聪明、天赋、运气是基础,能过最初阶段的基础,但支撑走到最后的,必须是贯穿始终的自律、积极和勤奋。
石涧仁当然是符合这几样了,道理他早就明白,但融会贯通到自己的思路中来,确实还有这样的一个过程。
所以收拾好心情,下楼到前台签了张到石沱水厂考察的外出工作单,就开车出发了。
独立董事的优势就在于,他不需要向任何人报备自己的行动内容,不过二十分钟后抵达新工厂的保安记录也能证明他没有浪费半点时间。
现在石涧仁有带着深蓝色标识的高级领导工作牌,挂在黑色西装上口袋,就算从未见过他的保安看了也诚惶诚恐。
外资体系进入以后,通常都会把企业内部分成管理人员和工人两部分,然后在跨国集团里面管理人员从最低的小主管到跨国集团总裁,分成二三十个等级森严的级别,这种几十亿资产的合资公司独立董事已经是最后面那几个级别了,虽然工资一般般。
反正很快整个厂区内能找到的主管经理都被惊动出来,十来个围着这位独立董事见面,石涧仁能大概区分出有些人可能已经早就得到了消息,有些人是刚刚才惊讶的,也算是个大面积观察的好时机。
接过其中有人奉上的橘红色安全帽,背着手的独董简单的说自己只是来参观考察正在调试安装的新工厂,毕竟马上到来的新一年中,这家新工厂的运转开工具有非常高的意义。
于是一群人围了他顺着已经被好多领导参观过的轨迹走,半小时的时间也来得及让某些重点核心区域做个简单的清洁工作,石涧仁却一反常态的要求直接去到原水口查看。
所有人都有点吃惊。
石涧仁故意调整好了角度,让所有人都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才突然说出这句话的,果然有个瘦高个儿的主管脸色难以抑制的陡变,好了,就是他了:“就你,介绍一下职务和姓名……”
这真不用相面,会掌控时机吓唬人就行。
第1119章 扬长避短
石沱水厂是真先进,滤池是法国专利技术,电机是德国和芬兰的,水泵是日本的,刮泥机是美国,闸阀是荷兰的,总而言之基本上所有设备包括管线都是进口的,石涧仁在企业文件中能看见,基层一线有时候对七零八碎的那些小东西反而更讲究必须是进口的,而主要设备大件偶尔还主动建议可以用国产代替。
道理很简单,国产的看起来差不多,就是不耐用,主要设备大件不耐用也几年一换,再大放在那也不怎么麻烦,就是花点钱的事儿,可要是管线、开关、感应器这些鸡零狗碎的东西要是国产的,一旦出问题,全管网几千几万米上更换起来,那简直要人命,所以越是随处可见的小卡子小管线,越要用进口的。
所有人都知道国产的虽然便宜到几分之一甚至更多,但用起来寿命还不到几分之一或者加上昂贵的更换维修费用,还不如进口的呢。
一直听唐建文论述中国制造的问题所在,以前对石涧仁是个比较抽象的看法,最多听柳清抱怨下自己网购的东西有多差,现在他终于明白了。
这还是那个中庸之道的问题,在一个国家穷得叮当响的时候,先解决温饱问题,质量差点无所谓,先解决有无的问题,能卖出去换点钱就行。
慢慢的各方面条件改善进步了,再解决吃得好点,穿得好点的问题,整个产业再升级换代是势在必行的。
不过从风土镇的转变看不出来这个过程的阵痛,因为那里起点低,也跨过了工业这一块,到石沱水厂这里,石涧仁就能感觉没那么轻松了,如果再放大到整个国家,这种转变的过程中,那些企业和从业者,遭遇的就是时代变迁,他们无法理解为什么以前能活得好好的,现在突然就没法活下去的痛苦格外强烈。
站在国家的角度,当初只有粗制滥造的能力,不这么干,要饿死人出大事,现在如果继续粗制滥造,更要饿死人出大事,所以必须转型,而且这事儿还只能国家来主导,而不是交给市场,就看看自己眼前的这些现实,如果完全交给市场来优胜劣汰,多少国内制造产业会被国外领先品牌给吞噬掉,那才是另一层意义上的亡国。
这是个多艰难的大转变,需要动用什么样的力量才能小心翼翼的在不影响绝大多数人生活条件的前提下转变?
领导这种改变的人何其伟大?
有些人动辄口中体制问题,哀叹乱骂,除了证明目光短浅,也没说明什么了。
不过普通人有这种眼光也没什么用不是,除了被人嘲笑心比天高,倒是很容易让自己心态失衡,不过有识之士要是明白了这种道理,才能更好的指导自己的工作。
石涧仁笑眯眯的看着眼前这个有点紧张的中年主管,果然是负责原水采集设备调试安装的项目主管。
因为整个工程专业性很强,自然采用的就是施工单位和生产单位共同配合的模式,要达到什么样的施工工艺,除了国内专业的代理厂商负责安装,中德供水公司方也派出了相关部门人员作为使用方参与其中,也算是在极为紧张的时间内提前熟悉设备。
在这个过程中,生产单位方还要负责设备验收,哪怕有施工监理机构验收了,因为时间紧任务重,有时候验收环节就直接由接收的生产方来面对了。
时间一紧,那忙乱中的工作流程就不可避免的会打折扣,本来就是为了严谨和规避腐败的工作流程一个不到位的走样,就能带来一系列连锁反应,好比眼前这位,眼神基本不敢跟石涧仁交流,下意识的低头看,如果说之前那些基层工人看见石涧仁这反应,还可以认为他们是层级相差太远,面对高层的畏惧,而主管级别的成年人这种反应,除了心虚,就没有太多的解释了。
只是这种心虚,到底是因为知晓原水取水管道的施工有问题而产生呢,还是因为背后又夹杂了一些不为人知的交易,那就需要石涧仁更进一步来判断了。
好在石涧仁没有俯瞰人心洋洋自得的猫捉老鼠心态,直接带了这位主管就朝原水管道那边走,示意其他人不用跟上来,穿过还相当凌乱的各种施工场地,远远的看见那条巨大管道往下的斜面时候,石涧仁终于开口:“你明确点告诉我,这个取水口有没有问题。”
独立董事是继续朝前面走的,并没有面对面看着身侧略靠后的主管,也许就是避开了那如有实质的眼神,主管轻松不少,下意识的回应:“没有!我们这个已经经过了监理……”
石涧仁打断他:“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考虑清楚再回答我,我专门这样有的放矢的来一趟,直接就要看这里,是不是空穴来风?如果你再不假思索的用本能防备的语气来回答我,我只有交给有关部门来把你带走审查了。”
往下走的封闭长廊里,格外安静,甚至有点气压堵耳朵的感觉,只有石涧仁的鞋底和台阶摩擦的声音,那个主管应该是站在了那里,虽然看不到他的面相和神态,但石涧仁仿佛听见那剧烈的心跳声在咚咚咚。
对小布衣来说,抛开面相,抛开脸上那最直观的表象,现在反而可以在寂静中更加精纯的感受对方的心态,所以他不说话,只是放轻点脚步,甚至还伸手扶住了旁边的栏杆,让自己可以眯上眼更为专注的感知。
也许是独立董事慢慢走远,那个背影在走远,好像那种机会也在变得越来越小,大概静默了十来秒,后面突然就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急得好像滚下来要撞到石涧仁一般,石涧仁也是够装,坚持让自己不回头。
因为那脚步声已经乱了,就向对方的心态一样,七零八碎的乱成一团甚至差点磕着自己滚下来,才有哐一下撞在不锈钢栏杆上的响动,差点让石涧仁扎个马步用后背接住对方了,好在杂乱的脚步冲到他背后用拉住不锈钢栏杆停下来,顺便说一句,那不锈钢栏杆也是个架子货,看着好像亮晶晶的崭新,这中空的声音感觉管壁薄得很,两个男人要是一起撞在上面,没准儿会直接撞垮掉,明天《江州晚报》就能看见新建水厂高层和主管命丧黄泉的新闻了。
这会儿那主管肯定还不想死,重重的抓住不锈钢栏杆开口:“石董,石董,我承认……我承认那个原水取水口施工时候和当初设计的有出入,位置上稍微挪移了一点方便施工,我还拿了施工方两千块的封口费。”
言为心声,光是这声音石涧仁的脑海里就能勾勒出一张满是紧张,惊慌失措的脸来,那种心慌意乱造成发音气喘吁吁太明显了。
可石涧仁听了这话反而觉得更头疼,主动承认自己拿了点封口费,这分明就是下意识的想掩盖更多东西:“只是挪移位置,值得我这样专门来走一趟?拿封口费可大可小,如果是商业贿赂可以送你吃官司,告到你坐牢还没法在这个行业里面工作了,如果只是当成好处费惯例公司内部处理,这件事就可以大事化小,你可以先把自己的问题摘出来,我要的是这家投资十二个亿的水厂取水口到底有什么隐患!”
独立董事的声音就干净利落,在这全封闭的拱形遮阳通道里面,好像还能形成有声波回荡的震撼,其实石涧仁去做个审判员估计还很有前途。
因为那主管干脆就顺着不锈钢栏杆跪下来了:“我……我,确实是施工进度太紧了,我也没办法啊!”
犯法的人其实每一个都没办法,活不下去了,想要更好的生活,情绪控制忍不住了……理由多得很。
所以没有半点成功破案喜悦的石涧仁真不适合去当警察。
第1120章 人在做,天在看
古人说的声音其实是两个意思,用现代人的理解解释,声就是发出声音的器官或者什么地方响的这个振动,音才是在空气传播中的这个声波震荡,所谓余音绕梁不会说是余声绕梁,声乐的声也强调的是发音这个技巧,而不是发出来的音。
声是过程,音是结果。
在石涧仁这听音辨人的功夫里,也是要把这两件事给拆开来看,主要在乎前者,因为关注了过程,结果就是必然的,这就好比可能听音乐的观众要的是后者,而真正研究声乐的行内人士也关注的是前面过程。
因为只有准确把握了对方发声的方式,才能揣测出真相来,同样一个好字,发自肺腑的全身猛喝,跟轻描淡写漫不经心只是喉头动一下,谁都能听出来其中情绪真假的差别,只不过这是极端的两头,听音辨人得细细分别其中的那一丁点差距。
石涧仁终于转身过来,其实他没什么声色俱厉,更像是攻心为上的直接划拉到对方最虚弱的地方:“我可以明确的给你交个底,刚才说了,最终是去坐牢,还是公司内部处理,都取决于你告诉我的诚恳程度,我既然能坐到这个位置上,哪怕你收十块钱,我也能把你定性为犯罪,你信不信?”
传说中神秘莫测的独立董事,二十出头的年纪就能跟总经理董事长平起平坐的人物,还能在电视上和明星坐在一起,这样的人物在普通主管眼里,那都是手眼通天的牛人,别人敢夸这个海口,那是半点也兴不起试一试的想法,直接跪坐在地上哭丧着脸:“信!我信,求您了……我也确实是没有办法,为了按时完成调试工作,只有不停的催促施工单位设备供应商,今年降水多水面高,始终没法做到按时完成工期,上面不停的催,扣奖金扣补贴,我也就对施工单位抢进度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千不该万不该就是收他们这点钱,我以为就是过年过节的一点辛苦费,到时候作为使用部门验收签个字而已!”
石涧仁点头:“对,说到底还是贪婪,本来他们施工出问题,你就算不说装不知道最后也不会有你什么事儿,毕竟现在都还没到验收的时候,说吧,你知道什么,还有什么补救措施,怎么才能发现现在的工程隐患……”
半小时以后,石涧仁拍拍这位即将失去工作的主管肩膀:“我尽可能保证你不落到被商业犯罪起诉的地步,但这份工作你肯定保不住,施工单位也别想再合作,现在你的态度随时可能影响其他高层是不是非要把你拉出来当替罪羊,汲取教训吧,无论什么借口都无法帮你摆脱收受贿赂的错误,施工单位这么做,就是居心叵测的把你拉下水成为共谋,你拿这钱除了验收要违背职业道德,还要在后面一系列状况下帮他们掩盖,好处费哪里是这么好收的,每一分钱都要付出相应的代价……从私人的角度,我建议你在今天下午下班前主动到公司承认事情经过归还这笔钱并辞职,我在明天早上的高层例会再谈这件事,你就是主动自首,也许能免于刑事追究,这是我希望你能铭记终生的一个教训。”
穿着相貌都还算体面的中青年主管哭丧着脸:“只有两千块!还不到我一个月工资啊,我就这样丢掉工作了?我为水务集团做了八年,公司和集团里面收红包拿好处费的多了去……”
石涧仁这时候冷酷无情:“没错,这种事很多,但不证明就是正确的,包括你心里也知道这是错的,只要迈出这步就意味着听天由命,而不是你自己能掌控命运了,没出事没被逮着那就算你命好,如果这座取水口发生事故停工断水,造成整个片区停水,后果你比我更清楚,如果在发生事故的时候还运气很不好的产生人员伤亡,对不起,就算你辞职以后追查责任依旧会找到你头上来,每个人都会为自己做过的每件事付出代价,区别只是运气好坏而已,你在这个时候遇见我来捅破窗户纸,已经是天大的幸运了,起码还有可能让事故不会发生,免了你的牢狱之灾,现在你最好还是做好心理准备,可能多少要进去蹲些日子。”
这么一说,刚才还纠结工作的主管顿时傻了眼,看石涧仁都要走上取水通道台阶尽头了,才颤抖着声音尽量大:“求您了……”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这世上太多为了一丁点手边的便宜就踩岔道儿的人了,为了区区一丁点根本不会给人生带来变化的利益,就出卖了自己前半生的努力,和后半生的名誉。
可悲。
石涧仁果然没有马上返回公司,一直在石沱水厂背着手到处参观,大约在距离下班还有一小时左右时候,呆在几乎是全自动化控制中心的玻璃高塔上,看见那位项目主管如丧考妣的一步几回头出了门。
独立董事最后再把无人值守车间和水泵电机一步化开停车的先进装备视察一遍,最后在整个供水区域实时监控网络中心呆到了下班时间,从一大堆监控画面中看着那些确实在连夜加班奋战的各级部门,最后一直呆到晚上八点过才驾车直接回家。
刚到下班时间的时候,这边的各级主管还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敢随便先走,小心翼翼跟在独立董事后面想套近乎,但随着好像不少人都在偷偷摸摸接电话,脸色大变开始,石涧仁也确认那位主管辞职认错的消息已经反馈回来了。
还好没因为两千块钱就变成逃犯,那才是可能一大堆所有问题都会推到那位主管头上的最惨境地。
第二天一早,和往日没什么两样的石涧仁走进供水公司大楼的时候,明显感觉到好多人脸上都有变化。
之前他就感受过,供水公司仿佛有种比较特别的行业危机感,总是处在随时都可能出状况的紧绷状态,今天更加清晰,但把目光特别投到他身上来的不算多,那基本上都是主管级别以上的管理人员,起码能知道昨天独立董事前往新水厂之后就发生了什么,这样才能联系起来猜测背后是不是独立董事做了什么手脚。
对于这样的大企业来说,一名新来的高层,获得话语权最好的方式就是发动一场变故。
真是看不出来这样浓眉大眼又和善的明星董事,搞起职场政治来也是冷酷如斯?
类似这样的猜测占有了很大市场。
石涧仁很泰然,到自己办公室换上标准的工作西装和领带,把独立董事的工作铭牌挂在上衣袋口,拿上一贯的笔记本才到高层早间例会的会议室坐下,依旧是他从来都不起眼的边角上。
但今天其他高层进来的时候,每个人都会特别看看这位好像以前只有个明星身份的独立董事,石涧仁还是毫不退缩的每个都正面用微笑回应过去,多么难得的观察机会啊,在这种事情发生的时候,几乎能一目了然的就看到在场这十余位各部门高管的立场反应。
眼底带着强烈警惕的明显对职务非常强势,生怕这个不声不响又有背景的独立董事突然发难夺权;
尽可能掩饰自己厌恶情绪的,这多半是觉得石涧仁的做法破坏了规矩;
还有小心翼翼回避的,更有兴致勃勃看戏的,这些表情变化结合往日的观察,就是平时和特殊时段的对比,石涧仁对在座十二名左右的供水公司高层,已经有了比较准确的性格、心态、度量的判断,对这些人未来的走势都有了相当清晰的结论。
包括四位外籍高层,三名有香港和外资背景的华裔,其他五名江州本地水务集团派过来的管理高层,颇为微妙的比例结构,当然最微妙的估计就是第十三人的独立董事。
第1121章 打脸么,谁打谁还不一定呢
公司总裁马克首先发难,直接要求公司人力资源总监把那份辞职信拿出来全面通报。
水务集团是有纪检监察部门的,供水公司作为合资企业没有,但有监察室和保卫部,人力资源部现在是引爆整个事件的起点。
石涧仁比较欣慰的是这位中方人力资源总监,没有把事情摁下来,或者说知道跟独立董事有点关联,他也知道摁不住,何必白白把自己搭进去,所以现在比较镇定的翻开文件夹宣读了辞职信,外籍高层有拿到英文翻译稿,但情况肯定昨天就通报过了。
和石涧仁了解又略有出入,那位主管收取的好处费不是两千,而是五千元,可能意识到问题已经搞大了,索性竹筒倒豆子全都交代出来。
马克从进来的时候脸上就一片铁青,本来就严肃的德国人,现在更是好像加了钢筋水泥一样板着,但没有什么勃然大怒的狂躁,就是极为严肃的看着每一个中方高层。
人力资源主管念的过程中,这些中方高层就频频瞄石涧仁,谁叫他一直选择坐在长会议桌远端尽头的角落呢,本来是方便他观察每个人的表情,现在也成了每个人都能看他,好像三方都跟他不沾边,又有点三堂会审的意思,不过石涧仁不佝偻局促,大大方方的坐在那随手记录些要点,还继续观察每个跟他对视的人,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嘛,多难得的机会。
对的,这些高层之间就是隐隐约分成三方,代表德国集团总公司的马克等人俩德国的、一个比利时人还有个法国人,香港来的仨华裔只有一个海归,另外俩普通话都不利索,是香港公司聘来的职业经理人,五位江州本地管理人员有两位带体制内背景,另外仨也是职业经理人。
念完之后马克直接要求中方副总裁做解释,不需要翻译都能大概猜出来那种语气下的内容:“我三番五次要求停工加强验收整改,不能以外部确定时间来决定设备运转投产的时间,更不能用行政命令取代工业运转的客观规律,中方管理层一直置若罔闻,现在怎么办?”
对石涧仁毫不掩饰厌恶表情的副总裁随口应对,却有点出乎石涧仁意料的直接把烫手山芋扔过来:“石董,你来公司已经有一周左右的日子了,一直没在高层通气例会上发过言,对于这件事,说点你的看法?”
看着那不怎么善意的目光,还有挑衅甚至傲慢的口气,石涧仁有点贱,直接用英语开口:“总裁先生,我想您应该清楚供水公司面临的社会职责,也应该清楚石沱水厂在北部区新开发片区将近二十万人口新城区的迫切需求,假若这件事在德国,你们会怎么处理?”
马克回答得非常快捷:“工业是需要按部就班的遵循规则,环保工业更是直接关系到民众健康卫生的特殊行业,所以不允许有半点瑕疵!所以在德国……如果有类似的事情的,公共设施配套在城区允许搬迁进入前就会做好,公共事业,水电先行,不可能出现这样新城区等待公共设施配套的情况。”
石涧仁抓住了其中唯一一次停顿:“那么您见过这么快的城市发展速度么?我指的是北部区新开发片区,只用了短短的五年时间,把这一片曾经还是田地和荒山的区域迅速变成目前这样的城市局面,譬如说两栋崭新的三十层高楼建筑之间,居然还有半座完全荒凉的未开发荒山。”
马克摊开手:“没有。”德国人还是实诚:“我确实从未见过中国这样发展迅猛的城市化速度,哪怕是在德国,东德跟西德曾经的差距融合以后,也没有得到这样迅猛发展的机会,但这不是允许出错的理由。”
石涧仁点点头:“因为德国没有中国的十三亿人口,没有中国这么多迫切希望改善生活条件的民众,因为德国……包括欧洲大多数地方基础设施改良的余地已经不是很大,或者说也不具备大规模改良的条件,这是个社会学跟经济学领域的复合问题,非常欢迎你们来到中国参与这场具有划时代意义的社会变革,但这场变革的主角必定是中国人,只有中国人才最清楚如何用又快又好的方式来解决中国式的问题,这点和其他发展中国家不一样,这个国家非常明晰的需要按照政府要求,不折不扣的达到完成执行力,因为我们首先是要满足这个国家人民日益增长的巨大需求,解决了社会责任的问题,其次才是解决规则规范的问题,这就是中国式的效率,我们正是通过这种效率在短短的几十年内追赶发达国家,您认可我这个观点么?”
马克和身边的两位高层还低声交流了几句,不知道是交流英文词汇还是交流看法,最后德国人嘟哝:“你是个节目主持人,辩论我不是你的对手,但问题严重性已经摆在这里了,你说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