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眯着眼睛，脚步有些迟疑，似乎对外面的世界已经觉得陌生。

　　八年的牢狱之灾，已经足以完全改变一个人，再意气风发的人，在这样的环境里呆上八年，也会变得谨小慎微起来。

　　周洋下了车，大步跑了过去，直到看守的武警们明显变得警惕起来，这才停下了脚步，泪眼婆娑地看着眼前的老人。

　　老人也眯眼，打量着眼前的人，似乎有点认不出他来。

　　“爸！”周洋叫了一声，就泪如雨下。

　　这个老人，就是周洋的父亲，周细详。

　　周细详瞪眼，看着儿子，也就是一个月不见，儿子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身穿笔挺的西装，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就连发际线，似乎都有些回归的迹象。

　　“伯父。”陆叶千也上前，笑着叫了一声，就又退到一边，把这团聚的一刻，让给父子俩人。

　　父子俩紧紧相拥，痛哭半晌，这才擦干眼泪。

　　“小陆是吧，真是，你看，让你看笑话了。”周细详抹干眼泪，强颜笑道，“这种时候，多亏小子有你这样的朋友。”

　　“怎么会，伯父一直都是我非常敬佩的人，当年您为了厂子，自己抗下了所有的责任，如若不然，也不会有厂子的今天。”陆叶千诚心诚意道。

　　周细详苦笑着摇头。

　　“小子，你这身打扮是怎么回事？”周细详看看自家儿子，“上次打电话的时候，不是说有大老板来收购工厂吗？厂子现在怎么样了？有多少工人被辞退了？那些老伙计还好吗？这些资本家，一个个都唯利是图，唉……”

　　周细详说了几句，就突然发现气氛有些尴尬。

　　“厂子现在很好，大老板也很好。”周洋笑看陆叶千一眼，暂且卖个关子，拉开后门，让周细详上了车，“现在咱们厂子改了名，人员也没裁，噢，不对，我前两天开了俩不干活只偷奸耍滑的。”

　　“偷奸耍滑？开！该开！”周细详点点头，又疑惑：“你开了他们？你有这个权力？”

　　“周总现在可是我们的副总。”陆叶千接过了周细详手中的背包，笑道。

　　他掂量了一下背包，惊讶道：“好沉，这里面都是什么？”

　　“难得有时间好好想想事情，这是一些日记和一些文稿……”周细详道。

　　陆叶千又掂量了一下那背包，心中肃然起敬。

　　“怎么会？你小子也是当副总的料？”周细详不相信周洋是副总，撇嘴道：“你啊，也就钻研钻研技术还行，还能管人？”

　　“伯父，人是会变的，现在周总可是深得民心，威望极高。”陆叶千道。

　　周细详不太信，威望再高，能高过他老周？当年他以一个人的牢狱之灾，换来了整个厂子的繁衍发展，可以说这些人能有现在的饭碗，都是拜他所赐。

　　“小陆，听你说话，你也来咱们厂子了？”周细详问陆叶千，“听你这么说，新来的大老板，还挺信任这小子？”

　　“当然信任我了。”周洋得意洋洋道，“有时候，他说了都没我说了算！”

　　“小子，这就不对了，领导永远都是领导，不论是人前人后，都要给他们面子，就算是领导错了，你也得讲究策略……”周细详是老辈的人，闻言顿时不满意了，“你这么桀骜，哪天你们新老板烦了，把你开了怎么办？资本家，都是，哼……”

　　估计是觉得在这里说新老板不好，周细详住了口。

　　周洋看着旁边陆叶千的脸色，憋的满脸通红，终于等周细详说完了，周洋笑道：“爸，你就放一万个心吧，新老板啊，现在正给你开车呢，喏，就是这小子。”

　　周细详张大嘴巴，面色别提多精彩了。

　　半晌才吭哧吭哧道：“小陆，你不是去军队了吗？什么时候又成了大老板了？不是说收购厂子的是个私企吗？”

　　“伯父你别听周洋瞎说，我哪里是什么大老板，其实我也就是一个打工的，真正的老板是我小叔南冥。”

　　“南冥！就是那个懒神科技的南冥？”周细详大吃一惊。

　　“爸你也知道？”周洋大惊，本还想再吹嘘一下自家老板的事迹呢。

　　“屁话，我当然知道，我是坐监狱，不是死了！监狱里也能读书看报的，那要多迟钝的人，才会不知道南冥啊！”周细详摇头。

　　陆叶千心道，这世界上绝大部分的人，绝对懒得关注所谓南冥的，才不知道他是谁。

　　这八年来，周细详虽然在监狱里，但绝对不是完全和外界隔绝了，那一大袋子的日记和文稿，就是证明。

　　“如果你们老板就是南冥，那前段时间那个磁流体推进器，你们肯定也知道吧。”周细详道。

　　听老爷子一口就把“磁流体推进器”几个字叫了出来，陆叶千更是肃然起敬，这哪像是一个坐了八年牢狱的人所说的话？

　　外面的人也没有这种敏感性啊。

　　周洋更是得意了，道：“爸，磁流体推进器，就是叶千和我，带着咱们厂的大强他们五个人，一起去搞出来的！一共就用了两天时间就造出来了！”

　　周细详更是惊讶了，连忙扯着周洋问细节。

　　车行很快，很快就到了小镇，周洋道：“爸，妈早就在家里等着你了，咱们回家吃饭去。”

　　“等等，回家先不急，反正也到家了，我想看看厂子。”周细详道。

　　反正厂子也近，陆叶千驾车拐了个弯，就到了厂区门口。

　　远远看着“懒神特种工业”的牌子，周细详就叹了口气，当年的厂子，终于还是没有了，变成了另外一个厂子了。

　　但看到进进出出的人，却还是熟悉的人，又感觉有些欣慰。

　　周细详下了车，周洋也陪着他下来，陆叶千道：“我先把东西送回去，再准备点小菜，待会回来接你。”开车就走了。

　　时间到了中午休息时，门口恰好有几个工人出来，看到周细详和周洋，都叫了几声：“周总回来了！”

　　“周总好！”

　　周细详堆起笑容，眼中眼泪泛花，这些老伙计们，还没有忘记他啊。

　　刚想说话，就看到周洋笑着和他们打招呼，这才恍然意识到，这些人不是在和他打招呼，而是在和周洋打招呼！

　　八年时间，他现在的样子，早就和八年前不一样了，那时候还是年富力强身强力壮的壮年人，现在已经步入了老年了。

　　一个年龄比较老的工人，突然打量了他几眼，猛然顿住了脚步：“老周！周总！老厂长！”

　　“是我啊！”周细详说了一句，突然就觉得喉咙被堵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老工人想要上来叙叙旧，但又看了看周洋，道：“周总，老厂长，今天就不打扰了，等你们都安顿好了……”

　　说着，把其他的工人也拽走了。

　　父子俩站在门口，就像是潮水中的中流砥柱，从厂区里涌出来的人群，就以两人为分界线分开，绝大部分人都是在叫周总，一个个神色异常恭敬，也有一些老人认出来了周细详，虽然激动，却也没有上前，只是激动地微笑着，做着手势。

　　看得出来，他们是不想打扰周洋和周细详独处。

　　等到人都走光了，周细详突然明白了一点，这个世界，离开了什么人都依然会转。

　　八年之后，他已经化作了一个符号，刻在了历史上，却再也不代表什么了。

　　这已经是年轻人的时代了。

　　正感慨着，就看到一个汉子狂奔而来，他在地上跑出来了汽车的速度，狂飙而来，在到了俩人身边时，一个翻身，从俩人头顶上翻了过去，咔嚓咔嚓的金属撞击地面的声音，非常响亮。

　　“这是……”周细详还没说出口，就听到周洋大声道：“王大强，我怎么说的！”

　　“明白，不能把动力外骨骼穿出大门，不能穿着上厕所，不能穿着睡觉，明白的周总！”王大强在门口一个急停，接过了外卖小哥送来的饭菜，然后又卖弄一般，在空中连续几个跟头，落地之后，一步三米远，咔嚓咔嚓响着，疾风一般去了。

　　外卖小哥羡慕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王大强这小子在进行动力外骨骼的相关课程，已经通过了初级课程，中级课程也快通过了，这家伙可能特别有天赋，就连来教导他们的懒神安保的教官都赞叹不已。

　　周细详目瞪口呆地看着动力外骨骼，看再多的报纸，也比不上亲眼看到的震撼，这一瞬间，周细详真正感觉到，他们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爸，我带你去见见那些叔叔伯伯们。”周洋道。

　　“不去了。”周细详突然觉得意兴阑珊，并不是觉得心冷，而是一种释然和无奈，就像是一个出外打拼的丈夫，担心妻儿在家里忍饥挨饿，辛辛苦苦带着打工的钱回来，发现家里已经拆迁，分了三套房几百万，衣食无忧，生活和乐……

　　这种反差，让周细详不得不感慨，不是我不明白，是这世界变化快啊。

　　突然，周细详看到了大门边贴着一张纸，几个工人正在那里指指点点。

　　“……欢迎各位有志于在搬迁指挥办公室贡献自己力量的人前来报名……”

　　看到那张纸上这么写着，周细详心中下了一个决定。

　　他伸手把那张纸扯了下来，塞进了怀里。

　　“爸！”

　　“你别劝我，我心意已决。”周细详有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感。

　　既然这里已经不需要他了，他就去寻找其他需要他的地方吧。

　　就算是感谢懒神系帮他救活了这座厂子……

　　“爸，这是通知，不是告示，您揭下来藏怀里干啥？”

　　“呃……监狱里古装剧看多了……”周细详的老脸猛然通红。

第622章 面试

　　三天后，老马所需要的400人就已经初步选了出来，其中七十个人参加了面试，竞选十七个不同小组的组长以及三个副主任的位置。

　　七十个人在生物与医学研究所的大厅里等着叫号，面试大概五分钟一个，速度很快。

　　为了加快流程，这次面试还特别设立了一个“准备室”，在真正进入面试的房间之前，会进入准备室，工作人员提前将会问到的问题交给他们，让他们预先准备，甚至不限制他们互相交流。

　　包建平走进“准备室”时，就看到准备室里已经坐了四个人，有头发全白衣着朴素的老人，有面色坚毅，身穿懒神安保制服的汉子，也有看起来像是刚毕业不多久的年轻人，还有面带职业微笑的女子。

　　拿到工作人员递过来的纸条，包建平就看到了上面的题目，上面就写了两个问题：“1、对于你所竞争的职位，你有什么优势？2、设想你可能遇到的困境，然后说一说你打算如何解决。”

　　按照五分钟一个的速度，他大概有二十五分钟的时间准备，这让包建平有点紧张。

　　第一个问题很简单，第二个问题却比较难，包建平一时间大脑一片空白，想不出该怎么回答，他会遇到什么困难？

　　“这位大哥，你是什么单位的？”正皱眉间，那看起来像是刚毕业学生的男子问他道。

　　“哦哦，我是苏站……懒神亚飞的。”包建平随口回了一句，低头又想看自己的题目，小青年又道：“我是懒神传媒的，今年毕业，我叫袁一洧（念尾），洧是三点水加个有字，竞争的是先导部调查组组长。”

　　“噢，我叫包建平。”包建平有点不耐烦，袁一洧又道：“包哥，其实我觉得第二个问题自己想是想不出来什么的，不如大家讨论一下。”

　　袁一洧向包建平背后扬了扬下巴，包建平向后一看，一个摄像头就在角落里，包建平突然心中一惊，突然意识到了一点，或许面试，已经开始了。

　　包建平连忙又道：“我竞争的是先导部采购组组长。”

　　“小袁说的没错，这次咱们竞争的工作，将会面临很多的困境，遇到困难时，交流也会是非常重要的一环。而且不论能否竞争上，以后都会是同事，多交流一下也不错。”头发全白的老人道：“我叫周细详，算是来自懒神特种工业吧，我竞争的是副主任的位置，计划执掌先导部。”

　　“赵高山，来自懒神安保，竞争的是先导部应急组组长。”穿着懒神安保制服，看起来沉默寡言的汉子道。

　　还有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女性，说自己来自懒神会馆，竞争的是执行部保障组的职位。

　　听到这些人的来处，包建平叹口气，道：“你们这都是亲儿子啊，我这个是干儿子，估计没啥优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