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打完半小时了。”阚万林没好气道。
刘汉东道:“听口音你们是江北的?”
“南泰的,你哪儿的?”
“我市区的。”
“老乡啊,走,喝酒去。”阚万林倒是个豪爽之人。
“我请。”刘汉东也不含糊。
众人上车,在刘汉东的带领下来到铁渣街屠记狗肉馆,已经是下午两点,店里没什么客人,小月弯腰打扫卫生,山炮正从三轮车上往下搬面粉和啤酒,孙家俩小弟拿着刀子剥狗皮呢,汤锅里狰狞的狗头若隐若现,狗肉馆门前的地上一片狼藉。
刘汉东下车喊道:“山炮,来两箱啤酒,今天我请客。”
山炮赶紧过来招呼,见阚万林从车上下来,一拍巴掌道:“万林,是你啊。”
阚万林大喜过望:“山炮,有日子没见了,我记得上回见还是在浦东。”
山炮说:“回头聊,里边请,都是自己兄弟,千万别客气。”
黑车司机们陆续下车,走进狗肉馆各自找桌椅坐下,小月抱着一箱啤酒过来,慌得刘汉东箭步过去接着:“嫂子,你休息休息,我们自己来就行。”
阚万林道:“对,嫂子你歇着,俺们不喝啤茶,整白的,那谁,去对面小铺买四瓶白酒去。”
山炮抱着一筐狗肉进来,道:“买什么买,我这儿啥没有,小月,拿白的,别拿柜上的,拿后院的真酒。”
刘汉东笑道:“你柜上还有假酒啊?”
山炮小声说:“这年头啥没有假的,别说白酒有假的,啤酒都有假的,哎,这些给你们喝的可都是真货。”
这一通豪饮,喝的是昏天黑地,桌旁丢了十几个空白酒瓶,啤酒更是干光了四箱,黑车司机们酩酊大醉,有人跌跌撞撞出了门,在大马路上就解开裤子撒尿,有人扶着墙呕吐,有人喋喋不休的念叨着什么,更有人早溜到桌子底下打起了呼噜。
喝多了酒,阚万林一张红脸更红了,赛过动物园的猴屁股,他拉着刘汉东的手兄弟长兄弟短的唠叨着,山炮一直在忙活,只陪了几杯酒,没喝多,过来劝道:“怎么样兄弟,没高吧?要不搁我这儿休息休息?”
刘汉东也喝得面红耳赤,他一个人干下去一斤半白酒,外加六瓶啤酒,不过神志还算清楚,摸出钱包说:“山炮,算算账。”
阚万林一把将刘汉东的钱包打落在地,瞪眼道:“兄弟,看不起我!说过了,这账我结!”
刘汉东说:“不是说好了我结的么?”
山炮说:“你俩都歇着吧,今天我请。”
阚万林道:“别!谁也别和我争,要不然我掏刀子和谁玩命。”从兜里摸出一叠橡皮筋扎着的钞票来,一五一十的数着,数着,就趴在了桌上,鼾声如雷。
山炮将这些钞票塞回了阚万林的口袋,微笑着冲刘汉东摆摆手:“这货脾气不好,人很仗义。”
刘汉东说:“今天这个事儿因我而起,还是我来付账吧。”
山炮道:“你拉倒吧,都是自己弟兄,客气什么劲儿,万林这帮伙计,以后少不得来照顾我的生意,权当拉个客户了。”
刘汉东一听这话,也就作罢了,起身帮山炮收拾残局。
不大工夫忙完了,山炮兴致勃勃道:“喝点酒下午正好眯一觉,走,上梅姐那儿洗个头,敲敲背,醒醒酒。”
趴在桌上鼾声阵阵的阚万林忽然爬了起来,一抹嘴上的涎水道:“哪儿洗头敲背?我去!”
第四十四章 送外卖
山炮笑道:“万林,一提洗头敲背你就醒了,睡得不沉啊。”
阚万林尴尬的笑:“我这颈椎肩膀都不好,正做梦按摩呢,听你说起敲背就醒了,那啥,账结了么,我来。”
山炮哈哈大笑:“走吧伙计,到哥哥这儿来,还能让你掏钱?那不是骂我么。”
三个汉子并肩走在铁渣街上,直奔梅姐的洗头房而去,现在是下午三点半,街上的铁艺工厂都在开足马力生产,电锯声、电焊光、油漆味扑面而来,各种洗头房、按摩房都刚开门不久,正是最空闲的时候。
娜娜和小雅正坐在洗头房里一边嗑瓜子一边看《甄嬛后传》,见有客人上门,娜娜扯着嗓子冲里面喊道:“梅姐,你老相好来了。”
山炮往椅子上一坐:“给我兄弟来个全套。”
再看阚万林,早就眉开眼笑的和小雅对上眼了,正要帮人家看手相呢。
娜娜也过来帮山炮捏着肩膀,说道:“山炮哥稍等一下,梅姐和人家谈事儿呢。”
山炮笑道:“谈屁,在后面正打炮吧。”
娜娜在山炮的粗短脖子上掐了一把:“山炮哥你好讨厌,人家不理你的啦。”
山炮嘿嘿的笑,一只手不老实的在娜娜腿上摩挲着。
过了五分钟,梅姐才和赵玉峰从后院出来,还拍着胸脯道:“兄弟,这事儿包在姐姐身上了。”
赵玉峰看到山炮和刘汉东,倒也不尴尬,打声招呼就匆匆走了。
山炮问:“梅子,还真谈事儿呢。”
梅姐道:“嗯,谈房租的事儿,快到期了,那啥,东哥里面请,你妹子整天盼你来哩。”说着将刘汉东连拉带拖拽到了后院,浣溪正坐在屋里。
“你们好好聊聊。”梅姐嬉笑着关上了门。
刘汉东酒气熏人,面红耳赤,浣溪赶忙拿起热水瓶兑了一盆温热水,搅了个毛巾给他,又倒了杯茶,把刘汉东按在椅子上给他揉太阳穴。
“会伺候人了,梅姐教的?”刘汉东问。
“在家就会,俺娘瘫在床上,都是我照顾的。”浣溪又去将毛巾淘了一下。
“钱寄回去了?”刘汉东道。
“嗯,欠下的账还了一些,弟弟今年的学费交了。”
刘汉东不再说话,闭目养神,不大工夫就打起鼾来,浣溪轻轻拿了一条毛毯盖在他身上,静静坐在一旁。
隔壁跑房里又传来熟悉的啪啪声,不知道哪位好汉在奋力搏杀。
刘汉东一觉醒来已经是黄昏了,他起身伸了个懒腰,见浣溪还坐在门口的板凳上看着自己,就问她:“山炮他们走了么?”
“他们先回去了。”浣溪笑得很灿烂。
“笑什么?”刘汉东摸摸自己的脸。
“你睡觉还流口水。”浣溪笑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很可爱。
刘汉东掏出钱包,想了想拿出一百块钱来放在桌上。
浣溪急忙抓起钱塞回来:“哥哥,我不要你的钱。”
刘汉东道:“你做生意的,哪能不收钱。”
浣溪眼圈红了:“我把你当亲哥哥,就不能收你的钱。”
刘汉东只好将钱收了起来,整理一下衣服,走出屋门,梅姐她们正在店里看电视,见刘汉东出来都打了个招呼,继续看电视。
“回去吧。”刘汉东对送出门的来的浣溪道。
“哥哥你开车小心点。”浣溪倚在门框上说道。
等刘汉东走远了,梅姐急忙蹿过来问道:“他没干啥吧?”
浣溪脸红了:“就睡了一下午,啥也没干。”
“没干就好,担心死我了。”梅姐拍拍胸口,拉着浣溪回屋:“快,换衣服,时间来不及了。”
浣溪在梅姐的指挥下,换了一套黑色蕾丝内衣,外面是牛仔裤和白衬衣运动鞋,梳了个马尾辫,又拿了个双肩包背起来。
“嗯,看起来就是个高中女学生。”梅姐手托着下巴,很满意地说道。
换好了衣服,梅姐带着浣溪出门,准备打车进城,可是这会儿正是出租车交班的时间,根本打不到车,520公交车又不到她们去的地方,梅姐时不时拿出手机看看时间,心急火燎。
一辆白色的富康开了过来,驾车的是刘汉东,他刚去狗肉馆门口取了车,正准备去做生意,见到梅姐和浣溪在等车,便在她俩身畔停下。
“去哪儿?”
“去……温泉镇,去看个朋友。”梅姐道。
“上车。”刘汉东道。
梅姐喜不自禁,拉开车门让浣溪上了后座,自己上了副驾驶位子,喋喋不休的抱怨着难打车之类的话。
“出租车都不知道死哪去了?”梅姐恨恨道。
“这个点堵车,跑得越多,亏得越多。”刘汉东娴熟地驾驶着富康,驶向温泉镇,这地方算是城市近郊,风景优美,很多高档住宅区设在那里,梅姐说去看朋友,怕是幌子,送“餐”上门还差不多。
刘汉东看看后视镜中的浣溪,小丫头低垂着头,情绪不高。
梅姐说说笑笑,兴致勃勃,刘汉东却不再搭茬,冷冷地开着车,直到将她俩送到温泉镇上的水都大酒店门口。
“谢了,多少钱?”梅姐掏出钱包。
“一百!”刘汉东狠狠道。
“又和你梅姐开玩笑,回头买盒好烟给你,等我一会儿哈,我还得回去。”梅姐依然嘻嘻哈哈的,和浣溪下了车,向大酒店走去。
刘汉东已经猜出这趟是梅姐带浣溪来做生意的,他怒火中烧却又无可奈何,就像浣溪说的那样,自己不买,总归有人买,浣溪家里困难,自己帮得了她一时,帮不了她一世啊,该发生的还是要发生,可气的是浣溪不争气,哪怕她说一句不愿意,谁也不能勉强她啊。
“我操!”刘汉东一踩油门走了,顺手摸出烟来点上狠狠地抽着。
“怎么走了?”梅姐回头张望了一眼,啐了一口:“当谁欠你啊,浣溪咱们走。”
水都大酒店是新修的,以温泉水文化著称,五星级标准,住的都是有钱有身份的人,宽敞的大厅装饰的富丽堂皇,还有一架白色钢琴摆在厅里,彰显着酒店的文化格调。
梅姐怯生生地走进来,在大堂沙发上坐下,拿出手机打电话:“赵玉峰,我到了,你在哪儿了,快点,等你。”
抬头一看,浣溪正拘谨的四处张望,一群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从外面回来,都穿着统一制式的T恤,上面印着第三届大学生国际辩论赛的字样,有说有笑走过来,在大堂浮雕背景前照相,浣溪背着双肩包混在他们中间,竟然毫无违和感。
“喂,这位同学,你怎么没换衣服。”一个瘦高男生向浣溪发问。
“我……我不是和你们一起的。”浣溪急忙辩解。
“哦,怪不得有些面生。”男生向她笑笑,又道:“你是江大的学生吧?”
“我……我……”浣溪说不出话来。
“我是北清大学中文系的凌子杰,这次辩论赛北清队首席辩手,幸会。”男生笑得很阳光。
浣溪虽然出身农村,但基本的礼貌还是懂的,她主动伸出手来:“你好,我叫蓝浣溪。”
“浣溪,很好听的名字。”凌子杰和浣溪握了握手,正要再说点什么,忽然有人喊他去拍照,于是向浣溪笑了笑:“回头见。”就快步跑了过去。
这一幕被梅姐看在眼里,心中得意洋洋,自己给浣溪整的这一身行头真不错,被真正的大学生都认为是同类哩,班尼路的牛仔裤还真没白买。
赵玉峰从旋转门里走出来,一眼看见梅姐:“哎,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