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忽然亲临现场,范鸿宇倍感亲切。
那时节,娱乐少啊,一个好看的电影片,大家便趋之若骛了。
赵歌买的票,不是联排号,六张在前边两排,两张在后边。对此,赵歌的解释是,这部电影太好看了,票不好买,没有八张连在一起的票了。
“理解理解……歌儿姐,你和二哥坐后边吧,咱们坐前边。”
不待赵歌解释完毕,夏言已经一迭声地说道,笑得鬼头鬼脑的。
赵歌又红了脸,忍不住伸手敲了夏言一个爆栗。
范鸿宇跟夏言差不多大,但赵歌对他就很随便,好像对自己的小兄弟,时不时敲他一下,毫无顾忌,在范鸿宇面前,却紧张得不行。
夏言笑嘻嘻的,拉着朵朵的小手,径直往前边去了。
“走吧,咱们也找位置去。”
范鸿宇笑着,朝赵歌伸出了大手。
赵歌明显愣怔了一下,这才“如梦初醒”,犹豫着,一只小手轻轻挨过来,放进了范鸿宇的手心。
范鸿宇握着她柔软的小手,挤进了后排中间的位置。
这么短短的十几秒钟,赵歌的手心便渗出了汗水,一颗心噗通噗通乱跳,似乎浑身都要冒汗了。她以前也处过一个对象,不过不是自由恋爱,而是经人介绍的,刚接触没几天,就闹出了张大宝那事,就此一拍两散。
这么亲密地和一个年轻男子在电影院手拉手,于赵歌而言,真的是人生中的头一回,直到电影开演了好几分钟,赵歌都没办法集中精神,恍恍惚惚的,只觉得身在云端之中。
“看电影,这电影不错。”
范鸿宇凑过头来,在她耳边低声提醒道,始终握着她柔柔的小手。
“嗯……”
赵歌便连连点头,终于将精神集中到了银幕之上。
这个电影很有时代特色,带着比较明显的批判色彩。影片围绕南方某省偏远山区相思镇一家小旅馆艰难的改革历程和改革者在坎坷艰辛之中,提出了改革先行者在改革中要先付出巨大代价的严肃主题。影片成功塑造了大胆、执着的改革者张观音,又大胆揭示了社会中客观存在的各种改革的绊脚石,反映了其间的矛盾与冲突。
张观音对相思女子客店的改革取得了巨大的成功,但最终却未能顶住来自上面关系网的压力和山区的旧习惯势力,在影片的最后,张观音怀着复杂的惜别之情,于一天清晨不辞而别,离开了记载着她的痛苦和奋斗的相思镇。
作为一个经历过二十一世纪初期的重生者,范鸿宇原本以为,自己对所有七八十年代的电影电视剧,都不会有任何兴趣了,之所以答应一起来看电影,主要是因为赵歌的邀请。料必赵歌也是“筹划”了很久,才大着胆子提出这个要求的。
不过,看了十来分钟之后,范鸿宇便被电影剧情吸引了。看到影片影片最后的“悲剧性”结尾,范鸿宇深有感触。倒不是感触于电影女主角的悲剧,而是感触于八十年代文化领域思想观念的开放和文化工作者的大胆。在改革开放如火如荼的大环境下,这个电影却敢让一个改革者以“悲剧”结尾,对官僚社会的鞭挞可谓十分严厉。
这样的电影,居然审核过关,奇哉怪也!
搁在后世,银幕和荧屏之上,清一色的宫剧,清一色的杀鬼子,清一色的民国恩怨,清一色的红男绿女,财产纠纷。
歌舞升平!
以至于范鸿宇有好几年不曾正经看过电视剧了,但范鸿宇绝不相信,是编剧和作者们写不出好作品,只会写臀肥—奶大!
等范鸿宇从电影中回过神来,却见赵歌拿着小手绢在抹眼泪,不由一惊,连忙问道:“怎么啦?”
“没……没什么,张观音好可怜,没人帮她……”
赵歌连忙擦干了眼泪,低声说道。
“电影而已。”
“不是的……”
赵歌微微摇头,语气依旧有些悲伤,也许是电影里女主角的孤立无援触动了她的伤心事。在遇到范鸿宇之前,赵歌和张观音一样,孤独无依,只能顾影自怜。
范鸿宇便伸出手,轻轻爱抚了一下她柔亮的秀发,不再说话。
赵歌的脑袋,慢慢靠了过来,很小心地枕在了范鸿宇的肩膀之上。
宇阳县电影院始建于六十年代,是那种非常老式的长条形靠背木椅,很多张椅子排成长排,一张椅子上能坐三个人。相对后世那种独立的座椅而言,这种老式长条椅更适合情侣,可以紧紧黏在一起。当然,较之情侣包厢就要差得远了。
范鸿宇长长的手臂,从赵歌身后伸了过去,轻柔地揽住了她盈盈一握的柔软小腰,触手处是惊人的柔软和滑腻。
赵歌浑身微微一颤,整个人都变得有点软。
可惜就在这时候,电影已经放完,整个剧院里亮起灯光,赵歌立即坐正了身子,双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之前,不住地绞着自己的衣角,俏脸红到了耳朵根子上。
“歌儿姐,电影好看吧?”
夏言大大方方地拉着朵朵的手,笑嘻嘻地朝赵歌问道,挤眉弄眼。
这话也只能跟赵歌说,可不敢向二哥做这个怪模样。
赵歌顿时手痒痒的,忍不住又敲了他一个爆栗。
“哎呀,好饿好饿,我请客,大家去吃面。”
夏言嘻笑了一阵,走出电影院,就大声嚷嚷起来。国库券生意,他和朵朵有两千元本金,通算下来,小两口赚了上千元,虽然都还存在赵歌手头,夏言却自觉是个“阔佬”了,动不动就要请客。
他如今这年纪,一天就吃八顿,也消化得了。
“干嘛去别人店里吃面啊?跟我回去,我给你们煮面。”
赵歌便笑着说道,心情十分愉悦,只想哼几句歌儿。在夏言朵朵小花等一干人面前,赵歌是理所当然的“大姐头”,大家都乐意听她的话。
“不不,不用辛苦你了,歌儿姐。咱们去面馆吃,你也好好休息休息,我请客我付钱。”
赵歌压根不答应,马上说道:“你付钱给我好了,为什么要把钱给别人赚去?”
话说到这个份上,夏言就不好再坚持了。
得讲义气!
肥水不流外人田。
一行人谈论着电影剧情,有说有笑地回到小饭馆。小花紧着捅开了火,又去切肉,准备臊子。她们小饭馆只做中餐晚餐,不做早餐,那样太辛苦,身体吃不消。赵歌支起锅,烧水煮面,吩咐小花多切点肉,浑身劲头十足。
范鸿宇和夏言朵朵坐在那里聊天。
“二哥,我怎么听说,乔书记想要当厂长?”
夏言聊起了厂里最近的“大事”。
范鸿宇笑着反问道:“怎么,乔书记当厂长不好吗?”
“当然不好了。老乔这个人,哪里是当厂长的料?他懂生产吗,懂技术吗?要我说,这农机厂的厂长,只能是张阳才能当得了。嘿嘿,要不二哥你来当也行。除了你们俩,别人谁当厂长,我都不服气。”
范鸿宇哈哈一笑。
“哎,二哥,我听人说,乔书记当厂长,是你鼓动的?”
夏言眼里便流露出征询之意,不过疑惑更多。他不相信这真是二哥的提议,二哥对张阳没意见啊,张阳对二哥也够朋友,二哥干嘛要鼓动乔书记当厂长,和张阳竞争?
范鸿宇微微笑道:“夏言,你说,乔书记想当厂长,农机厂谁心里最着急?”
“那还用说,方文峰呗。这两天啊,他从早到晚都板着个死人脸,连以前经常挂在脸上的那假模假式的笑都不见了。哈哈,看得我那个开心啊……”
“那不就结了。头痛的是方文峰,不是张阳。”
第35章 关键点
“嘿嘿,见到方文峰那个死样子,我甭提多高兴了。二哥,你是不知道,我正打算叫上几个兄弟,教训他一顿。让这混蛋敢玩阴的。”
夏言兴高采烈地嚷嚷道。
范鸿宇一怔,他还不知道夏言有这个计划,夏言也不曾和他提起过。
“二哥,别这样看着我。我心里有数,你现在是干部了,打打杀杀的事情,不好再搞。我无所谓,一个工人,我怕谁啊?这种事情,兄弟们自己就干了,没告诉你。”
夏言勇猛归勇猛,头脑可不笨,马上便明白了范鸿宇的心思,笑着解释道。
范鸿宇摇了摇头,说道:“夏言,不能这么干。对不同的人要用不同的方法。方文峰这个人,不是可以打服的。他不是社会上的混混,社会上那套规则,用在他头上不合适。你打了他,他不会怕你,他会报案,警察迟早会查出来的。到时候不但你自己倒霉,还要连累夏叔叔。你明白吗?”
“我知道,我不怕他报案。派出所又不是没进去过。”
夏言大咧咧地说道。
范鸿宇的脸色变得严肃了一些,说道:“夏言,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这就好比打仗,要算计清楚。打这一仗,有没有必要,能不能占到便宜,是不是能达成自己的战略目的。如果仅仅只是为了出气,那这一仗就划不来了。还是那句话,对付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方法。你现在也二十岁了,应该开始动脑子考虑问题,不要总是冲动。”
夏言诧异地说道:“二哥,你变了啊……”
以前的二哥,什么时候动脑子考虑问题了,还不是和他夏言一样,见谁不顺眼,二话不讲,操家伙就上,打了再说。
现在却变成斯文人了?
咋回事?
范鸿宇一笑,说道:“夏言,我是变了。你也要变。因为世道变了,打打杀杀不能解决所有问题。只有该打的人,能打的人,打了能起作用的人,咱们才动手。夏言,这世界很现实,手里有权,口袋里有钱,你才有身份地位,人家才敬畏你。单纯靠拳头,讲武力,始终是个打手的命。夏言,咱们是最好的哥们,有我的一份就有你的一份,我希望你以后多动脑子,才能做大事。”
范鸿宇这番话,却是发自肺腑。
上辈子,夏言是他最堪信任的哥们,可惜,造化弄人,哥俩的日子都过得并不如意。如今重新来过,范鸿宇不但要改变自己的人生,也要改变夏言的人生。在官场上发展,夏言估计是比较困难了,他那性格不合适,而且也没有起点。他是工人,不是干部。虽然也有以工代干这个途径,但成就始终有限。
不过八十年代九十年代,却是商界群雄并起的大时代,有二十多年先知先觉的优势,范鸿宇不相信自己这帮人,在商业上会毫无作为。
夏言,应该走这条路,实在是最佳的人选。
范鸿宇信得过夏言,绝对不会对他起二心。
夏言嘿嘿地笑,搔了搔头,说道:“二哥,你是做大事的人,我可不是,我光会打架……”
“不对。”
范鸿宇摇头,鼓励地望着夏言。
“你现在不就已经快要变成一个合格的钳工了吗?这说明什么?说明你脑袋灵活,手脚也灵活。你聪明着呢,千万不要瞧不起自己。夏言,直说吧,我是这么想的,你不要在厂里干了,停薪留职,出来吧。”
“啊?”
夏言和朵朵一齐瞪大了眼睛。
范鸿宇笑着说道:“是这样,这国库券生意的情况,你也是知道的。赚钱。但是,宇阳太小了,施展不开。继续在宇阳待下去,这生意没前途了。我和歌儿商量过,让她尽早结束饭店的生意,搬到彦华去。彦华那边,还有市场。她是女孩子,一个人过去我不放心。你和她一起过去,还有小罗他们几个,也都过去,你和歌儿是老板。在彦华再搞几个月,等手头有了八到十万本金的时候,我们还有其他大生意要做。这些,今后都是你和歌儿的事,我主要是给你们出点主意,具体的工作要靠你们自己去完成。你觉得自己能行吗?”
说到这里,范鸿宇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
夏言想都不想,马上答道:“能行。这生意,不复杂。”
确实是不复杂,简单得要命。
一些能赚大钱的生意,其实都不复杂,相当简单。关键是谁能抢占先机。所以说,机会对于每个人都是均等的,就看你能不能当机立断,将机会抓在手里。
范鸿宇笑着点头。
将来的大生意,当然不会这么简单,但现在没必要和夏言说。无论是谁,总得有一个成长的过程。等到了那个时候,夏言肯定比现在成熟,范鸿宇再点拨他一番,估计问题不大。
朵朵却担忧起来,细声细气地说道:“二哥,真要夏言停薪留职啊?”
朵朵还在读书,对社会上的事情不大懂得,纵算夏言已经参与的这个国库券生意,简单明了,朵朵没有亲自参与过,也只是一知半解。在她想来,还是有个稳定的工作比较好,尽管每个月工资不高,加一块也不到一百元,至少够吃够喝,夏言还能经常给她买点小东小西的,朵朵很满足。现在二哥忽然要夏言将现成饭碗砸了,一心一意都做生意,朵朵就有点担心。万一这生意搞砸了怎么办,岂不是连饭都没得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