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98年后期开始,老郭的男团就不像头几年那么难了,三人就要撑上一场,一天才挣十块钱。现在跟北京剧场茶楼这片,也有点小名,团队成员涨到了十来个人。不过还是勉强维持,每人每天能挣上二三十块钱,这就算不错的了。
这货在那巴拉巴拉地说,褚青听了一会觉着不太好笑,基本功倒是扎实,只是这会风格还没成型,大多在照搬段子,而且显得很刻意,远不如后来的自然顺畅。
要说他见过那么多幼年期的明星,多是抱着一种路人的心态,但对老郭,是真挺喜欢。当然了,只是喜欢他的相声,至于这个人,也说不上好或坏,只能说太精,反正他是不太想打交道。
与之相比,褚青更佩服的张文顺,社里所谓的四老,张李刑王,说实话另外三个本事真心一般,还属张老爷子活儿最好,而且品性一流,可惜去得早,没见着真正辉煌的时候。
他一偏头,小声叫过服务生,问:“你这有花篮没?”
服务生明显一呆,过后才反应道:“有。”
“多少钱一个?”
“咱这儿都是按对卖,有二十一对的,四十一对的。”
褚青稍想了想,道:“四十的,来五对。”
服务生喜道:“您稍等,马上给您送上去。”
五对,就是二百块钱,范小爷看得莫名其妙,但也没阻止,问:“你今儿这么舍得花钱,给那胖子的?”
褚青笑道:“给那老爷子的。”又捏住她的手,问:“歇够了没,咱走吧?”
范小爷正无聊要死,忙点点头,于是他起身结账,出了门,在门口回身一瞧,见匾上三个大字:广德楼。
那边服务生把花篮送了上去,十个太多,摆不下,就摆了一半,然后在每个篮子上披个红缎子条,意思说,这是一对儿。
老郭和张文顺正说着,见了都特惊讶,嘴上没停,眼神都不自觉地往花篮上飘。
像茶楼戏院,一般都有卖花篮的,等于观众给角儿们打赏,也有让返场再说一段的意思。比如褚青花了二百,这个钱就是演员和茶楼分成,有的还得给主持人分点。不过这些年传统曲艺都不吃香,市场萎靡,别说打赏,北京多少个老牌场子都亏黄了。
说完了一段,老郭没走,对着话筒有点小激动,道:“谢谢这位朋友捧场,说实话,咱爷俩东跑西颠快三年了,头回收着这个……”
一般这时候,恩客都会在场下挥手示意,并报以“这都不算啥”的微笑。结果老郭瞄了半天,都老实坐着,心里也纳闷,当下顾不得,跟张文顺又说了个返场小段。
等两人下了场,服务生连忙把花篮撤下去,这可是得接着卖的。
进到后台,老郭实在憋不住,就招过来经理,问:“谁送的花篮啊,您看着脸儿没?”
“就你说人家来搞对象那二位。”
……
这一个白天走了太多路,打车回到小区,正好是吃晚饭的时候。
两人在范冰冰家楼下分别,她拎着两件羽绒服,一袋烧羊肉,以及一部手机,跑上了楼。自她老爸老妈来了之后,褚青就很少去她家了,总觉着很尴尬。
回到自己家,懒得再做别的,就闷了一锅饭,就着羊肉吃。
边吃边鼓捣那手机,先把女朋友和老贾的号存里,又想了想,别人都没啥印象,干脆找出电话本翻了翻。还有娄烨、赵薇、刘烨、姜文,顾长卫好像也有,但不知道号码。嗯,还有周迅,那会儿总说想买个手机,也不知道买没买。
至于苏有朋和林心如,倒是有手机,不过那特么可是国际长途啊!
然后,往下翻,又看到一个名字,是王彤,本子上记着她的呼机号和出租房的座机号。
褚青不由一怔,看着那两串数字发呆,这似乎是挺久远的事了。
有些人,只有在你翻电话本的时候才会想起来,有的是没记住,有的是不愿意去想。直等你看到某个名字,才会发现,最初的那种感觉原来一直都在,并没有随着长时间的不见面而慢慢消失,只是散落在了心底。
他忽然有种给她打电话的冲动,又生生忍住,就算打了,可说什么呢?
你最近怎么样?
你好不好?
我很好……
然后,无话可说。
尤其他这个呼机还是当初王彤送的,现在买了个手机就跟人家嘚瑟,这种行为太渣。
他正愣神的工夫,就听门外哗啦哗啦钥匙声响,然后门被拉开,随口就问了一句:“你吃完饭了?”
丫头没吭声,换好了拖鞋,站到他跟前。
褚青看她脸上很不高兴的样子,还噘着嘴,拉过她的手坐在自己腿上,问:“咋了?”
“我妈让我去外地演出。”
“啥演出?”
“就是走穴,说都联系好几个地方了,必须得去。”丫头道。
这会正是过年之前,各地演出市场最火爆的时候,别说地级市,就一小县城你不办个晚会啥的都不好意思见人。国内有专门的一批人,负责牵线搭桥,联系演员和地点,简称中介,俗称穴头。
她老爸老妈之前在青岛的公司,其实就有点演艺中介的意思,只是不那么露骨。这些人一般资源共享,互帮互助,人脉关系遍布全国。范冰冰解约后,老妈就成了她经纪人,根本没接触过这种专业性的东西,还处在慢慢摸索阶段。接戏不接戏另说,起码先把眼前这份钱挣了。
对于走穴,丫头没什么反感的,拿钱办事,还不用交税。她不开心的是,刚跟男朋友热乎几天,这又得分开。
褚青对这事也没啥讨厌的,就是很好奇,以前老家县城也请过两回明星来给商场揭幕,可惜都过气得不能再过气了,一个是黄晓娟,就是跟本山大叔演《相亲》那位,一个是汤镇宗。
“都去哪啊?”他问。
“我也没记住,就南方的几个地方,明天上午就走。”
一听时间这么赶,褚青也闹心了,搂着她腰道:“那得几号回来?”
丫头把头埋在他肩膀上,闷闷道:“得十来天呢。”
褚青咂巴了下嘴,道:“就是头过年才能回来呗。”
范小爷抬起头,亲了亲男朋友,道:“要不你跟我一起去吧,我妈肯定同意。”
“人家专门请你去的,我跟着算怎么个事……”他顿了顿,没往下说。
那是人老妈给自己女儿联系的工作,他真要死皮赖脸贴上去,丈母娘嘴上倒不能说什么,但心里肯定在吐槽,这小子真不拿自个当外人。
“你就去个十来天,比拍戏强多了,乖,别噘嘴了啊。”褚青还得哄着女朋友,又转移话题道:“哎,那你是不还得唱歌啥的?”
“嗯。”范小爷点点头,有些抓狂道:“明天晚上就有个晚会,我妈说你自己得撑四十分钟,我都疯了!”
“他们晚会没安排么?”褚青奇道。
“有倒是有,让我先唱歌,然后做游戏……哎呀!”她一提这个就脑袋疼,愁道:“我长这么大就没做过游戏。”
褚青咬了下她鼻尖,笑道:“反正你到那边态度得好好的,找你签名照相啥的,别不耐烦。跟人家说话小点声,有点礼貌,别像跟我似的……”
“跟你咋啦?”范小爷吼道。
“……”
好吧,就是这样。
“哎那你唱歌是真唱假唱?”褚青又问了个很感兴趣的事。
“当然假唱了。”
他诧异道:“你下午才到那边,晚上就演,那还有工夫录音么?”
“录啥音啊,放的就是原唱,我嘎巴嘴就行,现场音响那么差,人那么多,谁管你那个。”
许是家学渊源,丫头说得头头是道。
褚青就感觉三观尽毁,这也行啊?假唱也就算了,这个所有人都知道,可你连放的录音都不是本人唱的,这这这,这钱也太他妈好赚了!
第七十八章 孤单
窗外阳光稀薄,天光冷淡,蓝底织花的帘子半掩着窗户,往卧室中透过了一丝微亮。
褚青躺在床上,睁开眼,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闭上缓了会,却发现又有睡过去的意思。忙扭动了几下身子,伸长胳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下午睡觉,如果时间太长,醒来时就会觉得心情抑郁。特别是黄昏时候醒来,只感觉世界太灰暗,自己太没人爱,特想死。
他每次醒来都很压抑,但还是睡,因为实在很无聊。
晃晃悠悠地走到卫生间,放开冷水洗了把脸,还是很晕,索性拿盆接了水,把脑袋埋里面,这才感觉细胞活泛了点。
范小爷走后,他就一直保持着这种状态。中戏也放寒假了,门都进不去,因为要把地方腾出来给寒假培训班。郝戎倒是借了他一本课堂笔记,但也不能见天看啊。至于别的,看电视,写书法,练台词,都不是真正可以打发无聊的事情。
因为这份无聊,不是缺个事,而是缺个人。
呐呐,肯定又有人说,丫太没追求了……
他北京的朋友是不少,但这会快过年,都有自己的一摊事忙,谁像他这么个没爹没娘没女朋友在身边的可怜虫?
褚青买了手机后,就一一给人打电话,聊几句,问个好,拜个早年啥的,根本不用特意说,人家自然会把你的号码记着。
他上辈子的朋友不多,每个都是真心实意的,平时再没时间聚,逢年过节也会特意打个电话神侃一通。
这个习惯被很好地保留了下来,他可真干不来那种“亲爱的朋友们,我是褚青,这是我的新手机号,以后还要继续保持联系哦。么么哒!”
呕……
老贾这货回老家养伤去了,姜文居然还在张家口打晃,那片子估计得拍到奥运会去。刘烨那孙子也放假回家了,还琢磨着要不要让他帮代购点吉林土特产啥的。
还有娄烨,苦逼地继续在找资金,不过最近有点眉目,德国一个电影机构表示了扶持意向,正在商谈中。褚青顺便从他嘴里问到了周迅的消息,果然买手机了。
周公子嗓子还是那么哑,接到他的电话十分十分的诧异,这姑娘刚在《绍兴师爷》里轧了个小角色后,现已经正式进驻《大明宫词》剧组。
两人很开心地唠叨了半天,就像在苏州河边晨聊那样,丝毫没有生疏感,一个扔出梗,另一个保准能接住,还能扔回去。这种默契,跟范小爷的默契不一样,一种走脑子,一种是走心。
五点五十分,褚青骑着那辆破车出了门,今儿约好去程老头家吃饭的。
小院里是萧索的冬景,老头种的那些花花草草枯黄一片,葫芦藤也没剩几片叶子,只有那套石桌椅还很结实。
他刚进门,黄颖就迎了出来,穿着旧毛衣,个子好像又高了点,愈发的像根水葱。她妈妈身体好转,能下地干农活了,她也就放心,过年不打算再回去。
夏天的时候,褚青曾带着范小爷来串过门,两个姑娘距避暑山庄那次之后又相见,只不过其中一个已经变成了他的女朋友。从那以后,黄颖就极少再主动联系他,安安静静地上着学。
老太太做了俩砂锅,一锅红烧肉干豆角,一锅炖河鱼,还有大豆腐,不拌酱,拌她自己腌的咸菜,吃的褚青舌头都打转。
“你小子,忒不地道,红了就不稀的搭理我们了是吧?”
程老头端着一盅酒,咂巴咂巴嘴道,老太太不让他多喝,一顿一两,得小口小口地抿。
褚青讪讪一笑,道:“我不真没工夫么,再说我算啥红,跟别人比差远了。”
“哎!别跟别人比,到死你都比不过,得跟自己比,你一收废品的能到今天,这就是进步。”程老头习惯性的开始显摆他那点人生阅历。
他们家人都听不得这个,老太太立马就瞪了他一眼,喝道:“闭嘴,吃饭!”说完,自己却转头问:“哎青子,你那还珠格格第二部什么时候能播啊?我等着看呢。”
褚青汗道:“这我也不太清楚,反正得等台湾那边先播,完了才能轮到咱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