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瞅瞅完事没,叫上来。”
剧务蹭到窗口,探出脑袋,大喊了一声:“青哥,导演找你!”
“知道了!”楼底下隐隐约约地回应。
不一会,褚青噔噔噔跑上来,没进屋就问:“又咋了?”
“喏,你教教小初怎么拿烟。”李玉努努嘴。
“……”
他简直无语,暗自吐槽:这事也找我?你是真信得过我,还是纯当大牲口使唤呢?
摇摇头,凑到张静初跟前,又冲王彤招招手,道:“姐,你也过来。”
三人围成一个小圈,褚青以两世烟民的丰富经验,开始授课。
“咱们一般拿烟,都这么拿。”他用食指和中指夹着烟,位置往过滤嘴偏下一点,道:“但女生抽烟,得这么拿,松点,别太使劲。”
他把掌心敞开,白白的烟杆搭着中指,食指轻轻按住,起到固定作用,然后大拇指稍稍抵着过滤嘴。
王彤跟着做了一遍,完美达成,斜着眼睛,笑问:“哪个女的抽烟能让你看这么细?”
“啊?就,就一朋友,朋友。”他瞬间心虚。
“啧!”她猛地抬起手,似想拍这货的头,又放下,懒得搭理,转向张静初,道:“小初,怎么样?”
“嗯,可以了。”
褚青不敢再待,麻溜地蹿了出来,站到边边角角的地方,冲李玉比划了一下。
“各人员就位!就位!现在正式开拍!”
“Action!”
张静初看着那台22寸的小电视,里面是歪着嘴的小崔,正跟嘉宾贫,把人家忽悠得一愣一愣的。
她右胳膊拄着桌子,按照刚才学会的手势,松松散散地夹着烟。五根手指分开,形态自然,配上修长纤细的指头,像绽着的兰花一样,那叫个漂亮。
两秒钟后,王彤入镜,嘴里也叼根烟,搭着椅子边,陪女朋友一起看电视。
“哎你知不知道?”张静初忽问。
“什么?”
“算了算了。”她笑笑。
“有什么事瞒着我啊?”王彤眨眨眼睛,揽过她肩膀,嘴唇肆意地贴了上去。
张静初无奈,将烟扔进烟灰缸,配合地转头,顺便搂住对方的脖子。
王彤的个子要高一点,亲她的时候,身子得稍稍倾斜。她的腰肢很软,拧过去的角度特对,特协调,充满了挑逗性的美感。
“好!过!”
李玉喊了停,满脸兴奋,看着这俩姑娘,心情忽然很感慨,双手不由重重地击了一下,然后两下,三下,四下……
褚青笑了笑,腋窝夹着记录本,也用力地拍着手。
现场的工作人员见了,纷纷放下活计,紧跟他们后面,都鼓起了掌。
今天全齐了,二十几个人挤满了小屋子,哗哗的掌声将空间压缩得更憋闷,似有股热流在里面涌动,不断升腾,下一秒就会砰砰的爆炸开。
这些日子,两位女演员的辛苦和付出,大家都看在眼里。此刻终于完结了,极其真挚地为她们鼓励和致敬。
组里大部分是年轻人,个个好样的,没有勾心斗角,没有懈怠懒惰。剧组虽然小,那种热情而蓬勃的气氛,却踏踏实实的饱满。
因为电影的梦想,每个人都有。
你可以鄙视化妆师的低微,你可以嘲笑剧务的卑贱,但你绝对不能否认,拥有电影梦想的,不光是导演,演员,编剧……只要有机会,他们都愿意去拼尽自己的全力,就为触摸到它,哪怕仅仅一次。
这些年轻人是幸运的,碰到了一位纯粹的导演,碰到了很多纯粹的演员,更碰到了褚青这样的制片人。
正是由于这种纯粹,让他们心甘情愿的,去共同奋战,共同努力。
俩姑娘被大家搞得有些呆,王彤还好点,马上回过神,对着四周微微鞠躬,不停道:“谢谢!谢谢!”
张静初就彻底僵住了,死死捂着脸,不肯起身。
她喜欢表演,这甚至是她一辈子最大的追求,可真的没想到,当第一部作品完成时,当面对眼前的伙伴们,那切实流淌的感动,让她承受不住……
自己居然在哭。
李玉绕过监视器,却没站到中间,把位置让了出来,示意褚青。
他有点紧张,深吸了口气,慢慢挪着步子立在场中,伸手往下压了压,莫大的成就感自心里喷薄而出:
“《今年夏天》,杀青!”
……
原本的故事呢,是李玉砸锅卖铁拍完这部戏,给剧组人员买了车票,兜里一分钱都没剩下。最后,丫扒着火车皮,偷偷溜了上去,才算滚回北京。
而现在,她踩到了一大坨狗屎,生生逮住了褚青这么个山寨土豪。
到拍摄后期,两人可以说心惊胆战,小心翼翼地掌控着每个镜头,就怕浪费胶片。不过幸好,那六十多万败没了之后,褚青又投进去的五万块,还诡异地剩了点。
核算了下,结了宾馆的账,吃过杀青宴,再雇车回返,嗯,刚好花光。至于演员的酬劳,以及后期制作的费用,那就半个子没有了。
他现在的心态特好,五万也是投,十万也是投,反正得把这片子鼓捣出来,不然自己都不甘心。
钱么,只能动用两味爷的资金了。
夏天聚会吃什么?当然是串了!除了应季之外,主要很便宜。
七点多钟的时候,天刚蒙蒙黑,二十几个人杀到济南的夜市街,霸道地包了家大排档,四人一桌,全部铺满……呃,那店也就六七张桌子。
板筋,鸡心,韭菜,羊鞭,羊宝,大腰子,一溜水地往上端,敞开了吃,啤酒管够。
女生们对壮阳的食物不太感兴趣,要了好多扁豆和茄子,以及馒头片。麻辣烫这会还很廉价,六块钱能买两碗。
褚青别看特闷骚,一到大规模聚餐的当口,就怂了,话变得少,安安静静地暴饮暴食。但起码的交际程序还是懂的,自己算最大的头儿了,必然要说两句。
他倒满一杯酒,站起身,用筷子敲了敲玻璃杯,见场面静下,笑道:“地方有点寒碜啊,大家这么辛苦,连顿饭都不能好好吃,我挺过意不去的。咱们钱不多了,没办法,回去我肯定给补上。”
“补几顿啊?”有人起哄。
“想吃几顿就吃几顿!”他端着杯子,笑道:“话我不多说了,我谢谢大家,干了!”
“干了!”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手里满满的酒,一仰脖,全下去了。
喝完首杯酒,讲完场面话,褚青便想着没事了,他们该干吗干吗。可这货忘了,按照流程,接着就该轮番敬他。
还珠的杀青宴,他见识过一次,没想到这回,到自己倒霉了。
“青哥,我敬你一杯,谢谢你照顾。”
这是美术。
“青哥,跟你一块太舒坦了,希望下次有机会再合作。”
这是灯光。
“青哥,啥也不说,都在酒里,来干!”
这是剧务。
……
好像故意的,一个一个往上凑,谁也不含糊,表情特诚恳,逼得褚青都不好意思喝半杯。
连干了四杯,脑袋开始懵圈,瞅着第五个,笑么兮兮地正要过来,连忙摆手,制止道:“不行,不行了!我真不能喝了!”
“青哥,你不给面子啊!”那姑娘非常伤心。
李玉唯恐天下不乱,拍着桌子,撺掇道:“他不想喝了,你们说,怎么办?”
“灌他!”
那帮孙子齐声大喊,俩哥们瞬间堵住门口,剩下的拎着酒瓶子往跟前冲。
褚青见躲不过,索性豁出去了,来者不拒,压根不经过口腔,直接倒嗓子眼里。
不大工夫,一轮喝完了,按两杯半合一瓶算,丫已经干了半箱。肚子胀胀的,就是个难受,拧拧身子,都能听着酒水在胃里的咣当声。
但仍然没结束,还有三人没敬。
张静初先来,特腼腆,她非常非常的感激这个男人,可以说,是他把自己领上了演员的道路,而且教会了很多东西。
往高端了说,简直算人生导师那类的。
然后是李玉,她对褚青其实挺内疚的,人家好好一良民,硬被拽上了贼船。平时不便表达,借着酒劲,唠唠叨叨地说了一大堆,跟他磕头拜把子的意思都有。
两人过后,王彤也跟着凑趣,端着杯,笑道:“来!”
“姐,你就别闹了!我这都快死了。”褚青无奈道。
“那你喝不喝?”她道。
“喝,喝。”他手直哆嗦,干了今晚的最后一杯,便摊在椅子上,动也不动。
其他人继续吃吃喝喝,闹闹哄哄的到深夜,店家快打烊了才散去。
褚青脚软,根本不能直立行走,别人喝得也差不多了,就王彤清醒,一斤白酒的量真不是盖的。费了老大的劲,方把他弄回房间,一下栽倒在床。
王彤给他脱了鞋,看他仰躺着,微张着嘴,胸口不停起伏,问:“感觉怎么样?”
“死不了!”
褚青应了声,道:“脑袋里明白,身上,身上动不了。”
她浸了条热毛巾,帮他擦了擦脸,折腾好一会,又站在床边,看了半晌,忽道:“用我陪你么?”
褚青勉强摇摇头,含糊着:“姐,你也回去睡吧。”
“嗯,那你好好躺着。”
她关了灯,轻轻带上门,衬着走廊里的光亮,渐渐隐去身影。
屋子里黑漆漆一片,只有自己略沉重的呼吸声。褚青就感觉五脏六腑快翻了出来,难受得紧,始终没有困意。
躺了好久,觉着酒劲散了点,才撑起身子,摸到手机,拨了那个再熟悉不过的号码。
他有很多很多的话想说,但放到席间,又不好意思开口,只能对女朋友倾诉倾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