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涧仁平常心聊天：“之前不是听说你递交调令么，没通过？”

　　齐雪娇帮倪星澜把衣角压紧点：“嗯，调了……”想想笑起来：“不瞒你说，非常丢脸的又被调回来，现在所有不知道我家庭情况的同事和战友，都大概知道我跟他们不一样，我又像个怪物一样生活在他们的视野里。”

　　石涧仁顿时觉得那紧紧的小指头都要把自己有茧子的手掌掐破了，倪星澜好奇的少女心暴露无遗，他的探索欲要淡泊得多，只哦了一声。

　　但显然齐雪娇比他想象的更希望找人倾诉：“我已经争取把自己希望的人生去付诸实施了，可是又被现实拦了回来！你知道我这种感受有多糟糕？”

　　石涧仁大概能猜测，在指甲的催促下开口：“还是因为……你母亲？”

　　齐雪娇苦笑：“我觉得你说得有道理，我也一直都是个有上进心的，所以结合我目前的情况，正好有一批前往非洲做维和部队军医的名额，我马上就申请去了，而且也跟家里做好了思想工作，除了我母亲，都非常支持我，结果我就去了。”

　　啥？

　　石涧仁这回是真的自己吃惊了：“你去了非洲？！”

　　齐雪娇终究还是把下巴扬了扬：“每年都有前往援助的名额，我是凭自己真实本领去的，能够把我们的大国风采带到异国他乡，保证国家利益和战友的生命安全，这就是我的上进心。”

　　哪怕倪星澜的手指很用力，石涧仁还是把手抽出来拍了几下：“不错不错，巾帼英豪，敢于把自己放到守护民众、保卫国家的位置上去，这的确有价值。”

　　齐雪娇下巴都高傲了一些，可很快就沮丧的收下来：“可我只是因为稍微水土不服生了几场小病，才在那边呆了两个半月，原定的半年任务期，我妈就硬是以回国治疗的名义把我弄回来，还美其名曰是为了我好，回国后在家里跟她大吵一架，我就只能暂时回江州，暂时回到军医大，因为我是军人，既然回国就应该回到我的岗位上，可你知道我就因为我妈这点每个母亲都有的私心杂念，又要承受多大的心理压力么？”

　　石涧仁想了想，往大了说这甚至可以算是临阵脱逃的逃兵，就算有回国治疗的理由，这说去就去，说回来就回来的作风，放在其他同事眼里的确很难看，不管这个到国外当军医是大家抢着去的名利优差还是人人避之不及的苦差事，应该还是很多人眼睛都看着的，齐雪娇这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自个儿的情绪本来就有问题，结果没调整好反而再惹一身的气。

　　摇摇头无声的把手又放回去，跟倪星澜重新牵在一起，倪星澜的手指还有轻抚，看来是在表扬迷途知返。

　　这救护车就没商务车那么豪华减震了，隔音也不好，车厢里一不说话就显得噪音特别大，沉默也格外明显，齐雪娇喂一声不满：“你倒是说一句啊！”

　　石涧仁的手指立刻又被掐了一下，而且还是在虎口，很提神醒脑的那种：“哦，你听过疏不间亲的故事没？”

　　齐雪娇不耐烦：“又掉书包！没听过，说啊！”已经完全把病人当成隐形的了。

　　石涧仁有理有据：“这是战国时候魏文侯的故事，他要立宰相还是太子，拿这种事儿去问臣子，这位就回绝，卑不谋尊，疏不间亲，自己的事儿其实还是要自己拿主意，我们隔着这么远，去说三道四你母亲该怎么办，你觉得合适么？更何况那还是你母亲呢，你们母女间的事情，轮得着外人插嘴么？”

　　齐雪娇坐在担架车尾部靠近门边，其实救护车一般这边更颠簸，从这点就能看得出齐雪娇真是个没架子的好姑娘，但这会儿显然没把石涧仁当外人，或者是真把他当朋友，提腿就是一踹：“有多远？！你不是见过我妈嘛，找你讨点主意就推三阻四的，一说正事儿就装得跟孙子似的，你背后不说你妈坏话？”

　　一直没吭声的倪星澜终于开口：“阿仁是孤儿，没爹没妈。”

　　她躺着嘛，说话就是对着车顶的，好像自言自语，齐雪娇立刻就安静了，非常歉意的看石涧仁：“不好意思，说得有点忘形了。”

　　石涧仁才没觉得孤儿有多可怜呢：“嗯，就是这意思，你妈做法肯定不妥，但你又把责任推到你妈身上，是不是有点循着轻松简单的去？”

　　齐雪娇深吸一口气，军装胸口起码都大了一号收回来定定神：“对！就是这句话让我没继续闹，我本来想既然这样我就回来继续承受白眼，承受这些压力，没准儿就成长有结果了，可整整俩月，不瞒你说我都哭过鼻子了，还跟家里硬撑着呢。”

　　石涧仁提醒她：“那也不能又跟江州的小老板产生庸俗的联系吧，你妈知道了还了得？！”

　　齐雪娇原本的怨气顿时化作哈哈哈的大笑：“没你什么事儿，我照顾倪小姐！”

　　倪星澜从来没像现在这么郁闷过，等到救护车到了酒店下车时候，抽空给石涧仁差点一口咬了他的耳朵：“我感觉我就是她来找你的道具！你居然敢当着我跟别的女人调情，你还真是朵奇葩！”

　　石涧仁反过来劝她：“这位没什么坏心眼，要不这样，这些天就干脆她陪着你，我尽量不过来，跟我就没关系了吧，她真心是你的粉丝。”

　　倪星澜干脆拧了他的耳朵：“我呸！不稀罕！”

　　招呼好了保安协助的齐雪娇转头回来看见：“哎哎，耳朵里面有软骨，这么拧要伤……”

　　倪星澜终于忍不住想反唇相讥要你管的，结果齐雪娇后面说：“换个方向，由后往前拧就痛感强烈但受伤几率小得多！”

　　躺担架车上的少女影星顿时笑场，觉得这位真的也不那么骄横难相处嘛。

　　那自己真的要换个方向了。

第777章 懂

　　一个优秀的演员如果调整好角色定位，那就是一段美好而温馨的时光。

　　无论出于自己的认知还是从石涧仁的角度，倪星澜都绝对不会跟齐雪娇这样的高干子弟有任何撕破脸的行为，所以说她本意是含泪曲意奉承都可以。

　　但真的相处下来，才发现这位换下军装的女子俨然不是她想象的那样。

　　从小在军营里长大，又红又专的先进军医比倪星澜想象的优秀平和了太多，甚至比她接触过的绝大部分人都优秀。

　　也对，一样米百样人，官二代富二代里面的确不乏让人恶心肮脏之徒，但优渥的条件下其实成材率也非常高，只不过成功者往往都默默无闻，反而是那些无耻下流的低俗二代们带坏了整个阶层形象。

　　况且齐雪娇还是倪星澜的粉丝呢，真心好奇明星的生活，对形象正面，敢爱敢恨又倾向于慈善形象的倪星澜，齐雪娇展现了一个军医应有的品行和专业素养。

　　其实说到头，石涧仁能往来的，品行都不算差，他就好像一把筛子，已经把周围的人筛选了一遍。

　　所以住在假日酒店的齐雪娇和倪星澜无比融洽。

　　真正专业的骨科军医，24小时照顾当红艺人，从配置上来说，也是旗鼓相当的。

　　最重要两位还都是平京大妞，天生的那种爽朗劲就没怎么扭扭捏捏，因为是腰部石膏，所以倪星澜一直得用纸尿片跟躺在担架床上，换做石涧仁来照料，估计倪星澜都受不了自己这么生理的一面展现在他面前，齐雪娇却任劳任怨一点都不含糊，换做谁都会心里有点感激，特别是倪星澜对她的身份还那么忌惮，认真的看齐雪娇戴着口罩给自己把宽松的衬裤穿上，收拾好秽物再开始涂上药膏给有点松弛的大腿肌肉按摩，就忍不住：“齐姐，真没想到您这么平易近人，以前听说了还以为挺……”熟读剧本的她还是斟酌了下：“挺不可一世的呢。”

　　齐雪娇口罩上方露出来的是微笑：“我从小是军人家庭长大，也许哥哥姐姐们有走上各种层面的想法，但我就是个医生，其实这点我俩有点类似，不可否认明星的身份带来很多光彩，但也给你带来很多不可避免的麻烦是不是？”

　　倪星澜都能分辨出那笑意里面有苦笑了，连忙转换气氛：“可阿仁说你当初还狠狠收拾了他，把他那手臂骨疼得要命！”

　　齐雪娇果然哈哈哈的笑起来：“误会误会，他那时候看起来的确有点鬼头鬼脑的，在我的从业生涯里，还从来没有这样对待一个患者。”

　　倪星澜连忙小心翼翼的接近真相：“那……你喜欢他么？”

　　齐雪娇捋了下绝对符合军方标准的齐耳短发，看小姑娘：“你很喜欢他？”

　　倪星澜犹豫半秒勇敢的承认了：“很喜欢！不……我爱他。”

　　齐雪娇低头不跟她有目光交流，继续专注于按摩：“但我看起来好像只是剃头挑子一头热哦？”

　　倪星澜有点挣扎着想把上半身立起来着急：“没有！他也喜欢我！”

　　医生娴熟的伸手把病患身体推平：“我觉得很有可能是你以为他喜欢你。”

　　倪星澜剧烈反应，但看见纹丝不动的专业军医就蔫了变嘟哝：“我自己知道！”

　　齐雪娇转头对她笑笑：“首先你不用把我放到情敌这个位置上，女人应该是自由而独立的，绝不应该从属于某个男人，这是我一直以来的看法，哪怕我曾经在你这个年纪暗恋某个男性的时候，也没有放弃过自己的骄傲……”

　　倪星澜惊讶对方的敞开心扉：“你……你还需要暗恋？”

　　齐雪娇嘿嘿两声：“别人都以为你是万众瞩目的明星，你不是也在暗恋么？”

　　倪星澜坚决否认：“没有，才不是……”后面声音却没底气：“我们只是还在相互拉锯战……”

　　齐雪娇抬头想了想：“小倪，我比你大接近十岁，应该可以这么叫你，我也很喜欢你身上这股子平京女孩儿直率敢爱敢恨的脾性，但我以过来人的身份分享一句感受，有些人从骨子里就不会把名气、财富或者权势放在眼里，当然有很多这种人是血气方刚的初生牛犊，随着年龄增长会越来越现实，但石涧仁，哈哈哈，他这个名字真好笑……”本来都凝聚起来的一点认真情绪，在这个名字上笑场了：“阿仁是真的不在乎这些，我甚至觉得他应该是不会在乎家庭，而把所有的心思都灌注到他的理想中去了，爱上这样的人，应该是人生的悲剧。”

　　倪星澜强烈反对：“才不是！我觉得很幸福！只要想起他我就觉得幸福，从来都不会觉得悲剧！”

　　齐雪娇点头：“阿仁是个比较特殊的家伙，温润有方的让他的朋友都会觉得跟他相处是种幸福，但如果越过这个界限，很可能受伤的就是你自己了。”

　　倪星澜想了想：“刚才你说首先，然后呢？”

　　齐雪娇还得回想下：“然后……然后，我真的不会喜欢这种天下为己任的家伙，他看起来温吞吞的其实外圆内方，我认识这种人已经太多了，我更想有个不把我的身份放在眼里，但却是全心全意喜欢我的家庭男人。”

　　倪星澜做作的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我面对的竞争压力已经够大了，当初原本公司都是全面赞成我跟他做情侣关系的，我们那期八卦杂志一曝光，立刻就风向转变，要求我给你让路，我也算是第一回体会到什么叫世态炎凉。”

　　齐雪娇居然连忙给她道歉：“对不起对不起，这事儿实在是我家里没处理好，你说我都是个大龄青年了，老成这样，家里肯定着急啊！”

　　倪星澜连忙回应：“怎么老了！这么年轻好看，身材又好，充满了英武之气！”

　　齐雪娇赶紧谦虚：“在你面前，谁还敢说好看？谁又敢说身材，啧啧，你看你这双腿，唉……我都要佩服阿仁能面对你的定力了。”

　　倪星澜也配合烦躁：“还身材？我这躺在床上重了快十斤，明天，明天我的健身教练就到了，我一定要开始恢复身材训练，一定要把最美好的那一面展现出来。”

　　说起这个话题，女人之间能把所有矛盾抛下：“真的？就是传说中那种能塑形的专业私教，我能不能也一起接触下？该付多少费用我付，早就听说你们电影明星可以随意控制自己的身材，想胖就胖，想瘦就瘦，我这骨架大，一直都是个棒槌体型，天啊，星澜！你一定要介绍我尝试一下。”

　　倪星澜还勉力伸脖子看了看：“你……这么好！有……f了吧？”

　　齐雪娇忍不住低头也看看：“嘁！我说的是腰、腿！”

　　换倪星澜嘿嘿笑了：“还不是锻炼加节食，只有消耗热量和脂肪才能解决……”结果这会儿齐雪娇已经拉开她的纸尿片开始给腹股沟用力，哪怕已经是每天都要经历的，倪星澜还是忍不住害羞的并紧腿。

　　医生就一边点评一边用力掰：“在我们专业人士眼里，没有什么隐私和羞耻的，何况我们还都是娘们呢？大气点！”

　　倪星澜咯咯咯笑着被提醒到：“阿仁，哈哈，阿仁上回动阑尾手术，结果是备皮还是插导尿管哦，被医生护士一群大姑娘围着看，你是没看见他那模样，就跟要了他的命一样，躺在那几个小时完全丢了魂儿！”

　　这姑娘也是实诚，觉得对方没了威胁就该说不该说都冒出来了。

　　齐雪娇沉静的笑笑，她懂，比谁都懂。

第778章 体会

　　当两位姑娘讨论石涧仁下三路的时候，这耳根稍微有点红的家伙在开会。

　　不是他熟悉的公司内部会议，而是到江州市市政府开会。

　　曹天孝到唐楼来跟正在适应工作的高开明见了一面，高瞻远瞩的谈论一番归国游子为家乡努力奉献的精神，重新穿上白大褂的技术总监有点爱理不理，石涧仁连忙接待了笑呵呵的统战官员。

　　结果曹天孝根本不在意：“你以为我们这工作好做？这些年有些实际工作中的现况我就不用跟你说了，老百姓不理解，统战对象有隔阂，这位高先生的态度简直就是家常便饭。”

　　石涧仁对政府的改观态度，真的是从这位曹先生身上体会到的，甚至连他所熟悉的王雪琴都没给他这样的感受，毕竟王雪琴作为主政一方的官员，哪怕一乡一镇那也是处理政府公务的官员，和这位统战官员的态度区别太大，也迥异于石涧仁所熟悉的中国官场千百年来传承的那些印象，这本来就是他从老头子那里学习的重点，出山以后主要工作就是为官员相面，却唯独没接触过曹天孝这号儿的：“我以为官本位的态度一直都贯穿中国官场。”

　　曹天孝不讳言：“你说的情况我不否认，体制内的官本位思想肯定很严重，但是在我们统战部门，你觉得拿这种态度去面对成功企业家，成功人士，值得统战的对象有用么？”

　　石涧仁认真：“那你是什么态度？”

　　曹天孝业务精纯：“诚恳谦和，平等待人，廉洁奉公。”

　　石涧仁笑了：“真能做到？”

　　曹天孝也笑：“你看我能不能做到就知道了。”

　　石涧仁点头：“也对，能够被统战的对象，那都是有社会影响力，在自己的领域有所建树的聪明人，对这样的人，的确是要用不同的态度。”

　　曹天孝难得指石涧仁：“看来我们还是有隔阂啊，你在思想上是和我站在对立面的，没事，我有耐心……”

　　所以石涧仁就被曹天孝邀请来参加这次市委组织的讨论会。

　　本来石涧仁在平京跟着纪若棠都去过大会堂旁观了这个国家最高级会议场所的，他都选择主动离开，但现在却莫名的有了些兴趣，因为曹天孝也说得很简单：“去看看并不代表什么，你不是说你站在公正公平的中立立场么，如果我邀请你去了解下这个大家口中的政府是怎么样你都拒绝，是不是也说明你已经拒绝了解，算是预设立场呢？”

　　石涧仁认可了这个说法，兼听则明，根本就没有接触体会过，有什么资格说好坏呢。

　　所以带着这样的心态，他还是来参加了这个会。

　　其实会议本身乏善可陈，就是照本宣科的学习什么文件，这个过程石涧仁除了百无聊赖的给几位不知道官职也不清楚资历的台上领导相了相面，最后证实了猜测这也不是市领导以外，其他真没什么亮点，但是让石涧仁有点萌发兴趣的是后面的座谈气氛。

　　陶玉峰等人也来了，还有好几位石涧仁认识的企业家都来了，看得出来日理万机的老板们面对这种官方学习会议还是不敢怠慢，这很好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