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黄子轩也觉得范鸿宇这个话很不靠谱，朝阳农场除了三万张嗷嗷待哺的嘴，还有什么东西可以为两千万贷款做担保？

　　估计这也是范鸿宇在跟唐行长漫天要价，只不过唐行长的“就地还钱”还得太狠。范鸿宇要贷两千万，唐行长答应给他一百万，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之上。

　　“唐行长，我们繁盛电子公司愿意为朝阳农场的贷款提供担保。”

　　一直坐在那里喝茶不吭声的令和繁忽然开口了，微笑说道。

　　在洪州建的这个电子工业园，令氏集团专程成立了一个新的公司，叫繁盛电子公司，注册地在香港，外商独资。

　　唐天怀疑自己听错了：“令总，你们繁盛电子公司愿意为朝阳农场提供担保？”

　　令和繁看上去不是那种傻子嘛，怎么可能给朝阳农场担保？

　　范鸿宇要贷的是两千万，不是两千，也不是两万。繁盛电子公司固然财大气粗，也不能随便拿两千万打水漂玩吧？

　　“是的，唐行长，而且是提供最彻底的担保。如果朝阳农场不能按时归还贵行的贷款，我们繁盛电子公司可以代为偿还。贵行可以直接在我们的账户上扣除应还款项。”

　　令和繁非常笃定地说道。

　　这个还真是最彻底的担保，就差直接借钱给朝阳农场了。很显然，令和繁不是对朝阳农场有信心，而是对范鸿宇有信心。换句话说，不管朝阳农场能不能还得起钱，在令和繁眼里，范鸿宇的面子值得两千万。

　　唐天惊疑不定，追问了一句：“令总，是两千万！”

　　“对。两千万贷款，全额担保。”

　　令和繁再次肯定地说道。

　　黄子轩杜双鱼望向令和繁，又惊又喜。前天晚上，范鸿宇让令和繁给云湖县派一个“调查团”，还不管工资，黄子轩他们就知道令和繁跟范鸿宇关系非同一般，但也绝没想到，关系竟然好到了如此地步。他们没有去参观过令和繁建在昌明经济区的繁盛电子工业园，却也听说过，这是青山省历史上引进的最大一笔外资，料必实力非凡。有了令和繁的担保，没准这两千万还真能贷下来。

　　有了两千万，今后一年之内，黄子轩就再不用为农场职工的工资发愁了，也不用再去求爷爷告奶奶。

　　范鸿宇这真是救了黄子轩一命啊！

　　就算贷不到两千万，能贷一千万，也是好的，远远超出了黄子轩的预期。

　　唐天便认真起来，对范鸿宇说道：“范县长，既然令总的公司愿意为朝阳农场提供全额担保，贷款的事可以商量，我想了解一下，朝阳农场贷这么多款子，要做什么用途？呵呵，不瞒范县长说，贷款给农场职工发工资，我们可不敢随便答应。”

　　唐天这么说，其实就等于同意贷款了。

　　繁盛电子公司的基本账户开在他们省工行，唐天对繁盛电子工业园的规模，大致还是了解的，确实有这个偿还能力。有这样强有力的担保，贷款的安全基本有了保障，唐天自然愿意卖范鸿宇一个面子。

　　九十年代初期，金融系统的存贷款操作，相对来说，很不正规，随意性极大。市场刚刚放开，各种地下钱庄竞相以高额利息向居民吸揽存款，不时造成国营大银行储蓄余额下降，银根紧张的时候，各银行的分支机构也纷纷以高息揽储，最疯狂的时候，回报率甚至高达百分之十几。

　　至于贷款，那就更不规范了。企业向银行贷款，给银行信贷负责人以及具体经办人员送礼是最常见的事情，许多银行私下里的贷款回扣，高达百分之二十。贷一百万，拿八十万走人，二十万直接留下了。

　　这当然是严重的违纪违法行为，然而几乎所有银行都这么操作，抱着“法不责众”的心思，银行经办人员的胆子也就越来越大。

　　自然，这样的招数，唐天不能使到范鸿宇头上来。

　　所以，唐天提醒范鸿宇，你要贷款，请给一个合适的理由。说贷款回去给农场干部职工发工资，任何银行都不会同意的。

　　这个“项目”，那是百分之百的亏损。

　　范鸿宇笑道：“谢谢唐行长，贷款申请书，我已经带过来了。”

　　说着，就拿出一摞打印整齐的资料，轻轻递给唐天。

　　这是拜托令和繁的秘书汤敏帮忙打印的，杜双鱼虽然是他的通讯员，目前可还没有学会电脑打字。整个朝阳农场，压根就找不到一台计算机。

　　陈霞也许会打字，不过范鸿宇没有辛苦她。毕竟这是朝阳农场的事，陈霞是云湖县政府办公室主任。

　　这份贷款申请书里，将贷款用途写得明明白白，主要就是贷款建一个大型饲料生产厂，大规模网箱养鱼和其他生产用途。自然不会是贷款给职工发工资。

　　香港银行的贷款规定，比内地银行严格得多，汤敏制作的这份贷款申请书，十分规范。

　　唐天大致浏览了一下，也不曾细看。

　　在内地银行办理贷款业务，贷款理由历来不是重点。

　　“范县长，有令总担保，朝阳农场的贷款，我们可以考虑。不过，目前我们银根也紧张，一次性贷两千万，还是很有难度……”

　　唐天沉吟着对范鸿宇说道。

　　范鸿宇微微一笑，说道：“谢谢唐行长对我们朝阳农场的大力支持。一次性贷两千万，我也知道难度不小。如果第一期，唐行长能够给我们贷五百万左右，就感激不尽了。”

　　唐天点了点头，说道：“五百万也还是有难度，不过，支持农场建设，我们责无旁贷。我尽量给想想办法吧。”

　　倒是说得相当的冠冕堂皇。

　　黄子轩简直喜出望外。

　　尽管真正要把贷款办下来，还有很多手续要跑，但只要唐天答应了，这就不是问题。别的不说，至少下个月职工的工资不用再发愁。

　　当下又和唐天交谈了一会，有新的客人来拜访，范鸿宇等人便礼貌地告辞而去。唐天亲自送到门口。办这么大笔的贷款，到时候肯定要意思意思，请唐天和银行的经办人员吃个饭娱乐一下，现在不忙。这真的就只是意思意思，和其他申请贷款的人比较而言，范县长的面子实在太大了。

　　离开省工行，范鸿宇请大伙吃了中饭。

　　席间，大伙的心情都非常愉悦，陈霞尤其和汤敏很谈得来。在处理人际关系上，这女人还真是好本事。

　　范鸿宇吩咐黄子轩，让他和杜双鱼在省城多待几天，去省农科院，青山农业大学跑一跑，把饲料配方，网箱养鱼这些技术的事先落实下来。等资金一到位，就可以开始着手实施了。

　　这样的事务性工作，无需打省长秘书的大招牌，自然也就用不着范鸿宇亲自出马了，黄子轩杜双鱼肯定能办好。

　　黄子轩很利索地答应下来。

　　这两天一跑，黄子轩心里头对范鸿宇的观感又发生了很大的改变。

　　这位年轻的一把手，还真不是吹牛的，确实有两把刷子。

　　第584章 云湖县的县委书记姓陆，不姓范！

　　新县长去省城，在县委大院还是引起了一定的议论。云湖是小地方，忽然下来一位省长大秘书，自然会引起大家的特别关注，一举一动，都备受瞩目。而且范鸿宇带了陈霞去省里。

　　陈霞在县里，一直都是“焦点人物”。这么漂亮的一位少妇，“占据”着如此重要的位置，一天到晚围着县里的大头头打转，想不引人注目都难。有关陈霞与前后两任县长陆玖和老崔之间那些不清不楚的暧昧传闻，在云湖县官场，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迄今仍被津津乐道。

　　自然，议论这些事情的人，职务都并不显赫，基本没什么机会和县委县政府大头头挨上边，只能在茶余饭后，作为谈资，故作神秘，型容猥琐。真正有一定分量的“大人物”，是不会随便传这种“谣言”的，要议论，也是在最亲近的人之间很隐晦地说上几句。

　　都说隔墙有耳，万一有人将这话传出去，不要说传到陆玖耳朵里，就算传到陈霞那里，也是吃不了兜着走。县政府办主任的隐性权力是很大的。

　　这一回，范鸿宇别人不带，独独带走了陈霞，立马又掀起了一股议论的“狂潮”。

　　看来这女人长得漂亮，就是优势明显。连范鸿宇这样的小年轻，才到任几天，也一样被陈霞迷住了。尽管范鸿宇和陈霞之间，年龄整整相差十岁，但那有什么呢？又不是结婚娶老婆。说不定二十几岁的年轻哥哥，喜欢的就是陈霞这种成熟魅力四射的花信少妇。

　　至于范县长去省城做什么，反倒没什么人在意了。

　　当然，陆玖是个例外。

　　数日之后，范鸿宇和陈霞回到了县里。

　　下班之前，陈霞收到了传呼，便拨打了回去。

　　“在哪呢？”

　　电话那头，传来陆玖温和的声音。

　　“还能在哪？办公室。”

　　陈霞淡淡地回道，语气不是很亲热。

　　“那过来吧，等你一起吃晚饭。”

　　陈霞犹豫了一下，说道：“算了，你先吃吧，我吃了饭，晚点再过去，大白天的……”

　　陆玖也不勉强：“那好，那我等你啊。”

　　“好……”

　　陈霞无可无不可地答应了一声，随即挂断了电话，然后嘴角一撇，闪过一抹讥讽，也不知道她心里到底是在“鄙视”谁。

　　夜幕完全降临之后，一台桑塔纳悄无声息地从县委大院侧门开了出去。

　　陈霞也住在县委大院，桑塔纳是县政府办公室的公务用车，钥匙就搁在陈霞手里，其实就等于是她的私人座驾。

　　很快，桑塔纳就驶出了云湖镇，径直去往湖边。

　　云湖县毗邻青山湖，全县有长达一百多公里的水岸线，出云湖镇大约五六公里，就到湖边。近几年，湖边的芦花镇兴起一种新型的服务业，类似后世的“渔家乐”。吸引城里一些工作人员在节假日到湖边泛舟垂钓，享受大自然的清新和新鲜的湖鱼，沿着湖边建起了一栋栋的小宾馆。不过平时生意谈不上太好，只有在节假日才会红火一阵。终归现在云湖县里的干部老板，都还处在社会主义的“初级阶段”，有钱有闲的不是太多，大家都在忙着赚第一桶金，还不到享受人生的时候。

　　尽管是在夜里，陈霞对湖滨的道路也很熟悉，驾驶着桑塔纳，直接开到了一栋四层的小楼房跟前，转个弯，从旁边小路将车子开进了后院。

　　这栋四层小楼房，门口还挂了个霓虹灯招牌，写着“鸿鱼宾馆”四个大字。

　　又一个篡改成语的好手。

　　陈霞刚一下车，立即就有一个三十几岁的精壮汉子走上前来，笑着和陈霞打招呼：“姐，来了？”

　　这是陈霞娘家一个远房表弟，比陈霞小几个月，以前犯了事，是陈霞给捞出来的，陈霞又给他掏了点钱，在芦花镇开了这个小“渔家乐”，尽管不怎么起眼，生意却还不错，一家人生活不愁，小日子过得很滋润。表弟一家因此都对陈霞感恩戴德，比亲姐姐还亲，为人又特讲义气。

　　理所当然，这里就成了陆玖和陈霞幽会的最佳地点。

　　陈霞微笑点头，问道：“六子，最近生意好不？”

　　六子忙即说道：“托姐的福，生意挺好的。现在这城里人，越来越有钱，也越来越大方了。”

　　陈霞就笑着说道：“那就好，好好干，发家致富呢。”

　　“对对，发家致富。姐，我跟你说，我呢，这段时间还跟人合伙做点鱼生意，我负责收鱼，他负责销售，已经做了几趟，生意还不错呢……”

　　六子就乐呵呵的向表姐报喜。

　　陈霞也很为表弟高兴，说道：“六子，做生意赚钱是好事，不过你一定要注意，现款现货啊，多长个心眼，别被人坑了。”

　　“那是那是……那人也是咱们云湖的，嘿嘿，姐，有你在呢，这云湖县谁敢坑我？”

　　这倒是实话。

　　一般的生意人，还真不敢坑县政府办公室主任的表弟。

　　陈霞点了点头，不再多话，走进屋子，径直上楼去了。

　　六子赶紧拿一块黑色的帆布，将陈霞的桑塔纳整个都罩住了，遮掩得严严实实。院子的另一边，还有一台同样被帆布罩住的小车，不问可知，肯定是陆玖开过来的。

　　六子不知道楼上“贵宾房”里的那个男人是谁，他去过陈霞家里，只知道这个人肯定不是表姐夫。他也不问，只按照陈霞的吩咐，很恭谨地称那个男人叫“陆哥”。

　　九十年代初期，网络还刚起步，云湖的网络连影子都不见，电视也不怎么普及。普通群众，很少有途径能见到县委书记县长这些父母官影像资料。不过六子能感觉到，“陆哥”肯定是个大人物，虽然对他特别和气，但那气势，那动作，就是与普通人不一样，好像无论什么事，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或许是县里的大官吧。

　　看上去，倒是比表姐夫和表姐更加般配。

　　陈霞的丈夫是个普通干部，为人老实，木讷寡言。六子就私下里觉得，表姐嫁给表姐夫那样的男人，有点委屈了。

　　六子不敢去过问表姐的私事。

　　表姐对他那么好，是他全家的“大恩人”，自己绝不能多嘴多舌，万一给表姐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可就后悔一辈子。

　　陆玖在房间里很悠闲地看着电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