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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锦鹏一直死盯着监视器,丫有预感,今天肯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惊喜。
“你清楚个屁!”
此句方一脱口,阿关立马站起了身,那份期待愈来愈强烈,愈来愈清晰。他微张着手,指尖都不自觉地在颤动,默默念道:别攒着!别攒着!你不该是这个水准!
就见褚青,左胳膊搭着墙壁,身子偏右边斜,然后脊柱微移,往前倾了一点。
他人原本是静止的,但这一倾,整个动态的构图感就出来了。脖颈挺直,手臂伸展,那一挂腰背肌肉,柔韧刚劲。
就如卧虎初醒,懒散,却慑人无比。
刘烨只觉着汗毛都竖起来了,好像随时都会把自己撕得稀碎,不禁往后退了一步。再看哥哥的那两只眸子,不强烈,不凶狠,可偏偏让人感觉异常冷漠,如此亲近的彼此,瞬间被隔开万丈悬崖。
“你不给我玩,给谁玩啊?”
褚青的声音不大,充斥着满满的不安分和暴躁,低吼道:“你睁开眼睛看看,你以为刘征还能给你找一个像我出手这么阔绰的客人?”
“甭他妈天真了你!”他砰砰拍了拍墙壁。
刘烨真的是被吓住,真的是心慌意乱,暗暗吞了吞口水,毫无底气地做着本能挣扎,以近乎吼叫的音调,道:“你说那些钱?那倒容易。明天我就让刘哥去银行把钱还给你,可以了吧?”
“滋滋!”
此时,由于电梯的开门时间过长,发出阵阵警告,随即缓缓地强行关闭。
“蓝宇,你跑啊!你别以为不拿我的钱,我就不是玩儿你!”
褚青看着对方的身影逐渐缩拢,消失,急急地又拍了一下,道:“我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他说完最后的台词,不由深呼吸了几口,平复好情绪。可随即便觉着古怪,隔间里静得特诡异,也没听见导演喊咔。
“呜呜……”
紧接着,一阵似哭似笑的声音忽地响起。他怔了怔,扭头瞅瞅,就见关锦鹏捂着脸,蹲在角落里微微抽搐。
“导演。”
他小心凑过去,碰了碰阿关,问:“哎,没事吧?”
“没,没事。”
等了几秒钟,阿关松了手,面部并无泪痕,话都不太利索,国粤语混杂的兴奋道:“窝敢资木唔信!青仔,你简直超乎想象!”
“……”
褚青抽了抽眼角,忍住将他送医院的同时,又小小地嘚瑟一把。
陈捍东是喜欢蓝宇的,当被捉奸的那一刻,确实有些愧疚。但看见对方那副恃宠而娇,耍脾气的态度时,自尊心瞬间就爆发了。
你丫不就一卖屁眼的么,装什么装,真拿自个当瓣蒜了?
而在这种傲娇的思维里,偏又夹着点惶恐和迷茫,因为他不确定自己喜欢蓝宇到什么程度,更下意识地拒绝承认。所以,只能用那些粗言秽语来掩饰内心的慌乱。
捍东的性格和感情变化,褚青早分析得透透的了,等的就是水到渠成。他这类型的演员,其实压根不用管,需要的仅仅两点:时间,以及信任。
幸好,关锦鹏全给足了他。
“怎么着导演,过了么?”这会,刘烨也闪了出来,问道。
“过!过!Perfect!”关锦鹏难得的失态大笑,还用力地挥了挥拳头。
“早说啊,我还以为得重拍呢。”那货舒了口气。
戏份搞定,褚青被冻了半天,实在顶不住了,搓着胳膊道:“得了,回屋回屋,冻劈了都!”他一伸手,本想搂过刘烨的肩膀,那货却迅速地让了让。
他眨眨眼,奇道:“干吗呢,走啊!”
“哥……”
那货低低唤了声,神情不明,问:“你,你没生气吧?”
“啊?我生哪门子气?”丫愈发纳闷。
“哦,那,那就好。我刚才觉着你真生气了,不想,不想再跟我好了……”
第一百九十七章 心力交瘁
自这场戏后,褚青就发现刘烨怪怪的,他再迟钝也反应过来了,丫好像不太对劲。虽说仍然没往那方面想,但本能地感觉很别扭,甚至有点无措,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去面对。
刘烨呢,其实更糟糕,都快精神分裂了。跟谢娜在一块时,觉着自己是个男人;跟哥哥在一块时,倒不是变成女人了,而是非常非常的有依赖感,并且喜欢看着他,只要他出现,心里就特踏实。
喜闻乐见的是关锦鹏,作为一名资深的老Gay,对此类事情再敏锐不过了,只默默地看热闹,没表达丝毫意见。因为他们此段的情绪,正贴合了捍东跟蓝宇的那种进退无当,珍惜枉顾的纷乱纠缠。
刘烨已经人戏不分了,褚青则强些,人是人,戏是戏,但于两者的频繁转换间,也泥足深陷。
总之,对导演来讲,都是天赐的演员。
夜,老屋。
演员最烦的就是反季节拍戏,眼下正值寒冬,戏里却是夏天。褚青还好,混了件长袖的白衬衫,刘烨就苦逼了,短袖T恤,运动短裤,光着两条大长腿,冻得一身鸡皮疙瘩。
戏份说的是,陈捍东离婚后,偶遇数年未见的蓝宇,便到了他家坐坐。一个装高冷,一个委屈屈,需要非常细腻的互动才能达成效果。
“各人员就位!”
“Action!”
褚青拿着罐啤酒喝了一口,看着窗外清冷的夜色,转头道:“放假了,自己不出去走走?”
刘烨端着两盘小菜,从里屋入镜,道:“存钱呢。”
“不是准备要结婚了吧?”
“我又不像你,老想着娶妻生孩子的。”他也拿起罐啤酒,用衣服擦了擦细灰,啪地抠开盖,道:“想着去美国读书呢。哎,先吃点东西吧。”
褚青缓缓坐到沙发上,目光闪烁而不自信,试探道:“这阵子,有朋友了吧?”
“有了。”
刘烨根本不敢看他的眼睛,趿拉到窗前往外面望了望,又回身倚着,笑道:“他出国好一阵子了。”
“哦。”褚青仰头连喝了几口,整罐酒都干了,脸色渐红,声音愈发低哑,问:“做什么生意的?”
“没做什么生意,人家念书呢。”
“学生……”他把弄着易拉罐,继续问:“哎你们怎么认识的?”
刘烨撑不住了,赶紧岔开话题,笑道:“别老说我啊,也说说你。”
“我?我怎么了?”褚青故作轻松道。
他坐着,蜷缩着,内疚着,后悔着,腰背不再挺直,双手夹在两腿间,活像个小老头,哪有半点陈捍东神采飞扬的气势?
谁爱上,谁就卑微;谁喜欢了,谁就没底气。
以前,蓝宇爱捍东爱得要死,所以总处于弱势,这会儿,却调了个。
“你还是那么喜欢花啊?”
“你还记得么,那年我过生日,我一回来啊,你已经在咱们房子里摆了一天一地的花,害得我过敏症都跑出来了,结果咱们连夜把花全给扔了。”
“呵,看来你全忘了,也对,你连我公司的电话号码都不记着了。”
“……”
褚青讷讷的,谨慎的,装成不经意地探究,提起当年两人的快乐日子……完完全全地低到尘埃里,而且他心中有愧,这种低,就显得愈加强烈。
刘烨见他的样子,简直快崩溃了,强忍着喷薄而出的情绪,勉强对完了一场戏。
“Cut!精彩精彩!”
关锦鹏喊了停,表示极其满意,又看了看表,招手唤过助理,问:“盒饭来了么?”
“说在路上呢,十几分钟就到。”
这么点工夫肯定不够再接着拍,今天的戏份还剩三场,时间比较宽裕,阿关索性道:“大家先休息吧,吃完饭继续。”
“好嘞!”
“那块收拾收拾,饭都没地方放!”
剧组人员纷纷应着,三三两两地散去,抽烟的抽烟,放风的放风。
褚青裹着羽绒服,懒得动弹,费劲地挺了挺腰,全身的细胞都透着股酸痛。没办法,近两个月来,他真的觉得太累了。
并非体力的透支,就是心累。
他把那霸道总裁琢磨得透透的了,耗掉的心血,超过了以往任何一个角色。观众眼中,或许都认为蓝宇是弱者,标准的悲剧人物。实际上,捍东才是充满哀伤性的失败者。
起初,陈捍东不知道自己爱的是蓝宇,肆意放纵,枉顾眼前。
等后来,当他体会到这份感情时,想爱又不敢爱,反倒跟个不靠谱的女人,度过了三年操蛋的婚姻。
到最后,终于可以摆脱一切束缚,两人准备没羞没臊地过幸福生活了,蓝宇却挂了。
如此的经历,才堪称悲痛莫名,无处诉说,都是宿命。
拍戏时,褚青得完全融进角色的情感世界,他需要爱着蓝宇,需要把刘烨当成蓝宇去爱。但每天收工了,还偏偏得从角色中抽离,回到现实的日子。在表演与真实之间,就这么疲惫地游离着。
更何况,拍戏不是按照时间顺序拍的,他一会是十年前的捍东,意气风发;一会又是十年后的捍东,沧桑落魄。
这种跨度极大的反差而造成的虚脱感,就四个字,心力交瘁……
“哥!”
“哥!”
窗外的月光清冷,正照着褚青的身子,安安静静地眯了半晌,都快要睡着的当口,肩膀忽地颤了颤,仿佛有人推他。
“嗯?怎么了?”他慢慢睁眼。
“给!盒饭,我看你睡觉呢,就帮你领了一份。”刘烨道。
“哦,谢谢。”他拧了拧脖子,顺手接过盒饭,闷头不响地开始吃啊吃。
气氛略微尴尬,刘烨张了张嘴,似乎想说点什么热热场。犹豫片刻,还是中规中矩地闲聊:“哥,瞅你最近挺累的,事儿多么?”
“没事,就睡得不太好。”他不便细讲,随口敷衍道。
“小嫂子天天闹你啊?”那货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