就难过了那么几天,他真的难受过吗?为两个孩子流过眼泪吗?
胤禶才去世几天,胤祚就出生了,他就能高高兴兴的把万黼的名字再给另一个孩子用吗?还说是因为胤禶去世,他想起来万黼了,简直可笑。”
舒宁听着纳喇氏的这些话,十分惊讶,她没想到现在就有人敢直接责怪皇上,那可是皇帝,她来了这么久,认识到的最清楚的一件事就是,这里的阶级无处不在,而皇上就是最高的那一位。
其他人别说是亵渎皇帝了,就连看一眼都是不被允许的,所有奴才都得低着头,所有人都得自称奴才。
她不用这么自称只是因为皇上允许,但要是皇上不乐意了,舒宁就得天天自称奴才怎么样,甚至哪怕是做到了皇贵妃,都要天天自称奴才……
所以没有人敢去怨恨皇帝,因为心里想着皇帝的不好都是不被允许,纳喇氏的行为虽然有错,但她居然敢把父亲母亲摆在同一平面上,这就已经很大胆了。
这后宫里,想来都是孩子去世了,母亲哭嚎伤心,茶饭不思,但是皇上,或许是因为经历太多次,也或许是真的没有真正的和母亲感同身受,至少舒宁是看不出来他究竟有伤心过吗?伤心到什么程度的。
或许作为皇帝也有皇帝自己的悲哀,但对于纳喇氏来说,作为人父,他不伤心就是不对的,哪怕他是皇帝。
但舒宁觉得纳喇氏这样想,和乌雅氏是没办法说到一起去的,乌雅氏是理解不了纳喇氏的。
“所以我的孩子就该死吗?”乌雅氏不理解。
“要怪就怪皇上给胤祚起的名字,要怪就怪你生胤祚的时间太巧。”纳喇氏不在意的回。
“你疯了!你怎么敢这么说皇上!”
“反正都是要死的人,怕什么?”
乌雅氏无比惊讶的看着纳喇氏:“你是真的疯了!”说完,乌雅氏就拉着舒宁往外走。
“她怎么敢的?那可是皇上!她真的以为没人听到吗?”
舒宁看着四周的人,当然有人听到,只是就跟纳喇氏说的一样,反正都是要死的,说什么,不都无所谓吗?
第64章 种痘 喜事
只是舒宁觉得她报复错了人, 或者说,报复的方式有问题,想让皇上伤心, 胤祚去了可是不够的,他有那么多孩子,当然是报复他本人身上更好。
可惜, 这皇宫之中随处可见的御前侍卫, 纳喇氏作为一个女子, 是很难真的报复到皇帝本人身上的。所以她只能对胤祚下手,然后期盼着皇上因此和她一样为孩子伤心。
惠妃听到消息从屋子里走出来就看见乌雅氏和舒宁在院子里, 还淋了一点雨, 连忙让其他人给打伞,并且劝到:
“听说皇上已经处置了她,你怎么还过来了?还是赶紧回宫吧,雨好像要下大了。”
“要不,先在我宫里喝杯热茶,等等轿子吧。”
舒宁进屋喝了热茶,身上都轻松许多, 乌雅氏不解的问:“姐姐和她一起住这么久,就没发现她有点不正常吗?”
惠妃合上茶盖:“这宫里的女人,失去孩子后都是那样的, 你知道的, 只是我走出来了, 她没走出来而已。”
她当然注意到了纳喇氏有点不正常,但刚刚失去孩子的时候,又有哪一个母亲是正常的呢?
她还记得她的承庆,说起来都去了十五年了, 但她依旧记得孩子走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那时宫里还没有这么多孩子,因为有了承庆,她从一个低微的格格成了小福晋,当时还没有纳喇氏,她就住纳喇氏住的屋子。
那是四月,外头春光正好,花房刚往延禧宫送了几盆开的正好的茉莉花,很是好闻,但就是这样生机勃勃的日子,她的承庆却永远闭上了眼睛,身体逐渐冰凉,所有人都在地上跪着,她当时也已经站不起来了,唯一站着的人只有皇上。
皇上见她实在伤心,多来了几次,没过多久,她就又怀孕了,或许是胤褆的到来,让她有了新的希望,才能那么快的走出去,但在这宫里这么久,她见过太多没有她这么幸运的人了。
舒宁想到了张贵人,她在宫里的活的就很隐形,看起来像是一个正常人,但实际上,两个女儿在她身上的印记是永远磨灭不掉的,刚刚失去孩子时,张贵人也是魂不守舍的。
乌雅氏叹了口气,显然是想到了公主和胤祚。
轿子很快就到了,舒宁坐着轿子回了宫,舒颜还好奇的问:“额娘怎么出去这么久?”
“出去陪了陪你的德娘娘,你胤祚弟弟去了,她伤心呢。”
舒颜就不再问了,她只是有些遗憾的说:“我这儿新得了小陀螺,本来想和胤祚玩儿的,但他病了,我也想自己先玩,就没去,结果再也见不到他了。”
“所以以后想做的事情就要当时去做,这样才能不留遗憾。”
六月,皇上巡视塞外,只叫上了胤褆和胤礽。
永寿宫内,舒宁正在看着舒颜写大字,她还小,笔握的不稳,写出来的字自然也不成型,但既然要学点东西,就得先认字才行。
相比胤祾,舒颜已经轻松许多了,至少她不用凌晨四点就起床去上学。
舒颜写了三十几张就不想写了,她看着舒宁,问:“额娘学写字的时候也这样吗?”
舒宁摇了摇头:“不是,额娘小时候没有对你要求的这么高,额娘是进宫才练起来的。”
“那我为什么不能等以后再写呢?”
“因为你和额娘不一样啊,你是公主,额娘不是。”
“公主就应该写这些吗?那我不当公主了。”舒颜很天真的说。
“傻话,你的身份是出生的时候就已经定下来的,你这辈子都是公主,现在是公主,等以后七老八十了,还是公主。”
舒宁说完之后总感觉自己说的话虽然没毛病,但有些不习惯,她曾经听说过的公主,都是十几岁的,等结婚了,童话故事里的公主会变成王后。
但对于舒颜来说,公主这个身份是她与生俱来的东西,不会随着她嫁人而改变,她这一辈子,都是公主。
“你看你哥哥,每天要写一百张呢,额娘就是对你管的太松了,才三十张就不想写了,今天可得写够五十张呢。”
或许是因为舒宁总是觉得舒颜这一辈子开心的时候估计也就是在宫里当小孩的时候,所以不忍心对她过于苛责。
可这样的日子久了,舒颜自己就会看人脸色,没多久就学会偷懒了。
舒颜看糊弄不过去,开始撒娇:“额娘我手疼。”
舒宁非得好好扳一扳舒颜的性子,偷懒可不是好习惯,撒谎更不是。
“那让嬷嬷给你按按手,不管怎样,今天这五十张大字你是必须得写完的。”舒宁严肃的说。
她看着舒颜小嘴儿立刻就翘起来了,叹了口气,道:“额娘陪你一起写,但你必须写完。”
“好吧。”看着舒宁还是不退让,舒颜认命的拿起了毛笔。
而舒宁也开始练开书法,她进宫也快十年了,字儿也只能说是端正,要说别的,是一点也没有的。
舒宁从书格上拿下来一本董其昌的字帖,开始临帖,皇上喜欢董其昌的字,内务府有不少他的字帖,大多都是拓印的。
和舒颜又写了好一会儿,舒宁才开始用午膳。
看着舒颜吃嘛嘛香的样子,对于七八月的种痘,舒宁也能多一分安心。
因为是好几个孩子一起种痘,所以带进去伺候的人不能太多,一个孩子也就能带进去三个人。
胤祾那边舒宁是决定不了谁去,但舒颜这边舒宁还是能决定的,她先是筛选了一圈曾经得过天花的,然后在在其中选。
她选了一个年轻一些的奶娘,今年左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平时看她就手脚麻利,干活干的非常的利索。
之后又是陪舒颜最久也她也最亲近的一位高嬷嬷,孩子生病的时候都很难受,情绪上的安慰也是必不可少的。
剩下那个,她选了一个绝对能执行自己命令的人,大概三十四五的一位嬷嬷,秋佳氏,这位嬷嬷平时甚至可以说是有些迂腐,但执行力一绝,让干什么就干什么,绝对不打折扣,也不会做别的。
等选好了人,舒宁就叮嘱这几个伺候的人:“到时候要听傅大人的话,让你们做什么就做,但除此之外,我会为你们多准备几身衣裳,每天早晚都要换,手要勤洗,我还准备了一些烈性酒,拿这些酒勤擦拭公主住的地方,保持通风……”①
舒宁絮絮叨叨的说了好些,确保这些人都知道了,才让她们三个走。
之后,佟佳皇贵妃确定好胤祾那边的人之后,舒宁也暗地里将她说的这些话全部告诉了照顾胤祾的人。
顺带的,舒宁还仔细叮嘱了舒颜:“到了畅春园,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得病会有些难受,但是额娘相信你能挺过去的,要是实在难受,就去找哥哥,你们两个在一起作伴,就没那么难受了。”
“我想带我的小陀螺,可以吗?”
舒颜最近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迷上了陀螺,不是那种放在地上的,就是很小的放在桌子上的,用手一扭就转起来的那种。
“当然可以,额娘给你准备了一个箱子,里头有你平时看的书,一些笔墨,还有你玩儿的玩具,难受了就玩一玩,心里不想着,就没那么难受了。”
舒颜不解的问:“为什么额娘一直在说难受,去园子里真的很难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