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未说完,他的身体就重重地飞了出去,而后落在地上, 身体开始痉挛,眉宇间露出了痛苦的神色,然后吐出了一大口血。
然而即便身体如抽筋剥骨般的疼痛,仇年依然坚持着从地上爬了起来,跪直了身体。
“废物。”
上首的人吐出了轻飘飘的两个字, 仇年听到后,闭了闭眼睛,掩饰住眼中的情绪,然后更恭敬地低下了头,道:“属下办事不力,请尊上责罚。”
距离阮娴和宿寒芝逃离无恨山至今,已经有一月有余。这期间他派遣了大量夜叉去寻找阮娴的踪迹,结果却是一无所获。
“罢了,如果能那么轻易就能找到她的话,那她也就不是她了。”
仇年闻言,立刻道:“属下一定竭尽所能,加大搜索力度,一定早日为尊上找到阮姑娘的踪迹。”
姬涟却像是不着急了一样,摇了摇头,道:“不用了,既然我们找不到她,那就让她来找我们。”
仇年闻言蹙了蹙眉,他并不懂这位夜叉皇的意思,阮娴躲他都还来不及,又怎么可能主动来找他?
不过他知道自己是没有资格向夜叉皇提问的,所以依然如一尊雕像般沉默地跪在地上。
姬涟伸出食指,轻点脑袋,然后如恍然大悟般地道:“既然她想做人,那我就杀光所有的人。等所有的人族都成了夜叉的腹中之物,她自然就会明白,人类是多么弱小无能的生物。只有夜叉族,才是她真正的归宿。”
而且,五十年前他被伤被封印的仇,也应该报了。
夜叉族从骨子里就是残忍嗜血的,姬涟作为夜叉皇,这种本能只会更甚。被封印了五十年,他几乎要忘记鲜血和杀戮给人带来的快感了。
召集所有的夜叉族人,大军压境,看着人类尸横遍野,恐惧哀嚎,悲恫痛哭,也能给这漫长而了无生趣的日子里带来些许的乐趣。
“去吧,带领我们的族人,给人类送去一个小小的惊喜。帮助可怜的、弱小的、悲苦的他们,结束那可悲而渺小的生命。”
一个月前,姬涟睁开眼睛之时,隐藏在各个地方的夜叉族,就已经同时感应到了,沉寂多年的他们的皇,终于苏醒了。
他们终于不用再东躲西藏,隐秘在深山老林里,没有食物,饥饿难耐。不用再饿死、被光晒死、被火烧死、被那些门派的人杀死,他们终于可以从深山老林里出来,反攻人类。
他们的皇醒过来了,一定能带领夜叉族走向新的辉煌。
而此时,他们又同时感应到了夜叉皇的号召,在接收到进攻人类的信号后,他们兴奋地仰天长啸。
然后皆变得双目赤红,身体发热,身形也暴涨了一些,看起来竟然比往日更加的高大凶残。
这些力量得到增强的夜叉,在山林中跳跃着,迅速地往人族的聚居地聚集。
而对此一无所知的人族,还不知道,自己将面临一场噩梦般的血雨腥风。
仇年听了夜叉皇的话后,明白了他的意思。
夜叉四处祸乱人间,阮娴的生存环境将越来越小,也能让她得知夜叉族向人类发动进攻的消息。毕竟夜叉皇最终进攻的目标,其实是无恨山。
宿寒芝曾是无恨山的弟子,只要他对自己的门派仍有感情,一定不会对此放任不管。
而只要他出现无恨山,阮娴也一定在,到时候还怕找不到他们吗?
于是仇年低下头,道:“属下这就去集结夜叉,向无恨山前进。”
山下大量夜叉肆虐,无恨山中多人将被派往山下除掉夜叉,山中人数就更是稀薄,防守更为脆弱。此时攻上前去,可以说是毫无阻碍。
姬涟点点头,然后懒洋洋地挥了挥手,示意仇年退下,接着就闭上了眼睛。
他苏醒不久,还需每日修养,使元神与躯体结合更为紧密,让自己的力量回到巅峰状态。
仇年点头退下,他走出殿外,对一个走进的三阶种夜叉吩咐了一些事情之后,就回到了自己的房中。
夜叉惧光,所以一般喜欢居住在幽暗的环境中。就如同那些藏在山林中的夜叉,就常常住在洞穴的深处。
而仇年的住所却有些不同,倒是有些像人类的居所。
打开门,屋内布置着简朴的木桌,木椅,靠墙处还有一个柜子。桌子上面甚至点燃着一根蜡烛,这对于一向不喜欢光的夜叉来
说十分离奇。
仇年走到柜子前,将柜子打开,然后从中那种了一个长条形的圆柱状物体。
他转身坐在了椅子上,然后将圆柱形物体外面包着的布取下,再将其缓慢地铺展在了桌面上。
那竟然是一副画卷。
烛光微微摇曳,让屋内都弥漫着昏黄的光芒,那光芒照在夜叉凶恶的侧脸上,竟然看着也有了一些的人气。
仇年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画卷中,那画中是一个女子。
她穿着寻常的农家衣服,打扮简朴素净。那深色的布衣对她来说有些大了,显得她身形瘦弱纤丽,小脸莹白。
柔顺的黑色长发只用了一根木簪挽起了一些,其余的则轻柔的垂下。光洁明媚的脸庞上,一双眼睛如朝日露水一般轻盈纯净,莹白的面颊上透出一点点绯红,嘴角则带着浅浅的笑意。
如果阮娴此刻正在此处的话,她就会发现这件屋子的布局十分熟悉,而那画卷中的人,俨然是她!
仇年缓慢地伸出了手,触到那画中女子的脸庞。然而,他却看到了自己那锋利的爪子,那并不是一双属于人类的手。
将这样的一双利爪放在那张脸庞,都如同是亵渎了画中之人,因此他如同被刺痛般地收回了手,然后侧开了脸。
然而,在侧方地柜子上却立着一块小小的铜镜,他骤然间看见了镜中自己那可怕而丑陋的夜叉面容,顿时面容扭曲,双目如充血般的赤红,他立刻走上前将铜镜狠狠地摔下!
这一行为并没有止住他的怒火,仇年狠狠地将柜子推在地上,然后抓起椅子用力地摔裂在地,在他赤红着眼睛要将桌子也一并破坏之时,却不妨看见了画中之人。
画中人如天上仙,此刻依然带着浅浅的笑意,一双纯净清澈的眸子静静地看着他,就好像能包容他地一切,包括他丑陋的容颜,喜怒无常的性格。
仇年突然就冷静下来了,他走到桌边,最后眷恋地看了一眼画中之人后,就将画珍重地收了起来。
他看着四周,和村子里的那间村屋,一样的摆设,只是房间里已经没有了那个时时刻刻想着他的老太太。
而房子外,也没有了那些一起承担着罪恶的乡亲们。
就连他如今,也早已经不是当初的人了。
不再是······当初的李昌文·····
在他是人类的时候,受夜叉压迫,而如今,他却变成了一只夜叉,何其讽刺!
想到这里,仇年的眼中爆发出了扭曲的恨意,那些害他沦落至此的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他的心里闪过了无数的景象,包括自戕的白发老人,手中提着剑的白衣男子,以及坐在大殿之上,将他视作狗一般羞辱的黑衣男子。
他们欺辱他,杀害他,还都觊觎着他目前唯一想拥有的,唯一眷恋的人。
仇年闭上眼睛,平复着心中的仇恨和杀意。然而,那股杀意只是短暂地被压制在心底最深处,实际上片刻也不曾消失。
等他压下那股翻腾的情绪后,他的眼中已经毫无波澜,又变回了那个夜叉皇的,忠心的狗。
阮娴坐在茶楼二楼靠窗的位置,端起手中的茶杯轻轻地抿了抿。微苦的茶没有减轻她心中的烦躁,反而让她的眉头越皱越深。
“你们听说了吗?北边好些地方都遭到了夜叉的袭击,死伤惨重啊。”
“对啊,究竟是发生了何事?夜叉已经很多年没有出现过了,说是都藏在深山老林里,怎么突然就像是发疯了一样地全部都冲了出来。”
隔壁桌地客人正在嘀嘀咕咕地交谈着,阮娴听到后,觉得更愁了。
这些话她最近听到了许多,最开始,人们谈起这些话的时候,还带着好奇的心思。毕竟起初夜叉们袭击的地方,离这个海滨小镇十分遥远。
而且大家已经许久没有受到过夜叉袭击,自然没有觉得有多危险。而且有许多专门对付夜叉的门派弟子,这次的夜叉袭击已经没多久就会被解决了。所以大家多是以一股凑热闹的形式,在谈论这些事情。
然而,没过多久,那些八卦般的心思很快就戛然而止了。人们再谈论起这些话来,都不自觉地带上了些许的恐慌。
原因无他,只因夜叉的肆虐范围已经越来越广泛,门派的弟子一时间也无法解决他们。
如果再这样下去的话,夜叉迟早会袭击到他们这里。
而镇里一些活得久的老人,还记得五十年前的那场由夜叉掀起的人族灾难,到处都是尸横遍野,就好像连空气都染上了血色。而眼前的情形,和五十年前那场灾难开始之前,一模一样。
老人们的话逐渐传了出来,也传到了年轻人的耳朵里。一时间,整座城里都风声鹤唳,人们也都形色匆匆,不轻易地在外呆着。
毕竟,这个沿海地小镇附近根本没有修仙门派,如果夜叉真的来袭的话,他们可以说是毫无反击之力。
甚至,他们都备好了生存物品,打算如果夜叉真的来袭,就先躲到船上,撑上一段时间再说。
坐在旁边茶桌上的人简单地说了几句后,也不说了,没过多久就起身离开了这里。
和城中所有人一样,阮娴此刻的心中也十分不安。
第91章 猫和老鼠 如今夜叉族在姬涟的号召……
如今夜叉族在姬涟的号召下, 正在大规模地搜寻她和宿寒芝的下落。而根据茶楼中探查到的消息,恐怕很快就会搜寻到他们所在的海滨小镇。
阮娴想到此处,也不喝茶了, 急匆匆地赶回了住处, 开始干脆利落地收拾行李。
宿寒芝走了进来,见她走来走去神色焦虑的样子,就连收拾东西的动作都有些手忙脚乱,便伸出手拉住了她,道:“阿阮, 你怎么了?”
宿寒芝冰冷的体温从手腕处传来,让阮娴冷静了些, 她停下了脚步, 道:“以前姬涟沉睡时, 夜叉被各大门派压制的死死的,自然只能躲在深山老林里出不来。可现在情势已然反转, 姬涟苏醒了,夜叉们开始四处肆虐, 各门派的人已经拦不住他们了。这样持续下去,他们迟早会来到这里, 找到我们。”
更别提这个小镇周围根本没有什么修仙门派,当初她和宿寒芝就是看中这一点,才暂躲此处, 以防被无恨山的人发现踪迹。
可是现在本来是优势的一点却变成了缺陷,四周没有修仙门派,说明只要夜叉往此处攻来,必然是势如破竹。
想到此处,阮娴只觉得情势危急, 时间紧迫,她道:“你也快去收拾行李吧,我在茶楼都打听过了,现在镇里很多人都计划着撤离镇子。到时候我们备好食物和水,和镇子里的人一起去船上,先躲过这一段时间再说。”
阮娴和宿寒芝现在所呆的这个镇子规模很小,人口和资源同样很少,夜叉如果真的袭击了这个镇子,等镇上的所有物资被瓜分完全后,他们一定会离开。毕竟这个人口少的小镇,也无法为他们提供太多的“食物”,远远比不上那些大城池。
等那些夜叉离开之后,他们再从船上下来,至于之后怎么做,可以从长计议。
“所以,我们现在必须马上离开。”阮娴继续收拾东西,头也不回地道,“这个镇子信息封闭,如今大多数镇民都得到夜叉即将来袭的消息,说明那些夜叉已经离这里很近了。我猜最迟明晚,就会有夜叉来袭。”
阮娴说了一大堆之后,宿寒芝并没有回应她。此时心下焦急的她也没有察觉异样,等到她将东西都收拾的差不多了之后,转过身
才发现宿寒芝还站在原地,微垂着眼睑,一脸沉思的模样。
看着他这个模样,阮娴向前走了两步,歪着头,伸出手在他的眼前晃了晃:“怎么了,你在想什么?”
宿寒芝回过神来,他深深地看了阮娴一眼,目光先落在了她的眼睛上,等阮娴的目光在他的注视下有些躲闪的时候,才逐渐收回,落在了在他眼前晃动的手上。
他伸出手抓住了她,手指用力握紧,再缓缓用力,握着阮娴的手,将其放在了自己的脸上。
他轻轻地笑了声:“好,都听你的。”
宿寒芝走后,阮娴看着自己的右手,手中还残留着宿寒芝冰凉脸颊的温度,想到他方才的动作,她的脸红了些。
可是很快,她的心又沉了下去,眉心微蹙,脸上带了些愁容。
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方才宿寒芝的眼神,总让她有些不安,感觉有些发冷。方才的那段时间,宿寒芝在想些什么?他真的会如他所说般都听她的吗?
事实上,阮娴不愿意承认的是,自从他们逃出无恨山后,宿寒芝就有些改变了。
她一直知道,宿寒芝有着不为人知的一面。在人前,他是一个谦谦君子,是无恨山人人敬仰的大师兄,而人后的他,却阴暗而偏执。可即便如此,以前的宿寒芝虽然偶尔也会暴露出那可怕的一面,可他依然能守住心里的底线,大部分时间里,他依然担得起书中男主的身份,仍是那个心中有着正义感的无恨山大师兄。
可自从无恨山的事情发生之后,他心中黑暗的那一面似乎开始逐渐占据上方,有时候就连阮娴和他站在一起,都有些害怕。而这种感觉,只在阮娴和宿寒芝初识时才有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