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他进来!”
石宽大步走入御书房内,屈膝跪倒在皇上面前。
薛胜康道:“起来吧!”
石宽站起身来。
薛胜康此时方才将目光从窗外收了回来,在石宽方正的面庞上扫了一眼道:“老二的事情查清了没有?”
石宽恭敬道:“启禀陛下,昨晚在燕王府的确发生了行刺案,行刺王爷的乃是大康名伶霍小如。卑职奉了皇上的命令前往提审霍小如,却被王爷拒绝,根据卑职掌握的情况,王爷并没有对霍小如用刑,而是将她暂且关押,今天清晨大康遣婚史胡小天前往燕王府,据说是为霍小如说情去了。”
薛胜康点了点头,拿起毛笔在书案上缓缓写了一行字——山雨欲来风满……最后一个楼字却没有急于落笔,墨汁一滴一滴滴落在宣纸之上:“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
石宽道:“卑职不知皇上指的是什么?”
薛胜康道:“你不拥有什么顾忌,说!”
石宽这才躬身行礼道:“陛下恕罪,以卑职的了解,王爷并不是个宽容之人!”
薛胜康的唇角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何止如此,他向来是睚眦必报!朕还记得,两年前,他宠爱的一位侍婢,只不过打碎了一个普通的杯子,就被他用碎裂的瓷片硬生生割裂了喉咙。朕还记得,一年前,两位侍婢因为雨天没有记得脱去沾满泥水的鞋子,而弄脏了他的地毯,被他下令砍去两人的双脚……这些事全都是你通报给我的。”
石宽道:“陛下明察秋毫,王爷这次的确一反常态。”
薛胜康道:“所以朕才派你去要人,他不肯给,就证明这个霍小如极其重要。”
石宽道:“属下不明白,王爷平时从来都不会违逆陛下的命令,别说是一个舞姬,就算是要他的任何东西,他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薛胜康道:“老二曾经说过,他所有的一切都是朕的,朕何时想要,何时可以拿走,甚至包括他的性命。”说到这里薛胜康终于落笔,在宣纸之上写下一个大大的楼字。
目光望着桌上的字,他并不满意,皱了皱眉头,抓起这幅字揉成一团,随手扔到了地上。
从皇上细微的动作就能够看出他的心情并不好。
石宽不敢多说话,小心翼翼伺候在一旁。
薛胜康道:“尽快查清霍小如的底细。”
“是!”
石宽刚刚离去,司礼监提督白德胜又匆匆赶了过来低声通报道:“陛下,太后娘娘的凤辇已经到了皇宫!”
薛胜康心中一怔,此事非常突然,母后竟然在没有提前告知的前提下来到了皇宫,不知为了什么事情?自从她在慈恩园颐养天年之后,除了重大庆典已经很少过来皇城,不知今日为何破例?薛胜康隐约感觉到有些不对,甚至猜测今日母后的到来很可能和昨晚燕王府的行刺事件有关。
薛胜康本想出迎,却又想起了什么:“白德胜,你为何现在才向朕通报?”
白德胜道:“启禀陛下,太后娘娘此前并未透露出任何的消息,看来她是有意瞒着宫里,想要给皇上一个惊喜。”
“惊喜?”薛胜康摇了摇头,马上放弃了前往迎接母后的想法,既然要给自己惊喜,若是表现出有所准备岂不是让她失望?
薛胜康重新回到书案前,白德胜慌忙跟了过来,极有颜色地将墨研好,薛胜康饱蘸浓墨之后,在铺平的宣纸上写下四个大字——覆雨翻云!
“太后驾到!”
听到这声通报,薛胜康方才拿起棉巾擦净双手,迎了出去。
雨已经停了,御书房外面的雅趣园内植被苍翠欲滴,到处洋溢着一片生机盎然的景象,太后在董公公的搀扶下一步三摇地沿着曲折的小径走了过来。
薛胜康慌忙快步上前:“母后!您怎么来了?孩儿参见母后!”
蒋太后呵呵笑了起来,来到薛胜康的面前,在他脸上端详了一下道:“哀家听灵君那个丫头说这两天你政务繁忙,而且身体不适,所以抽不出时间去慈恩园见我,本来哀家是不该给你添麻烦的,可是这心里又惦念着,在慈恩园呆得心绪不宁的,于是就决定到宫里走走,没提前打声招呼,皇上不会怪罪我吧?”
薛胜康笑道:“母后言重了,这宫里本来就是您自己的家,慈宁宫也一直都为您收拾得好好的,您什么时候想回来住,就什么时候回来,根本不用跟任何人打招呼。”
蒋太后笑道:“就知道你孝顺。”她转向董公公道:“你们都在外面候着,我和陛下单独说几句。”
“是!”
一群太监宫女全都退出了园子。
薛胜康来到母亲身旁,搀起他的臂膀,恭敬道:“母后,咱们里面说话?”
蒋太后摇了摇头道:“不了,里面气闷得很,你就陪我在外面走走。”
娘俩来到园子里的洗砚亭坐下。
蒋太后伸手握住儿子的大手,轻声道:“胜康,自从你当了皇上,咱们娘俩像现在这样单独相处的机会已经越来越少了。”
薛胜康微笑道:“孩儿最近政事的确忙碌了一些,等处理完这些事,一定多去慈恩园陪母后说话。”
蒋太后叹了口气道:“你心里想着天下事,我这个做娘亲的也不该成为你的负累,不要刻意过去,逢年过节能够去哀家那里看看,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薛胜康道:“母后若是想孩儿了,就在宫里住些日子,这样孩儿也就可以每日都去您那里请安。”
蒋太后笑道:“这宫里哀家是住不惯了,真要是过来,每天被你的那帮嫔妃就得吵死,我还想多过几天清净日子呢。”
薛胜康不由得笑了起来,太后离开皇宫前往慈恩园常住,很大的一个原因就是厌倦了那些嫔妃争宠,嫔妃为了上位不仅要讨好皇上,还要讨好太后,薛胜康对这种事情也没什么办法,历朝历代无不如此。
蒋太后道:“你比前些日子瘦了,不要光忙着政务,也要顾惜自己的身子。”
第三百五十一章【三个条件】(上)
“是!孩儿谨遵教诲。”
蒋太后道:“你们兄妹三个,哀家最能放心的就是你,你也是最有出息的那个。”
薛胜康道:“承蒙母后疼爱,生养之恩,孩儿没齿难忘。”
蒋太后笑道:“别说什么生养之恩,既然生下你们,就应该教养你们,在哀家眼中,你们都是我的心头肉。”
薛胜康道:“母后放心,孩儿一定会善待他们。”他敏锐觉察到了母后今天前来的主要目的。
蒋太后道:“哀家听说昨晚燕王府里发生了一件大事。”
薛胜康道:“母后不必听外面的传言,只是一桩小事罢了,而且事情已经解决,怎么?胜景没去慈恩园给您报声平安?”
蒋太后道:“儿大不由娘,你们都以为哀家老了,也担心我受到惊扰,所以很多事情都瞒着我。”
薛胜康道:“母后,孩儿不敢欺瞒母亲,只是既然没有什么大事,就不必惊扰母亲的清净了。”
“胜景被人刺杀,险些丢掉了性命,这还不叫大事?”
薛胜康望着面露愠色的母亲,心中忽然一沉,他开始意识到母后不去燕王府探望薛胜景,而是直接来到宫里,她是在怀疑这起刺杀和自己有关吗?他低声道:“母后,孩儿第一时间已经派出太医前往为胜景疗伤,他只是一些皮外伤,没什么大事,所以母后不要太过担心。至于这起刺杀,也已经开始全面调查,务必查个水落石出,确保以后不会有同样的事情发生。”
蒋太后道:“你们三个是一母同胞,在哀家眼中没有任何分别,但是当年你父皇在世的时候,最为偏爱的是胜景,他聪明伶俐,能言善辩,曾经一度,你父皇竟然生出要立他当太子的念头。”
薛胜康微笑道:“其实我们兄弟谁坐这个位子都是一样,若是二弟当年继承大统,我这个做哥哥的绝不会有半句怨言,一定会竭尽全力辅佐他成就大业。”
蒋太后道:“轮心胸你是兄弟之间最为广阔豁达的,论眼光你也是最为长远的。胜景却不一样,他贪图享受,没有什么宏图大志,你父皇当年曾经试探过他,问他想不想做皇帝,你猜他说什么?”
薛胜康笑眯眯望着母亲。
“这个混小子竟然说傻子才会做皇帝,他才不要为国家大事操劳,宁愿逍遥自在快活一生。”
薛胜康笑了起来:“老二就是这个性子,他玩心太重,其实他也没说错,坐在这个位子上,就注定要操劳一生。”
蒋太后道:“他真正触怒你父皇的还是因为那个青楼女子……”
薛胜康淡然道:“母后,事情都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您不说,我都几乎忘了。”
“怎能忘呢?当年只有你肯替他说话。”
薛胜康道:“孩儿仍然记得,当初因为为他说话还触怒了父皇,他随手拿起一块砚台就朝我砸来,到现在额角上还留有一个疤痕呢。”
蒋太后道:“那时候连哀家也坚决反对胜景的事情,你父皇还扬言要将那个青楼女子凌迟处死。”
薛胜康道:“父皇是爱之深责之切,当时也是为了咱们皇族的声誉。”
蒋太后道:“哀家虽然站在你父皇的立场上,可是我并没有想过要将他的一对子女置于死地,你父皇虽然雷霆震怒,可是最后也只是下了道密旨,悄然结果那个女人,留下我们皇家的两只血脉。”
薛胜康道:“后来发生了什么?”
蒋太后道:“不知是什么人人提前给胜景透露了消息,说你们父皇震怒,要将他们娘儿三个全都凌迟处死,胜景惊恐之下,方才安排他们母子三人逃离雍都,谁曾想在途中为了逃避马匪,他们母子三人乘坐的马车却跌下了山崖,等胜景找到马车的时候,发现母子三人早已被群狼分食……”说到这里蒋太后的眼圈也不禁红了,黯然叹了口气道:“那女人死了并不可惜,只是可惜了哀家的一对孙儿了。”
薛胜康拍了拍母亲的手背,表示安慰。
蒋太后整理情绪之后又道:“你父皇得知此事之后,整个人深受打击,因此而生了重病,哀家知道他的心思,几次都让胜景过来探望,可是胜景却认定了那件事是你们父皇所为,决定和他老死不相往来。”
薛胜康点了点头道:“孩儿也亲自去劝过胜景,可是他实在太倔强,也实在是太伤心。”
蒋太后道:“你父皇不久郁郁而终,他临终之前始终呼喊着胜景的名字,希望得到胜景的谅解,哀家知道,你父皇虽然心狠,但是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向自己的亲孙儿下手。胜景却终未出现,直到你父皇驾崩之后,他方才来到宫中守灵,但是从那时开始,他就变得越发的自暴自弃,纵情声色犬马,玩物丧志,暴饮暴食,变成了而今这幅模样。”
薛胜康道:“母后,这些不开心的事情就别再提了,至少胜景现在还平平安安的。”
蒋太后道:“这些事哀家从未向胜景提过,到现在他心中仍然恨着你们的父皇呢。”
薛胜康内心一震,母后的这番话意味深长,显然是在暗示自己什么。
“哀家已经是古稀之年,想来在这世上已经没有多少时日,哀家在的时候,你们兄弟平平安安和和睦睦,若是哀家走了,也希望你们还想现在一样。”
薛胜康道:“母后只管放心,只要孩儿在的一天,就会照顾好他们。”
蒋太后露出一丝欣慰的笑意:“胜景的事情就是你的事情,他出了任何事情,哀家不找别人,就找你这个当大哥的。”
薛胜康恭敬道:“母后放心,他们在孩儿的心中始终都如同手足一样。”
胡小天回到起宸宫,换回了自己的那身孝服,正准备装模作样地去灵堂哭上一场。却看到向济民朝他走了过来,胡小天道:“婉儿呢?”
向济民道:“那小姑娘受了惊吓,好不容易才哄她睡了。”
胡小天点了点头道:“劳烦向大人代为照顾。”
向济民道:“胡大人,燕王府昨晚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再有三天就是公主的头七了。”他这番话说得听起来有些莫名其妙,两件事似乎风马牛不相及,可胡小天却明白他的意思,向济民是劝他不要节外生枝了。
胡小天微笑道:“你放心吧,我心中自有回数。”
胡小天出了自己居住的院子,来到灵堂,刚好又有一群人前来拜祭,胡小天从中居然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乃是兴隆行的大掌柜昝不留。
昝不留也在同时看到了胡小天,他上香拜祭之后,和七皇子薛道铭说了几句话,然后很快走向胡小天。胡小天作势要向他下跪,昝不留慌忙拉住他的手臂道:“胡大人,这可使不得。”
胡小天道:“凝香楼一别已有多日,想不到昝大掌柜也会过来。”心中却明白昝不留十有八九是冲着薛道铭过来的,薛道铭以亡妻之礼对待安平公主,雍都的达官显贵自然都要趁着这个机会和他套套近乎。
昝不留道:“昝某此次前来是特地慰问胡大人的。”
胡小天道:“小天在雍都的朋友不多,能够结识昝大掌柜实在是我的荣幸。”
昝不留道:“自从凝香楼一别,昝某一直都准备过来拜会胡大人,可没成想不等我过来就发生了这种不幸的事情,还望胡大人节哀顺变,一定要保重身体。”
胡小天道:“事情既然已经发生,小天也不得不接受这个痛苦的现实。”
昝不留道:“听闻等安平公主头七之后,胡大人就要护送她的骨灰返回大康。”
胡小天点了点头道:“确有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