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号称铜头铁臂的毛三一把将他的手臂给拽住:“把刀拿给我看看。”
胡小天道:“大哥真心想看,付给我一百两银子,这刀拿回去想怎么看就怎么看。”
第一百一十一章【卖身葬父】(上)
“哟嗬!有点意思,你小子也不打听打听,在这河清镇上,谁在集市上摆摊卖货不得给我交点银子,居然还敢找我要钱,我看你是个外乡人,不懂规矩,今儿就不怪你了,刀留下,人可以走,我保证为难你。”
胡小天心中这个郁闷啊,老子卖了半天刀,生意没做成,你早不过来,晚不过来,偏偏等我要走的时候过来,根本就是蓄意想要敲诈我,真以为虎落平阳被犬欺啊!他看了看对方,加上毛三在内一共有四个,虽然胡小天武功不济,可多少也承蒙慕容飞烟指点过一些招式,对付这些泼皮无赖应该还有些胜算。更何况他这柄短刀削铁如泥,真打起来他也不怕。胡小天道:“这位大哥,谁都有落难的时候,四海之内皆兄弟,还望几位高抬贵手放兄弟一条路走,真要是把兄弟逼到绝路上,大家都不好看。”
毛三呵呵笑了起来,他向周围几人道:“哥几个,听到没?他威胁我,威胁我嗳!”
胡小天也跟着笑了起来:“这位大哥,你们人多势众,我哪敢威胁你,我这人从来都是敢干敢说……”话音未落,已经扬起左拳狠狠痛击在毛三的下颌之上,胡小天脑子里幻想着一拳击倒对方的情景,可事与愿违,毛三头大脖子粗,胡小天的全力出击打得他只是脑袋向后仰了一下,并没有摔到。
胡小天应变奇快,第二击已经跟上,膝盖狠狠顶中毛三的下阴,这下终于奏效,毛三惨叫一声,松开胡小天的手臂,双手捂住裤裆蹲了下去。他的三名同伴见状慌忙围了上去。
胡小天已经夺路而出,握着短刀向集市外一路狂奔。换成过去,胡小天绝不会因为一柄短刀招惹这么大的麻烦,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他当然懂,可是这柄短刀已经是他身上最为贵重的物品,他寄希望于卖掉短刀换取银两,从而凑够返程用的盘缠,添置马匹,也只有这样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返回京城。可以说现在这把短刀已经成了挽救胡氏一门的关键。
狂奔之时,脚底血泡摩擦得疼痛钻心,可人到了绝境的时候,忍耐力就会前所未有的强大,胡小天的潜力已经完全被激发而起,他以惊人的速度摔开四名无赖,毛三在这一带欺行霸市,同党远不止这三个,没过多长时间,他的同伴就从前方包抄而来,胡小天看到前方道路挡,只能转身向右逃去。往右跑了不久就是马市,马市规模很小,只有两三家马棚,冲出马市前方已经没有藏身之地,耳边听到毛三那帮人的呼喝之声。胡小天看到前方只有一个孩童跪在那里,地上放着一张破席,席子下面不知盖着什么,胡小天慌不择路,来到那孩童身边,低声道:“小兄弟,江湖救急!”直接掀开破席就躺了进去。
躺下去方才发现席子下面还躺着一个,胡小天低声道:“借光借光……”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身体,方才发现那人竟然早已死去多时,胡小天此惊非同小可,此时方才忆起那小孩子头上插着一个草标儿,应该是卖身葬父,胡小天惊得差点没一下坐起来。
这时候毛三那帮人已经追到,却听那小孩子凄凄惨惨哭道:“爹啊!娘啊,你们死得好惨……”
毛三捂着裤裆赶到这里发现胡小天已经不知所踪,他望着那小孩子道:“小子,有没有看到一个黑脸汉子从这边逃走?”
那小孩子带着哭腔道:“大爷,你们可怜可怜我吧,帮我把爹娘葬了,我会做牛做马服侍你们一辈子。”
毛三哼了一声:“滚一边儿去,妈的,弄两个死人摆这里,我觉得今天这么晦气,赶紧滚远点,让老子看到你,我把你也弄死。”其余几名泼皮也没有找到胡小天,一个个失望而返,毛三骂咧咧转身回去,来到那小孩身前,抬脚在尸体上踢了一脚。
想不到他的举动激怒了那小孩,不顾一切冲了上去:“你侮辱我爹,我跟你拼了!”他抱住毛三的大腿狠狠就是一口,咬得毛三嗷!的一声惨叫,扬起蒲扇大小的手掌照着那孩子脸上就是一巴掌,打得那男孩半边面孔都肿了起来。
周围路人看到如此情景,虽然心中同情可是一个个也是敢怒不敢言,纷纷躲开,当地人谁都知道毛三的厉害,不敢招惹他们。
胡小天听到此情此境,心中再也按捺不住愤怒,看到毛三的大脚移动到自己面前,扬起手中的短刀狠狠插了下去,这柄短刀乃是霍格所赠的利器,本来就削铁如泥,再加上胡小天全力挥出,手起刀落将毛三的大脚穿了个透心凉。
毛三哪能料到这地上的死尸会突然爬起来,还以为是诈尸,吓得魂飞魄散,他的那帮同伴也被吓得四散而逃,等看清是胡小天之后,方才重新聚拢过来。
胡小天已经拔出短刀,刀尖抵住毛三的脖子,冷笑道:“你这个畜生,居然对一个小孩子下手,还有没有人性?”
毛三惨叫道:“兄弟们上,给我砍他……”话音未落,胡小天搂住他的脖子,一刀插在他的肩头,毛三痛得又是一声杀猪般的惨叫,此时已经彻底胆寒了,颤声道:“这位大哥……我……毛三有眼不识泰山,还请手下留情。”
胡小天呵呵冷笑道:“现在知道怕了?可惜已经晚了。”他向那名小男孩道:“小弟弟,到我这边来。”生怕毛三的同伙将这孩子拿住用来要挟自己。
毛三道:“你想怎样……你到底想怎样?”
胡小天道:“让你的兄弟去给我找一辆马车,现在就去。”
毛三慌忙摆了摆手,马市就在一边,没过多久,那帮泼皮就牵来了一辆马车,胡小天让他们将地上的尸体抬上马车,然后又道:“你们所有人都面朝墙站着,把裤子脱了!”
那帮泼皮稍一犹豫胡小天又在毛三的肩头插了一刀,毛三吓得破口大骂:“快……快按照大哥说的做,难道你们真想害死我吗……”
一帮泼皮将裤子脱掉,胡小天让他们逐一扔了过来,那小男孩跑过去将裤子全都捡了起来,胡小天让他先上车,然后押着毛三跟他们一起上了马车。
那小男孩抓住马缰,一声呼喝,马车向镇外狂奔而去。一直跑出镇外十里,来到无人的田野,胡小天方才让毛三下车,临走之前不忘将这厮身上的财物搜刮殆尽,居然搜出了十多两银子,还有一个金镶玉的挂件。
望着毛三的身影在视野中成为一个小黑点,胡小天方才来到马车前,那小男孩抬起头向他看了看,两人的脸上同时露出会心的笑意。
胡小天道:“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那小男孩道:“我叫高远,十二岁了。”
胡小天点了点头,转身看了看车内的尸体:“他是你爹?”一句话触及了高远的伤心事,这孩子禁不住又流出了眼泪:“嗯,我爹被人打死了。”
胡小天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头道:“别哭,咱们现在有了银子,等到了前面镇上,买具棺材,好好将你爹安葬了。”
胡小天说到做到,在经过的集镇买了一口薄棺帮助高远将他父亲安葬,抢来的挂件居然在当铺卖了一个好价钱,换了足足七十两纹银,这也算得上是一个不小的惊喜。胡小天将手头的银子分出一半给高远,让他拿着银子去投奔亲戚,却想不到高远家里已经没什么亲戚,否则他也不会沦落街头卖身葬父。
高远因为胡小天为他埋葬了父亲,认定这辈子都要追随胡小天身边,以报答他的大恩大德,胡小天虽然不认为这孩子欠自己什么,可是看到他聪明伶俐,又可怜这孩子孤苦无依,于是就答应了下来,毕竟此去康都路途漫漫,身边有个同伴说话也好。
事实证明胡小天的这个决定极其英明正确,高远虽然才十二岁,可是他从小独立,跟随父亲走南闯北,江湖阅历甚至比胡小天还要丰富许多,这孩子不但聪明而且勤快,无论什么事情都抢着去做,一路之上将胡小天的衣食住行安排得妥妥当当,省去了胡小天的许多麻烦。
说来奇怪,自从高远来到身边,胡小天的旅途顺利了许多,一路之上不停听到关于西川叛乱的消息,从听到的传言能够初步断定,大皇子龙烨霖已经正式继位,老皇帝龙宣恩退位当上了太上皇安享晚年,至于那个倒霉的太子龙烨庆被扣了一顶谋朝篡位,意图弑君的帽子,赐死于承恩府之中。李天衡的割据自立等于给龙烨庆谋反罪名增添了确凿的证据。
新皇虽然主政,但是仍然没有正式登基,据传新皇登基之后,会天下大赦,而大赦之前,大康王朝却面临着一场重新洗牌的腥风血雨。西川李氏的谋反不但是对皇权更替的不满,同时也是一种迫于无奈的自保行为,李天衡若是不反,作为前太子龙烨庆的坚定支持者,一定会成为新君首当其冲的清除对象。
第一百一十一章【卖身葬父】(下)
相比权倾一方的封疆大吏李天衡,身在京城的胡不为等人日子过得更加煎熬,虽然新君继位之后,并没有马上对他们有所动作,但是他们知道距离这把举起的屠刀落下已经用不了太久的时候了。
胡不为虽然每日按时上朝,但是他只是扮演一个人肉布景。新君继位之后,果不其然,马上启用了昔日的太子太师周睿渊为左丞相,周睿渊成为首辅之后,自然成为朝内官员争相攀附的对象,胡不为虽然很想去拜会这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一品大员,但是他心中明白,昔日自己落井下石的奏本,周睿渊没那么容易忘记,即便是自己前去,也只能是自取其辱。胡氏的命运如同茫茫大海中风雨飘摇的小舟,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突如其来的大浪打翻。
昔日亲密的同僚如今也已经断了联络,自从新君即位之后,他和吏部尚书史不吹就再也没有联络过,两人都在当年周睿渊被贬一事上起到过很大的作用,境遇也极其类似。现在的形势极其敏感,稍不小心就会被人扣上结党营私的帽子。
胡天雄已经走了不少日子,可仍然没有儿子的任何消息传来。李天衡在西川割据自立已经成为事实,朝廷厉兵秣马,正准备讨伐叛军。而西川那边也传来李天衡发布的檄文,指责大皇子龙烨霖谋朝篡位,忤逆不孝,残杀手足……好像共计历数了一百零八条罪状,檄文据说还是周王龙烨方亲笔所书。
胡不为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儿子,当初让儿子前往西川历练是他的决定。这是他为胡家准备的一条退路,认为万一形势有变,至少儿子远离政治风暴的核心,或许可以免受波及,现在看来真正变天的时候,大康境内没有任何一个角落可以避过风浪。关于儿子最近的一次消息,还是梁大壮带回来的,胡不为设想过种种可能。
青云作为西川的一部分必然被李氏掀起的这场反叛风暴所波及,在李氏拥兵自立之前,李天衡就已经知道了胡小天的身份,所以才会托胡天雄带这副对联给自己。以李天衡的心机不会想不到这场风波带给自己的影响。胡不为甚至认为,李天衡决定反叛早已酝酿多时,倘若他真要是在乎自己这个亲家,即便是不透露给自己口风,也要事先将婚约毁去,唯有这样才可能减轻对胡氏一门的影响。而李天衡根本没有这样做,并非是他想不到,而是他根本不在意胡家的死活。
也许儿子已经落在了李天衡的手里,胡李两家虽然有婚约在先,可是现在自己似乎已经失去了价值,新君不会重用自己,说不定还会对自己痛下杀手。胡不为悲哀地想到,如果儿子已经被李天衡控制,那么他未来的命运,和自己在未来朝中的地位有着莫大的关系,假如自己就此失势,儿子在李天衡的眼中就会失去了最后的价值,假如自己仍然能够坐稳户部尚书的位置,那么李天衡就会利用儿子作为人质来要挟自己为他做事。
胡不为对形势看得很清楚,后者没有任何的可能。他只希望儿子能够在李天衡出手之前逃离青云,天涯海角,无论他去哪里都好,就是不要回到京城。其实找个普通人家的闺女,平平安安地过上一辈子未尝不是一件幸福的事情,人不是到了这样的逆境,又怎会有这样的感悟?
想起儿子没心没肺的样子,胡不为的唇角不由得浮现出一丝苦笑,胡氏若是蒙难,这小子的未来又将何去何从?
门外响起梁大壮惊慌失措的呼喊声:“老爷……老爷……大……大事不好了……”
胡不为皱了皱眉头,拉开房门走了出去,看到梁大壮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了过来,气喘吁吁道:“老爷外……外面来了好多士兵,将尚书府前前后后给围……围了起来……”
胡不为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依然古井不波,其实他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的到来,平静道:“打开大门,迎接他们到来,传我的命令,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任何人不得抵抗。”
“老爷……”
“快去!”胡不为怒喝道。
梁大壮这才慌慌张张去了。
胡夫人徐凤仪此时也闻讯赶到,惊声道:“老爷,发生了什么事情?”
胡不为抬头看了看天空,艳阳高照,天高云阔,今天的天气前所未有得好,他抚须微笑道:“该来的始终都会来!”
徐凤仪挽住他的手臂道:“老爷,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我都会和你共同进退。”
胡不为抿了抿嘴唇,缓缓点了点头,轻轻拍了拍夫人的手背,此时门外传来一声尖细的呼喝:“圣旨到!”
身穿紫色宫服的内官监都督姬飞花在数十名御林军的陪同下鱼贯进入尚书府内。
胡不为率领夫人和一帮胡府家人全都跪了下去。
姬飞花徐徐展开圣旨,尖声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户部尚书胡不为身为户部官员,执掌朝廷财政,本应标榜士子,表率群臣,以身作则,垂范后世。孰料其利用职务之便,贪赃枉法,欺上瞒下,勾结剑南西川节度使李天衡,谣惑众听,密谋造反,颠覆大康,即刻革职拿交刑部,其子胡小天加入叛军,反叛朝廷,一并予以革职,待到缉拿归案,押解来京治罪,所有本籍及任所财物,并做查处,收缴国库。钦此!”
胡不为跪在地上,内心已经沉到了谷底,圣旨上的这几条罪状,无论哪一条都足够诛他九族,今次是万难幸免了。
徐凤仪含泪道:“冤枉,我们胡家几代忠良,为国操劳,鞠躬尽瘁,何尝有过造反的心事,还请公公明鉴……”
姬飞花阴测测笑道:“有什么话你们大可去刑部去说,杂家只是过来传旨,来人!将胡不为夫妇给我锁了押往刑部!”
徐凤仪大声道:“且慢,我们胡家有先皇所赐的丹书铁券,你们谁敢动我家老爷!”
胡不为连连向妻子使眼色,此事万万不可说出来,说出来也只能是罪加一等,丹书铁券根本就不在尚书府内。其实他心中明白,如果新君铁了心要惩治自己,即便是拿出丹书铁券也没有任何的作用。
姬飞花道:“丹书铁券,的确有这回事儿,可是我却听说,你们胡家的丹书铁券早已在大火中遗失了,胡不为,你若拿得出丹书铁券或许还可以免除一死,若是拿不出,嘿嘿……那可是罪加一等啊!”
胡不为叹了口气道:“姬公公,您说的不错,胡家的丹书铁券早已被人盗走了。”
“老爷!”徐凤仪热泪盈眶。
胡不为缓缓站起身道:“君让臣死臣不能不死,相信陛下会给胡某一个清白。”
胡不为夫妇被押上囚车,送往刑部,囚车驶出尚书府大门之时,胡不为回头望去,双目也不禁变得湿润起来,一朝天子一朝臣,新君上任,果然先将屠刀对准了他们这帮人,他并不怪罪新君心狠手辣,为官多年,他对政治的血腥残忍早就心知肚明,倘若此次顺利登上皇位的是太子龙烨庆,那么现在的大康又将是另外一番景象。怪只怪自己当初错判形势,没想到大皇子龙烨霖居然能够东山再起,成功夺得皇位。
胡不为知道此次必死无疑,胡氏满门只怕无一幸免,他心中暗暗道:“小天,走吧,走得越远越好,永远也不要回来。”
围观胡氏被抓的人群之中,一双眼睛已经发红,正是易容之后的胡小天,他历尽千辛万苦赶回康都,可终究还是晚了一步,眼睁睁看着父母被囚车押走,胡小天几次都想冲出去,可是理智却告诉他,此时冲出去非但于事无补,反而会和父母一样落入官府的控制之中。
高远跟在胡小天身边,从胡小天发红的眼圈,握紧的双拳隐约猜测到胡小天和这被抓的胡家有着极其密切的关系,这孩子非常机灵,胡小天不说的事情,他从不主动去问。一旁只使用手牵了牵胡小天的手臂,小声道:“公子,咱们走吧!”
胡小天点了点头,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情绪过于激动,关心则乱,如果被有心人看到自己刚才的样子,十有八九会产生疑心,于是悄悄和高远一起退出了人群,来到附近的茶摊坐下,叫了两份大碗茶,一边默默喝茶一边想着对策。从刚才听到的消息可以知道,父母双亲已经被押往刑部待审,倘若定下沟通叛贼,意图谋反的罪名,胡家肯定是要诛九族的,他手中虽然有丹书铁券,但是如果就这样冒失地找到刑部,很可能起不到应有的作用。必须要有一个拥有相当份量的人物站出来为父亲说话,这样才能发挥出丹书铁券的真正效力。
可另一个难题摆在胡小天的面前,父亲在京城虽然有几个盟友,可是这帮拥护前太子的人现在几乎全都到了清算之期。现在这帮人的处境全都不妙,即便是目前尚未波及者,也是一个个唯恐避之不及,又怎肯为胡家出头?世态炎凉,在官场之上表现得尤为淋漓尽致。再者说胡小天对老爹的交往圈子并不熟悉,能够想起来的只有一个户部侍郎徐正英,只是不知道他有没有被父亲的事情连累到。
第一百一十二章【人心不古】(上)
户部侍郎徐正英这段时间一直都没有出门,对外宣称抱恙在身,实则是躲在家里静观朝堂的风云变化,新君上位,老皇帝退下去当了太上皇,在短暂的平和过后,大康内部隐藏的矛盾便不可避免地触发了出来,先是西川李天衡打着勤王的旗号割据自立,然后这位新任天子就开始在朝廷内部进行大规模的清洗。徐正英并不担心事情会波及到自己,他虽然是户部侍郎,正四品官阶,但是在户部只是第三把手,主管钱法堂和宝泉局。一直以来他都想和胡不为拉近关系,可是胡不为对他却始终抱着戒心,过去的遗憾现在看来未尝不是一种幸运,倘若他真得巴结上了胡不为,成为他的亲信,那么现在只怕也要被胡家的事情连累了。
听闻胡家已经被查封,胡不为夫妇暂时羁押在刑部候审,徐正英庆幸之余也产生了些许兔死狐悲的念头,虽然目前这件事还没有牵连到自己,一旦问审流程开始,自己作为户部侍郎肯定是要前往刑部作证的,徐正英心中早已权衡利弊,墙倒众人推,胡不为这次注定难逃一死,自己就算多推他一把对事情的结果也没什么影响。
前太子太师周睿渊如今已经被正式任命为大康左丞相,统领中书省,成为天子以下最有权势的人物。除了胡不为的案情之外,徐正英考虑最多的就是周睿渊的事情,说起来他勉强也算得上是周睿渊的门生,可现在并不是攀亲叙旧的时候。今时不同往日,周睿渊的门槛外不知排着多少人等着去争相攀附,赶着过去恐怕连队都排不上。
徐正英虽然抱病在家,可是这两天并没有闲着,他整理了一份胡不为的罪状,这份东西不但是胡不为罪孽深重的佐证,还可以撇清自己。徐正英认为,胡不为的被抓是周睿渊的缘故,当初周睿渊为了保住大皇子龙烨霖的太子之位,在朝堂之上据理力争,以至于触怒了皇上,倘若不是他劳苦功高,只怕当时皇上就砍了他的脑袋。胡不为、史不吹之流当初拧成一股绳对周睿渊落井下石,几乎将周睿渊害死。如今周睿渊重新得势,他不可能放过这帮昔日的政敌。
徐正英因为自己的好运气而庆幸不已,当初他不止一次地提出要在自己的两个女儿之间挑一个嫁给胡家的傻儿子,可胡不为瞧不上自己,始终对他冷眼以对,最终选择了剑南西川节度使李天衡家的瘫痪女儿。当时自己还好生羡慕了一番,胡李联手,一旦太子龙烨庆继承大统,他们两家将成为大康最有权势的人家。而事实证明,胡不为的运气没那么好,自己的运气也没那么坏。李天衡拥兵自立已经成为大康叛将,而胡不为因为和李天衡联姻而深受牵连。其实无论有没有联姻这件事,胡不为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联姻只是又给他多了一个勾结反贼的罪名罢了。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官场之上千万不可以将宝全都押在一个人的身上,胡不为的事情给徐正英提了一个醒,有些时候千万不能落井下石,焉知不会十年河东转河西,焉知人家不会东山再起。当然胡不为这种例外,他这次难逃大劫,百分百是个被诛九族的下场。
徐府官家徐福敲门进来,附在徐正英耳边低声道:“老爷,外面有一个小孩子求见,他说是您远方的亲戚。”
徐正英皱了皱眉头,身为户部侍郎,闻名过来投奔的亲戚的确不少,他摆了摆手道:“给他二两银子打发他走。”现在这种心情下,的确不想见什么外人。
徐福低声道:“他写了张字条让我带来,说您看了就会明白。”
徐正英接过那张字条,却见上面写着:“上竖是狗,下垂是狼!”徐正英看到这行字不由得惊出了一身的冷汗:“人在哪里?”
徐福道:“就在门外!”
徐正英道:“你说小孩子?”
徐福点了点头道:“十二三岁的小男孩,长得颇为机灵,西南口音。”
徐正英本以为胡小天亲自登门,被吓了一跳,倘若让外人看到,还不知怎么想自己和胡家的关系,听说是个小孩子这才放下心来,沉吟片刻低声道:“徐福,你带他进来,留意一下外面,有没有人跟在他后面。”
徐福应了一声,不多时带了一个青衣男孩走了进来,那男孩来到徐正英身边,很乖巧地给徐正英叩头道:“小的高远给徐大人请安。”
徐正英捻着山羊须,打量着眼前的小孩子,确信自己从未见过这男孩,眯着双眼道:“你认识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