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鸿宇也笑道:“岂敢岂敢,小子何人,敢在高科长面前打官腔。”
高洁又笑了几声,说道:“哎,《群众日报》上发了一篇文章,题目叫……你看看吧。报纸到了你们那里没有?”
范鸿宇笑道:“正在拜读。这么说,是高科长的大手笔了?真厉害!”
高洁顿时颇为讶异,原本是想要待会再说出来,让范鸿宇惊诧一把的,不料刚刚开口,范鸿宇就直接掀开了底牌。
这人的脑袋瓜子,转得真不是一般的快。
“咦,你怎么知道的?”
范鸿宇笑。
这也算是一种第六感觉吧。他本来就觉得这文章有玄机,无巧不巧的,高洁就打电话过来,专一谈到了这篇文章,范鸿宇几乎立即就将二者联系起来。
原先还只是猜测,高洁来头极大,可能和京师某豪门都有那么点关联,现在看来,就算不全对,至少也相差不远。
绝不是什么人都能在《群众日报》上发表理论文章的,而且点名道姓,给邱明山“撑腰”,操作难度就更大了。
“高姐,你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啊?”
不待高洁说话,范鸿宇便抢先发问了。这也是老刑警谈话的技巧,抢占主动权,始终让别人的思维围着自己的指挥棒转动。
果然,高洁就有点不好意思,轻笑一声,说道:“也不是要瞒着谁,我没必要满大街地去嚷嚷吧?”
听这话里的意思,高洁是完完全全将范鸿宇当作朋友了,这才会觉得在朋友面前“隐瞒秘密”是不应该的。
“那当然了。这样的机密大事,就我一个人知道,我脸上多有光彩啊。”
范鸿宇笑嘻嘻的,开起了玩笑,轻轻将此事带过,不再“深究”。他和高洁,目前最多能算是普通朋友,或者说都是邱明山的“铁杆支持者”,彼此之间,交往不算太多。类似这样的“隐私”,自然要点到即止,刨根究底,未免交浅言深了。
友情这种事,也和爱情一样,讲究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高洁却很认真地说道:“哎,鸿宇,这事就你心里有数啊。”
她是下放镀金锻炼的,可不想因为自己的背景传得沸沸扬扬,将自己推到风口浪尖之上。
“嗯,我知道的,你放心吧。”
范鸿宇也很郑重地承诺道。
“鸿宇,实话跟你说,现在从上到下,到处的局势都比较难拿。这段时间,省里也闹得厉害,大家都各有目的,上面也有不少大人物发话。至于地区,更是乱成一团。梁书记,李专员,邱书记都各怀心思……乱得很!”
电话那头,高洁的语气就略略带上了一点烦躁。
这一点,范鸿宇倒是能够理解。
现阶段,各地的本土势力极强。省级层面如此,地区乃至县一级层面,同样如此。上面就算有大人物发话,到了青山省,是不是能起到应有的作用,还很难说。
至于彦华地区,更加像高洁说的那样,乱得很。
高洁身处漩涡之中,也难怪她要感到烦躁不安了。
有时候,眼前一片迷雾,看不清前面的局势,是最让人心里不安的。
“高姐,说说李专员吧。省里到底打算怎么安排他?”
李有智的去留,直接关系到邱明山的地位,范鸿宇便格外关注几分。
高洁轻轻摇头,说道:“就是不清楚啊……不过李专员从省城回来之后的这段时间,倒是非常活跃,频频出席各种场合,作报告下指示。照这么看来,他很可能继续留着。”
范鸿宇轻轻一蹙眉头。
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李有智为了力保自己的位置,很可能与梁光华联手,一致对付邱明山。将邱明山挤走了,他两位至少要“安全”几分。邱明山表现得太强势了。
见听筒里忽然没了声音,高洁就猜到范鸿宇肯定又在费神了,便即说道:“鸿宇,也不要想得太多。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们该做的,都已经做了,等结果吧。”
范鸿宇微微一笑,说道:“坐等结果,可不是最佳办法。”
高洁马上说道:“哦,这么说,你还有什么高明的主意?说出来,我听听。”
“嘿嘿,高姐,现在不能说,说出来就不灵了。山人自有妙计!”
第61章 恶性案件
刚刚挂断高洁的电话,范主任尚未来得及拿起报纸,电话机再次急促地震响起来。范鸿宇轻轻摇头,又拿起了电话。
“你好……”
“鸿宇……是你不?”
电话那头,略略犹豫了一下,才传来赵歌怯怯的声音。
“歌儿?”
范鸿宇顿时大感意外。
如今可不比后世,通讯极其落后,手机还没影儿,电话机亦是一等一的奢侈品。赵家村离红花乡政府都还有十几里地,赵歌要给他打电话,必须步行到乡政府去。
在另一个世界,范鸿宇曾经因为一个严重伤害案件,去过赵家村两次,进行调查取证。纵算在二十一世纪,赵家村亦是相当的落后。
范鸿宇实在不曾预料,能在此时接到赵歌的电话。
电话那边传来类似轻轻啜泣的声音。
范鸿宇立即紧张起来,连声问道:“歌儿,发生什么事了?说话!”
“没……没什么,就是……就是好想你……”
赵歌擦了擦眼泪,低声说道,忍不住左右张望了一下。她现在确实是在红花乡政府计划生育办公室,一个远房亲戚在这里上班,赵歌走了十几里山路,来到乡政府,央着人家,打了这个电话。忽然当众落泪,赵歌也有点难为情。
范鸿宇长长舒了口气,说道:“歌儿,下回不许这样吓人了……”
赵歌对他日思夜想,他心里头何尝不是记挂着赵歌?
“对不起啊,我,我不是故意的……鸿宇,你是不是给我写了封信?”
范鸿宇刚刚舒展开来的双眉立时又蹙了起来,诧异地说道:“信?什么信?我没有写过。”
“那……”
赵歌也有点茫然了。
范鸿宇意识到肯定有什么地方不对了,随即问道:“歌儿,你别急。到底怎么回事,你从头至尾和我说说,我来分析一下。”
“好。”
赵歌激动的心情渐渐平息了下去。
“是这样,昨天我收到一封信,是你写的,说是让我马上去县里,你要带我……带我去彦华见……见范—县—长,在你家过年。不过那信写得歪歪扭扭的,不大像是你的字,我心里有点怀疑。还有啊,称呼也不对……你叫我歌儿的……”
赵歌期期艾艾的将事情说了个大概,虽然知道这事十有八九不是真的,但去彦华见范鸿宇的父母,一起过年,却是她最大的梦想,说出来,依旧难免羞涩不已。
范鸿宇几乎立即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双眼微微一眯,闪过一抹凌厉之色,却并未疾言厉色,依旧平静地说道:“所以,你就到乡政府给我打电话,核实一下?”
“嗯……乡政府计育办的周姐,是我的表姐,我带了一篮子鸡蛋来看她。”
赵歌解释道。
范鸿宇说道:“歌儿,你这篮子鸡蛋太划算了。我跟你说,那信不是我写的,应该是郑峰匡让人给你写的,想骗你到县里来。还好你聪明,知道打个电话。”
说到这里,范鸿宇嘴角浮起一抹笑意,甚是欣慰。
“他那么坏?”
赵歌低呼了一声。
“只有比你想象中更坏!”
“那我现在怎么办?”
赵歌紧张无比,似乎此时此刻,她身边就有几个郑峰匡派来的人,要将她抓到县里去。
范鸿宇说道:“你现在就回家里去,这个春节,在家里过吧。过完年,事情应该已经解决了。”
赵歌担忧地说道:“鸿宇,你总说事情会马上解决……这个郑峰匡,他会调走吗?”
范鸿宇小了,讥讽地说道:“他倒是想调走,只怕没那么容易。歌儿,放心吧,按照我说的去做,好好呆在家里,陪阿姨过个年。过完年,我去接你!”
“真的?”
赵歌顿时又惊又喜。
这就是说,范鸿宇将要在赵家村露面,向外界宣示,她是他的女朋友。而在赵家村那样偏僻闭塞的小村庄,只怕所有人都会直接将她当成是范鸿宇的女人。
“说话算数。”
范鸿宇微笑说道。
“嗯,我等着你啊……”
赵歌语气之中,不自禁的带上了一点点撒娇的意思。
“好。”
范鸿宇的语气,益发的柔和。
赵歌又在电话里和范鸿宇絮絮叨叨的说了一会话,才恋恋不舍地挂断了电话。
范鸿宇放下电话,眼神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办公桌面的台历上。
1987年1月5号。
范鸿宇的双眼,又眯缝了起来。
再过两天,那个震惊全省的大案,就将在宇阳县爆发出来。
那是一桩恶性刑事案件,纵算过去很多年,这起恶性案件依旧让宇阳县的许多“老人”记忆犹新。年轻的驻军军官葆兴携新婚妻子佟雨返回驻地的途中,在火车站和宇阳县公安局治安干警郑峰匡等人发生言语冲突,随即爆发“战斗”。郑峰匡等人多势众,还配了枪,一场争斗下来,葆兴被打成重伤,不治身亡。而他的新婚妻子佟雨誓不受辱,从宾馆三楼跳下,摔成重伤。尽管保住了性命,但脊椎粉碎性骨折,高位截瘫,从此不得不在轮椅上度过余生。
这起恶性刑事案件,彻底改变了宇阳县的“政治格局”。
宇阳县县委书记,县长,县政法委书记兼公安局长,分管政法工作的副县长,县公安局教导员,副局长,副教导员等大大小小的官员干部,被一撤到底。
许多人因此遭了牢狱之灾。
原因很简单——葆兴的来头极大!
他本身虽然只是刚刚提拔不久的驻军副连长,但他的老子,却是一位将军,和省里的大人物都是平起平坐的厉害角色。而他的妻子佟雨,亦是首都某部高官的女儿。
徐克武嚣张惯了的,完全不将葆兴放在眼里,压根就不信他的话。在郑峰匡想来,将军的儿子,部里领导干部的女儿,怎么可能出现在宇阳县?
宇阳这个穷得叮当响的偏僻小县,什么时候容得下这样的“大神”了?
这个姓葆的混小子,仗着自己当个兵,就不知天高地厚,敢管郑公子的闲事,那不是活得不耐烦了么?被揍之后,还敢打大牌子唬人,那就更加饶不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