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乡是个很寒冷的地方,非常非常的穷苦。后来就去了北京,做过几份工作,然后就拍了很多糊里糊涂的电影……”
没等他说完,就猛地被姑娘打断:
“Oh!你管自己的表演叫糊里糊涂?”
伊娃夹着烟,诡异的瞳孔瞬间放大,道:“我的表演才叫一团糟!”
话落,她突然变得有些歇斯底里,窈窕的身影在窄巷子里转来转去,巴拉巴拉道:“从《梦想家》开始,就不断有该死的制片人找到我,说你演蜘蛛侠的女友真是棒极了!你演绿巨人的女友简直无与伦比!你演地狱男孩的女友都不用化妆!”
伊娃猛地转身,直冲冲地戳到褚青跟前,小手叉腰,晃着脑袋道:“怎么,我看起来就那么像谁谁谁的女朋友吗?”
“扑哧!”
褚青笑出了声,忍不住吐槽一句:“你现在不也是邦德的女朋友吗?”
“啪!”
在对方化身黑暗女巫把自己吃掉之前,他就甩了自己一巴掌,连忙转移话题:“那,那你喜欢什么类型的角色?”
伊娃用惨白惨白的大眼仁,瞥了他一下,道:“当然是邪恶的!”
随即,她又开始巴拉:“是那种真正的,非常非常邪恶的东西。它会轻而易举地挑动起我的每一个情绪,让我兴奋发狂。我热爱表演,就是因为它允许我戴着各种不同的面具。”
“我讨厌正常的,平凡的,循规蹈矩的女性角色,我喜欢那些对世界,对情感充满了欲望,却特么样样都得不到的女人!”
“噫!”
褚青心里颤了颤,暗自反省:我怎么到哪儿都能碰上戏疯子,还特么总是女疯子!
不过谈到戏,他从来都是很认真,道:“我不太理解你说的邪恶,如果她渴望一切,又得不到一切,那或许会变得很邪恶。但这样,就脱离了你想要的内在东西,仍然是好莱坞的那种套路化。”
“……”
伊娃听了,不由低头踩了几步,似在思索对方的观点。过了片刻,她忽地一抬头,兴奋道:“比如这样!”
说完,她就嗒嗒嗒地跑到巷口,背身往那儿一戳。
路边的灯光,混着巷子里的暗色,在她身上落成一道道斑驳的影,似天使临世,又似妖魅重生。
紧接着,她的细腰开始不规则的扭动,然后猛地一转头,那脖子扭曲的角度极其夸张,就像被小孩子掰断了的木偶。
只见她咧开嘴,两瓣红唇一点点地分割,再一点点地往脸颊拉扯。而眼眸中的幽绿,直接穿透褚青的皮骨血肉,噗地一下捅进了心口。
绝望,寂寞,冰冷,狠毒,又充满了炽热的爱恋,她在哭,她在笑,她在疯狂:
“Hi,Baby!”
……
你妹啊!
我就想出来看场球,吃个饭,聊聊天,你至于这么吓唬人吗?
直到两人出了小巷,直到找了家餐馆坐下,直到消灭了一份破牛排,褚青的小心脏还在怦怦跳。
就那么一秒钟,他真感觉伊娃要把自己撕碎了,然后撅巴撅巴扔锅里当黑化肥。
忒变态了,五十年才出这么一个奇葩,天生的邪恶种族!
伊娃倒是蛮得意的样子,胃口大开,调笑连连,完全没有初见时的那种安静。
这俩人呢,虽然见面不多,话题却格外投机,吃着饭还在不停地说。聊她的偶像阿佳妮,聊他的作品《盲井》,聊中国和法国的电影产业,聊彼此对表演的感觉……
甚至于他们出了餐馆,又顺着街边走,走累了,又找了家24小时营业的小店,要了两杯饮料,继续神侃。
反正不知过了多久,说了多少的话,一抬眼,窗外已天明。
……
10月20日,也就是褚青离开洛杉矶的两天后。
在丹尼尔快被大家喷死的时候,米高梅终于公布了影迷期待已久的邦女郎人选:一只25岁的绿妖精,伊娃·格林。
第四百九十一章 东京影展
冬,胡同。
“咣啷!”
“咣啷!”
王珞丹披着一身雪末子,骑着那辆破破烂烂的自行车,出现在素净冷清的胡同口。这一亮相,满画面的寡白色调,瞬间变得生动灵巧。
她进了一座小院,里面窝着一位古怪的老太太。她第一次见,就很不喜欢对方,因为那间只能当作仓库的小屋子,居然租了自己200块钱。
王珞丹演的是个艺校学生,连全名都没有,只叫做小马。
她留着利落的短发,刘海将额头遮住,走一步,就哈出一口气,全身都是青春的躁动感。擦窗扫地,置办东西,尽量把屋子布置得像人住的地方。
老太太年轻的时候干过革命,一辈子没结婚,只收养了一个女儿。她就在里面瞧着那个折折腾腾的小姑娘,整个院子都似乎鲜活起来。
她拧不开冻住的水龙头,她便在屋里喊:“小马!用热水浇!”
她想借一下冰箱,她又在喊:“你给我买条大鲤鱼,我就让你用!”
她偷偷买了电暖气,她仍然在喊:“我告诉你,整条胡同都断电了,这么老的房子会着火的,你想把我烧死啊!罚款还是我替你交的,你去派出所签个字,回来一个礼拜之内给我搬走!”
……
纵然有不断的争吵,小马终究住了下来,而且从冬到春,从春到夏。两个原本素不相识的人,也在一天天的相处中,悄然温暖着彼此。
她会喝得醉醺醺的,抱着只白熊公仔回家,傻笑道:“你看,像不像你?”
她会把盒饭直接塞进冰箱里,听着身后传来的埋怨:“不像话!你过去还说一声,现在连个招呼都不打,冰箱成你的了?”
她会在天热的时候,跑到人家屋里,往小床上一躺,老太太就坐在对面唠唠叨叨:“这儿成你家了,想干什么干什么,以后还不得把我撵出去?刚来那会儿穿着军大衣,脸冻得通红,可怜巴巴的,‘求求你吧,求求你吧,便宜点吧’,现在,哼!”
小马恋爱了,小马失恋了,小马今天很开心,小马今天很不开心……一个人的事情,却由于某种奇妙的牵绊,紧紧扯动着另一个人的情感。
后来,便到了秋天。
小马毕业了,和男朋友一起装修新家。老太太也为了给孙子腾婚房,不得不离开住了几十年的老屋,搬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有天,小马坐轻轨,换公交,又乘客车,一路颠簸到郊外。她就像一年前那样,走一步,哈出一口气,冒冒失失地闯进了门。
病重的老太太瞬间就坐了起来,攥住她的手,止不住地哭。嗓子沙沙哑哑的哽着,已经说不出话,不能再喊着:
“小马!小马!”
转眼到了年底,正在街上的姑娘忽然接到了一通电话。她顿住,无声,全世界都似戛然而止。
她知道,那个老人去了……
10月25日,东京维珍TOHO影城的1号厅内,座无虚席。最后的几分钟里,马俪文,王珞丹,观众们,那些中国与日本的记者团,每个人都在哭。
《我们俩》的故事,没有什么紧张激烈,就像生活中可能都碰到过的,那些点点滴滴的积累与曲折。
小马的莽撞与清澈,老太太的固执与孤独,以及那座衰旧的青砖四合院……这些零零碎碎的镜头,却慢慢汇集到一起,让人温暖,柔软,还有说不清的疼痛。
“哗哗哗!”
荧幕暗下的半分钟后,全场才响起了掌声。马俪文拉着王珞丹走到台前,坐在高脚椅上,开始例行的问答会。
公司对此行非常重视,已很少露面的程大小姐,更是亲自陪同,充当片方负责人以及翻译。
话说本届的东京影展,《我们俩》入围了主竞赛单元,还有宁浩的《绿草地》和刘小宁的《男人上路》亦也作为展映作品参加。
不过,所有媒体的目光都放在了《千里走单骑》和另一部入围的内地电影《泥鳅也是鱼》身上。
其实特逗逼,张艺谋本想去威尼斯参展的,结果东京这边极力邀请,甚至砸出评审团主席的头彩。老谋子推却不过,只好来还个人情。
于是乎,东京影展就生生变成了华语电影的海外年会。
这般情况下,后台最少,背景最菜的《我们俩》,自然华丽丽的被人忽视。但是咧,公司最擅长的就是刷奖!刷口碑!各种打媒体的脸!
此次也不例外,光看观众们的反应,程大小姐就心里有谱了。而待她们上台,媒体团把机器一架,便正式开始。
王珞丹今年刚毕业,青涩涩的小妞一枚,从未见过这种阵仗,磕磕巴巴的特别扭。偏偏那些观众,还爱死了这个短发的小姑娘,连珠炮般的提问。
好容易挺过去两轮,才有个日本记者站起来道:“导演你好,我有两个问题,第一个是片中的那位老人家怎么没有来?第二个是那种神奇的四季转换效果,是用什么特技制作的?”
等程颖翻译完,马俪文道:“金雅琴老师已经84岁高龄了,她身体不太好,为了慎重起见,就留在了国内。”
她顿了顿,又道:“至于第二个问题呢,我要说明的是,这片子用了一年多的时间才全部完成。所以你看到的不是电脑特技,是用胶片拍摄的真实效果。”
“哇哦!”
底下一阵轻呼,随即又鼓起了掌,向面前的电影人表示敬意。
接着,一位中年观众抢到了机会,起身道:“感谢您让我看到这样一部电影,我想跟您聊一聊我对这部影片的理解……她们两个人的关系从排斥、警惕到互相关怀,产生友谊。但对于这个四合院来说,她只是个短暂的过客。女孩注定要离开,继续自己的生活,而正是她的离开,才让老人那种希望荡然无存……”
“呃,我觉得不能这么讲。”
马俪文想了片刻,蛮有兴致地应道:“人的生命很长,会遇到很多事情,必然有些成为记忆,有些忘在脑后。但过客这个词,我感觉太客观,太冷漠了。因为就算是一个陌生人,你们在相遇的那一瞬间,你仍然是拥有的。”
“比如我自己,我当初在学校进修的时候,就租住在一个孤寡老太太家里。影片中发生的那些小事情,都是我的切身体验。而在几年前,我偶然听说老太太去世了。其实我记不清她的样子了,但我就是一脑子的回忆与内疚,才把这个故事写下来。”
“所以我相信,没有谁是谁的过客,那都是你值得回味的东西。”
……
10月30日,第18届东京电影节闭幕。
除了最高的樱花大奖,心照不宣给了日本电影《向雪祈愿》,华语电影可谓收获颇丰。
侯孝贤拿了黑泽明奖,没啥荣誉,就10万美金的奖励是实打实的。《泥鳅也是鱼》刷了个安慰奖,叫最佳艺术成就奖。而我们俩公司出品的《我们俩》,再次习惯性逆袭,老太太干掉了倪大姐,捧得最佳女主角的桂冠。
张艺谋不仅亲自颁发,在台上还挺动情的:“之前我只知道她是个老资格的舞台剧演员,没想到她84岁第一次演电影就可以拿到这个奖。所有评委都为她的表演而感动,在评选中更是全票通过。”
至于《绿草地》和《男人上路》两部片子,也被市川尚三看中,打包买断了版权。虽然价格不太高,可成本LOW的一逼,算小赚。
第四百九十二章 家事
“我走了,你们的声音一点儿都不大!”
范小爷上台的第一句话,就在撒娇卖萌,说完,又摆出侧耳倾听的姿势。
“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