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克掐灭了自己打算跳过去的冲动，也许能在货厢里找到枪支弹药跟吃的，但那个装满物资的货厢，显然没有这个空油罐更容易撤离。
大卡车朝前挪了几百米，脱离了车队就靠边停下来，有些司机和随行人员开始到路边蹲着躲避，然后让巴克啼笑皆非的就是其中一些人居然点起了火堆取暖！
在这样的夜空中火堆是多么明显的地面参照物，可能会招来什么袭击，这种可能性都考虑不到么？
不过结合刚才那司机的话，倒是也能揣摩这些地区民众的心态，反正都已经糟糕成这样，如果还不能取个暖，万一死了都是冷的，不划算……
人总是在特别的时候会迸发出匪夷所思的生命力来。
逐渐围聚到火堆边烤火跟聊天的司机倒是让巴克听清了他们的话语。
依旧是复杂的阿拉伯语、土耳其语、英语，巴克甚至还听到了俄语跟土库曼语……哦，连绵到前苏联中亚地区隔着里海的那边，前苏联的土库曼斯坦也一直都是突厥语系，是土耳其的老兄弟。
然后巴克就发现了这一带的特色。
七八个人当中多半就有三四个以上的国籍跟语言，但通常每个人都能懂两门以上的语言，相互交错帮助翻译，娴熟地在同一句话里转换两三种语言，就好像当年华国沪海的洋泾浜一样。
巴克趴在那还不由自主的模仿了一下这种说话的语气，起码他能懂英语和俄语，土库曼语也能模仿几句。
不过这一回，近距离到七八米的态势，让巴克终于听清了这些人的动静，把油罐车开到土耳其西南部国境线那边的一座炼油厂卸货以后，空车返回的这些油罐车照例又要集中到热卡市郊外的一处大型炼油厂等待装油。
在东南亚自己都有口油井的巴克最近还是被恶补了一些知识，知道原油这个东西从地下抽出来其实各个地方的成分含油量都是不同的，最好的轻质原油譬如利比亚某些油田的据说能抽出来直接放到油箱里开，而大多数油田的原油还是要送到炼油厂提炼成不同用途的油料跟石化产品，中东的油质也非常好，提炼过程比较简单，中东国家大多都有不少的炼油厂。
可是这些司机说了，热卡市的这座大型炼油厂几乎是周边十几口油井剩下的唯一一个炼油厂，所以包括那个哈斯迪油田的原油都是拖到这边来先粗加工，然后才装车送走，可看上去刚才那一刹那的袭击，似乎就是针对市郊的炼油厂，现在远处依旧冲天的熊熊大火似乎都在说明这个问题。
有亲眼看见过炼油厂爆炸的司机还在炫耀自己的见识，有些人就忧心忡忡，如果炸掉了炼油厂，自己这趟活儿不是白跑了？
战争中的各种角色，都只会站在自己的角度思考问题。
特别是习惯了眼前的场景和遭遇，似乎也不那么难生存。
人类还真是一种能适应各种恶劣环境的生物。
第1698章 怎么了
带来消息的是接踵而至的对面车队，很快就有一大队车龙惊魂未定的过来：“炸了！飞机过来正好炸在炼油厂，把最大的几个储油罐跟炼油设施都炸了，死了好多人，快逃吧，看样子今天夜里还有轰炸！”
几个经历过多次北约夜间轰炸的司机们证实了这种说法，通常都不会是一两架战斗机单独轰炸完事，往往这还是第一拨儿，后面起码会跟随三四轮以上的攻击，也就是说炸弹或者导弹都要凑个整数之类的才算是一次完整的空袭，如果后面才飞临现场的军机看见主要目标已经被炸掉，车队通常都会成为替代目标！
司机们立刻作鸟兽散，回身上车并且用对讲机通知其他货车这个消息，不少油罐车都打着车开始上路，去哪里不重要，立刻离开这个被空袭的地区才是最大的目的。
不过车身超过二十米的油罐车在这样的公路上根本没法掉头，公路路基略高于两边的开阔荒地，而且公路边还有排水沟壑，这种前后轮间距过大的油罐车一旦陷进去就基本出不来了，所以轻车熟路的司机们大声叫喊就到前面那个原定的城郊停车场去掉头，赶紧的！
巴克隐约觉得有点不妥，但这个到处都是人的时候，自己这个外乡人跳出来显然很容易被辨识，而且司机们几乎都是一对一跟着携带枪支的人员，不知道是IS军的油罐车押运员还是这些司机自带的亲戚保护安全，巴克还是决定放弃正面面对众多枪口的冒险，继续躲在油罐车顶，不过等卡车开起来以后，就悄悄的顺着罐顶到车头之间的铁梯架下去，挂在铁梯边双手紧握住，随时准备跳车。
既然已经确认去前方就是空袭轰炸重点，车辆再靠近这个区域那不就是靠近死神降临的地方么！
空袭的炸弹，那玩意儿基本就没有躲避一说，无论是航空炸弹还是制导导弹，爆炸范围跟伤害深度都让人逃都没地儿逃！
但舍不得扔下卡车的司机们，或者说更想利用交通工具逃离这个区域的人们让大卡车开得格外奔放，只是马路就那么宽，也没法超车，因为迎面过来的车辆已经连成线了。
巴克不敢轻举妄动的原因还有就是天似乎都亮了，随着车辆靠近城市，靠近轰炸以后的炼油厂，那冲天的火光照亮了天际，挂在车头后面的巴克眯着眼眺望远方的光芒，感觉自己好像小时候站在铁路局绿皮车厢台阶上看日出的模样……
还别说，这两边连成线的油罐车大货车，还真像两列火车！
很快，还不到十分钟，大货车油罐车们就抵达了之前说的那个停车场，这一路上对面的司机们一直在叫嚷给过去的司机们表达自己的惊惶情绪，但真正抵达了停车场，那种恐惧感才会铺天盖地的袭来，停车场上已经火海一片！
这是个超出巴克想象大小的停车场，或者说根本就只是填平了路基，方便货车们能够驶到旁边平坦土坷垃荒原上的大空地，放眼望去就好像一大片停机坪一样！
没错，就好像巴克上回在那个陛下的私人停车库看见的规模，只是还得放大，把那些昂贵灵巧的跑车换成一辆辆大型卡车油罐车，整个空地上能停放超过上千辆这样的大块头，就好像自己第一次跟父亲一道去那个物流市场找寻装了牟晨菲跑车的货柜车感触一样，成行成列的停了望不到边的货车，现在却有几大块被引燃，烧成一大片！
凡是能开走的车辆都在手忙脚乱的上路，这也造成了停车场旁边有些拥堵，让后来抵达的车辆开始挤塞在公路上，听见有人在大声叫喊，说是一枚炸弹好像扔在了停车场的那一边，现在这座城市、炼油厂、停车场都不安全了……
可乱糟糟的局面没有任何秩序，不少人挥舞着步枪手枪，却还是能不向自己人随便开枪，只是争吵，痛骂那些不守规矩的家伙。
就在连巴克都有些心急如焚的时候，天际突然又传来那种破空的轰鸣声！
不需要空袭警报，不需要警笛跟宣告，几乎所有人，所有能自由行动的人，立刻第一时间掉头就跑！
连巴克这个时候都不管不顾的跳下那辆油罐车，朝着自己早看好的方向，停车场外相对空旷的一个角落方位狂奔！
他毕竟看到过那种空袭飞机夜视画面，从飞行员的角度，大概知道这种现代军机上面可能呈现的黑白夜袭成像是什么模样，自己这样一个……小点，一边跑一边反手从背包底部抽出早就拉开拉链的一张锡箔毯，自己就基本被隔绝了热源……
狂奔！
用尽所有力气奔跑，纵然觉得脚下肌肉没有热身的感到有些酸痛，脚尖好像踩到了一块什么石头，有点蹩脚，但都不顾了！
超音速战机的速度几乎只需要三四秒就猛然掠过天际冲到耳边，那种头皮发炸的轰鸣刺激又来了！
接着这次就听见极为响亮的啸叫！
那是体型粗胖的航空炸弹或者别的什么物件从高空坠落，带着超音速的加速度坠落时候，划破长空摩擦空气的尖叫！
也是死神挥动镰刀的狞笑！
巴克看准了视线范围内一个仿佛的土坑，一下把自己扑进去，高举锡箔毯的双手在脸前面撑了一下，一股恶臭袭来，脑海里刚反应过来掉进粪坑了！
那啸叫声已经轰然落地，脸似乎已经撞进粪水中的巴克只感觉所有视线余光亮了！
噗的一下，刚拉下锡箔毯用双手捂在脸上他就主动把全身都埋进粪坑里！
按照巴克对于爆炸的理解，绝大多数炮弹、炸弹在爆炸的一瞬间，都有一个爆炸角，理论上趴在地面都会降低一定的被弹片杀伤几率，但这样巨大的炸弹，冲击波和爆炸震荡在一定距离上依旧能把人给弄死并剥成光条条……
唯有躲在弹坑里面，只要不是运气霉到天边去，炸弹正好炸在坑里，基本都能躲过去！
纵然是个粪坑，那也是救命的粪坑！
可已经屏住呼吸的巴克依旧感觉到自己可能露出来在外面一点点的屁股好像被一把巨大的吉列剃须刀给刮了过去！
而且身边那些黏糊糊涌动的污浊之物却好像被一口巨大的吸尘器给拉动，发出难听的胶着气泡声！
这是怎么了？
第1699章 边缘
在生命面前，哪怕粪坑，巴克也没半点犹豫！
甚至都感觉不到什么恶心欲吐，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身体感受上，准确的说是在屁股上，那唯一可能浮出表面的感受部位。
可是当他憋足了一口气，尽可能悠长的在一片沼泽般的黏糊糊中转了个身爬出来，扯开那张原本捂住脸的锡箔毯以后，巴克看着眼前的场景，惊呆了……
火海！
到处都连绵着火海！
这里本来就是一片炼油区或者满载油罐车的停车场，空中掉下爆炸之后引燃的地面物体，到现在还在发生接二连三的小型爆炸！
每一次爆炸都好像是烧红的油锅里再浇上一片汽油！
巴克甚至都顾不上自己满身的臭气熏天，木木的站在那里看着远处翻滚的人体！
再到近处，都有无数的人影在晃动，尖叫，惨叫！
那种周边都是热空气在膨胀燃烧的结果就是所有人影都显得很恍惚，靠近地面的空气被扭曲以后，让视线里面看见的所有物体都在扭曲！
应该是有一枚爆炸物掉到了停车场边的公路附近，大片的车辆正在剧烈燃烧，如果巴克还留在那辆车上，十有八九已经被波及了，而现在虽然不过只在七八十米外的距离，却跳跑过了一大段空旷土地，就好像他没有感受到剧烈爆炸带来的冲击波一样，这一刻他目瞪口呆的看着周围十几米范围内那些使劲挖着脖子扭曲却发不出声音的身体……
这不是导弹，没有高爆炸药带来的巨大弹坑和巨大的爆炸力！
近处那几个看起来已经垂死的人，似乎……中了无形的伤害！
曾经遭受过芥子气生物弹的巴克第一反应还是生化武器，下意识的嗅了嗅鼻子，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自己满身臭得离谱，哪里能闻到生化武器的那些个味道，连忙扔下背上的背包，手里的锡箔毯，脱了冲锋衣，裤子就不管了，抢上几步俯身查看那几个已经垂死挣扎完毕停止呼吸的身体……窒息死亡！
看看那使劲张开的大嘴，还有那死不瞑目的眼睛，再看看远处两三百米外燃烧得异乎寻常强烈的火焰，更远处还在翻滚惨叫的人体，甚至连荒芜的土地都在成片的燃烧！
巴克一下就反应过来，燃烧弹！
这些空中打击居然用了凝固汽油弹一类的高爆燃烧弹！
巴克有些难以置信，但手上没有停，使劲剥下面前死者身上还比较完整的衣裤跟外面的破旧袍子，换到自己身上，除了内衣所有衣服都脱下来换掉，再汗臭肮脏也比自己那身好得多，只有鞋子还是算了，使劲用粉末土擦了擦……
这么短短几十秒，巴克已经想清楚了，只有凝固汽油弹才会有这种结果，在刚才那瞬间，有那么几十毫秒的刹那，强烈的凝固汽油弹燃烧带走了大量的周边氧气，又产生大量的二氧化碳和致命的一氧化氮，加上炸药的成分造成对人体呼吸气道黏膜刺激，可以说只要刚才暴露在空气中，大概方圆七八十米范围内圈子里的任何生物，所有空气肺部都被抽干了，瞬间抽干肺里面的所有空间，这个时候如果解剖这些尸体，肺部一定是皱成一团的！
而这只是在空中爆炸瞬间形成一个真空杀人区，大概就在自己这个方位，巴克全靠那片粪坑，躲在那肮脏的粘稠状粪水沼泽里躲过了氧气瞬间被抽干的命运！
可真空杀人只是个顺带副产品，这种凝固汽油弹最大的杀伤是爆炸以后，那些飞溅出去的燃烧凝固汽油，就好像猪油膏一样贴在任何物体上剧烈燃烧，这个时候用任何东西去拍打，只会让火势随着黏糊糊的汽油被撕扯开，获得氧气帮助越烧越大！
一般被凝固汽油弹烧伤的人，就算是丁点大的火苗都会在身上烧灼成洞一样烧到骨头里面去！任何人这个时候都会极度痛苦，拼命挣扎，把身上的凝固汽油甩得到处都是，就像蜜蜂播撒花粉一样，任何企图挽救同伴的幸运者都会被波及燃烧，造成二次伤害！
在战场，作为战友，这个时候最好的方式就是用子弹远远的帮他们结束生命，不光是为了解除他们的痛苦，也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命！
终于换完了衣物，不顾头上还顶着一片臭气，东张西望的巴克把自己的背包在尘土堆里打滚一番摩擦之后背上，像个当地人一样在白色袍子外面罩着背心坎肩，下面一条宽大的黑色灯笼裤遮住了斥候战术靴，捡起一把丢在尸体边的折叠托AK步枪，检查弹匣里面有子弹，才试探着直起腰，开始朝着较远的方向走动，能看见还有不少人影，晃动着也在朝着荒凉的远处而去……
就好像之前那些司机讨论的那样，空袭可能真不是只丢两三颗炸弹就完事。
但巴克还是注意远离这些人群，他不知道这些空袭军机来自何方，但既然对方敢扔凝固汽油弹，那就没有什么做不出来的事情，这个时候巴克宁愿把对方想得更恶毒一些。
没错，凝固汽油弹是不违反国际法的，因为美国空军很喜欢用，在岳兰曾经大量使用，只是不痛不痒的强调不能对平民使用。
可现在……
从情绪的角度来说，巴克觉得对那些穷凶极恶的极端宗教武装分子用任何武器都是不为过的，但是现在，这些帮助IS军运送石油的车队司机能说得上是万恶的恐怖分子么？
巴克当然明白这种打击甄别的难度有多大，波及平民简直是不可避免的，甚至这些人也在为自己替IS军服务付出代价，可他这军医的心……还真是做不到一点触动都没有，所以说他给鬣狗说得没错，自己真做不了大人物，做不到杀伐果断的心冷如铁。
远离几百米以后，找了个真正的土坑躲进去，从包里拿出一瓶水和一个密封塑料袋，把水倒进袋子里再罩到口鼻上，巴克就如同躲在战壕里面瑟瑟发抖的野狗一样，静静的等待下一次空袭的到来……
这个时候，就算能嗅见一点什么粪便的臭气，又有什么打紧呢？
甚至能闻到这种味道，都会感受到生命的存在，心中只有一种狂喜吧！
又一次从死亡边缘走过的狂喜，那种难以言表的刺激感和庆幸就跟吸毒似的让人着迷！
第1700章 选择
年代不同了，随手可得的移动通讯工具跟无孔不入的社交网络软件，让世界各地之间的联系交流无比的接近。
自由长老团或者北高加索的卡巴尔达共和国IS军分支跟IS军这边能够非常便捷的产生联络，肯定有认识的人，有接头的方式渠道，再不是几十年前的恐怖组织相互之间只是久仰大名不见其人，还要用什么见不得人的接头方式来留下可乘之机了。
而这一切巴克他们一无所知。
可能只是知道这件事，就要抽丝剥茧的找寻到这个全球IS各地经销商的大会来，难度可想而知。
但巴克和老白都认为这反而也是个优势，因为IS军方面不可能不防范被渗透，被各大军情机构给追踪，所以不顺着常规的路线来摸索可能反而有比较好的效果，所以巴克的方案是得到了认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