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舒宁也听说过, 曹家贪钱,很大一部分可能都是替皇上贪的,就看着如今才四月, 曹家的园子里不仅百花盛放,甚至连冬梅都移栽了一片,春花、夏荷、秋菊、冬梅, 一个园子, 竟然看全了。
那这些只有在严寒时节才有的花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呢?
舒宁不禁想到了皇上吃的西瓜, 连瓜带土,千里迢迢的运过来, 正好成熟, 皇上也能吃到三月的西瓜。
这些花呢?
连树带土,从北边深山里挖出来,掐着时间到,移栽在院子里,不就都能看到了。
只是这样,要费多少人力物力呢?一路上,为了保证这些花都不枯, 是不是还要用早就存在冰窖里的冰降低温度?
而这样兴师动众的一件事,却只是为了园子里的一景,皇上大概也就看上一眼就过去了, 还有别的奇巧的事情等着看呢。
光是曹家五品官的俸禄, 一年连银子带禄米, 全算上也才不到二百两,只怕是连院子里的一盆兰花都买不起。
又想起自己在宫里时常见到的那些打南边来的新鲜胭脂、新鲜花样,不都是从曹家而来,进了皇上的私库, 然后又分派给各个宫里吗?
要是换了旁人,只怕皇上还不信任呢,所以曹家虽然一直是五品,但得皇上信任,为皇上捞钱的五品,可是比其他官员要强的不止一点半点的。
舒宁随着皇上一起见了曹家全家,只可惜她没见到想见的人,如今的曹寅只有儿子,并没有孙子,甚至连曹寅的儿子如今也只有四岁,实在太小,舒宁见着就叹了口气,只怕这辈子她是见不到大名鼎鼎的曹雪芹了。
舒宁跟着皇上住进了新修的园子,权当她也是享受了一回大观园了。
之后,皇上出去校阅八旗,舒宁就在园子里逛,顺便还带上了元瑾、乌雅氏、觉禅氏、章佳氏一起,反正这园子里也仅仅只有随行的宫女太监而已。
章佳氏只冬日里病过一回,之后就再没病过了,所以这次随行的名单里自然也是有她的。
前头舒宁在和乌雅氏说话:“南边的院子修的就是和京城的不一样,小小巧巧的,十分别致,倒是叫我有些看不习惯了。”
乌雅氏:“是啊,宫里的墙的高,不像这里,连墙也只是矮墙,略远些,就能一眼看过去,望到后头的天。”
“大概是这处这样,昨儿过来的时候,我也看到了高屋大厦,四处竟都不同,一处一景,就连窗户看出去,树影之下,日光撒下来,更是好风景,看的我都想一直住这里了。”觉禅氏道。
她素来喜欢这些江南风光,小桥流水、田园村舍、水汽氤氲、林影叠翠,看着就让人感觉舒服,能一直呆下去。
“难怪上次听你说要给窗外种棵树,后来问你,你又说算了,原来根由在这里,回头我就吩咐内务府,这有什么难的,再给你摆上几盆花,你就当是住南边了。”舒宁道。
觉禅氏叹了口气:“终究还是不同的,我还是在这儿多看看,等以后想起来,也算不负此生。”
既如此,舒宁也没什么办法了,随后她扭头和旁边的元瑾说话:“最近还吐吗?有没有好点,在这府里住着方便些,若是想要什么,现在就派人去弄,要是上了路,可就不好找了。”
“多谢额娘,没什么需要的,我好得很。”元瑾回道。
舒宁看她也不像是瘦了的样子才放心,孕吐实在不是什么好受的体验,能别有最好还是别有。
舒宁往另外一边的桥上走去,站在桥上,看着地下的小河,听着水流哗哗而过,的确是新奇的体验。
她回头想让其他人也都上来,却看见章佳氏神情有些萎靡,似乎是没睡好。
“怎么了?”舒宁问。
章佳氏苦笑了一下:“大概是有些水土不服吧,这一路上都不大舒服,虽然症状轻,也不过是些是头疼脑热,还有些随身带的药丸子吃上一颗就好了,只是昨儿晚上有些睡不着,四更都没睡着,只天刚亮的时候眯了一会儿,天亮了,又睡不着了。”
舒宁觉得这不是小事儿,就叫随行的太医过来一瞧,却见太医面色凝重,久久不言,好一会儿才道:
“微臣敢问娘娘,是否从未离开北边,这是第一次南下?”
章佳氏点了点头:“去的最远的地方,也不过是木兰围场,往南更是第一次了。”
太医点点头:“这就是了,娘娘的病,皆因远行而起,逐渐导致脾胃紊乱、情绪失调、气血淤滞、经脉不通,若说起来也不算是大毛病,但娘娘肯定还要继续跟着皇上南巡,这一路上,若是稍微有个风吹草动,都有可能引起一场大病,实在需要细细防着。”
舒宁听太医的话,所以其实章佳氏的病,起源于旅行导致的免疫低下?回到京城之后一松懈,病彻底压不住,熬了两个月,还是不好了?
章佳氏觉得不大要紧,道:“那你看着给开个方子,我吃上是十天半个月的,应该也就好了。”
太医却不认同,继续叮嘱:“娘娘这病,表现都在细微之处,可病根却在内里,邪之所凑,其气必虚,可谓一病起,百病发,从上到下,都容易不舒服,一不舒服,又会导致人阳气不足,更容易得病,所以还是得避开这些虚邪贼风,才能六脉平和,身体康健,只是喝些汤药,实在是治标不治本,还望娘娘一定注意。”
等太医走后,章佳氏才道:“这些个太医,尽会吓人的,没病也说是有病,有点小病,就说是大病,害怕皇上责怪,听的人心里急的慌,又没什么办法。”
舒宁却不只当是小病,这个风寒都能要人命的年代,小病不预防,等到大病就真的没治了,就算是现代,大病过后,医生也会叮嘱你不要感冒,就是因为就算是只是小小的一个感冒,都会引起身体内部的变化,对疾病的康复不好。
她细细的劝章佳氏:“这太医也是个老成的,想来不会瞎说,你若不信,再叫一个把脉,看所说是否一样就知道了,旅行在外,不舒服是肯定的,但也别什么都忍着,只当是小事儿,慢慢托着,那就是大事了,风寒也是因为受凉吹风导致的,照样能害死人,还是万事当心才是。”
舒宁也不知道章佳氏究竟有没有听进心里去,她只盯着章佳氏的侍女,严肃的说:“照顾好你们家娘娘,万事当心,再不可病了。”
第119章 大婚 舒颜
皇上在江宁停的时间比别的地方长些, 章佳氏趁着这些天好好吃了几副药,情况好了些,然后就要跟着去扬州了。
五月, 皇上总算是结束了行程,启程回宫。
一路上,越往北, 章佳氏的情况就越好, 等看到京城的时候, 章佳氏已经看不出有什么病气了。
不过舒宁刚刚回到紫禁城,先是吩咐底下人收拾, 再吩咐内务府的几位内管领过来听听最近宫中都有什么新鲜事儿发生, 的确挺忙的。
倒是舒颜见舒宁这样忙,有些不乐意:“额娘你和六哥、十二弟一走就是几个月,就独独留我一个人在京城里待着。”
舒宁笑了笑,道:“这不是为你的婚事,你得留在宫里准备吗?”
有些礼仪性的活动,就算有内务府和礼部操办,也还得是舒颜亲自去的, 就算是皇上,也得亲自祭天不是。
“额娘笑我,我不说了。”舒颜转头就走。
不过舒颜的婚期的确是近了, 就在今年八月, 钦天监说是吉日, 皇上点头同意的,如今是五月,紧接着还有六月、七月、闰七月,然后就到八月了, 统共也就是四个月的工夫,舒颜就要嫁人了。
这已经比舒宁想的要好许多了,最开始她生下舒颜的时候,还想着她会不会是十三四就要成婚呢,但大概是皇上早婚早育结果不大好,所以皇子公主们的婚期其实都不早,皇子们还罢了,婚前就有格格了,但公主们是切切实实都十八九才出嫁的。
舒颜如今,也已经十九岁了,今年出嫁,也不算太早。
闰七月,乌雅氏约着人一起去看戏,也邀请了章佳氏,舒宁过去一看,章佳氏面色红润,没有一丝病容。
席间还在说笑:“这戏看着新鲜,是今年新排出来的吗?”
觉禅氏点了点头:“说是呢,讲的花木兰,我没看过,很是新奇呢。”
舒宁往台上一看,在一堆大讲忠孝节义的剧目里,花木兰的确算是不错的了。
七月,舒宁忽然想起来,三阿哥胤祉就是因为在敏妃百日的时候没有剃头,所以被皇上从郡王贬成了贝勒,直到第二次大封,过了十年,才又从贝勒直接封了亲王,她救了章佳氏,岂不是也顺便救了胤祉?
八月,舒颜的婚期临近,舒宁在看内务府送来的流程,看着看着,她就想起来了当初皇上给舒颜指婚的那一天。
策凌一大早穿着蟒服,朝背面跪在乾清门东边台阶下,有指定的大臣在他的西边立着,宣读圣旨:
“以喀尔喀蒙古台吉博尔济吉特·策凌指为固伦靖懿公主额驸,赐贝子品级。”
策凌恭敬的受命,谢恩退下。
等到初定下来,选个吉日,到午门,进一九礼,算是纳采,按道理是八匹马加一匹骆驼,舒宁是真的没想到自己居然能在皇宫里看到骆驼,这还是第一次呢。
之后额驸还要进宴九十席面、九十九只羊、四十五罇好酒,这些东西由内务府光禄寺备办,同时,宫里要在保和殿和慈宁宫里分别举行宴席,庆贺公主定婚。
这个宴席是要额驸族中人参加的,全部要穿朝服,先去太后宫里拜过之后就能去保和殿了。
等皇上到了,底下的额驸就得三跪九叩,等结束了谢恩,还得一跪三拜,等出了门,继续三跪九拜,才算是退出去。
舒宁提前看过单子,直到这种宴会其实和除夕宫宴也差不多,都是要不停跪拜的,满族女子因头饰,一般叩拜以抚鬓礼代替,大概就是跪着,侧头,用手摸自己的鬓角,算是一拜,但男子可是要结结实实叩头的。
而额驸的眷属,需要在太后、皇后宫中宴会,太后娘娘自然不乐意接这个茬,如今宫中又没有皇后,因舒宁协管,加之她是舒颜的生母,所以这宴会的场所就变成了永寿宫。
舒宁还是很希望见一见策凌的亲人家眷的,虽然这些人其实对舒颜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影响,毕竟就算是额驸,要和公主见面也是要请示的,只是她其实不太希望舒颜把日子过成那样,那样就太没有意思了,所以这些人最好还是好相处的那种比较好。
策凌的母亲是个典型的蒙古妇人,豪爽大气,不拘小节,喝奶酒都是一口一杯的。
对策凌成为额驸这件事,她大概是真的没想到,一直不停的说:“实在是没想到有这个福气能做了额驸,这是皇上和娘娘看中策凌,以后一定要叫他唯公主的命是从。”
策凌只是低等台吉,身份的确不高,但如今,他做了额驸,被赐了贝子品级,相当于异性王,的确是天大的福气。
舒宁其实还有心想见见策凌,但她不可能亲自去上书房看,只能靠胤祾和胤裪探听探听。
据胤祾说,圣旨没发之前,他就把消息带给策凌了,但策凌第一反应是胤祾糊弄他。
“六贝勒别再拿我取笑了,我什么身份,公主什么身份,能在围场见到公主一面,已经是天大是福气了,能救下公主,也是我前世修德,实在是不敢肖想这种事儿,六贝勒快别说了,这对公主也不好。”
胤裪‘哼’了一声,对着策凌道:“我哥哥怎么会骗你,额娘说,皇阿玛已经同意了,我们兄弟俩好心,又想着你将来就是我姐夫了,又刚回来,给你提前通个信儿,预备着接旨。”
策凌这才懵了一会儿,有些不敢置信:“公主是何等样人物,即使抚蒙,怎么会是我?”
等策凌被两个人说了好一会儿,相信了他是额驸之后,胤裪就只能看见策凌一直不停的在傻乐。
胤裪不仅扭头问:“六哥,这人不会是傻了吧?”
胤祾摇头离开:“不知道,应该不至于,就是天上掉馅饼,馅饼太大,他被砸晕乎了,估计过两天就好了。”
胤裪点点头:“不过就看他现在的反应,五姐姐将来应该会过的不错吧?身份低也好,不至于欺负姐姐。”
胤祾眼睛微敛:“他敢,舒颜就算是长大成人,嫁人生子了,也依旧是我妹妹,我在一日,绝不会让他欺凌她。”
胤裪:“还有我呢。”
舒宁听完之后,却忽然想起来,她为什么觉得策凌这个名字熟悉了,不是因为这个名字好听,更是因为策凌在历史上也是额驸,不过不是六公主温宪的额驸,而是七公主纯悫的额驸。
只是如今的纯悫,还没有封号,和胤裪一样大,还不到出嫁的年纪呢。
舒宁想,大概是皇上本来就相中了策凌做额驸,只是适龄的公主少,温宪虽然年纪合适,但太后喜欢她,要配个身份更高的,于是策凌被排除,而纯悫的生母纳喇氏,如今也只是个贵人,皇上并没有多喜欢,正好适合策凌,就让他多等了好几年。
而如今,舒颜年纪合适,身份虽然有点高,但因为舒宁想要让俩人留京城,所以补上了这部分差距。怪不得皇上同意的那么快,原来还有这方面的因素在里头。
成婚礼和初定礼差不多,不过不再是一九礼,是九九大礼,礼物的数量和品质都要求的更高,送过来的马、羊、骆驼、酒这些东西最后上驷院、武备院和内务府接收。
同时,因为舒颜是固伦公主,保和殿和皇太后宫要继续举行宴会,算是第二次,如果是和硕公主的话,就没有这次宴会了,只有初定的那次宴会就算完。
舒宁看着舒颜穿上嫁衣,过来拜别生母,眼泪情不自禁的就留了下来,她有三个孩子,但只有舒颜是一直跟在她身边的。
胤祾从小不在,长大些就去了阿哥所,胤裪小时候在,长大后也去了阿哥所,就只有舒颜,从头到尾,陪了她近二十年。
如今离开,实在是伤感,舒宁拍了自己的内管领在前边跟着内务府总管护行。
又因清街是步军统领的活儿,托合齐知道是舒颜出嫁,也十分仔细,几个月前就叮嘱过一定要好好的办,沿途街道,早已派人打扫的干干净净,清水拨街,弄了好几遍,几乎是把整个街道洗了两遍,所有的陈设都弄的整整齐齐的,一概不准闲杂人等走动。
策凌府邸更是内外修饰一新,所有门神、对联贴挂整齐,绝对不会有贴歪的情况出现,各处都张灯结彩,哪怕是夜间,也是近乎白昼,可见用了多少灯笼,不仅如此,主要厅道全部红毡铺地,上下人等都是吉服穿着,以示吉庆。
等送亲的队伍来到额驸府邸,众人就要下马步行,舒颜的仪仗停在门外,舒颜的彩舆人准备好站在正庭台阶下,由命妇引导公主下舆,额附之父在外堂相迎,额附之母在中堂相迎,公主入室后等候吉时行合卺礼。
合卺酒之前要先由内务府派出的两对年命相合的结发夫妻端一盘肉,跪割三斤左右(切碎),再进酒三杯,与肉一起掷撒于地,表示祭祀天地。
等这些都弄完了,才算是完婚,第二天,舒宁早早的就醒来了,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不大能睡着。
皇上好像是被她吵醒了,起来之后看着舒宁问:“怎么了?”
“有点想舒颜了,原本,大多数时候,我起来的时候,她都在里头榻上等着,但今天怕是看不到了。”
皇上有些哭笑不得:“还好你只有一个女儿,要是再多几个,岂不是更要难受,他们两夫妻就住京城,想她了,随时召进宫来就行,至于今个,你得吩咐内管领去给他们送茶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