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王玉兰就干一件事,到处打听汉威公司清盘破产的消息,据说法院已经查封了龙氏财团的资产,但是龙开江早已资不抵债变成空壳子,砸锅卖铁也付不出这么多钱,自家二十万怕是凶多吉少了。
着急上火,心理压力骤增,王玉兰嘴上都生了毒疮,也没心思买菜做饭,整天就是打电话,串联一帮人预谋上访什么的。
见女儿回来,王玉兰有气无力道:“妈没力气做饭,你下点挂面自己吃吧。”
马凌问道:“妈,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
王玉兰说:“把材料交给律师了,打官司吧,二十万肯定没法全收回来,现在只能指望把损失降到最低,我也没别的想法,能回来十万就谢天谢地。”
马凌心中暗笑,悄悄给刘汉东发信息让他一小时后过来,然后下楼去买了凉菜和啤酒,回来下了一锅挂面,用凉水过了一遍,切黄瓜丝番茄片准备着,正忙碌着,房门响了,急忙跑过去开门,竟然是爸爸回来了。
“钥匙忘带了。”马国庆回身关门,看到饭桌上摆着烧鸡卤牛肉凉拌菜冰啤酒,不禁奇道:“今天谁过生日?”
“单位发奖金了。”马凌随口扯了个谎。
马国庆信了,进屋和王玉兰说了没几句话就又吵起来,无非是埋怨他没本事,讨不回钱。
“人家有能耐的,早就把钱要回来了,亏你还干公安,一点用都没有。”王玉兰歇斯底里地骂道。
马国庆一筹莫展,王玉兰说的是实话,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龙开江的资产还是有一些的,不过根本轮不到这些平头百姓,早就被那些手眼通天的能人抢占了,将来法院处理财产,也是那些有门路的人优先。
忽然房门又被敲响,马凌上前开门,这回站在门口的是刘汉东了,他提着包,穿着整洁的衬衫,头发也理过了,干净利索帅小伙一枚。
刘汉东进了门,规规矩矩喊一声马警官,王阿姨,不等对方开口,将打开提包拿出两大捆钞票来。
“阿姨,这是二十万,您点一下。”
王玉兰两眼直了,呆了三秒钟才醒悟过来:“小刘你坐,马凌倒水,老马拿烟。”自己上前抓起钞票开始清点,一五一十,十五二十,二十万很快数清楚,不放心,又翻过来再数一遍。
马国庆父女端茶递烟,刘汉东坦然接受,侃侃而谈:“我找到吕建贤好好谈了谈,他先把咱们的欠款结了,回头合同给我,两下就算清帐。”
王玉兰说:“不对啊……”
“怎么?不够二十万?”刘汉东奇道。
“够是够了,可是按照合同,还有好几万的利息呢。”王玉兰道。
马国庆说:“能要回来本金就不错了,你还想什么利息!”
王玉兰说:“就算不给高息,银行利息起码得给吧。”
马凌不满道:“妈,你看过渔夫和金鱼的故事么,你就是那个贪心不足的老太婆。”
拿到了钱,王玉兰的病情一扫而光,精神也足了,嗓门也大了:“好你个死丫头,敢嘲笑你妈,算了,先吃饭,边吃边说。”
这一顿饭,刘汉东终于能以准女婿的身份坐上马家的餐桌,王玉兰很热情,不停给他夹菜,还询问他的近况。
“生意挺好的,都忙不过来,一个月下来进账一两万不成问题。”刘汉东说的是实话,不过赚的是辛苦钱,而且大多来自烧烤业务。
二十万巨款安全回家,马国庆心情也是大好,端起酒杯道:“小刘,辛苦你了,讨债这一行可不容易,游走在法律边缘,稍不留神就会越线,来,咱爷俩喝一个。”
刘汉东心说我还不是被你们给逼得,但嘴上却说:“我也是当过警察的,有分寸,违法的事情偶尔可以碰一下,但犯罪的事情绝不能干。”也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
王玉兰在桌子底下踢了马国庆一脚:“都老老实实的像你这样,二十万永远也讨不回来,小刘你别听他的,吃菜。”
马凌幸福地看着他们,心里美滋滋的,这么和谐的场面可是很难得的,想必父母终于认可了刘汉东。
“阿姨,我和马凌的事情……”刘汉东主动提起话茬。
王玉兰毫不犹豫道:“阿姨说话算数,可以考虑,不过也有一些硬性的条件,婚房起码两室一厅的,位置不能太偏,车得买辆新的,至少得是大众这样的合资车,嫁妆什么的我倒没要求,只要你对我女儿好就行。”
刘汉东早有准备,不慌不忙道:“我已经想好了,房子就买黄花小区的二手房,距离近也方便照顾二老,买个三室两厅一百平米出头的,车随时可以换,十来万左右的任选。”
王玉兰一愣,本想使个拖延战术,没想到对方这么爽快全盘接受了。
第二十六章 无愧于心
这顿饭吃的是扬眉吐气,吃完了饭,马凌去刷碗,马国庆陪着刘汉东抽烟聊天,老公安很委婉地问道:“这钱来的不容易吧?”
刘汉东知道这种事情瞒不过马国庆的眼睛,便实话实说,跟王星合伙讨债,卖了汉威公司一辆卡宴,不过宾利的事儿掐了没提。
马国庆稍微放心一些,这种烂账很难追究,而且这么干的人很多,法不责众,警察对于经济纠纷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况且数额不是很大,不会引起什么人眼红。
王玉兰兴奋得很,打电话向别人炫耀自家的账全讨回来了,别人自然求到她头上,都是几十年的老同事不好觉得,于是准丈母娘按着话筒说:“小刘,能不能帮凌儿她干娘把帐要一下,她也投了十来万,都是存的棺材本,家里老的老,小的小,病的病……”
刘汉东很为难,剩下七十五万可是他结婚的本钱,但丈母娘开口也不好回绝,只能硬着头皮说尽量帮着想想办法。
“回头我让她把合同复印件给你。”王玉兰继续抱着电话唾沫星子横飞。
马凌洗完了碗筷,向刘汉东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该滚蛋了。
刘汉东立刻起身告辞,王玉兰假意挽留:“再坐会?”
“不了,厂里还有事。”刘汉东出门,马凌下楼相送,王玉兰叮嘱女儿早点回来,换来一句不耐烦的知道了。
小两口在黄花小区附近转悠,专门看房地产中介的广告,这个小区属于十年以上房龄的老小区,均价在五千左右,以刘汉东的实力能买得起一百多平米的房子,现在的问题就是房屋的布局朝向楼层等细节了。
溜达了半小时,已经在研究买家具和家电的事情了,忽然王玉兰打电话来催女儿回家,马凌只好依依不舍的回去,刘汉东颠颠跑回厂里,烧烤摊依然高朋满座。
“今天啤酒免费,敞开了喝,都算我的!”刘汉东大喊一声。
几桌客人都安静下来,大眼瞪小眼。
“哥要结婚了!”刘汉东说。
顿时如同油锅里泼了水,大家兴奋起来,大喊开酒,不醉不归,争着向刘汉东敬酒,唯有坐在小桌旁切肉的火颖似乎有些不高兴,把个案板剁的咚咚响。
好不容易送走了客人们,刘汉东兴头顶着依然没有醉意,他拎了一捆啤酒,拿了一包凉菜和肉串,来到工地去找祁大哥。
祁大哥披衣起来陪他喝酒,刘汉东借着酒劲把自己卖车赚钱的事情一说,祁大哥皱眉道:“你这是飞来横财啊,不是好事,买房结婚不能用这个钱。”
“那应该怎么花?”刘汉东反问。
“对得起良心就行。”祁大哥的回答模棱两可。
刘汉东已经呼呼大睡。
第二天上午,令人出乎意料的是,准丈母娘王玉兰亲自打电话给刘汉东,让他到家里来一趟,刘汉东满心以为是商量结婚的事儿,兴冲冲赶过去才发现,屋里坐着一堆人,个个愁眉苦脸,眼神中却隐含着希望,估计都是汉威的投资者。
刘汉东的心在抽抽,那剩下七十五万,可是自己的老婆本,王玉兰这不是坑人么,可是碍着面子只能虚与委蛇,应付着这帮贪心不足的可怜虫。
随着交谈的深入,刘汉东渐渐理解了他们,这些人都是公交公司的退休职工,一辈子没攒下什么钱,如今物价飞涨,钞票贬值,钱放在银行里只能越变越少,放在股市里渣子都不剩,小老百姓没有做生意的魄力和能耐,又缺乏安全稳妥的投资渠道,汉威公司正是掌握了这些心理,才骗了这么多钱。
“都说汉威背景大,实力强,开业剪彩那天,金市长还去了呢,拍了大照片挂在墙上,现在市里又辟谣说照片是PS的,这帮狗官,和龙开江是穿一条裤子的,合伙骗我们的养老钱,棺材本。”一位大叔愤愤然道,他被骗了整整十万块,现在儿子要结婚买房拿不出首付,正跟家里急呢。
“都怨李桂英,就是她把咱们骗了的。”另一个妇女咬牙切齿,李桂英就是王玉兰的好朋友,吕建贤的姨妈,公交公司的退休售票员,正是因为有她的保证,大家才对汉威更加信任。
“听说李大姐喝药自杀了。”王玉兰悲叹道,“她也不是故意骗人的,自家也有二十多万打了水漂,不光养老钱,连儿女辛辛苦苦攒下的工资也全砸进去了,现在她家老头还在医院躺着呢,脑溢血半身不遂。”
“还有我们小区一个邻居,也是投资了十几万,一分钱要不回来,跳江自杀,被人家给救起来了,还是寻死觅活的拦都拦不住,唉,汉威这回坑了不少人啊。”
大家越说越悲凉,越说越绝望,王玉兰却是精神焕发,一边端茶递水,一边介绍刘汉东的过人之处:“小刘以前干特警的,路子野得很,你们找他准没错。”
“不过讨债这事儿也很有难度,费用开销也大……”王玉兰终于点到了正题。
众人都不含糊,那位大叔说:“现在外面追债公司官价是百分之十,费用另算,咱们也照这个尺寸走吧。”
王玉兰说:“自己人,优惠点,小刘,收百分之八吧。”说着拿出一摞复印好的委托追债协议书来。
刘汉东傻眼了,丈母娘这是把自己当成摇钱树了,事已至此,往外推是不可能了,只好答应下来,和这些大叔大妈们签了委托协议,按了手印,大家的心情都好了起来,似乎签了协议,钱就回来了一半。
中午王玉兰挽留大家吃饭,可众人都推辞,其实是囊中羞涩,刘汉东勉为其难,提出请大家下馆子,大家这才勉强答应,来到小区附近一个家常菜馆,点了些土豆丝麻婆豆腐拉皮肉丝之类的便宜菜,酒也舍不得喝,席间众同事交口称赞王大姐找了个好女婿,有本事不说,人又长得帅。
王玉兰被捧到五里雾中,看刘汉东也顺眼起来,这小子还算懂事没给自己丢人。
送走了这些苦主儿,刘汉东回到汽修厂开始犯难,他犹豫到底该不该把这笔钱散出去,心中似乎有两个自己在吵架,一个穿着劲装仗剑侠士打扮,说不义之财就应该散出去,这样才无愧于心,另一个西装革履现代人装束,说这笔钱是劳动所得,自己不说没人知道,劫富济贫那是傻逼作为。
刘汉东天人交战,左右为难,犹豫不定之下,他打了一个回家,向爷爷请教。
刘骁勇虽然年纪大了,但耳朵不聋,思维清晰,他反问孙子:“你觉得这笔钱属于你么?”
刘汉东想了想说:“从法律意义上来说不属于我,从江湖规矩来说,那就是我的,我爱给谁给谁,自己留着也没人能说三道四。”
刘骁勇说:“法不过人情,人情不过天理,这笔钱有你一份,只是多寡问题,你好好盘算一下,你该拿多少,剩下的散出去,有益无害。”
“爷爷,我明白了。”刘汉东心中雾霾一扫而空,豁然开朗。
等马凌下了班,刘汉东把她接来一起商量,到底怎么处置这笔钱。
“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我听你的。”马凌在刘汉东面前完全没了主见,就是个百依百顺的小媳妇。
刘汉东把上午的事情说了一下,叹气道:“这些人都挺可怜的,我感觉床底下放着的就是他们的血汗钱,要是不还给他们,睡觉都不安稳,现在就是个比例问题,我也是冒了风险的,留一部分犒劳自己也不为过,就留个房子首付吧,十五万,剩下六十万均摊还给他们,再扣百分之八的佣金,就是四万八,相当于我留二十万,你觉得合适么?”
“合适。”马凌无条件赞同。
刘汉东如释重负,终于解决一个困扰内心的大难题。
这笔钱不可能立刻支付,要缓上几天才显得真实,这几天刘汉东在外面奔波看房子,终于锁定黄花小区内一处一百一十平米的二楼住宅,三室两厅一卫,开价六十万,首付十八万,剩下贷款,自食其力供房子,心里踏实。
过了一周,刘汉东陆续将钱支付给那些大叔大妈,六十万平均分配,虽然不能拿到全部投资款,总算不是血本无归,这些人千恩万谢,王玉兰脸上也格外有光,刘汉东也了了一桩心事。
正要和房东约时间去产权中心交易房子,王星打来电话,说又有一桩生意,问他干不干。
“龙开江名下有一辆陆地巡洋舰,去年新买的,就在本市,地点我已经锁定了,这车绝对好出手,卖个六七十万不成问题,干吧,咱俩对半开。”
刘汉东犹疑了一秒钟还是答应了,反正已经偷过宾利,也不差这一辆陆巡。
“我现在过去接你,你联系下家赶紧出货。”王星挂了电话,立刻开车来到铁渣街,两人一同前往水都大酒店停车场,情报上说,那辆陆地巡洋舰就停在那里。
“换你开,我眯一会。”王星眼圈都是红的,貌似熬夜了。
“怎么了,被媳妇打出来了?”刘汉东开着车随口一问。
王星苦笑起来:“还说你是傻逼中的战斗机呢,我也好不到哪去这几天,我把那一百万都散了,只留了十万佣金。”
刘汉东乐了:“那你是傻逼中的轰炸机啊,为啥啊,钱蜇手啊?”
王星点了一支烟:“我媳妇说,给孩子积德,这钱不能黑了,得散出去才安心。”
这下刘汉东心理更平衡了,看来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
哈弗开到水都大酒店后面的停车场,这是一个占地颇广的地上停车场,停了许多豪华车辆,王星下车去搜寻陆巡,刘汉东坐在车里等着。
过了几分钟,忽然副驾驶的门被人拉开,一条彪形大汉快速钻了进来,手里捏着一把黑漆漆的六四式手枪,击锤大张,子弹上膛。
刘汉东反应很快,他的手就搭在方向盘上,而方向盘上有个后来加装的多功能按钮,王星经常开玩笑说这几个按钮按下去就把坐在副驾位子上的自己弹出去,但从没试过。
今天他就试了一回,悄悄按下几个按钮,副驾驶上的汉子如同筛糠般颤抖着,分明是被座位下面的电击器给电到了。
刘汉东松开按钮,一脚将汉子踹了出去,下车捡起手枪,猛踢汉子一脚:“妈的,想黑吃黑啊!”
汉子四仰八叉躺着,T恤掀开露出黑黝黝的大肚皮,还有挂在脖子上的黑皮警官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