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小天点了点头道:“小天本以为这次成为遣婚使,护送安平公主前往雍都,乃是皇上赏赐我,可仔细一琢磨事情好像并不简单。”
李云聪默默将那杯酒喝完了,静静期待胡小天的下文。
胡小天道:“也就是昨天,小天见到太上皇之后忽然想起,安平公主乃是太上皇的女儿,之前她也求过皇上想去缥缈山灵霄宫探望太上皇,可是一直没有获得皇上的同意,昨天皇上突然就恩准了。”
李云聪道:“昨天是除夕,女儿去见父亲也是人之常情,更何况安平公主不久以后就要远嫁。”
胡小天道:“话虽然是这么说,可我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本来小天可以不去,可是有人特地提醒我让我陪同安平公主一起过去,小天和缥缈山也就自然而然地扯上了关系,和缥缈山扯上关系就等于和太上皇扯上关系。”
李云聪道:“你不妨明说。”
胡小天道:“安平公主是太上皇的亲生女儿,我现在是紫兰宫的总管,又是皇上钦点的遣婚使。”
李云聪道:“你担心有人在这件事上做文章,诬陷你和安平公主串谋协助太上皇复辟?”
胡小天道:“单单是我和安平公主,说出来自然没人相信,即便是有人相信,将我们这样无足轻重的人物除掉也没什么意思,可是如果加上一个姬飞花就有了充分的理由。”
李云聪默然无语,胡小天所说的这番话可能性极大,宫廷之中,权德安和姬飞花的斗争已经渐趋白热化,为了除掉姬飞花,权德安会不择手段。污蔑姬飞花和太上皇勾结意图复辟,这个罪名绝对可以将姬飞花置于死地。
第二百零九章【隐姓埋名】(上)
李云聪道:“皇上对姬飞花的恩宠只怕还要多过权德安,他想要扳倒姬飞花未必容易。”
胡小天道:“可皇上和姬飞花之间的关系并不像表面上那般融洽。”
李云聪白眉一动,压低声音道:“你是说皇上与权德安合谋想要除掉姬飞花?”
胡小天道:“恐怕不只有他们两个,据我说知此次护送安平公主前往大雍的还有一位少年将领,此人正是文太师的宝贝儿子文博远。文博远奉命组建神策府,麾下高手如云,他跟我一起前往大雍,这一路之上若是有什么阴谋诡计,凭我的实力可不是他的对手。”
李云聪的表情显得越发凝重,这件事还没有对外公开宣布,他还是第一次听说。他低声道:“这些事你应该去告诉姬飞花才对,以姬飞花今时今日的实力化解这件事应该不难。”
胡小天道:“李公公这句话我可以理解为您不打算插手这件事吗?”
李云聪笑眯眯道:“你想我插手?”
胡小天道:“唇亡齿寒啊,若是权德安他们的奸计得逞,不但我要倒霉,只怕还会牵连到太上皇,要是太上皇有什么事情,李公公心中只怕也不会好过吧。”
李云聪脸上的笑容突然收敛道:“你是在威胁杂家吗?”
胡小天道:“不敢。”
李云聪道:“如此说来,权德安、文承焕两人已经联手,皇上有了他们的帮助除掉姬飞花也不是没有可能。”李云聪虽然巴不得这些人斗个你死我活,可是却不想任何一方取得压倒性的胜利,这两方无论任何一方突然占了上风,对他的计划而言都没有好处。如果胡小天的消息属实,安平公主前往大雍的途中必不太平,两方势力肯定会围绕这件事展开一场生死角逐,对自己一方来说却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胡小天将这件事告诉李云聪并不指望着李云聪出手帮他解决这件事,李云聪有句话说得没错,以姬飞花今时今日的实力应该可以化解这场危机。李云聪即便是知道这件事首先想到的也只会是从中渔利,而不会真正插手其中,这些人无不在为他们自己的利益盘算。
胡小天也有自己的算盘,多多少少也要从李云聪这里捞到一些好处,自己总不能白白给他出力,告诉他这么多的情报,总得换回点东西。
李云聪对这小子的认识也算清楚,阴测测笑道:“你这小子真是虚伪,想要什么你就明说,何必跟杂家拐弯抹角。”
胡小天呵呵笑道:“李公公真是明白人,我就喜欢跟您这样的明白人说话。上次明月宫的事情,文太师就想置我于死地,幸亏我命大躲过,这次他儿子跟我一起过去,那文博远掌控神策府,据说武功也是年轻一代中的高手,他若是有心害我,只怕我就没机会再回来见您了。”胡小天指望着李云聪能够教他一招半式,老太监武功高强,如果能够将压箱底的功夫教给自己两手,那么自己的战斗力想必可以更上一层楼。现在正是提条件的最好机会,过了这村儿可没这店儿。
李云聪想了想道:“想要练成精深的武功绝非一日之功,任何事情都需要从一点一滴做起,有道是欲速则不达。”
胡小天心中暗骂,这个老抠门,显然是要回绝自己的意思。
李云聪忽然一转身,转瞬之间已经从酒窖中消失。
胡小天没想到李云聪说走就走,慌忙跟着追了上去,等到了底层酒窖,哪里还能看到老太监的影子,胡小天叹道:“抠门,你真是个老抠门。”
话音刚落,李云聪的脑袋又从密道的洞口露了出来,指着胡小天道:“再让杂家听到你在我背后诋毁杂家,绝饶不了你,等着,我去去就来。”说话间又已经消失不见。
胡小天目瞪口呆,这老太监身法实在太快,神出鬼没,以后说话还真要小心一些。
李云聪走了不过盏茶功夫就去而复返,他回来的时候手里拎着一个包裹,单从包裹的颜色来看就有些年头了,将包裹扔在胡小天的脚下:“送你了。”
胡小天将包裹打开,却见里面黑乎乎的一团东西,拿起一看,却是一件贴身软甲,不知是用什么动物的毛发织成。胡小天愕然道:“什么东西?”
李云聪道:“乌蚕甲。”
胡小天抖了抖,一团烟尘弥漫而起,呛得他不停咳嗽起来,将什么乌蚕甲扔到了一边,捂着鼻子道:“我靠,这上面足有三斤土,老爷子,I服了YOU,您从哪儿扒出那么一件古董来糊弄我?”
李云聪道:“别看这乌蚕甲不起眼,却刀枪不入,有了它保护,你途中的安全就有了保障。”
胡小天听他说得这么好,又从地上捡了起来:“乌蚕甲?我看好像是毛发编成的嗳!”
李云聪道:“好眼力,这是铁背乌猿的毛发编制而成,距今已有三百年的历史了。”
“果然是古董。”
李云聪道:“你可千万不要小看了这件护甲,当年不知多少人为了抢夺这件护甲而送掉了性命,早在两百年前铁背乌猿就已经绝迹,这护甲弥足珍贵。”
胡小天听他说得如此珍贵,心中也感到欣喜不已,什么护甲说穿了就是避弹衣。
李云聪道:“就算我教你武功,短时间内你也不可能练成,有了这件东西,普通的高手绝对伤不了你。”
胡小天翻来覆去地看:“这铁背乌猿是自来卷吗?这毛取自于哪个部位啊?我怎么看着有些熟悉呢?”
李云聪瞪了他一眼,知道这小子故意说些混账话消遣自己,转身就走。身后又响起胡小天的声音道:“嗳!别急着走啊,好事成双,再送一件啊……”
太师府内,文承焕仍然没有休息,独自坐在书房内等待着儿子的到来。
文博远敲门走入房间内,朗声道:“爹,我回来了。”
文承焕微笑望着儿子,缓缓点了点头道:“累了吧?”
文博远笑道:“不累,按照爹的吩咐,我前往那些世伯的家里拜年,今日还得了不少的喜钱呢。”
文承焕哈哈大笑,看到儿子,就仿佛看到了自己年轻的时候:“有没有吃饭?”
“在赵伯伯家里吃了,对了他让我给您捎来一盒千年山参,要不要看看?”
文承焕摇了摇头,轻声道:“博远,爹有件事想跟你说。”
文博远忽然察觉到父亲今晚的表现好像有些反常,关切道:“爹,您没事吧?”
文承焕笑道:“没事,你跟我来!”
文博远关好房门,随同父亲来到内堂,内堂乃是文承焕的藏书之处,他来到书架前,扳动暗藏在书架内的开关,书架从中分开,缓缓向两边移动而去,从中现出一个黑魆魆的洞口。
文博远目瞪口呆,他还从不知道父亲在书房内还藏着一间暗室。
文承焕低声道:“拿着烛台跟我下来。”
文博远端起桌上的烛台,跟随父亲一起走入暗室之中,先是走过一段曲折向下的台阶,来到一间长宽各有三丈的密室之中,在他们走下台阶的时候,身后的暗门又缓缓关闭。
密室内挂着几幅画像,除此以外,摆放着桌椅板凳,布置得就像寻常人家的堂屋一样。
文博远抑制不住内心的好奇,不知父亲因何会在书房内暗藏这样的一间密室。
文承焕在桌边坐下,目光投向墙上的画像,低声道:“正中的那幅画像是你的爷爷,你去给他上香。”
文博远点了点头,按照父亲的吩咐,在爷爷面前上香参拜,拜过之后。他起身来到父亲身边:“爹,爷爷的画像和过去那一幅好像不同。”
文承焕道:“这幅才是真的!”
文博远内心剧震,他隐约感觉到此事绝不寻常,父亲因何要在这件事上做出隐瞒?
文承焕望着跳动的烛火,目光变得迷惘,低声道:“有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咱们本是大雍子民,你爷爷乃是大雍重臣,曾经官居一品的大雍丞相李玄感。”
“什么?”文博远乍一听到这个消息整个人宛如被霹雳击中,宛如泥塑一般呆立于父亲面前。一直以来他都以为自己姓文,是大康太师之子,却想不到,自己的出身经历竟然这般离奇,甚至连姓氏都是假的。
文承焕低声道:“我李氏乃大雍名门,深得皇上器重,大雍在生死存亡的关头,正是你爷爷挺身而出,殚精竭虑,鞠躬尽瘁,将大雍一手带上繁荣强大,你爷爷一生最大的心愿就是为大雍一统天下,横扫六合,为了完成他的这个愿望,也为了报答陛下对我的知遇之恩,三十年前我只身来到大康,隐姓埋名,忍辱负重,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的位置。”
文博远的内心复杂到了极点,直到今天父亲方才告诉他真相,这一切对他来说不啻是一个晴空霹雳,一时间还真是有些难以接受。
第二百零九章【隐姓埋名】(下)
文承焕道:“爹在大康三十年,成家立业,娶妻生子,终于熬到了出人头地,官居一品之日,可是爹的心中没有一刻忘记过我的使命,没有一刻忘记过我的故国!”文承焕说到动情之处,眼圈不由得红了,三十年的忍辱负重,他忍受了常人无法想象的孤独和寂寞,即便是面对自己至亲至今的人,也无法吐露实情。总算等到时机成熟,他才可以将这个压在心头多年的秘密和儿子分享。
文博远道:“爹,您是说……我……我们本是姓李的?”
文承焕点了点头道:“大雍李家,雍都开元街,明甲巷靖国公府才是咱们的家。”
文博远的胸膛剧烈起伏着,甚至连呼吸都变得有些艰难,突然之间一切就已经改变,他实在无法想象,一个人要拥有怎样的忍耐力才可以在异国他乡蛰伏三十年:“我爷爷他……”
文承焕道:“你爷爷十五年前已经去世,我甚至连他老人家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说起来,真是不孝……”每念及此,文承焕都是唏嘘不已。
文博远道:“爹,自古忠孝不能两全,爷爷在天有灵也一定会体谅您的苦衷。”
文承焕道:“我一直都将这个秘密藏在心中,只等着有一日你真正长大成人,才将你的身世说给你听。大康气数已尽,社稷崩塌只是早晚的事情,男儿立世当有所作为,儿啊,爹已经老了,或许没机会再看到大雍一统天下的那一天,可是你不同。”他站起身来,双手搭在儿子的肩头,用力摇晃了一下道:“你可愿意帮助我和你的爷爷完成这个心愿,为大雍成就不朽功业?”
文博远双膝跪倒在地,激动道:“爹,孩儿今日方才知道自己的真生身份,孩儿必为爹爹完成这个宏愿,必为李氏争光添彩。”
文承焕激动地连连点头,他将文博远从地上扶了起来:“博远,你起来,爹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文博远来到父亲身边坐下,文承焕牢牢抓住他的手道:“爹前来大康之前,就已经娶妻生子。”
“什么?”文博远这辈子加起来的惊奇都不如今晚多,老爹藏得可真够深的,若没有这样深沉的心机又怎能当上大康太师。
文承焕道:“你大妈嫁给我一年之后怀孕生子,在生下你大哥的时候因为难产不幸身亡,你大哥变成了遗腹子,说起来他今年已经有三十岁了。”文承焕说起这件事,内心中充满歉疚,他对这个大儿子实在亏欠太多,甚至连一天的父爱都未曾给过他。
文博远还是头一次知道自己在这世上居然还有个哥哥,心中欣喜无比:“爹,我哥现在在哪里?他叫什么名字?”
文承焕道:“他叫李沉舟!”
文博远听到李沉舟的名字不由得内心剧震:“李沉舟,大雍第一猛将,虎贲将军李沉舟?”
文承焕的脸上充满了欣慰和骄傲:“不错,他就是你的大哥!”
“爹,为何你今天才告诉我这些事情?孩儿被您瞒得好苦。”文博远不禁抱怨道。
文承焕叹了口气道:“非是爹有意瞒你,而是这件事必须要等到时机成熟,博远,此次陛下派你护送安平公主前往雍都,你刚好可以趁着这次机会和你的大哥相认。”文承焕打开一个锦盒,从中取出半片玉佩,递到文博远的手中,低声道:“这双鱼玉佩从中分开,你大哥有一半,如今我将这一半给你,以后就是你们兄弟相认的信物。”
文博远接过玉佩小心收好。
文承焕又道:“咱们李家在大雍保得是大皇子薛道洪,可是七皇子薛道铭锋芒太盛,若是他和安平公主联姻成功,他在大雍的地位无疑更进一层,所以你此去还有一个重要的任务。”
文博远内心一沉,他已经预料到父亲想让他做什么。
文承焕脸上流露出阴森的杀机:“无论利用怎样的办法,都要阻止这桩婚姻,你应该知道怎样去做,也应该明白如何去推卸自己的责任。”
文博远用力咬了咬嘴唇,目光中流露出不忍之色。
文承焕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道:“想要成就大事,就决不能顾及儿女私情!”
胡小天是个念旧的人,初二一早就去了中官冢,刘玉章待他不薄,于情于理都应该来老人家的坟前看看。胡小天并不想惊动太多人,选择一个人独自前来。毕竟刘玉章死于姬飞花之手,若是这件事传到姬飞花耳中,未必不会让他产生疑心。
刘玉章的死是个悲剧,他一辈子忠于皇上,在隐退之前又去皇上面前进言,让皇上提防姬飞花,却因为这件事而招来了杀身之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