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简直是刺激宿寒芝的利器,她不说的原因, 难道是因为她对那个人不止是恐惧吗?
等肩膀上隐隐作痛的时候,阮娴才反应过来,她看着宿寒芝越来越危险的双眼,知道自己的沉默已经影响到了他。
“没错。”
“是有这么一个人。”
阮娴开口道:“但是,我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再出现。”
宿寒芝依然看着她,好像要听她讲完所有的话。
阮娴想动一动身体,却被宿寒芝按的动弹不得。她想缓和一下气氛,就柔和了声音,道:“你能不能先松开我?”
宿寒芝听了她骤然间软下来的声音后,神色中竟然出现了一丝恍惚。而就在阮娴以为方法奏效的时候,宿寒芝的眼神却又一次坚定了起来,大有她不老实交代就不放开她的趋势。
阮娴在心里叹了口气,正在组织语言,要怎样不暴露自己的情况下将夜叉皇的存在讲给宿寒芝听的时候,耳边却突然传来了一道震耳欲聋的吼叫声。
阮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就看见了一个巨大的蛇类身体从水中冒出了半个身子。投下了一大片的阴影,将她和宿寒芝两人都笼罩在了阴影之下。
是小黑,他一直顺着水路跟着他们。
而此时的小黑却和平时十分的不一样,他此时似乎处于极度的愤怒中,脑袋两边的鳞片连着鳍都因为怒吼而张开,而他的愤怒对准的对象,似乎是宿寒芝?
阮娴看了看眼下的情形,隐隐猜到了一个可能性。
宿寒芝如今用力地按住她的肩膀,禁锢着她,对小黑来说就像是一个伤害她的威胁,所以他才会从水中冒出头来。
从水中冒出来的小黑愤怒地朝着宿寒芝吼叫了一声,他的尾巴在水面上用力地一甩,一道磅礴的水柱就冲向了宿寒芝,却被宿寒芝反手用剑挡开。
阮娴也因此被松开,她看着出来的小黑,还笑了笑,觉得小黑的出现给她解了围。
然而下一刻她就意识到不对劲了起来,她发现宿寒芝紧紧地握着手中的剑,握剑的手上青筋暴露,双目都隐隐赤红。他的身体虽然没有动弹,但是阮娴知道他是在隐忍着什么。
果然,下一刻,宿寒芝就握紧了手中的剑。他的身影一闪,只一个模糊的影子闪过,下一刻他就出现在了空中,小黑巨大的头颅前。
阮娴眼睁睁地看着宿寒芝的剑落下,她的心脏几乎在这一刻骤停了,宿寒芝要伤害小黑。此时此刻万事万物都在阮娴眼前静止,她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救小黑。
她没有注意到的是,随着她的念头落下,狂风大作,水面上也掀起了巨大的波浪,小黑也张开了血盆大口。
一道巨大的水柱凭空涌起,然而还没有等那水柱接触到宿寒芝的衣角,就停顿在了空中,下一刻,就哗啦啦地变成了水滴落下。
阮娴呆愣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宿寒芝在要下手的前一刻,他却突然收了手,握着剑的手垂在一边。
而相反的是,小黑的尖牙却重重地咬在了他的肩上。
他的尖牙穿透了宿寒芝的肩膀,只一瞬间,原本雪白的衣衫上,就被红色的血液沾染。血甚至顺着他的衣服落下,化为了血滴一滴一滴地落在了水面上。
眼前的一切就好像是做梦一样,又好像是她的幻觉。阮娴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感觉整个世界都好像被染成了红色的。
直到“嘀嗒”一声,血滴落在水面上的声音响起,才彻底惊醒了她。
怎么会这样?事情怎么会发展道这种地步?
她看着宿寒芝被蛇牙穿透了的身体,看着小黑收回牙齿,宿寒芝的身体就垂直地落下。就像一具已经没了声息的尸体一样,重重地落下了水面上,然后沉没进了水中。
阮娴感觉自己的心脏都骤停了,甚至还疼到无以复加。她几乎是不经思考的,在宿寒芝掉下来的那一刻,就跳进了水里。
水下的世界昏暗而浑浊,还被红色的血染红了。她只知道不停地往深处游,在找到那个熟悉的白色身影后,她不经思考地就游了过去。
宿寒芝已经很久没有受过那样重的伤了。
应该说,已经很少有人能那样伤他了。
血液不停地从身体中流出来,幼年时分感受到的感觉好像又重现了。那种濒临死亡的感觉,他原本日日都经历着,经历着从
死亡边线不停地往回爬的感觉。
河水昏暗而浑浊,就好像永远都不见天日一般。他的人生,也经历了太多这样的日子。
也许,他幼年时分,经历过最光明的日子,就是在院子里度过的时光。
然而那样的时光却总是短暂的。
也许人在即将死亡之前,眼前总会浮现出许多生前的记忆。那些记忆你以为已经遗忘了,实际上却一直藏在某个角落里,只等某一天,因为某个契机而被触发。
他看见了一个院子,院子中有一棵大槐树,槐树下悬挂了一个秋千。
原本整洁漂亮的院子此时乱成一团,一群人围绕在他身边。
一个小孩奋力地挣扎着,最终却只能被他们牢牢地抓住。
而在挣扎之中,他远远地看见了一个身影。有些长的面纱微微飘起,他心中一喜,就想张嘴呼唤她。
然而,在声音即将发出的那一刻,他却紧紧闭上了嘴唇。
不行,他不能暴露她的位置。
在一个阴暗的环境中,一个伤痕累累的身影趴在地上。
她一定会来救他的,他一直这样想着。
前方传来了脚步声,听到那个声音后,他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身上都沾满了脏污。
他抬起头看着那个高大的身影,额头处流下的血水糊住了眼睛。
“你在等她来救你?别痴心妄想了。”
“如果不是因为她,还没那么容易抓到你。”
那声音响在耳边,变得诡异而扭曲。就像是一只用铁钩做成的爪子,用力地刮出他心脏的一道道血肉。
“而且,她早就已经走了。”
所有的话都没能打到他,最后这一句话响起,却就像是平地惊雷,打破了他最后的幻想。
原本还有希望的眸子,逐渐暗淡了下去。
又是很长的一段时间,昏暗的山洞地牢里,来了许多个和他同龄的孩子,又离开了许多。
最后,站着走出山洞的人,只有他一个。
因为常年居住在阴暗的环境里,导致他在看见光的一瞬间,眼睛就无法睁开,还生理性地被刺激出泪水。
然而即使是这样,他还是顺着记忆中的路线往回跑。
跑到脚底都被磨出鲜血之后,他才终于看到了那个熟悉的院子。
然而,等他终于跑到了那个院子的时候,看见的却是一个荒凉、破败、没有一丝人烟的院子。
枯草长满了庭院,灰尘浮在空气中,蛛网粘结在房梁上,这些存在彻底掩埋了曾经的生活气息。
他向前走了几步,一路上留下了许多的血脚印。
他看着眼前的院子,眉头微微蹙起,原本像狼崽子一样凶狠的眼神中竟然开始有些迷茫,他真的曾经在这里生活过吗?
会不会那一切其实都不曾出现过,那些都只是他黑暗生活中,出现的幻想?
然而,等他走到石桌前,看到了一个草编螳螂的时候,在他走到槐树后,看到一个扭扭曲曲的“S”形的时候,他就知道了一个可悲的真相。
那些不是他的幻觉,那都是他真实的经历。
然而,在确定这一点的时候,他却又希望,这一切都是假的,该有多好。
如果能再见到她的话,他不想问那一天她为什么要躲在暗处任由他被抓走,也不想问那人口中因为她才抓到他是什么意思,更不想问她为什么不来救他,他只想问她,为什么要不告而别?
为什么要走?
明明是艳阳高照,让他眼睛都无法睁开的夏日,天空却好像在一瞬间都变得阴暗了下来。
黑云层层叠叠地堆在了天上,几乎要垂了下来,和大地合二为一。
好像他的世界,就只能有这一种色彩了。
就和现在的场景一模一样。
昏暗黑沉的河水,剥夺了他的光、他的呼吸、不停地挤压着他的身体。
就好像那一直不停下垂的天空,终于要垂了下来,和大地合二为一了。
也终于要将他吞噬。
然而,就在他要闭上眼睛的那一刻,眼前却出现似乎出现了一道光线。
一个身影如同游鱼一样,不停地朝着他游来。
她就好像一个属于水的神女一样,她游来的地方,光线似乎都穿透了层层水面,照射到了水底。
宿寒芝的眼睛半睁着,在因为失血过多而逐渐迷茫的意识中,那个人影的脸逐渐清晰。常年蒙在脸上的薄纱终于退去,露出了她光洁美丽的脸庞。
等她的身体近到眼前的时候,宿寒芝感觉自己的手被握住了。
她拉着他的身体往上游,原本让人窒息的水此时都好像成为了他们的助手,像是有了生命一样,在合力送他们离开,送他们回到原本属于他们的陆地上。
在她带着他浮到水面的时候,原本合二为一的天空和大地就好像在一瞬间被她分开。一道阳光也终于穿透了黑云,照进了他内心那片贫瘠的土地上。
在那只手拉住他的时候,就好像某种等待了许久的执念,终于被解开了一般。
这只手,之前放弃过他,而现在,她重新握住了他的手。
阮娴不知道宿寒芝心中在想什么,实际上她的脑中一片混乱,什么都想不到了。
等她奋力地将宿寒芝带到了岸上,在看着他全身湿漉漉的,面色苍白,肩膀上还有一个大洞,就像是一具尸体一样的身体时,几乎是手脚冰冷,无法动弹。
阮娴有时候总是忘记了,他虽然很强大,但他不是神,他也只是一个人类。这就代表着,他受了重伤也会死。
她几乎是发着抖地为宿寒芝处理伤口,她都不知道宿寒芝这一次能不能活下来。
第60章 苦肉计(一更) 黑色的头发湿黏的贴在……
黑色的头发湿黏的贴在苍白的皮肤上, 水珠不停地滴落下来,不停地汲取人身上的温度。
宿寒芝的肩头破了一个大洞,血肉都翻了出来, 但好在流出的血液是红色的, 伤口也没有发黑的痕迹,说明他至少没有中毒。
阮娴有些手抖地将宿寒芝曾给她的药敷到伤口上,宿寒芝给她的都是最好的,药也是奇药,刚落在伤口上, 血就肉眼可见地止住了。
也是宿寒芝生命力强悍,换个普通人经历了这么一遭, 早就会没命了。
看着那狰狞的伤口, 阮娴就觉得好像感同身受一样, 自己的肩膀也疼痛了起来。
为了方便包扎,她干脆将宿寒芝的衣服大片地解开。然而, 在看清他的身体之后,她手的动作一僵, 几乎是僵立在原地,无法动弹。
宿寒芝的身体上, 竟然遍布了大大小小的狰狞疤痕。那些痕迹看起来应该已经很久远了,有点是一些小伤,有的却足够致命, 甚至有一条疤痕从他的腹部直接划到了后腰侧,阮娴看着那些伤口,手指颤抖着摸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