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舒试探着提出要和许文俊交换通讯方式,他也很爽快地掏出了一张名片,上面没有单位和职务,只有一个座机号和一个手机号。
这种名片,一般只会在朋友之间互相传递。
初次见面,就获得了如此的礼遇,楚天舒顿时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心里还在疑惑:如此说来,伊海涛在林国栋心目中果真有着比较重要的位置,许文俊爱屋及乌,才会对自己这般的客气。
聊了一会儿,许文俊说:“小楚,我们也上去吧。”
“这……合适吗?”楚天舒站了起来,迟疑着说:“许哥,领导们谈话,我一个无名小辈……”
许文俊笑了:“呵呵,没事的,林部长交代过,一起见见。”
哦!楚天舒松了口气。不过,他还是佩服许文俊的机敏,陪着自己坐了一会儿,让领导们把该说的话说完,然后再带自己上去,分寸把握得恰到好处。
上了楼,许文俊轻轻推开了书房的门,楚天舒紧跟着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
里间靠墙有两个书架,当中是一张大大的条桌,上面铺了毛毡和宣纸,一名中年人正俯身挥毫书写。
叶庆平在一旁双手并用,扶纸端墨,伊海涛在凝神观看,还不时点头,表示很敬仰的样子。
不用说,这名中年人就是省委组织部的部长林国栋。
林国栋上穿一件黑色的长袖T恤,下穿灰色高级毛料的休闲长裤,他神情十分的专注,似乎根本没有在意楚天舒是否进来。
头一次这么近距离地接触这么高级别的领导,楚天舒的心里不由得一阵狂跳,他不敢打扰,只在稍远的地方站住,屏住呼吸,怀着崇敬的心情打量起林国栋来。
作为副省级干部,林国栋可以说是很年轻的,今年才四十八岁,已经略胖的方脸泛着红光,头发浓密,往后梳得很齐整,眼睛炯炯有神,透出一股发自内心的自信和霸气,未曾近身,却能感受到他周身散发出来的强大气场。
看完了人,楚天舒伸长脖子朝宣纸上看去。
林国栋写的是行草,笔力劲健,颇有气势,在布局和章法上,有着行草不拘一格的豪放,但在笔法上,又兼具颜体和魏碑的功底,显得很有特点。
楚天舒虽不通书法,但在龙门客栈里龙若尘还是向他推介过怀素等狂草书法大家的作品,也跟他谈到过书法鉴赏中的一些要点,所以,楚天舒多少也能看出点门道。
写完了,林国栋轻声念道:“不妄求,则心安,不妄做,则身安。”然后直起腰,抬头看见了楚天舒,问道:“哎,你是海涛同志的秘书,叫……那个楚……?”
楚天舒大声地说:“报告林部长,我叫楚天舒。”
“对,对,到了嘴边我就说不上来了。”林国栋放下笔,笑着说:“毛主席有过一句诗词,叫极目楚天舒,你的名字是这么个来历吧?”
事实当然不是如此,但大领导已经说了,再去辩解就很无趣了,楚天舒点头称是。
实际上,楚天舒假冒卫世杰和向晚晴相亲的时候,向晚晴听到他的名字,也是这么问的,当时,楚天舒的回答是:我姓楚,辈分正好是天字辈,爷爷取名字的时候,挑了一个舒字,楚天舒由此而来,爷爷的用意也没什么讲究,就是盼望着孙子天天舒服。
林国栋笑了笑,突然用手点了点楚天舒,说:“小楚,你过来,看看我的字写得怎么样?”
楚天舒愕然。
伊海涛和叶庆平都向他使眼色,让他赶紧过去。
楚天舒走过去,装模作样偏着脑袋,睁大眼睛,很认真地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却想着一味的夸奖林国栋听得多了,说了也没意思,可又不敢把自己刚才的看法说出来,担心说错了更显得卖弄,犹豫再三,没有做声。
伊海涛和叶庆平暗暗替他着急,心想,楚天舒平时挺机灵的,怎么这会儿连好话都不会说了呢?难道是见了大领导,胆子就小了?
倒是林国栋不急不躁,背着手,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最后还是伊海涛按耐不住,催问道:“怎么样啊,小楚,你倒是说话呀。”
林国栋笑道:“哈哈,海涛,不急,让他想好了再说。”
楚天舒沉思片刻,还是决定实话实说:“报告林部长,小楚不懂书法,不敢妄加评论。”
“嗨,你这小子。”伊海涛真急了,指着楚天舒,无奈地苦笑。
林国栋哈哈大笑,伸手指着楚天舒,说:“好!果然有胆量,敢说实话。”
然后,他收敛了笑容,缓声道:“自从我到东南省以来,几乎人人都夸我写的字力透纸背,气势非凡,反正什么好听说什么,还有人不断地来求字,搞得我真像个大书法家似的。只有你一个人直言不讳,不敢妄加评论。很明显嘛,我这字就是一般,刚刚入门而已,就因为我是领导,所以你不敢说。”
楚天舒心里一慌,傻乎乎地又补了一句:“林部长,我不是那个意思,您的书法水平比我高多了。”
林国栋再次哈哈大笑了起来。
伊海涛表情僵硬,跟着嘿嘿地干笑。
叶庆平和许文俊捂着嘴,没敢笑出声来。
楚天舒双手交叉,勉强挤出了一个尴尬的笑。
“林部长,我……”楚天舒四下看看,局促不安地说。
“小伙子,没关系。”林国栋笑着打断他,指着条桌上的书法作品,说:“我当年的大学老师才是真正的书法高手,我跟着他学了几年,只不过学了点皮毛。不过,可别小看了这一点皮毛,搁到现在提笔忘字的年代,也还是拿得出手的。”
楚天舒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趁机就说:“林部长,您赠我一幅字吧。”
连伊海涛都觉得楚天舒这个要求提的太过唐突,刚才还在说“不敢妄加评论”,一眨眼又来求字,林国栋能高兴吗?
要知道,平时很多地市的领导来求字,都是被林国栋拒之门外的。
第641章 领导题字
“好啊。”林国栋微微一笑,问道:“你想要我写什么?”
叶庆平和许文俊暗暗松了口气,心说:林部长今天真是高兴,居然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楚天舒说:“林部长,我是晚辈,您鼓励鼓励我吧。”
林国栋说:“你要我这个长辈怎么鼓励?未必写一句‘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见林国栋开心,叶庆平也没了拘束,他乐道:“林部长,这句话好,小楚这么年轻,就是要有上进心,您给他题词鼓励他‘天天向上’,他就可以天天进步,这不是坏事,是好事。”
一句话说得几个人都笑了。
伊海涛放心了,平素看上去特别严肃的林国栋,私底下还是非常的平易近人,很有幽默感,尤其在楚天舒这个年轻人面前,还真有那么点长辈的慈祥与宽厚。
“嗯,我想想。”林国栋提起笔来,开始酝酿起来,略略打量了楚天舒两眼,饱蘸浓墨,运笔于纸上:人到万难须放胆,事当两可要平心。
几个人鼓掌叫好,说这词境界高远,寓意深刻,意味无穷。
林国栋搁笔说:“你们几个啊,就是没有小楚实在,尽是些溢美之词。”
楚天舒说:“林部长,既然您看得起小楚,那小楚还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道您能不能答应?”
林国栋板着脸看着楚天舒,说:“哎,你倒会顺杆爬,说吧,我今天总是做了好人的,干脆做到底吧。”
楚天舒指着条幅说:“林部长,既然给我题了词,那还请你顺便点拨一下,行不?”
“哈哈,你小子,还挺贪心啊。”林国栋又笑了,他说:“词也不是我杜撰的,是张大千大师的早年的一副对联。头一句,人到万难须放胆,这个不用我多说,你是做得到的。我要提醒你的是,事当两可要平心,要学会拿得起放得下,三思而后行。”说完,换了小狼毫笔,落上了款,盖上了鲜红印章。
“我懂了,谢谢林部长教诲。”楚天舒心诚悦服,忙着把字幅拿到了一边的书桌上。
叶庆平说:“小楚,别急,墨汁还没干透呢。”
楚天舒说:“呵呵,我得赶紧收起来,万一林部长后悔了,我岂不是亏大了。”
林国栋开玩笑说:“小楚,你也把我这个长辈看得太小气了。”
看气氛好,伊海涛大着胆子说:“林部长,小楚是跟着我来的,您给他题了词,也送我一幅吧。”
林国栋说:“海涛,看来不是我小气,而是你小气啊。”
伊海涛吓了一跳:“林部长,这……?”
林国栋说:“你看,你送了我几张宣纸,当天就要回去了,这可不是小气么?”
伊海涛听林国栋是开玩笑,这才松了口气,笑道:“呵呵,下回来我多带些,能把林部长的墨宝要回去,这个便宜是占大了。”
林国栋撸了一下袖子,又把笔提了起来。
叶庆平忙着要铺纸,却被许文俊抢了先,再要去磨墨,又被伊海涛抢了先。
林国栋似乎早有准备,他略一沉吟,运笔如飞:花繁柳密处拨得开,方见手段;风狂雨骤时立得定,才是脚跟。
写完了,换了小狼毫落款,盖上印章,林国栋说:“这是弘一大师的话,我们共勉吧。”
读着字幅,伊海涛就意识到林国栋是有用意的,他对青原的事肯定已了然于胸,要伊海涛拨得开,立得定,别在紧要关头乱了阵脚。
果然林国栋收了印章,举重若轻道:“世事总是如此,从来都没有一帆风顺的,关键要处变不惊,别自己乱了方寸。应对复杂多变的局面,要有手段拔得开,只要行得正,立得定,又何惧风狂雨骤?”
具体什么手段,如何去拨得开,林国栋不会说,也不可能说,伊海涛更不可能追问,只得点头称是,盯着长条桌上的题字,念念有词,作思考状。
林国栋去洗了手,转回来对伊海涛,说:“海涛,小楚,我有言在先,我这些字你们不喜欢,可以出门就扔进垃圾箱,我绝对没意见。真要是想留存,不许张挂在公众场合,拉虎皮做大旗,我是最反感的,你们明白我的意思吧。”
“明白,明白。”伊海涛和楚天舒异口同声地回答。
时候不早了,该谈的也谈到了位。
伊海涛与叶庆平交换个眼色,让楚天舒把林国栋的两幅题词捧着,告辞出来。
许文俊代表林国栋将他们送到了门外,握手话别之后,立即返回去收拾书房里的残局。
开车出来,叶庆平感叹说:“小楚,你胆子着实不小,刚才你向林部长求题字,我可是替你捏了把汗啊。”
“庆平,当初我把他调到身边来给我当秘书,就是看中了他这么一股子敢说敢闯的劲儿。”伊海涛喜出望外,今晚上的收获可谓是不小,不仅得到了林国栋的接见,还通过题字得到了他的点拨,仔细想来,这都要归功于楚天舒误打误撞调动了林国栋的好兴致。
这会儿,楚天舒才觉出后背已经汗湿了,他不好意思地说:“老师,哪里呀,头一次见到这么大的领导,我也是心慌得很,都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
“呵呵,小楚,我看未必啊。”叶庆平说:“林部长刚才对你有过评价,说人到万难须放胆,这个你是做得到的,说明他很欣赏你的胆识。”
楚天舒谦虚道:“庆平兄,你这有点夸张了吧,林部长第一次接见我,这是他作为长辈对我的鼓励,哪里有你说得那么玄乎。”
叶庆平说:“小楚,你可别忘了,林部长从事干部选拨任用工作几十年,他看人,只需要一眼就足够了。”
楚天舒手握着方向盘,心里美滋滋的,嘴上却说:“庆平兄,别总拿我开玩笑,还是向我传达传达,在我进书房之前,林部长对青原的事都作了哪些指示啊?”
伊海涛说:“我们进去之后,只打了个招呼,林部长就张罗着铺纸研墨,然后一直在练字,到你上来,什么话都没说。”
“哦,是这样啊。”楚天舒若有所思的说:“老师,庆平兄,你们都说我胆子大,那我就胡乱理解一下,是不是可以说,林部长这两幅题字就是最重要的指示呢?”
“有道理!”伊海涛立即表示了赞同:“赶紧回宾馆,我们再好好领会领会。”
临分别的时候,楚天舒已经让万国良去名流大酒店订了房间。
路上,三个人再没有说话。
几分钟之后,车就抵达了名流大酒店,万国良等在了大堂。
直接进了大套房,楚天舒准备去泡茶,被伊海涛拦住了,吩咐他赶紧把林国栋的题字摊开。
楚天舒捧着两幅题字四下看看,在茶几上比划了一下,觉得地方太小,就要两幅题字摊开在地毯上,又被伊海涛拦住了,说:“小楚,说你胆大,你还真是胆子不小,林部长的墨宝也是能随便乱放的。”
说着,伊海涛拉着楚天舒进了卧室,指着大床说:“来,就在这里。”
楚天舒就小心翼翼地把两幅题字摊开在大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