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林皱着眉抽烟,沉默了一阵,说:“打电话给大老板,约他见个面。”
黑森立刻拿出手机给刘飞打电话,没人接。
“大哥,老板可能在开会。”黑森说,他跟了刘飞这么久,很明白老板的性格,虽然刘飞是政界中人,但和道上兄弟们处的很好,讲义气,重感情,为兄弟能豁出一切来,这样的人如果混社会,绝对是一方霸主。
黑林点点头,他和黑森这个傻兄弟不一样,深深明白自己的定位,官场黑道一家亲,用你的时候是琉璃盏,不用的时候就是床底下的夜壶,根本不能拿出来见人,黑森林开夜总会,开赌场,那都是小事情,可是贩毒不一样,哪怕是刘飞这种级别的官员也必须撇清一切关系。
一小时后,刘飞的秘书回拨电话,黑森将手机递给黑林。
“黑总,老板让我转告你,看看上次的纸条。”
简简单单一句话,电话挂了。
黑林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羊皮封面小本子,里面记载着各种秘密,还夹着一张小纸条,是刘飞的亲笔。
纸条上“壮士断腕。”四个字。
黑林长叹一声,勾勾手让黑森过来:“弟弟,你去一趟医院,送李封走。”
“送封哥回哈尔滨么?老板安排好了?”黑森欣喜无比。
第十八章 医院暗杀
黑林看着这个傻弟弟,暗暗叹气,黑森有勇无谋,忠诚可靠,只要认准了你,能把心掏给你,就这智商混社会一辈子只能当个看场子的,不过傻人有傻福,黑子能当上刘飞的保镖,凭的就是憨直勇猛,真要换个鬼机灵的司机,刘市长也不敢用哩。
“弟弟,我给你讲个故事吧。”黑林沉吟片刻,拿出一支雪茄抛给黑森。
黑森拿出打火机伸过来,黑林挡开,亲自用柏木火柴点燃雪茄,吸了一口说:“八十年代初期,国家搞了一次大逮捕,打架斗殴的,偷看女厕所的,统统抓起来枪毙,够不上枪毙杠杠的,送大西北劳改,十年二十年的不等。”
“大哥,这事儿我知道。”黑子道。
“你知道的屁,那时候还没你呢,我也才上小学,天天看见解放牌卡车拉着一车车的死刑犯游街,后面卡车上还架着机关枪,防劫法场的……”黑林谈起当年旧事眉飞色舞,眼睛微眯,宛如回到童年时代。
黑子眨着眼睛,不明白大哥讲这个段子是什么意思。
“当年有个大哥,就喜欢打架,曾经拿菜刀把人脑壳给开了,这个罪在当时妥妥的死刑,分局的刑警把这个大哥和他的几个兄弟堵在屋里了,先把他放到铐上,然后去追那几个兄弟,大哥一只手铐在暖气管子上,急的冒汗,他知道,只要带回去绝对判枪毙,你猜他怎么做的?”
黑子听的入神,猛摇头。
“他用随身带的刀子,把自己的手割下来了,胡乱包裹了一下跳窗跑路,后来去了深圳,发了财娶了老婆,现在已经是政协委员了,那只手装了假肢,旁人根本看不出。”
“啧啧,真爷们!”黑子赞叹道。
“你知道那几个兄弟怎么样了?”
“许是枪毙了吧?”
“对,他们菜刀帮的其他人,全枪毙了,死的时候才十六七岁。”
讲完故事,黑林意味深长的看着黑森,等着他开窍。
“当年国家真狠,啧啧,现在就该再来一次大逮捕,把刘汉东这种人抓起来毙了,社会也就安定了。”黑子感慨道。
黑林叹口气,黑子这智商没法夸了,但他还不死心,继续循循善诱:“你设想一下,如果这位大哥没有用菜刀把自己的手剁了,他会怎么样?”
“肯定拉去枪毙了,估计到现在坟头上都长草了。”黑子叹道,“大哥你的良苦用心我明白了,遇事一定要狠,壮士断腕!”
黑林一拍大腿:“对!要的就是这句话,壮士断腕。”
黑森不明白大哥为何如此激动,瞪着一双牛眼疑惑道:“大哥,你啥意思?”
“我问你,李封犯的是什么事儿?”
“贩毒啊,涉枪案,咋了?”黑森一脸茫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找点人打点一下,基本上可以摆平,大不了坐七八年牢就是。”
“这还不大,什么叫大!”黑林真急眼了,摊上这么一个兄弟真愁人,“我告诉你,李封折了,谁也帮不了他,案子太大,公安部直接过问的,找谁都白搭,反而把自己陷进去,黑森林是一个集体,咱们都是手足兄弟,李封就是那个被铐在暖气管子上的手,他不死,咱们都得死!懂么!”
黑子再不明白就是真傻了,其实他智商并不低,只是和李封情同手足,一叶障目看不到利害关系而已,大哥一句话点醒梦中人,他表情痛苦,抓着自己的头皮想了一会儿,徒劳地问道:“找老板帮忙也不行么?”
“老板不能和贩毒案有任何关系,必须避嫌,李封的牺牲是有价值,有意义的,从今以后,他的父母就是我的父母。”
黑森沉默良久,连抽了好几根烟,终于做出决定:“大哥,这事儿我来处理。”
事实证明黑子的智商一点都不低,他只是情商低了些而已,将李封灭口的事儿办的干净利索,极其漂亮。
李封身中数弹,内脏伤势严重,手术后暂且脱离生命危险,住在重症监护室,这儿和普通病房不同,是全封闭病房,闲杂人等严禁入内,偌大的病房只住两个病人,护士二十四小时值班,各种仪器全方位监护,抢救设施齐备,足以应付各种突发状况。
这天晚上,救护车送来一名车祸伤员,浑身是血,伤势严重,经过急诊医生检查,其实远不到危及生命的地步,但是病人家属强烈要求进重症监护室,还声称家里不差钱,必须住最贵的病房。
重症监护室每天的费用高达数千,平日病人不满员,有人主动要求住,医院当然乐意,大笔一挥开了单子,将伤员送进了ICU。
深夜时分,车祸伤员拔下了心电监护和氧气面罩,穿着病号服赤着脚下床,走到相邻病房,看到绑在床上的李封,此时的李封面色惨白,双目紧闭,旁边的监护仪上跳动的亮点代表他的脉搏。
“封哥,对不住了。”伤员扯下李封的氧气面罩,紧紧捂住了他的口鼻。
“你干什么!”值班护士在身后大喊,上前拉扯他的胳膊,却被一把甩开。
李封本来就伤势严重,全靠氧气和鼻饲维持生命,被捂住口鼻后微弱的挣扎了几下,监护仪上的亮点就变成了一条直线。
杀手还不放心,继续捂住李封的口鼻,护士们吓坏了,谁也不敢上前阻止,只能大喊:“打电话叫保安!”
估摸着李封死透了,杀手这才从容离开,重症监护室的大门和CT室的一样,都是巨大的不锈钢电动门,外人很难进入,但是从里面打开很容易,按一下按钮门就开了,正是午夜时分,外面躺满了病人家属,看到门开都起来张望,以为有亲人的消息。
杀手低着头匆匆而走,没乘电梯,走的是防火通道,在楼道拐角里有人接应,飞快的披上衣服,戴上帽子,快速下楼,骑着电动车离开了医院。
这时候保安才乘着电梯抵达重症监护病区,医护人员正在抢救李封,给他电起搏,注射肾上腺素,加大氧气量,可是这些措施都无济于事了,五分钟后,医生看了看墙上的电子钟,宣布病人死亡。
又过了十分钟,110民警和禁毒支队的人都到了现场,耿直大发雷霆,质问为什么不对重要证人进行保护。
“耿支,专案组撤销,蔡处长忙着庆功,没人管这一摊子。”一个同事愁眉苦脸说道。
耿直恨恨道:“官僚作风,耽误大事!”
李封被灭口,线索又断了,耿直亲自调查案件,可是一无所获,杀手伪装成病人,名字是假的,视频也不清晰,很难进行追踪,不过可以确信的是,杀手肯定是黑森林的人。
又是黑森林,藏污纳垢的肮脏所在,可偏偏就没人能动他们,谁都知道黑森林是刘市长的保镖开的夜总会,打狗还要看主人,虽然刘飞从未打招呼为黑氏兄弟说情,但聪明人是不会去触这么霉头的。
李封的尸体被送进太平间,明天交给法医鉴证中心的人解剖,耿直带着部下离开医院继续忙碌。
……
黑森林,一间密室内,墙上挂着李封的黑白遗像,桌上供着烧鸡啤酒和香烟,黑林手持三炷香,双膝跪地,郑重其事道:“兄弟,走好!”
黑子抹了抹眼泪,也跟在后面下跪,上香。
“封哥,你放心去吧,家里我会照顾好,你在下面想要啥,给我托梦就行。”黑子哽咽道。
“别哭了,回头给李封办的隆重点,他生前喜欢热闹,事儿都安排妥了么?”黑林拍了拍兄弟的肩膀问道。
“妥了,做事的人给了十万块,连夜回东北了。”
“这人靠谱不,如果是那种喜欢喝酒赌博的,嘴又不严实,早点处理了好。”
“我知道了,大哥。”
黑林疲倦无比,拧着自己的鼻梁:“最近消停点,什么都别干,尤其是你,给我老实点,别惹祸,知道不,低调,一定要低调。”
“那仇也不报了么?”黑森面露凶光,“咱们地库让点了,损失好几个亿,至今没查出是谁干的。”
“继续查,查出来自然有办法收拾他们。”黑林道。
忽然手机响了,是船务公司的人打来的,说香港警方查扣了黑老板旗下的一艘散装货轮,还逮捕了船长和大副。
黑子的对讲机也响了,大门口的保安报告说,大队警察登门,要带黑总回去问话。
……
与此同时,遥远的深圳,詹子羽藏身于某高档豪宅,他的伪造身份是香港客商,租房子用的是伪造的回乡证,他甚至还包养了一个四川二奶,每日出双入对,甜蜜温馨,看起来和一般香港阔佬别无二致。
狡兔三窟,这只是詹子羽留的后手之一,他坐在电脑前关注着近江新闻,关于贩毒大案只有官方发的毫无营养的通稿,不过可以看出,刘汉东安然无恙。
詹子羽摸出优盘,插入电脑,向近江市公安局的官方邮箱发送了一份带有视频附件的邮件。
视频正是刘汉东杀死马宏正的那一段。
第十九章 火雷之死
詹子羽离职多年,对近江的公安工作已经不太熟悉,近江市局的官方邮箱和官方微博微信都是归宣传部门管,不接受网络报案,负责维护邮箱、微博的是个二十来岁的女警官,上班之后看到一堆新邮件,大部分都是垃圾邮件,于是拿起鼠标开始删除。
有一封附带视频文件的邮件,标题很骇人,什么卧底神探惨遭虐杀,近江毒枭逍遥法外,看着就像是地摊文学,女警官撇撇嘴,以她上了四年警校的经验判定这是一封含有病毒的恶意邮件,春葱般的手指一点,詹子羽的心血就进了回收站。
……
黑森林夜总会,一群身穿黑色立领制服的保安堵住大门,不让警察进入,登门的是禁毒支队的警察,官复原职的副支队长耿直带队,警察来的不多,五个人,两辆车而已。
面对忠心护主的黑保安们,耿直眯起眼睛,轻轻撩起衣襟,露出腋下的快拔枪套,说道:“我数到三,一,二……”
耿直身后几个同事,也都是满脸的不在乎,二拿剃了个大秃头,穿着皮夹克,脖子上还挂着粗大的金链子,山寨鳄鱼皮的手包拉链敞开,手枪就放在里面,他嚼着口香糖看着这帮保安,如同猛虎睥睨群羊。
保安们面面相觑,要不是刚才警察亮证,他们还以为这是近江本地黑社会来砸场子,这帮警察怎么邪气凛然,造型气场比黑社会还黑。
黑森林里最能打的一帮人已经被黑林遣返东北老家,剩下的都是身强体壮但是下手不够狠辣的样子货,前几天封哥带出去几个人做事,死的一个不剩,对于士气也是一个重大的打击。
“三!”话一出口,保安们不由自主的闪开一条道路,耿直轻蔑的看他们一眼,大摇大摆上楼,二拿紧随其后,将一个靠的较近的家伙推开,恶狠狠瞪他一眼:“你瞅啥!”
那人避开二拿的目光,默默后退,嘴里嘟囔了一句什么。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我没听见。”二拿停下来,瞪着他质问。
“行了,干正事。”耿直不满的呵斥了一声。
二拿这才停止挑衅,悻悻上楼。
黑家兄弟并没有逃跑,而是在办公室静候警察到来,黑林亲自倒茶招待,笑容可掬道:“来了,坐吧,喝茶喝茶,这个铁观音不错,朋友从福建带来的,有什么需要配合的尽管开口,警民一家亲嘛。”
耿直说:“黑总,不好意思了,得请你回去做个笔录,茶就不喝了。”
“好,时间宝贵,那咱们就尽快吧。”黑林很爽朗,“李封的事情,我很痛心,没想到他居然背着我贩毒,他是我的兄弟,我监管不力,有责任。”
“走吧。”二拿晃着手铐。
“手铐就免了吧,李封是李封,我大哥是我大哥。”黑森道。
二拿上下打量着黑森,对于这位前警卫处长丝毫没有敬意:“你谁啊,轮到你说话了么?”
黑森个子高,居高临下瞪着他,不说话,就这么瞪着。
二拿将昂起头和黑子对视,丝毫不落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