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各类卡车,工具车和小轿车川流不息,大部分车辆都是新的,司机们春风得意,不时从两台老式吉普车旁边飞驰而过,个别年轻司机还重重地按几下喇叭,似乎是在炫耀。
如今的枫林镇,基本上已经看不到这种老式吉普车了。偶尔在路上看到那么一两台,都是过路车。马崮区那边,还在使用这种老式车辆。
不到二十分钟,吉普车就驶进了枫林镇。
却只见好一个繁华的小城镇。原先的一条街,早已经变成了两横两纵的“井字形”结构,街道两旁,一水的钢筋水泥建筑,至少也在三层以上,许多楼房建了五六层。各类店铺招牌鳞次栉比,花样繁多,街面上人流如织,显得极其兴盛,生机盎然。
司机减缓了车速。
“尚老,这是枫林镇。”
坐在第一台车上陪同的谢文健,低声向尚为政介绍。
“呵呵,我知道,枫林模式的发源地,范鸿宇和高洁同志的得意之作。就是不清楚,这个枫林模式,他俩到底谁出的力气更多一些。”
尚为政笑着说道,似乎情绪不错。
“枫林模式”全省有名,却不见得全国知闻,尚为政要来彦华搞调查,自然会对彦华的情况多了解一些,知道枫林模式,不足为奇。
谢文健忙即答道:“当时高洁同志是镇委书记,范鸿宇是镇长。”
党领导一切!
等于是回答了尚为政的疑问。
“嗯,看这个热闹情形,枫林镇的经济确实发展的很不错,群众的生活水平应该提高了不少。”
“是的,尚老,根据统计数据来看,枫林镇的经济总量,目前是全省第一,甚至超过了偏远地区的一些县的经济总量……尚老,要不要停车看看?”
谢文健小心地请示道。
尚为政抬腕看了看手表,摇摇头,说道:“算了,我们还要赶到马崮去,听说山路不大好走……这样吧,从他们那个工业园门口开过去,我在车里看一眼。”
“是。”
谢文健点头应诺,吩咐司机经过枫林工业园的时候,车速减缓一些。
枫林工业园紧挨镇里,已经和镇里的街道连为一体。吉普车驶过街区,迎面而来的就是一栋栋林立的厂房。两年多前,枫林工业园还是个草台班子,各个工厂建的都是简易厂房。两年过去,大部分工厂都取得了长足的发展。尤其是天歌电子厂和饮料厂,更是成长为知名企业,产品的市场覆盖率极高。赚了钱,自然要鸟枪换大炮。天歌电子厂的花园式厂房已经竣工投产,饮料厂的新厂房也正在建设之中。已经开始有现代化工业园区的雏形。
公路一旁,立着一个高大的门楼,“枫林工业园”五个大字耀眼醒目,刚劲有力。
吉普车缓缓从工业园旁边驶过。
尚为政微微颔首,说道:“很不错,想不到在这山区里面,还藏着一个如此规模的现代化工厂区。小高小范这夫妻店,开得挺有成效啊。”
谢文健微笑说道:“是的,尚老。范处长和高市长由一个班子里的搭档发展为未婚夫妻,在咱们彦华算得一段佳话了。”
尚为政笑着点头。
驶过工厂区,吉普车逐渐加速。大约开出七八公里,眼前景致骤然一变,宽敞整齐的水泥路开到了尽头,再往前就是一条狭窄许多的沙石路了。吉普车蹦蹦跳跳地下了水泥路,顿时尘土飞扬,灰尘扑面而来。
谢文健带着歉意说道:“对不起尚老,已经进入马崮区了。马崮区的经济比较落后,筹集不到足够的资金来修路,交通状况比不上枫林镇,路面会比较颠簸。”
事实上,目前这条砂石路还算是好的,毕竟是联通枫林镇的“主干线”,也还属于省道线的范畴。真正的山区,连这样的砂石路都是没有的,那才真的比较难熬。
进入砂石路面之后,车流量明显减了下来,只偶尔能见到一台摩托车,汽车基本不见踪影。
据谢文健介绍,枫林镇政府所在地距离马崮区区公所所在的马崮镇,有十五公里,枫林镇辖区内占了八公里左右,通往马崮镇的砂石路面,也差不多是八公里。
尚为政神色坦然。
既然决定去马崮区,这些困难都在他的意料之中。尚为政是经过战争洗礼的老一辈领导干部,些许困难,不放在他的眼里。
战争年代,那才是真正的艰难。
路不好走,算得什么?
大约二十分钟过去,吉普车终于开出砂石路面,驶上了水泥马路。不过这段水泥马路未免太短,数百米之后,就是一个破旧的小集镇,水泥马路是这个小集镇唯一的街道,一眼就能从头望到尾,估计整条街道的长度也就是四五百米的样子。
街道两旁的建筑物还是六七十年代的式样,尘土满面,看不出原来的颜色。街道上也是冷冷清清的,看不到几个走动的人影。和刚刚经过的枫林镇比较起来,像是时光一下子倒流了二三十年。真不敢相信,两者居然同属彦华市管辖。
“尚老,这就是马崮镇。”谢文健汇报道,似乎觉得有必要做个解释,顿了顿,又说道:“马崮区的地理位置,是整个彦华市最偏僻的,山多地少,人口数量却不少。交通不方便,经济上一直是以农业为主,没有什么厂矿单位,是全省的贫困乡镇。”
言下之意自是告诉尚为政,并非彦华市和地区的领导不关心马崮区,也不是马崮区的领导们不努力,实在是受自然条件限制了,麻袋上绣花——底子太差。
尚为政点点头,表示理解,淡然说道:“发展经济,不是唯一的。不见得有了钱,国家就一定强盛。坚持走社会主义道路才是基本原则。”
谢文健顿时一滞,尴尬地笑了笑,不敢接口。
这已经涉及到很严肃的政治问题了,谢文健焉能不小心谨慎。
吉普车向一栋看上去最像样的建筑物驶去,破旧的水泥大门上,竖立着一个红漆斑驳的铁质五角星,标明了这栋建筑物的“身份”。无疑,这里就是马崮区区公所和区委会所在地。
远远看见吉普车驶来,坐在区公所旁边店铺门口的几名干部打扮的中年男子便忙不迭地站起身来,走向马路中央,满面堆笑。
这几位,应该就是马崮区的主要领导了。
尚为政和中央调查组的大领导忽然要去马崮区,地区和市里肯定要电话通知。马崮区的头头们顿时大惊失色,慌了手脚。
不是说调查组是来调查国企改制的吗,怎么要来马崮区?
马崮全区一镇三乡,连一家超过十个人的国营企业都没有。
真不知道中央调查组的大领导想来马崮区看什么东西?市里领导在电话里也没有说清楚,马崮区的头头们到现在都还是莫名其妙。
这可真是“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啊。
慌乱过后,马崮区的几位主要党政领导立即召开碰头会,商量着接待事宜。按照“规定”,那么大的领导来到马崮,区委区公所两套班子的所有在职领导都必须去“边界处”迎候尚老大驾。但市委岳书记说得明明白白,尚老要求不搞迎来送往那一套。
无奈之下,大家只好在区公所门口坐等。
直到尚老走下车来,含笑和区里的几位负责人一一握手,十分和蔼,这几位才略略安下心来。
似乎这中央大领导,也不如传闻之中那么严厉。
第469章 政治博弈,实力决定一切!
马崮区的办公场地,和马崮镇一样,相当陈旧了。
区委书记和区长等人便满脸歉意,不住向尚老告罪,说是怠慢领导了。
尚为政哈哈一笑,说道:“这个没有什么好抱歉的,艰苦朴素一直都是我党的本色。不见得有了钱,就一切都好。有个时候,钱多了反倒不是什么好事……曾书记,你们不要忙,我这次来,是想找一个人,了解一些情况。”
马崮区委书记忙即说道:“请尚老指示,我们全力配合。”
“嗯,我要找的这个人,是你的本家,也姓曾,叫曾冠青。不知道曾书记有没有听说过这个人?”
尚为政和颜悦色地说道。
“曾冠青?”
区委书记和区长对视一眼,俱皆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原来是冲着他来的。
“听说过听说过,尚老,您说的这位曾冠青,以前是我们市里百货公司的副经理兼党支部书记……您要找的,是这个曾冠青吧?”
尚为政含笑点头。
区委书记和区里的干部们都暗暗舒了口气。
怎么把这茬忘了?中央调查组不就是来调查彦华国企改制情况的么?这个曾冠青可是“重要人物”。只是没想到尚老万金之躯,竟然降尊纡贵,亲自赶这么远的路到马崮区来找曾冠青。
不过有些奇怪的是,为什么刚才市委岳书记在电话里头没有说明这个情况呢?或许岳书记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尚老此行的目的,纵算猜到是为了曾冠青而来,却也不能百分之百肯定。在这样的大事上头,“大概加估计”可不靠谱,万一猜错了,要出大问题。
“哎呀,尚老,你要见曾冠青,直接给我们打个电话就行了,我们会让他去市里见你的……你看你看,这么大老远的,还要辛苦你老人家亲自赶过来,这怎么好……”
区委书记一迭连声地说道,脸上抱歉之意更浓。
尚为政摆了摆手,说道:“没关系,我也很久没有到真正的乡村转悠过了,正好趁这个机会活动活动筋骨。你们这里的空气,还是很清新的。”
“嘿嘿,是啊,我们这里别的没有,新鲜空气倒是不少,免费的……”
区委书记笑着说道,不小心就幽了一默。
范鸿宇不由微微而笑。
这句话,现在听起来当然是幽默,再过二十年,如果尚老还健在,回过头想想曾书记这话,只怕就不会笑得如此开心了。到那时候,尚老想要吸一口免费的新鲜空气,还真是奢望。
有道是:厚德载雾,自强不吸!
“尚老,各位领导,先在区里休息一下,我这就派人去找曾冠青过来。”
区委书记幽了一默之后,马上说道。
尚为政摇摇头,说道:“曾书记,不必了,我打算去曾冠青家里看一看。听说这位曾冠青,是全省的劳动模范,还曾经在战场上立过大功,是个军转干部。麻烦你找人给我们带个路就行了。”
区委书记顿时又和区长对视一眼,露出为难的神色,说道:“尚老,不瞒您说,曾冠青家里,离区里很远,住在山里,不通车。走路过去要一个多小时……”
您老这么大年纪了,走一个多小时山路,能行么?
薛益民在一旁劝道:“尚老,既然这样,我建议还是听从区里同志的意见。山高路滑……您的安全必须放在第一位来考虑。”
“是啊是啊,尚老,你就在区里休息一下,我们以最快的速度去山里找人。你放心,一定会找到的。”
区委书记连忙说道,神情很是惴惴,生怕尚为政“固执己见”。如同薛益民所言,既然尚为政到了马崮区,确保他的人身安全,就是第一要务。山高路滑,道路崎岖,万一在山路上有个闪失,却如何是好?
尚为政一挥手,打断了区委书记的规劝,淡然说道:“就这么定了,曾书记,请你安排个人带路,我们这就动身。”
尚为政久居封疆之任,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让他改变主意的。
区委书记便求援似的望向薛益民。刚才听了介绍,知道薛益民是调查组的副组长,也是中央来的大领导,或许只有他能劝阻得了尚为政。
薛益民轻轻摇头,说道:“曾书记,请你安排个向导吧。”
薛益民熟知老头子的脾性,知道已经没有什么人能阻止他了。
“那好,那我给尚老带路。”
区委书记无可奈何地说道。既然老头子主意已定,他自然要亲自上阵,难道还能指派别人不成?
当下一行人出了区公所,区委书记登上了尚为政乘坐的吉普车,区里唯一的一台老式吉普也开了出来,当先领路。区长和区里其他两位主要领导,都坐在上边。
这么大的领导莅临马崮区,无论如何,区里也该竭尽全力做好服务。
不过一分钟,车队就已经驶离了马崮镇的“街区”,再次上了砂石路面。道路两边,倒是青山绿水,风景极佳,就是略嫌荒凉了些。
一路上,尚为政不怎么说话,区委书记也不敢多嘴多舌,紧张得不行。
车队开出七八里地,转上一条土路,相当狭窄,基本上只能通过一台车,驳车完全没可能。不过对面有车开过来的可能性更小,倒是不用担心。土路不但狭窄而且坑洼不平,吉普车就好像扭秧歌似的,蹦跶个不停,仿佛大海之中的一叶扁舟。
区委书记竭力稳住身子,连声说道:“尚老,对不起啊,山区就是这种小路,这不是公路,本来通不了车的……”
尚为政微微颔首,脸色平静。
范鸿宇陪着薛益民和张力华坐在后面的车上,一样很不好受。
过一个大坑之时,吉普车猛地一抖,张力华猝不及防,“哎呀”一声,脑袋重重撞在窗户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