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黎局长不由一声冷笑，居高临下地逼视着付婷婷。

　　“我明白告诉你，付德臻的问题很严重。根据总局的指示，我们正在对他进行必要的审查。这是组织决定。你们不要再闹了。越闹对付德臻越没有好处，对你们自己也没有好处。”

　　烟草系统内部的人，都喜欢将国家烟草专卖局称为总局，以示和省局市局的区别。

　　“我爸爸有什么问题？你们说清楚！”

　　付婷婷尖叫道。

　　黎局长脸色一板，阴沉地说道：“我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付德臻有什么问题，正在审查，到时候自然会有一个结果的。你们作为他的家属，要配合局里的行动，争取宽大处理。如果你们一意孤行，想要把事情弄大，那也由得你们。不过我要提醒你们一句，后果自负！”

　　“什么后果自负……”

　　付婷婷还在叫喊，郑阿姨却有点怕了，伸手拉住了她的衣袖，向她连连摇头。

　　黎局长可不是桂主任，不是用撒泼的手段可以吓得住的。尤其要紧的是，老付眼下可是在他的手里，这边闹得太厉害，谁知道他会怎样报复付德臻？

　　付婷婷不知轻重，可别将他彻底惹火了。

　　“妈，你别拉我。今天就是要跟他们搞清楚，我爸到底犯了什么错误。不要说省里，就算是总局也要讲道理！”

　　付婷婷猛地甩开郑阿姨的手，冲到黎局长面前，怒目而视，满脸涨的通红，胸口急骤起伏。

　　黎局长一张脸黑成了锅底，也不理睬她，朝桂主任吼道：“老桂，马上通知保卫科的人过来，给派出所打电话！还无法无天了？敢妨碍公务！”

　　黎局长果然不愧是一把手，比桂主任有魄力多了。

　　“哎，好的好的……”

　　桂主任立即领受指示，转身就往办公室跑去。

　　早就想收拾那个“疯女人”了！

　　楼道里瞬间一片寂静，付婷婷也被镇住了。

　　黎局长还真不吃这一套啊！

　　“黎局长，我说两句吧……”

　　便在这个时候，一直没开口的彭清说话了，不脱技术干部本色，好像开会一样，还要先请示一下。

　　黎局长眼神这才落在彭清脸上，略略一怔。他认识彭清，知道他是烟厂的技术骨干，只是没想到彭清也到局里来了。

　　凑什么热闹？

　　“黎局长，我叫彭清，是烟厂的副总工程师。我在烟厂工作二十几年了，和付厂长算是老同事。对付厂长的为人，我还是知道一些的。我个人觉得，付厂长应该不会犯什么大错误，所以请局领导慎重考虑这个事……付厂长昨天离开厂里到今天都没有回去，厂里已经议论纷纷了，同志们都人心惶惶的。局里是不是应该及时出面，给个说法？不然厂里的工作就会乱套了，没有付厂长不行啊。”

　　彭清果然是知识分子，一番话说得黎局长暗暗摇头。

　　这也四十几岁的人了，怎么说出来的话还像小学生一样幼稚？什么叫做“你个人觉得付厂长应该不会犯大错误”？

　　简直笑话！

　　不过，黎局长对彭清还比较客气，和缓了一下语气，说道：“老彭，你是技术干部，这些事你不懂，不要跟着瞎搀和，对你没什么好处……至于厂里的工作，也不要你担心，局里早就有安排了。我现在就去你们烟厂，正式宣布局党组的决定，暂时由李良华同志兼任烟厂厂长。”

　　“啊？”

　　所有人都不由惊呼出声。

　　这么快就决定换厂长了？

　　第455章 紧急通知

　　李良华同志，是省烟草局的另一位副局长，排名在付德臻之后，觊觎洪州烟厂厂长的位置已经很久了，奈何老付手段了得，不是省油的灯，李良华一直所谋未成。

　　现在终于得偿所愿。

　　“黎局长，付厂长的问题还没有定论，现在就换厂长，是不是太仓促了？”

　　彭清抗声说道。

　　黎局长瞥他一眼，很不耐烦地说道：“彭清同志，这样的问题是你能够议论的吗？好好做你的技术工作，不要瞎掺和。”

　　看来黎局长对彭清还留着三分面子，瞧在他是技术骨干的份上，高看一眼。毕竟不管谁去做烟厂的厂长，技术干部总是少不了的。

　　“黎局长，这不公平！”

　　郑秀梅忍不住叫道。在黎局长的积威之下，郑阿姨本来不敢顶嘴，现在涉及到自家老公的地位前程甚至是人身自由，却也顾不得其他了。

　　“郑秀梅同志，李良华只是暂时兼任厂长，如果调查之后，老付没有问题，那他还是回去当厂长。你们不要再闹了，这是局党委的集体决定。”

　　黎局长冷冷说道。

　　付德臻昨天下午被带走谈话，今儿一早，黎局长就要去烟厂宣布“易帅”，局党委是不是真的开会讨论过，谁也不清楚。但领导一贯都喜欢打“集体决定”的大牌子，此时乱哄哄的，又有谁去追究真假了？

　　这个时候，保卫科的几名干部得到电话召唤，赶了过来，虎视眈眈地盯住了郑阿姨等人。

　　黎局长不再和郑阿姨等人废话，直接打开办公室的房门，走了进去，招呼道：“老桂，你进来一下。”

　　付婷婷兀自不服，想要跟进黎局长办公室，保卫科的几位棒小伙子硬生生地拦住了。

　　“婷婷……”

　　彭娜担心付婷婷吃眼前亏，忙即上前拉住了她，连连摇头。

　　彭清也说道：“婷婷，不要闹了，要相信组织。”

　　“要我相信他们？我呸！”

　　付婷婷重重啐了一口，气哼哼地说道。眼见几个膀阔腰圆的小伙子左右看住了，终于还是不敢硬闯。

　　桂主任从他们身边走过，冷笑了一声，昂首挺胸走进了黎局长办公室，刚一进去，桂主任的腰杆就仿佛从蒸锅里捞出来的，立马变得其软如棉，低头弓腰，一溜小跑地来到黎局长办公桌前，满脸堆笑，说道：“局长，有何指示？”

　　“你马上打一个文件，李良华暂时兼任烟厂厂长，弄好后拿给我签字。另外，通知李良华同志到我办公室来。”

　　“好的好的，我这就去办。”

　　桂主任从黎局长办公室出来的时候，脑袋益发高高扬起，连正眼都不瞅付婷婷他们一眼。

　　这些问题干部家属，桂主任坚决和他们划清界线。

　　桂主任可是最坚持原则的。

　　“王八蛋！”

　　付婷婷又是一声尖叫，很想冲上去，在桂主任那浑圆的屁股上狠狠踹一脚。

　　付婷婷这一辈子，还从来没有这样委屈过，就算在江口那一次，被人摁在柜台上，似乎心中的委屈之意，亦不如现在之甚。

　　因为那一回是在外地，付德臻又没跟他们在一起。付婷婷一时吃亏，坚信有扳回来的机会。但现在，最大的靠山就要倒了，付婷婷看不到任何机会。

　　桂主任便向保卫科长使了个眼色。

　　黎局长正在勾当大事，桂主任可不能让这几个“危险分子”堵在黎局长办公室外，万一又闹出什么动静来，惊扰到黎局长，岂不是大大糟糕？

　　保卫科长也是四十几岁年纪，倒不是个赳赳大汉，反而相貌温和，脸上总是挂着和气的笑容。事实上，像烟草专卖局这样的单位，所谓的保卫科本就是个“闲散部门”，专门用以安置局机关的干部子弟。一些毛头小伙子，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无处可去，托关系找些门路，就给安排到保卫科来了。

　　一般情况下，不会有人到局机关来闹事。青山省烟草专卖局正儿八经是厅局级单位，也算得颇有权威。至于小偷，到目前为止，还从未光顾过烟草专卖局机关办公大楼。

　　保卫科一天到晚，基本无所事事。

　　保卫科长领会到桂主任的意图，便笑着上前去，连哄带劝，将郑阿姨付婷婷等人领到隔壁一间办公室坐下，又忙不迭地给他们倒茶水。

　　照桂主任的意思，自然是要将这几个家伙轰出门去，轰得越远越好。但保卫科长久经世故，知道这几位正在气头上，硬赶的话，结果好不了。他已经四十多岁，升官这辈子那是不用想了，平平安安干到退休就是福气。而且，不管怎么说，这也是付德臻的家属，还有一位烟厂的副总工程师，都算得有头有脸的角色，保卫科长可不想往死里得罪人。万一付德臻真没事呢？

　　保卫科长的小孩，可是在烟厂上班的。

　　不一会，副局长李良华急匆匆赶到了黎局长办公室。

　　“局长！”

　　李良华也是四十岁上下，在黎局长面前很是谦虚谨慎。

　　黎局长脸上难得地露出笑容，说道：“良华来了？坐吧坐吧，等一下。等老桂把文件弄好送过来，咱们就一起去烟厂宣布决定。”

　　“好的好的，谢谢局长！”

　　李良华忙即朝黎局长鞠躬为礼，感激地说道。

　　黎局长哈哈一笑，摆了摆手，说道：“良华，你跟着我也有很多年了，我的为人你是知道的，用不着搞这一套虚的。你去烟厂之后，好好干。‘青山王’不能搞了，有点可惜。这可是个摇钱树啊……总局不让搞，谁也没办法。不过我相信你肯定能想出更好的办法来。总之有一条，烟厂的效益一定要搞上去，不能比老付在的时候差，那就不好说话了。”

　　李良华谦虚地笑着，说道：“局长，‘青山王’不让搞了，也没关系。咱们可以开发其他的品种，二十块的定价太高，那么十块十二块左右的定价还是可以的。像那些外国烟，基本也是这个定价。赚头肯定比‘青山王’少一些，但只要量大，效益也不会太差。”

　　黎局长轻轻一拍桌子，说道：“好，这个主意不错。哈哈，良华啊，我就知道你脑子活，是个有想法的人。烟厂交给你去搞，错不了。”

　　“谢谢局长表扬，这个真不敢当，主要还是局长领导有方，这么多年跟着您干，我也学到了不少知识，局长就是我的良师益友。请局长放心，我去了烟厂之后，绝对不会让您失望的。”

　　“哈哈，你这个李良华，就是嘴巴甜，哈哈哈……”

　　黎局长伸出手指，隔空虚点了一下李良华，笑着说道，看上去十分受用。

　　大约十几分钟之后，桂主任拿着一纸任命文件兴冲冲地走进来，双手呈送到黎局长的案头，又向李良华鞠躬道贺：“恭喜李局长，宏图大展，鹏程万里！”

　　“嘿嘿，桂主任，千万别这么说，咱们都是局长手下的小兵，局长指到哪里咱们就打到哪里。”

　　李良华嘴里谦虚，脸上终究还是掩饰不住，闪过一抹傲然之色。

　　黎局长瞄了几眼文件，微笑点头，拿起钢笔，在文件上签上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随即站起身来，说道：“走吧，去烟厂！老桂，已经通知他们开干部大会了吧？”

　　“已经通知了，烟厂早就做好了准备，请局长放心。”

　　“嗯，这就好。”

　　黎局长背着双手，大步向前，李良华和桂主任紧跟在后。

　　刚刚来到门边，办公桌上的电话却突然急促地震响起来，黎局长不由一蹙眉头，嘀咕道：“谁的电话？”

　　桂主任忙不迭地走过去，拿起了话筒。

　　“你好，请问……啊，王局长？您好您好……啊，您找黎局长？在在在，黎局长在呢，请王局长稍候……”

　　不待桂主任再说什么，黎局长已经大步走了回来，从桂主任手里接过了话筒，挺直了身子，大声说道：“王局长，您好！我正准备去烟厂呢，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啊？”

　　突然之间，黎局长脸色剧变，脸上露出绝不相信的神情。

　　“马上停止审查？这……这，王局长，这个……付德臻确实有问题啊……啊？这样啊，那我们，我们的工作会很被动啊……啊，好的好的，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不过短短一瞬间，黎局长已经满头大汗。

　　李良华和桂主任莫名其妙地望着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听上去，似乎和付德臻有些关联。

　　难道，总局领导的意见又变了？

　　稍顷，黎局长朝着话筒连连鞠躬，慢慢将话筒放回电话机上，直起了身子，伸手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一张脸已经变成了青灰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