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他们身后,那只已经看似已经死去的夜叉, 喉咙上的伤口正在以一种诡异的方式复原。伤口处有新生的血肉涌动,逐渐粘合在一起, 而原本已经濒临死亡的夜叉,瞳孔又再次有些僵硬地转了转。
他有些呆滞的眼睛向前看, 身体却冰冷而僵硬,完全无法动弹。而在他的目光中,看见了两个逐渐离开的人的身影。
他的瞳孔缓慢地往上转, 先是看到了一个女子的背影。看见了她柔顺垂下的长发,然后是她半侧过的脸。
他看见了一双美丽灵动的眼睛。
夜叉嘴巴动了动,想伸出手往前爬,却无法动弹,也发不出一点声音。
而在他有些绝望的视线中, 她却收回了目光。任由另一个人拉着,逐渐离开了他的视野。
不要······
夜叉的双目赤红,只剩下一只手臂的他艰难地想要往前爬。而就在这时,进入他视线中的变成了一个白色的背影,还有一柄泛着寒光的长剑。
在看见那个背影,以及那柄长剑时,一种强烈的熟悉感如狂风一般扑面而来。
一瞬间,他的大脑好像被什么东西刺激到了似的,开始剧烈地疼痛了起来。
熟悉的场景,他好像以前见过。
在那样剧烈的疼痛之下,公夜叉的手无力地抓在地上,整个人都没了力气。
他的眼中好像出现了许多陌生的画面,狭窄而破旧的房间,晕黄的烛光,被缝补了许多次的衣服,头发苍白的妇人,以及行色匆匆的紧张气氛。
突然,那些画面都变成了刺眼的血红色。
火,那是一场足以燃烧一切的熊熊大火。
不,火中还有一个人影,一个身穿白衣的人影。
他手中提着剑,如同地狱中的修罗。一瞬间,烛光昏暗却尚带温馨的房间被血色填满,白发妇人将刀插进了自己的腹部,那柄泛着寒光的剑也刺进了他的身体。
如同噩梦再临,公夜叉的身体开始不住地颤抖。因为失血过多的身体僵硬而寒冷,他的双眼大睁着,看着眼前的土地。
是他······
是他······
是他!
公夜叉眼中再没有了阮娴熟悉的那种傻傻的憨劲,他的眼神变得扭曲而怨毒。仅剩下的那只手用力地抓向了地下,几乎彻底地陷进了土地里。
而对此毫无所知的阮娴和宿寒芝被一根布条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她回想起方才看到的那一幕,有些心不在焉地往前走。
刚刚,她明明见到了一副诡异的画面。公夜叉喉咙上的伤口就像是组织再生一样长出新肉,伤口也开始凝合。
为什么会这样?
阮娴一直想着这些事情,导致她一直都有些心不在焉,而在山中心不在焉走路的后果就是她被一根凸出来的树藤绊住,差点就要跌倒。
就在要摔倒的前一瞬间,她下意识地抓住了宿寒芝的手臂,想要稳住即将摔倒的身体。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宿寒芝现在也心不在焉,猝不及防间被她用力抓住,不仅没有稳住她,反而自己的身体也被她带的往下倒。
最后两个人都狼狈地倒在了地上,阮娴“嘶”了一声,下意识地抱怨了一句:“你怎么不站稳。”
她说完后,宿寒芝却半天没有声音,她朝他看过去,才发现宿寒芝定定地看着她。
“你终于肯说话了。”
听了她的话后,阮娴沉默了一瞬,然后才从地上爬起来,连带着也把宿寒芝拉了起来。
她拍了拍自己衣服上沾到的草屑,而在她这样的沉默中,宿寒芝又开口道:“如果你还在生气······”
“我没有生气。”阮娴打断了他的话,她抬头看着他,“我知道,你已经放过他一次了。”
而且,阮娴想到方才见到的场景,或许那只公夜叉并没有死。
她一直在想其中原因,现在想来,或许和那只鲛人有关。
其实在原书中,宿寒芝和盛萱兰的故事,在作者的计划中有好几部要写。像这种终点网的小说,大多都有几百万字的内容,这本书自然也不例外。而目前这作者只写完了第一部 ,就是阮娴所看的《芝兰盛放:夜叉族的覆灭》。
既然夜叉族在第一部 的末尾就会覆灭,第二部自然不会再讲夜叉的故事,而对男女主接下来将经历的故事,作者也在第一部中埋下了伏笔。
那是和夜叉相比起来,更进阶一步的世界观,引入了新物种,鲛人。
传说鲛人浑身皆是至宝,食用鲛人肉可以延年益寿,饮鲛人血可获长生。而那只公夜叉,几乎喝干了那只鲛人全身的血。
当然,鲛人的血肉肯定没有民间传说那么玄幻。如果宿寒芝不是顾忌了阮娴,手下留情了,只是割破了夜叉的喉咙而非砍下了他的脑袋,那他就算是喝下了十只鲛人的血也无法活过来。
又如果他并非一个成年的公夜叉,只是一个人类。身体脆弱至极,早在宿寒芝的剑割破他喉咙的一瞬间就该死去了。而鲛人的血肉再厉害,也断不可能拥有让人起死回生的能力。
也就是公夜叉的生存能力强悍,即使已经濒临死亡,却依然吊着一点气,这才可以凭借鲛人血改造过身体后的强大恢复能力,帮忙捡回一条性命。
想到这里,阮娴突然想到公夜叉曾经说过的一句话,一时间,心情变得极为复杂。
她想到当时的公夜叉举起了成年男性鲛人的尸体,对她说“鱼肉,不好吃。鱼血,好喝,不浪费”。
谁能想到,正是这样“不浪费”的举动,帮他勉强捡回了一条性命。
或许也是冥冥之中注定,他现在命不该绝吧。
而这个时候的阮娴还不知道,他们再次相见的时候,她会处于何种境地······
阮娴一直低头细思,因而忘记了开口。
宿寒芝看着沉默的她,伸出手摸上了她还有些红的眼角。
其实他本来愿意听阮娴的话,放过那只不知天高地厚的三阶种。如果,他没有说最后那两个字的话······
宿寒芝不后悔,但他也不希望,阮娴因此而难过。或者说,因为别人而难过。
他的手指抚摸着阮娴有些发红的眼角,阮娴抬起头,发现宿寒芝无声的视线中,好像在问她,如果没有生气的话,她为什么会哭。
她的眼睫颤了颤,想到方才所见的场景,眼前好像又弥漫上看一层血色,她心里就难受至极。
一是因为那只看着凶恶,却对她
抱有善意的夜叉,她做不到平心静气地看着他的死亡。
二是······阮娴看着宿寒芝,想到了他下手时的眼神,冷漠无情,充满杀意。而且一下手便是杀手,一击毙命,让她甚至来不及阻止,眼中只留下了一道剑光的残影。而饶是矫健如夜叉,在他的剑下,也没有一点逃脱的机会。
这只公夜叉和别的低级种不同,他更有人性,更能让阮娴共情。所以在看见他的结局时,她的心里不免就升起了一种兔死狐悲的感觉。
她想到书中所写,以及书中夜叉族最后的结局,问他:“你是不是一定会杀死所有夜叉。”
“是。”
几乎是不带任何犹豫,宿寒芝的声音响起。
尽管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阮娴的心里还是紧了紧。
“他们本来就不该存在这个世上。”
阮娴呆呆地看着他,一瞬间,她想到书中描写的画面。
“为什么?”
宿寒芝的人设,注定他不是一个有苍生大义的人。他对夜叉的仇恨,自然也不是为了受到夜叉伤害的人类。
他之所以如此仇恨夜叉,是因为幼时的经历,还因为······
“因为一个人。”宿寒芝说这话的时候,双眼看着阮娴。就好像他的视线中,就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然而,此时心里有些慌乱的阮娴却没有注意到他的眼神。她想到了书中所写,身为女主的盛萱兰身负一丝凤凰血脉,对夜叉一族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因此常常陷入夜叉袭击的困境中。
一次,盛萱兰在夜叉的袭击下受了重伤。抱住她的宿寒芝双目赤红,眼中充满了恨意,他抱着她,在她耳边发誓,“终有一天,我会让夜叉一族彻底覆灭。”
阮娴眨了眨眼睛,她的眼眶又有些发红,这次却干涩至极。可能是因为早就已经对他的答案做好了准备,所以她在听到这个答案的时候,好像也没有那么的难以接受。
只是心里的感受也实在说不上好,她也不知道该如何诉说。那种心里酸酸涨涨还有些发闷的感觉,是因为害怕有一天身份暴露,自己会死在宿寒芝的剑下,还是因为他的回答,因为他说的那一个人。
“就不能有特例吗?”阮娴道。
她本来只是随口一问,可没有想到的是,宿寒芝犹豫了一瞬后,竟然点了点头。
阮娴的眼睛微微睁大:“可你不是说······”
“已经有过特例了。”宿寒芝道。
阮娴愣了一会儿神,才回想起来,原来宿寒芝说的是,方才死在他剑下的公夜叉。
虽然那只三阶种夜叉最终还是在宿寒芝手下丧了命,可事实是,宿寒芝确实放过了他一次。
如果他没有再次袭击的话,宿寒芝就会真的放过他。
而那时因为,阮娴让他,不要杀他。
这就是特例。
“可是,你还是杀了他。”
虽然可能也没“死”,阮娴想了想后决定,还是将这个秘密埋藏在心底。
她说完这句话后,宿寒芝却微微垂下了眼睛。
他的声音有些低:“所以,我当时不应该杀他。”
“我就应该站在那里,任由他先杀死我,或许这样,你就不会生气了。”
阮娴看着他低垂着眼的模样,还有些低的声音,听着他语气中的感伤,微微睁大了眼,解释道:“我没有这个意思!”
宿寒芝闻言抬眼看向她,也不说话,阮娴接触到他的眼睛,竟然莫名被他看得有些心虚。
她垂下头,想了想后,才有些示弱地说:“好了,我们不说这个了,好不好?”
宿寒芝却道:“阿阮,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想庇护那只夜叉。”
“或许他因为一些原因,暂时没有伤害你,所以你也不想伤害他,是吗?”
阮娴看着他,犹豫着点了点头。
宿寒芝却牵起了她的手,道:“阿阮,三阶种的夜叉拥有一定的智慧,他们会说部分人的语言,这也就意味着,他们拥有一些人的劣根性。”
劣根性?阮娴看着宿寒芝,手指动了动,下意识有点想止住宿寒芝,让他不要说出接下来的话。
然而她没有那样做,然后她就看见宿寒芝漂亮的嘴巴张开,说出了一串不那么美丽的话。
“比如欺骗和谎言。”宿寒芝道,“或许你不相信,但三阶种的夜叉很多时候和人类有相似之处。他们具有的智慧,让他们更擅长用谎言和欺骗来捕捉猎物。”
“也许你觉得他对你没有恶意,觉得他没有伤害你,但这都可能是用来欺骗你的手段。”
“越是接近人类的三阶种,越会欺骗。当你以为他对你很好,和人类好像没有什么区别,不会伤害你的时候,才真正走进了他们的陷阱里。”
“终有一天,他们会露出真面目。而当他们朝你张开獠牙时,你就无法离开了。”
说完这些话后,宿寒芝紧紧地握住她的手,就好像怕她下一刻就会不见,又好像是珍惜这一次的失而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