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文龙摇摇头:“我没在里面拿一分钱,我还是靠在张哥那里上班的。”
老家伙们又是一惊:“你这么义气?”
陆文龙笑了:“总要给他们做个榜样嘛,我不拿,别人就都不好意思拿,这些钱,看起来多,那么多人一分分就没多少了。”
庞爷点头:“有多少人?”
陆文龙手不能动,真想扳指头诉苦啊:“真的人多口大啊,常动手的接近二十个最贴心,在场子里帮忙的十多个打算每个月两三百,长期扎场子的,四五十个,这就有接近八十个了!真要分,一人一百块都不够。还别提那些跃跃欲试跟着跑腿的小崽子,更多了。”一脸的愁容,让庞爷不知道为什么开心得很,哈的笑。
荀老头却磕磕自己的旱烟袋:“这种事情,我就有经验了,按我说的做……”
陆文龙就是不太明白这个时候才能如何驾驭,喜得就想起身扭头,老头子躺靠在他的侧面呢,钟叔和荀老头都是一声喝骂:“扎好了……”“不许动,支着耳朵听就是了!”
陆文龙就只好继续扎着听。
庞叔也有点兴致的看着荀老头。老头子吧嗒两口烟,卖足了关子才开口:“其实以前哥老会仁、义、礼、智、信五堂,仁义两堂一个是有名望的官家大爷,一个是有钱的商家大户,都是清水袍哥,这才是当大哥当舵爷的料子,礼堂全都是能打能杀的,现在粤港那边叫的双花红棍其实也就是干礼堂的活,你这个就按照礼堂的规矩来,最简单不过……”
陆文龙不敢打岔,只好斜着眼看侧面的荀老头,听他继续叨叨:“你说的那二十来个常动手的,不拿钱当供奉,吃穿用度什么都包了……”
庞爷噗的一声就喷了茶水:“那帮家伙全都跟小六差不多大的小崽子,还在吃家里呢,包个屁!”钟叔和另个汉子也想笑。
荀老头不恼:“嘿,没说完呢,让小六去立这个规矩,包一辈子,这些产业都有他们的份,打不动了才开始分大份子钱,你看看和那些每个月拿点钱的哪个打动人一些?”大城市出来的有些东西和眼光还是和小地方有点区别的。
其他仨不吭声了,跟着我打拼,养你一辈子!
这得有多大的口气?
陆文龙扎着的鼻息都重了一些!
钟叔听出来了:“深吸气!鼻息放稳!”
边练功边上课的少年真辛苦!
荀老头敲敲旱烟:“那十来个做事儿的,拿工资,刚才小六说打算给两三百?两百就足够了,就是要让他们和供奉比比,能出死力的会有什么好处,以后才会事事向前,至于其他的,平时一分钱都没!出了事儿有钱,没出事儿自己等机会吧,这样他们才会巴不得有事!才会一门心思往上爬!”
老狐狸三言两语的在陆文龙面前就勾画出了一副吊个萝卜在骡子前面挥鞭子的景象。
庞爷哈的笑起来:“怪不得你们那些年那么快就聚了那么多人,我们老是苦哈的分家产!”
荀老头鄙夷:“你们老是想打大户,哪里有那么多大户给你打,现在更是不可能,犯法的,袍哥当年就是自己当大户,外围的给里面交租子,所以才能这么些年都不垮!”
庞爷挂不住:“那你们现在还不是败落了!”
荀老头不否认:“那是政府打击得厉害,团伙结社都是重罪,没了人,袍哥哪里多得起来?”
庞爷看看眼前的少年,沉吟一阵:“不要太招摇,好好磨砺几年,没事儿多琢磨你在做的事情……滚蛋吧!”陆文龙得了老狐狸支招,脑海里正翻腾呢,喜不自禁的给几位行了礼就跑,屁颠颠的样子,哪像带着一大帮子小崽子的大哥?
等少年走了以后,钟叔和那位汉子出去了,庞爷才看看依旧靠在躺椅里的荀老头:“你就打算扎在我这儿了?”
荀老头抖抖烟丝斜眼:“你呢?就打算这么以后把你们这摊子全交给他?”
庞爷冷哼一声,拿手里的茶壶指指周围:“摊子?你认为这些老东西对他还有什么吸引力么?我也就只能教教他为人,看他到底能走到个什么地步。”
荀老头翻翻眼睛:“你以为你是活雷锋?得了吧……你还不是想借着这个小崽子让你们刀儿匠翻身!”
庞爷皱着眉:“难不成,你们那么大的家业,也想来跟我抢个后生?”
荀老头也冷笑:“多大的家业?仁义堂该当元帅的当元帅(一直传说朱贺二位是舵爷来的),发国难财的逃到国外去,礼堂的打家们早就死得七零八落,剩下都是老骨头,智堂和信堂全是苦哈的手艺人,反而还留下点根子,不然我会为了这么个小崽子跑你这里来打秋风?”
庞爷抿一口茶:“你也和我打一样的主意?我说你看中这小子什么?总不会是你们那套根骨奇葩,天庭饱满地阁方圆的鬼把戏吧?”
荀老头定睛看了庞爷两眼:“今天就打开天窗说亮话,这小子,别看你是领路人,恐怕你都没我看得清楚,现在他也认我是师父,我就给你摆一摆……”这个摆一摆算是方言,有点说说龙门阵,也有摆个架势讲数的意思,庞爷脸上表情有点肃穆。
老头子摸摸自己没多少的稀疏下巴胡子:“他是在船上来求我教他手艺的,观察力不错,把我认了出来,还知道点你我堂口的事情,我才有了兴趣跟他几天,从旁观察他,才发现他那个父亲,你恐怕不知道,就是典型的走南闯北新时代人物,小子跟着他,有些眼界的开阔,比大城市的人好多都清楚,这点你看到了他和别人不同,但你不知道他为什么不同,对吧?”
庞爷确实有点惊讶,点点头,不吭声。
荀老头继续:“你也对我打了埋伏,小崽子肯定给你说过他想捣鼓点什么不一样的,光是这个钱字,他就早做了打算,你敢说你不知道?”
庞爷摇摇头:“我就打算当他的引路人,看他究竟能折腾出个什么样子,他只给我说想走清水袍哥那样不犯法的路子,具体怎么做,他年纪不大,恐怕自己都还没想清楚!”
荀老头楞了一阵,才哈笑起来:“倒也是……我看他自己在渝庆那些场子,蹲着看,拿个本子记,开始以为是你教的,后来知道是他自己的想法,可能就有点没把他当个孩子看了。想多了,想多了……”
庞爷第一次听说陆文龙在渝庆的作为,有点好奇,打听一番,有点皱眉:“多智近妖,这样恐怕以后想太多,处处牵绊吧?”聪慧的人真的不少,可大多聪明人却容易想太多反被聪明误,机关算尽一场空,他们看到的例子真不少。
荀老头摇头:“这就是我为什么要跟着他来原因了。”停了一下,用烟杆指指陆文龙刚才扎熊步的位置:“他一直都认为自己是个打家!”再顺手敲敲自己的头“可他,还有脑子,有眼界!”
这么勤奋练功,有脑子的打家!
可不就是文武双全么?
庞爷不吭声了,把自己肥胖的身躯尽量缩到藤椅上,椅子也配合的不做声,茶馆堂屋里忽然就沉入了一阵静默,只有荀老头的抽烟声,略微算得上一点动静。
良久,庞爷才艰难的把自己从藤椅里撑起来:“老荀,我认识他的祖父,当年算是有点渊源……我原本以为我要把刀儿匠这个字号,带到土坟堆里去,没想到看见这么个少年,对了胃口,我就打算伸手带着,他能走多远多高,是他的造化,能不能留下刀儿匠,是我的造化……”
荀老头还是一副泰然处之的样子:“我也不跟你争什么,你教他为人,我教他做事,做成什么样,那是他的事儿,至于以后能不能把袍哥还是刀儿匠开个堂,亮个字号,走着瞧吧,我们都看中他,这个少年就不会是个无情无义之徒……”
庞爷这么一说了,似乎就轻松起来,有点带笑:“无情无义?我看中他,就是他该扔掉这些东西的时候,一定会扔掉……等着看吧!”拍拍椅子扶手起身,临到要出门才突然扭头:“你是不是该交点伙食费了?”
荀老头差点没给烟呛住,没了刚才的高人像,连着咳了好几声:“都是江湖儿郎,哪有这么市侩的!”
庞爷撇撇嘴拍拍自己的胖肚皮:“那好……我这段有点增肥,要清肠,从明儿开始顿顿喝粥!”
荀老头这么瘦!还喝粥?
☆、第一百一十三章 出发
第一百一十三章 出发
早间的少年,依旧精神抖擞的跑步去吃早饭,似乎坚持下来以后,越发的驾轻就熟,肌肉耐力和肺活量有明显的提升。
无论打球还是打架,都是很耗体力的事儿,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后者比前者更耗力,因为情绪实际上也是很费力的,所以那些久经沙场的老打手情绪波动小很多,也能省不少的力气。
除了照例苏小妹的早餐伴随各种叽叽喳喳的琐事,中午陆文龙打开苏文瑾寄过来的信中还看见了苏明清对那天晚上事情的定性:陆文龙就是个脚踏两条船的小痞子!
懵懂的少年终于有点开始正视这个事情了。
对陆文龙来说,这种烦恼开始逐渐在增加了,面对全心全意的苏小妹,他不想有任何的隐瞒,可蒋琪的一切又让他觉得分外的温暖,两个都乖乖巧巧的小女孩儿,给予他的慰藉似乎完全能够替代家庭的缺失……
少年开始有烦恼了……
苏小妹倒是在信里嘲笑,当时她就和母亲一块斜眼看父亲,这不就是说您自己么。
鉴于蒋琪是纵观全局,知晓各个方面的高材生,陆文龙居然在晚上时候就主动把自己的烦恼说给了她听。
小美女却给他一个瞠目结舌的答复:“多大回事儿,我又没和你做啥,我就安静的看着,不行么,你现在该干嘛干嘛,别管我!”
陆文龙挠头:“你觉得是这样?”
蒋琪歪着脑袋看他:“你觉得不是这样?不是你叫我别想这事儿吗?我们年龄都还小,那就都不想这件事,早上你陪她吃早饭,晚上陪我做作业,就这样!”
陆文龙只能甩甩头,真的学着不想这事儿。
只是昏黄灯光下,卖卖票,看看身侧坐着尽量写作业的小姑娘,心里确实很充实。
就这么简单轻松的过下去吧……
于是在蒋琪的生日到来时候,陆文龙也学着别的同学样,去给蒋琪买了张贺卡,还是带电池的音乐卡,晚上给了她。
蒋琪乐陶陶的打开看了,惊讶:“字还不错呢……”转念就问:“苏小妹过生日你送的什么?”
陆文龙挠头:“信封信纸……”好像不算很特别,小美女就放过了他,不在一个地方嘛,写信也是正常。
唯独阿光,余竹等人过来的时候有点烦,因为他们表情好自然的看见蒋琪就称呼:“二嫂!”陆文龙笑骂着撵走,改天,他们还是这么喊。
开始蒋琪还以为陆文龙是小兄弟里面排行老二,心里还乐滋的,好奇的问陆文龙你老大是谁,陆文龙不开腔。
等终于有天蒋琪逮住小白:“你们老大是谁?”
小白莫名其妙:“阿龙啊,怎么?”
蒋琪就奇怪:“那为什么喊我二什么?”
小帅哥顾左右而言他,看他支支吾吾的样子,蒋琪突然明白了,牙痒痒:“谁教你们这么喊的,肯定不是小六!”
小白没义气:“阿光!,是他说小苏是大嫂的!”然后就哈哈的跑了!
陆文龙得一顿打。
时光很快就转入了夏季,开始紧锣密鼓的准备参加青运会了!
先是各种检测,查骨龄,查身高体重,然后才是成套正式比赛用的服装鞋具发下来,陆文龙都能看见黄晓彬明显开始有点紧张了……
他很奇怪:“还有好几天才去平州呢,您怎么就开始有点表情怪怪的。”
黄晓彬和他现在熟络得很了:“我和你们不一样,你们就是去转一圈打打球,我就要去考察各种情况,研究对策,关键是后果不同,你们就算输了也可以参加省运会,省运会输了就输了,赢了变化也不太大,还是一中的初三学生,对我来说,省运会输了赢了,我的区别可就大了。”
陆文龙掰掰手指头:“现在六月参加青运会,然后回来参加期末考试,放了暑假七月下旬参加省运会,您是参加完运动会就算结束?”
黄晓彬深吸一口气点头:“明白了吧,那个成绩对我来说比你们还重要!”
原本只是想糊弄一下运动会的陆文龙,看着自己这个亦师亦友的教练:“那我们就一起多努力,在省运会上打个好成绩出来!”
黄晓彬点点头,和陆文龙商量:“有两个事儿,我得先跟你说,然后你把意思传达下去。”
陆文龙端正:“您说。”
黄晓彬拍拍他的肩膀:“反正都能进省运会,各个地市州的青运会时间都差不多,我怕别的地方会来探子,我想把你藏起来,让别人误判我们实力,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陆文龙听得认真,在他看来,这不亚于是成年人在给他上课,上人生的课:“这样在省运会我们就会得到好处?”
黄晓彬点头:“肯定的,一个实力上很大的误判,也许在某个时间,就会成为杀手锏,他们根本就不知道有你这号的,这件事就按照我的指挥来,你有没有什么情绪?”
陆文龙笑:“怎么可能有情绪,我知道您是好意,您帮我的还少了么?”
黄晓彬拍拍他的肩膀:“明白就好,也是在帮我!第二个事,就是你得跟队员们安排调配好,我们在青运会上只能打第三名,也就是说让他们也要藏着点。”
陆文龙自然不知道这是领导的指示,顺着黄晓彬的思路:“是不是也是为了让别人误判我们的实力?”
黄晓彬觉得这么解释更简单,点点头:“你对球队作为队长,掌控得不错,所以你来安排,我也省事,我打算青运会,就不去了。”
陆文龙惊讶:“为什么?”
黄晓彬脸上有点诡笑:“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别人要来查探我们,我还不是要去看别人,一共有十二个地市级青运会,我会去五处看看,另外几个根本就没有棒球这个项目,到时候参加省运会,我心里才有把握,好排兵布阵。”
陆文龙是衷心的给自己教练鼓掌:“您真棒!”
不光教他打球,还教会这些东西,不过也正因为他自己时时处处都在注意学习。
录像带他也拿过来找黄晓彬一起看,黄晓彬的结论却有点否定:“这两盘上的东西,对你来说,稍微深了点,因为这些复杂的投球和击球技巧,在你这个阶段完全用不上,而且你也找不到那样的对手,练早了反而会分散你的注意力,先收好吧,如果你以后还有机会更上一层楼,再考虑这些不迟。”
临到要出发之前,陆文龙早上跑到二中,苏小妹拿出了一个小包:“里面有碘酒,棉纱棉签,还有云南白药,是我给你做的小医药包,自己要注意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