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着瞧,你要置疑老爸的眼光,有一天会证明你是错的。”陶成章笑道,对于廉捷的这些经营措施似乎并不十分惊讶。
“咦?爸,那您的意思是,并不看好?”陶芊鹤讶异了,不解了,陶成章笑道:“这个稍有商业头脑的谁都会干,商业同质竞争想走在前面,砸钱就行了;可咱们潞州的地方特色是什么你知道吗?砸店,他拿什么挡?”
“不至于吧?不过也说不准,咱们这地方太无政府主义。”陶芊鹤笑道,对此倒不敢下定论,就她都尝试过,多找几个像雷大鹏那号的货,别说砸店,砸人脑袋也敢干。
“路子不一样,结果是两样啊。中国式的经商要考虑的因素太多,不是纯粹的经商,如果你想做大,官匪警痞混那个门道都得照应到,否则任何一个疏忽都能酿成灭顶之灾,小廉虽然官宦之家出来的占了一头,可毕竟还太年轻,没经过什么打击,想干得一帆风顺,没那么容易啊。”陶成章叹道,几十年的经验总结,时常所持中国商人是一个最悲剧的群体之类论调。陶芊鹤揣度着父亲的心结,经历了这么多事,对于上一代有过的恩怨虽不甚了解,不过在她看来,也许父亲的想法都过于偏颇了,斟酌了好一会儿才小声道着:“爸,您是担心单勇吧?”
陶成章眉毛挑挑,没吭声,对这个名字很反感。女儿揣度许是猜到了,又是小声劝道:“我想他应该不至于坏到那种程度,官司现在还拖着,廉捷通过他父亲的关系打过招呼了,十几家的查实和举证恐怕得拖上几个月,单勇本人我打听过了,年后就一直在乡下,听说他在长子县外建了一个醋厂,看样他是要专心搞小杂粮和炒货了,这些东西本身就是做醋的原料。正好相铺相承。”
听着,陶成章眉头结着,思忖着,眼睛直盯着前方,女儿说完好大一会儿了,他才叹了口气道着:“嘴上放得下,未必心里放得下。我都未必放得下,何况,也未必就是他。”
“那爸,我就想不通,为什么你一直把竖在敌对面呢?”陶芊鹤道,问了一个郁结在心里很久的问题。
“不是放在敌对面,而是本身已经坐到敌对面了,小鹤,知道爸为什么一直不让你掺合驴肉香的生意吗?”
“不知道,对了,廉捷还邀请我给他当帮手。”
“不行,就即便你什么不干爸养你,这个生意你也不能加入。”
“爸……”
“原因嘛……这样说吧,它的前身驴苑酒楼,经营业主单长庆是个彻头彻尾的实在人,它能老实到什么程度我告诉你,经营倒闭之后,他干得唯一一件,也就是最后一件事,是砸锅卖铁、倾家荡产,还上了银行的贷款……”
“那又怎么样?应该的。”
“可我们反观就不一样了,用得是不光彩的手段盘到自己手里的,先是挖走了他请的大厨,又断了他的食材货源,那时候廉建国在反贪局又是春风得意,一个电话,把工商的、质检的、防疫的、报社的全调起来去查他去了,愣生生把一个红火的生意折腾关门了,而且关门我们接手后,连未到期的房租余额都没有付给他。钱中平说偷偷去看过,这家把房子车全卖了还债了,人躺在医院快不行了……后来回乡下一家消失了,我们以为他办丧事去了。这么多年过去了,每每想起差点把这个老实人坑得家破人亡,我这心就放不平了……”
陶芊鹤胃里轻呃了声,被震了下,也许很难接受父亲能做出这么无耻的事来,可毕竟又是父亲,一时竞让她无语,鼻子里酸酸的,因为父亲自责的样子,实在让她也觉得可怜。
“爸,别想那么多了,您要心里真过意不去,我们再补偿他们家的损失,反正现在我们也不缺这点钱,股份换置的资金廉捷已经给咱家了。”陶芊鹤黯黯道。
“他们倾家荡产都没求过别人一句,现在难道还能接受咱们的可怜?更何况这个老实人养了个狠儿子啊,呵呵。”陶成章像是哭笑不得地笑了笑,一仰头又叹着:“有句老话说出来混都是要还的,其实做生意也是这个样子,说不定那天也得全部还……我一直不让你参与生意就是这个原因,希望到还的时候,我一个人还,而且还得上,不至于搞个家破身败名裂,什么都留不下的结果。”
“你别多想,爸,好好保养身体,您都退下来了,总不至于还有人会针对您吧,谁要敢,我拼了命跟他没完,有我在呢,你怕什么?”陶芊鹤忿忿道着,惹得父亲又是慈爱的笑了笑,骄惯过度的女儿也并不是没有一点好处,最起码对父亲的爱会很没原则。
车行驶到了英雄东路,停泊在了驴肉香火锅城外,廉捷和一干股东早等候多时了,每逢年节都股东们都会有这么个小小的碰头会,确定投资盘子、经营策略,总结得失之类的,看着父亲又如往昔一般和众人谈笑风声,陶芊鹤的心里却是多了一份芥蒂,连廉捷殷勤地打招呼也没有顾上搭理,驱车离开了店里。一路寻着沿街的商铺,找到了,花店,泊好车进门挑了两个偌大的花篮,不过要送的地方实在太远,干脆把店里的送货车也雇上了,电话里问着雷大鹏详细地址,这草包居然说不清楚在哪儿,问了半天还是旁人说清楚的。
在长子县、羊泉镇、临潞二级公路47km处,叫雁落坪,快出省界了。好远的一个地方,比朝阳镇要远好多,不过陶芊鹤可不觉得,本来想就着花店的送货去算了,后来想想,还是亲自去一趟,好长时间没见到那个冤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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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俩好呀。”
“六六六呀。”
“一个豆豆啊。”
“满满地呀……喝。”
雷大鹏手虽胖,可划拳比一般人利索多了,又赢了白曙光一把,指着小碗小盅劝上了,白曙光呲牙咧嘴求告着:“欠着,雷哥,一会一起喝。”
“开什么玩笑,架住,灌。”雷大鹏一捋袖子,不客气了。自告奋勇上手的不少,城管队来的哥几个,加上还穿着警服的张卫华,拉胳膊摁脑袋捏鼻子,白曙光惨叫着一张嘴,一小碗黑红的液体直倾进了嘴里,一放开,这家伙又是呲牙咧嘴,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周围一群货色笑得大张嘴巴。
不是酒,是醋,刚从醋醅里舀出来的,酸涩酸涩的,场上不少人给灌过了。
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地方实在没什么乐子,雷哥提议划拳喝醋,一干兄弟应者云从,几把下来才发现,欺负雷哥智商不高的都没好下场,就那十根指头划拳,少有人比雷哥算得更清,出得更快。
“穿警服的,不服气你来……小样。”雷大鹏挑恤着张卫华。
“来就来,怕你怎的。”张卫华蹲到木桶边了。两人哥俩好一杆枪两片肉拳来指往,正好三上定格,张卫华赢了,取笑道:“哟,看看,两片肉夹住雷哥一杆枪了,喝。”
雷大鹏可不矫情,咕嘟一嚷,撇着嘴吧唧了几声,拍着桶边,喊着再来,张卫华却是讨了便宜要跑,两人追着闹着,后面的起哄着,一头撞到了从车间里出来的单勇身上,单勇一看这群害虫闹得,气愤地道着:“醋醅你们也能喝下去,喝死你呀。”
“可不,喝得心里空落落地……老返酸,跟怀娃似的,想吐。”栗小力蹲坐在桶边,看样被灌得不少,那衰样却是又把单勇给逗笑了,单勇招呼着众人,看看这一众歪瓜裂枣,挥手直来着开场白:“嗨,兄弟们,先谢谢兄弟们捧场了啊,小盖去卖菜去了,中午我和我爸亲自下厨给兄弟整一顿,以后生意得大家伙多照应啊。”
“蛋哥,你让我们吃醋还凑和,卖醋可没那本事啊。”栗小力懵懵地道。不料这么一说,惹得一干兄弟直骂他傻.逼,还用卖吗?直接兑给管区的小商贩不就行了,敢不给钱吓死他。这么一说,白曙光可灵光一现了,直提议着,管区大小饭店这么多,那家不给点面子,一家给送几桶去,就那一百公升的汽油桶,咱们上门他都不好意思不要对吧。
这生意做得,登时惹得大伙一阵叫好,回头千言万语汇成一话:蛋哥,得给回扣啊。
一群货闹腾的,把单勇听得亦喜亦忧,这成品还没出来呢,惯用的销售渠道已经准备好了,喜是喜了点,就是这一斤块把钱的醋,可不知道提多少才能满足这干兄弟们越来越大的胃口。正说笑着,小盖回来了,车直开进厂区刚修好的水泥院子,一下车招呼着众人搬菜搬肉,厂址选得离水源倒是近了,不过离集市可就远多了,到最近的镇上都有六公里多,一干人一哄而上,抢搬着中午准备的菜肉调味,大厨房已经修好,彩钢面板搭的房子,除了围墙费了点劲,这车间和生活区都是彩钢房,十几天功夫就建成了。
厨房里,来当业务指导的老爸单长庆笑着和众人打着招呼,帮着卸菜,百废待兴,头批从史家村调来了帮工刚刚入住,隔壁的净水车间也到安装末尾了,看样只等着上马开工了。
咦,来车了,当一辆悍马的车前身驶向厂门时,白曙光最先发现了,讶异地盯着,紧跟着车一停,车门开时,看见了个高跟鞋,还以为款姐宋思莹来了,却不料人一出现,不是宋思莹,那女人下车嫣然一笑,笑得白曙光吧嗒,两手抱着两颗大白菜全扔地上了,又惹得那女人嫣然再笑……这一笑,一干城管兄弟手里抱着菜吧吧嗒嗒落了一地。
“嗨、嗨、怎么都扔了。”小盖气愤愤地出来了,却不料从厨房一出来,像是着魔一般被钉在当地。车前笑着女人,那眼神无论从那个角度看都仿佛在对他笑,红衣似火、颈白赛雪,笑厣如花,那眉眸分明的眼神比注射一针肾上腺还给力,一下子让这个全是爷们的地方安静得连掉根针都听得清清楚楚。估计哥几个都看得有点鸡动。
小盖反应稍快,直奔回了厨房,拉着单勇,还以为是单勇勾搭的谁家妞,却不料单勇支着脖子看了看,猛咽着口水凛然道:“不认识。那来这么馋人的妞?”
“怎么,不认识了,兄弟。”开车的下来了,是柴占山,正咬着手指瑕想无边的雷大鹏惊醒了,哦了声恍然大悟,笑吟吟迎上去了,直套着近乎,眼睛不时地往旁边那女人身上瞟,张卫华还穿着警服,没当警察时去过柴占山那儿混过,有点不自然了,往人后躲着,小盖拉着单勇出来了,这番却是上门恭贺开业大吉来了,不过单勇看看荒凉的地方,有点讪笑道:“这么背的地方,您还上门来啊……”
“有喜事不通知就不对了,要不是我随意问大鹏,还不知道呢。”柴占山笑着道,这个子威猛得,比单勇还高半个头,不过猝来这么位贺喜让单勇心里打小九九了,一介绍,旁边的女人伸手客气地上来握着,姓李、名玫莲,单勇心里咯噔一下子,尴尬地和人家握了握,嘴上客气着,心里却暗道着:实在是没见过,要见过,肯定不忍心栽赃给这么位佳人了,看这事办得,真不怜香惜玉了。
柴占山好客,又和雷大鹏熟稔,两人挨个介绍着,那帮城管兄弟加上小盖、张卫华,有点受宠若惊地和美女握了握手,一问到这里的生意,这倒好,你一句我一句,其中的缘由却是已经掰得清清楚楚,听得柴占山稍有讶异地问:“单勇,你居然会酿醋?”
“我爸是个品酒师,酿醋比酿酒可简单多了,原料无非点高粱麸皮大曲,只要做好醋醅,无非比酿酒发醇多了道熏醋工序,再过几天天气转暖,不用加热,常温就能酿出来……我们第一锅已经出来了,两位要有兴趣,我带两位参观参观。”单勇笑着道,邀着柴占山参观醋厂,两人兴然而往,从选料到蒸熟、拌曲、发酵、熏香几道工序草草介绍了一遍,占地二十多亩的彩钢房车间已经弥漫起了浓重的酸味,不过余味带着某种香味似的,并不呛人,这个建在离公路三公里的厂址着实让柴占山找了好久,参观之下,有模有样,忍不住赞了几句。
几次心怀鬼胎地瞟到李玫莲,她那似笑非笑的眼神仿佛带着某种磁力一般,总吸引着单勇的小心肝扑通扑通乱跳,一看跳速就加快,可不看,又忍不住要看,走了多半圈这女人一言未发,却不料到出门的时候李玫莲却是异样的问了句:“单老板,我听说您的驴肉生意做得不挺好嘛,怎么转行做醋了,这个利润不会比驴肉生意更好吧。”
“呵呵,那个市场强手如林呀,还是到这小地方,没人和竞争好做点。”单勇掩饰了句,给了个似是而非的借口,李玫莲像是很容易被说服一般,笑了笑,很亲和地笑了笑,老柴也是瞟眼看着两人,邀约未果这次专程上门,无论私下里讨论这个人如何如何地奸滑,但见面时,总是容易被这孩子城实憨厚的外表迷惑,比如这时,就像位害羞的大男孩一般,你实在想像不出,那些让柴占山也后怕的事会出自他的手。
“单勇,你可有点不够意思啊,你说老哥请你都不给面子。”柴占山边走边笑着道。
“实在忙啊,柴总,您都看到了,是真忙,绝对不是借口。”单勇道,苦着脸。
“看来我高攀不上了。呵呵。居然不把我当朋友。”柴占山自嘲道,单勇也谦虚道:“别介,要高攀是我高攀不上,我这小门小户生意,怎么敢劳柴总您大驾光临。要不当朋友,不是不想,而是实在不敢。我这小生意,顶多值您那四个车轱辘。”
两个人一个寒喧一个客气,估计连两人自己听得都太假,相视一笑,说不定都看出对方那点么心思来了,又笑了笑,李玫莲却是在圆场道着:“你们二位别客气啊,要不这样吧柴哥,干脆让单老板投李报桃,二十八号咱们的店开业,请单老板来做客?”
“那当然,得把在场的兄弟们都请到,请不到也得架着到。”柴占山笑着道。转眼又和李玫莲挤兑上的单勇,你说人家这么客气,又是上门客,实在没法回绝了,单勇笑着答应了个,两人留了名片电话,又和场上的一干的城管兄弟、前城管兄弟打了个招呼,却是不留下吃饭了,人家这一圈熟人,加进两个生人总是没那么自在了,于是在一干城管以及前城管兄弟瞪直眼、流口水的送行中,柴占山和李玫莲上车走人了。
“这妞真他妈水呀。”栗小力猫抓痒痒似地直挠腮边,白曙光却是癔想着小声道:“下面肯定更水,说不定长了个名器。”
“小盖。开业时候咱们一定光临啊。”雷大鹏拿着到手的名片,放在鼻下直嗅,香得好不陶醉。盖庭甲贼忒忒点点头,张卫华几个却是要抢雷大鹏手里的名片,一呼哨,一群人摁着雷大鹏要抢了。单勇却是招手作别了二位,要准备回厂时,新铺的水泥路上驶来了一辆火红的车影,得,又来了位彪悍的,嘎然刹车刹到单勇身边,话也没说,却是猛踩油门,冒了一股黑烟,然后留了几声放声大笑,直蹿进厂里了。
一进场,响起了款姐的彪悍呼声:“兄弟们,搬酒来了。”
一听这话音,应者顿是云从,车后厢一开,各搬着酒围着宋思莹闲扯上了,相比而言,宋思莹倒比单勇在这帮兄弟里更亲和几分。单勇笑了笑摇了摇头,正要回厂,又被一声车笛引得回头观望。
哟,心里咯噔一沉,陶芊鹤的车驶来了,还跟了辆送开业花篮的小工具车,车驶到单勇面前停下了,陶芊鹤好容易找到这儿,却发现自己很傻了,这么个穷乡僻壤,送着鲜花篮子实在显得她太另类了,一下车窗,副驾的宁佳招着小手打了个招呼,陶芊鹤却是埋怨着,开业也不打招呼啊,我们可不请自来了啊。话说得好不幽怨,估计那味道,也就单勇听得懂。
一笑而过,单勇抱歉了个,正踏进厂门看到下车的两位时,猛然间想起,这两位,都被自己检查过身体,而且还不止一次……现在坐一车上,不知道通过气了没有,要通过了,再坐一桌上吃饭得多尴尬,对着这么多兄弟呢,相比而言,他倒宁愿承受三个人睡一床上那种尴尬。
午饭眼看就要添了三位美女,不管单勇尴尬不尴尬,那帮兄弟们热情可是空前提高了,更何况陶芊鹤手下若干模特,现在还有和城管兄弟有联系的,大姐来了,自然是众星捧月的待遇了,拿椅子的、倒水的、陪聊的,围着三人一圈,实在是喧宾夺主的厉害,单勇本也想说两句客气的,却不料被众兄弟赶着回厨房做饭去了。
这个业开得,看来要比期待中热闹多了,当史家村史保全父女带着几位村人也来恭喜时,第四位彪悍女到场,提着三十公升大桶的蒙倒驴高度酒,不管那长相还是那架势,结结实实又把众兄弟雷倒一片………
第74章 筵散曲尽人未去
第74章 筵散曲尽人未去
这回全是自家人的宴请,单勇父子使出浑身解数来了,简单的猪肉,做出来小酥肉、小炒肉、过油肉、京酱肉丝又加一份潞州人最爱的大片红烧肉,吃得满嘴流油、满座叫好,相比而言,反倒买回来的熟肉鸡鸭要逊色多了,就即便青菜豆腐胡萝卜整饬出来的小菜也颇有味道,除了吃饭的环境差了点,这顿仓促做就的宴席,还真找不出其他的不足来。
厨房夺夺切菜、滋滋下锅的声音不绝于耳,外场碰杯下酒,偶而笑声一片,渐渐热乎起来了,来贺喜的多数是原城管队的那帮兄弟,凑了一大桌,厂里干活的清一色史家村汉子,也凑了一桌,来的三位美女可凑不到这两桌上,全和史宝英凑了一小桌,叽叽喳喳围着史老爷子和史宝英说长问短,本来城管队这干兄弟向来目中无人,一喝酒准乱场,可今天一瞅史家村这帮汉子喝酒都是大壶倒大碗,就着酒吃菜像喝白开水,这倒不敢得瑟,旁边又有几位女人,反而比平常文雅多了。
“来了,单叔说这叫呛莲白啊。”小盖一声吆喝,又端着两盘给上菜来,厂里那座谢了谢,城管这桌可不像样了,摸脑袋的、拉衣角的、抚臀部的,更有流氓的调戏着小盖:来,陪爷喝一杯。一句惹得众哥们哄堂大笑,平时就好拿小盖这白白净净和瘦瘦弱弱开玩笑,今儿当这么多人,小盖脸上却是挂不住了,骂了句流氓,像怕非礼似地,不迭逃也似地奔开了。
史保全这座又上一份时,老头边尝边吆喝着厨房里忙乎的单家父子道着:“嗨,老单,整完没有,整完咱哥俩喝两盅。”
“哎,好嘞,马上就得,还有两份。”单长庆的脑袋从厨房里伸出来了,给了史老头一个憨厚的笑容。
老头笑笑示好,今儿看来也着实高兴,刚喊完,却不料又来个不拿自个当外人的,有人在背后喊着:“老爷子,咱哥俩要不先喝两盅?”
史老头一皱眉头,回头时,却不料雷大鹏什么时候凑上来了,红扑扑的腮帮子、傻乎乎笑吟吟的眼神,端着酒碗已经醉态可掬了,几位女人被雷大鹏这样逗得噗声全笑,史保全一摆手:“去,岔辈啦,会不会敬酒?”
“哦,不哥俩,爷俩……来,敬老爷子一杯。”雷大鹏端着酒碗道,史保全笑着给碰了个,两人眨眼大半碗,后面跟着生怕把雷哥喝不倒的胖弟栗小力提着壶,又是满满倾上,一倾满,雷大鹏又瞄上宋思莹、宁佳以及陶芊鹤三位娇滴滴的妞了,不料有彪悍的,宋思莹一拍桌子斥着:“滚,趁人多得瑟是吧?陶陶、宁佳,别搭理他,喝两口就不知道他是谁了。”
宁佳和陶芊鹤窃笑着,看来还有威势能压住雷大鹏的人,雷大鹏被训了,针锋相对一翻高低眼叫板上了:“不搭理拉倒,还把自个当鲜花了,吓得牛都不拉粪了。切!”
一个瞪眼、一个剜眼,说话着要冲上了,旁坐的史宝英伸手一拦,一招手:“来,大鹏,咱俩喝一碗……喝好不喝倒啊,少点,那儿还有一大桌呢,一会儿你能走过去?”
这么一说,雷大鹏回头一看那桌彪悍的村汉,倒是有点怯了,和史宝英干了碗,回头又吆着城管兄弟,和村里帮工干活的各找着对手,划拳挥手腕要搭个伙喝了,一般情况下好这一口的人都这样,不喝高兴了,那都不叫吃好了。
那两桌有点错位了,不少吃了一半早吆五喝六开干了,这桌的史保全坐得无聊,偶而也喊一声,不是嫌出拳慢了,就是嫌喝得不利索了,几位女人笑着看着史家老爷子,这偌大年纪了,还是这么可爱。唯独这一桌清静点,偶而有来骚扰的,不是宋思莹撵走了,就是史宝英接下了,四位女人细嚼慢咽着,边吃边说倒也熟稔了许多。
“咦哟……咝……”宁佳做了个咧嘴苦脸的姿势,是被辣着了。
“喝点水,呵呵。”宋思莹把水杯递过来,宁佳赶紧地抿了口,她一看,却是那盘呛莲白,纯粹白菜帮子切块炒出来的纯白一色,麻辣味道十足,陶芊鹤反倒吃津津有味,直赞道:“手艺不错,山珍海鲜做出来味道不稀罕,白菜豆腐做好了,才叫水平。”
“太辣了,我吃不了辣的。”宁佳吐着舌头,萌萌的笑了笑。宋思莹又挟了块小盖刚送上来的鱼肉劝着,这款姐对人格外热情,相处时间不长,反倒两人关系显得更亲蜜一点。
又上一道,是份汤,单勇父子和小盖各持一份,挨桌放上,那俩刚放下就被雷大鹏一伙揪着灌上了,这边老单也被史保全邀着相邻而坐,添了副碗筷,大师傅终于也开吃了。
这是第一次见到单长庆,小杯敬了一圈酒,陶芊鹤相对这位慈详的老人那双憨厚的眼神时,没来由地带上了一份心虚的感觉,似乎生怕单长庆知道他是陶成章的女儿一般,不过好在这老人和史保全相谈甚欢,说得倒比吃得多,陶芊鹤留意地听着,也没听出个所以然来。
史保全问着:“老单,你把弟妹一人扔家里呀?”
“呵呵,她看着麻将比看着我亲,我不回去她正高兴着呢。”单长庆笑道。
“那响马寨的店呢?”史保全问。
“五一后再开吧,反正咱农家乐,开门是店、关门是家。误不了时辰。”单长庆笑着道。
“我说老单,要不你来我这儿干咋样?”史保全挖墙角了。
“我这么大了,还能干啥?”老单端着碗,异样了。
“咂,驴肉生意呗,你也是个行家,咱村在市里的店现在五六家了,人手趁不上啊,有你个老将,我也放心嘛。”史保全小声道,看来也确实缺人,想挖个老行家了。这话听得陶芊鹤眉头一皱,再看此时史家村和单勇走得这么近,再一想响马寨商标现在几乎是史家村的专利,隐隐地想到了什么。
单长庆可没应邀,呵呵笑着,给了个为难的表情,光表情,没话,又埋头吃上了,史保全可受不了,催着道:“嗨、嗨、老单,这多少年了,咋还是这三棍愣不出的闷屁来?好歹说句话呀?”
这说得,宁佳和宋思莹噗声一笑,史宝英胳膊肘动了动父亲示意,而老头依然我行我素,瞪着老大的眼睛斥着单长庆,老单笑笑道着:“我都年过半辈的人了,没那精力了呀。”
“让你去当老板,又不打工干活,要啥精力嘛?”史保全道。
“那我现在当老板他爹,不更好。”单长庆闷闷开了个玩笑,史保全一愣,知道话里意思了,那几位却是已经笑了。
得,肯定不成,拉不到单长庆,让史保全稍有失望似的,教训上单长庆了:“哎哟哟,我说老单呀,活个半辈了就不见你出息,年轻时候是让老婆管,老了老了,又被娃管着……没个意思。”
“这话就不对了,各有各的好嘛。”单长庆笑了,对于史保全这个揭底轻飘飘地还了句:“史老哥你年轻时候打老婆,老了又打娃,有意思呀?”
嗯,一下子噎了史保全一句,同桌几位女人都吃吃笑了,连史宝英也跟着笑了,史老头却是脸上挂不住了,端着碗摆活了句:“不跟你这头蔫驴说了,还来气呢。”
说着起身,吆喝着和村里人,和那干喝得面红耳赤的城管小儿郎坐一块了,玩得是掷骰子喝酒,许是那样的豪爽才符合史老头的性子。单长庆默默的吃着,偶而眼中流露着笑意,也许他也喜欢看着这热闹场面,不过喜欢的角色却是做一位默默的旁观者。
“嗯?姑娘你是………小宋,这是。”单长庆端着碗发现异样了,除了史宝英和宋思莹,这后来的两位却是一个也不认识。宋思莹介绍这位是宁佳,这位是陶芊鹤,宁佳是宁氏百货的小公主,另一位是驴肉香的千金,陶芊鹤笑吟吟地猛地觉得不对了,要拦却也来不及了,嘴快的宋思莹早把两人的身家曝了个清清楚楚,尴尬的陶芊鹤只得硬着头皮喊了声伯父,也许已经预料到了可能触及的往事,却不料单长庆蔫蔫地,笑了笑,点着头道着:“嗯,好好,这么俊的丫头,还是小公主、小千金……咱这地方可是有点糙了点啊,委曲几位了。”
言下之意,给几位的歉意都有了,宋思莹客气着,史宝英却是和单长庆最熟稔,根本没有介意的意思,陶芊鹤却是从这位老人平和的眼神中感触良多,从某种层面讲,失去的仅仅是财富,而得到,恐怕要财富更多,比如豁达、比如宽容、比如随和……一瞬间,相比自己父亲夙夜忧虑,殚精竭智,孰优孰劣,似乎要来个大翻盘了。
“怎么了,陶陶?”宁佳小声问着,感觉陶芊鹤不对劲了,盯着单勇看吧还能理解,总不能盯着单勇人家爸老这么看吧。一问陶芊鹤惊省了,讪笑了笑道着:“没什么,喝了杯酒,有点头晕。”
“那找点事,我带你们看看单叔酿出了来醋醅,再给你们搞一桶雁落坪上的山泉……铺这条输水管就花了十几万,是最大的一笔投资了,比净水设备还贵。”宋思莹邀着,其他三位女人兴然而往,边走边介绍着同时建起的醋厂和净水厂,投资很大,宋思莹说得好不凛然,不过这回她可不紧张,搁她是指指还在喝酒的单勇说,那脑袋被驴踢的硬是把一百万全扔这荒郊野地了,这要是赔了,到后山找个没人的地方自个哭倒是挺方便。惹得那几位女人揽在一块笑得花枝乱颤。
同样另一桌也在介绍,不过味道稍变了,盖庭甲颇有成就感地介绍着,这一管水管拉了三点七公里,直接接的是泉眼,光通水花了十七万多,一管水带两个厂,全是纯天然的山泉水,醋吧还麻烦点,净水车间只需要简单过滤就能达到饮用纯净水的标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