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找不到媳妇的男人,没嫁不出去的女人。她对顾新贵真是死心塌地,居然等那么多年。还好没白等,这也算守得云开见月明……”
“我当年也没白等。”
“你只等了几个月好不好,能跟人家比吗?”
李晓蕾习惯性地掐了韩博一把,又说起顾新贵家的事,“那会儿我只知道你去北河抓逃犯,没想到是棒打鸳鸯,抓得是人家的男人。现在想想真后怕,如果她记恨你,想报你抓她男人的仇,找你找不着,完全可以找我。”
“找你?”
“甚至不用找,我和咱妈去她店里吃过好几次饭,只要往饭里下点药就行了。那会儿我还怀着絮絮呢,你说怕不怕人?”
“你呀,怎么跟我一样,总是习惯把人往坏处想。”
“我是就事论事,女人其实比你们男人坚强,一旦下狠心比男人狠,心如蛇蝎,不就是形容那些心狠手辣的女人的吗?”
想想确实挺怕人的,韩博一阵内疚,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
所幸的是列车即将抵达终点,列车员从后面走了过来,一边帮同坐卧铺的乘客换票,一边提醒道:“各位旅客,列车马上进站,请大家拿好自己的行李,千万别拉在车上。”
行李早收拾好了,不需要在忙活。
李晓蕾探头看看窗外,又大发起感慨:“昨晚上车,睡一觉就到了,以前去思岗哪有现在这么方便,要先坐火车去江城或去东海,到了江城或东海还要坐六七个小时长途汽车。折腾来折腾去,身体不好的真能折腾出病。”
江北人盼星星盼月,盼了几十年的铁路终于建成通车。
思岗有火车站,有直达首都的空调列车,一天一班,夕发朝至,确实很方便。
家乡发展的越来越好,韩博由衷地高兴,回头看看旅途上认识的来首都搞建筑的几个老乡,笑道:“据说有建过江铁路的规划,等能走火车的长江大桥建起来,以后不光回北京方便,去东海一样方便。”
李晓蕾之前不知道顾新贵和他那个北河媳妇的事,但作为思岗县人民政府顾问对江北地区的铁路建设并非一无所知,忍不住笑道:“规划终究是规划,江北那一段规划多少年,修了多少年,能通火车的长江大桥又需要投入多少资金,想从思岗坐火车去东海,等着吧!”
“至少有盼头。”她的话有一番道理,韩博悻悻的笑了笑,把上车时换的卧铺牌递给列车员换回两张火车票。
李晓蕾最喜欢在他说家乡好的时候奚落一番,正准备再来几句,手机突然响了。
“把这个拿上,我接电话。”
“谁啊?”
“黄鹏,昨晚不是说过么。”
在公大当教官时的同事,现在仍在经侦教研室,韩博反应过来,一边跟着她缓缓往前走,一边倍感无奈地叹道:“又是饭局,又要吃饭,我都快成吃货了。”
“有人请总比没人请好。”
好心当着驴肝肺,李晓蕾回头瞪了丈夫一眼,兴高采烈说:“黄教授,我晓蕾,刚到刚到,火车刚进站。他在我身边,两手全是东西,你们来了,陈主任也来了,这怎么好意思呢,好的好的,等会儿见。”
“陈主任来了?”
“嗯,”李晓蕾挂断电话,不无感慨说:“陈主任对你是真关心,不光跟黄鹏一起来车站接咱们,还人托人请到一个外交部的人,刚从国外回来的,想请人家给你传授点驻外经验。”
导师对自己真没得说,韩博感动不已,觉得无以为报。
火车缓缓停在月台边,二人提着大包小包随着人流一直来到出站口,只见老同事黄鹏正挤在接站的人群里使劲儿招手。
导师笑眯眯的站在他身边,一身得体的秋装,风采依旧。
“韩博,晓蕾,这边,我们在这边!”
“谢谢谢谢,陈主任,您怎么也来了?”
“今天周末,又没课,”陈慧芳上下打量一眼“得意弟子”,从李晓蕾手中抢过一个拉杆箱,笑道:“瘦了,黑了,但比去年春节时更精神。晓蕾,你倒是没什么变化,看来南方的水土真养人,皮肤还是这么好,人还是这么漂亮。”
“陈主任,您别取笑我,我都孩子他妈妈了。”
“说起孩子,怎么不把絮絮带回来?”
“要上学前班,我妈和他妈都不让带,说不能耽误学习。”
“有没有搞错,絮絮才多大!”
“我也是这么想的,三岁的孩子应该尽情的玩,结果我妈说现在一家都是一个,家家望子成龙、望女成凤,将来竞争会比现在更激烈,学习要从小开始抓。”李晓蕾唉声叹息,真心疼才三岁的儿子。
天大地大,长辈最大。
人长辈作出的决定,陈慧芳不好再发表什么意见,同黄鹏一起把二人带到停车场,笑看着一个在车边接电话的中年男人说:“桂参赞,我爱人的高中同学,上个月刚回来的。”
不光请到驻外的前辈,甚至把人家请到火车站,韩博被搞得啼笑皆非,急忙放下行李准备等人家接完电话问好。
桂参赞先微笑着点点头,三言两语结束通话,收起手机紧握着韩博手:“韩博吧,不好意思。”
“桂参赞好,说不好意思的应该是我。”
“别这么客气,又不是外人。”
“老桂,韩博,晓蕾,这里不是说话地,上车聊。”
导师这些年唯一的变化是买了车,她家人多,跟自己一样买的商务车,驾驶技术可圈可点,周围这么多车她一把就倒出来了,黄鹏偷偷做了个鬼脸,背着她竖起大拇指。韩博会心的笑了笑,坐在副驾驶的李晓蕾则毫不犹豫盛赞起来。
“老桂,聊聊吧,千万别藏私。”陈慧芳谦虚了一番,抬头看看后视镜。
“陈主任,韩博情况跟我们不太一样,真不知道该从哪儿说起。”
“先说地方,南非怎么样?”
小伙子虽然一样要外派,但他属于公安部,工作性质也不一样,桂参赞想了想:“非洲我不是很熟悉,不过我一个非常要好的同事马上要去肯尼亚常驻,不光他要过去,还要带一个新人过去,这几天正在对新人进行出国前的教育。”
“怎么教?想外派是不是很难?”知道得意弟子不太好意思问,陈慧芳干脆帮他问。
“出国教育应该都差不多,至少外派是不是很难,你们公安我不太清楚,但我们外交部不是很难,可以说想不出去都不行。”
“想不出去都不行?”
“我们就在干这个的。”
桂参赞笑道:“按部里的规定,年轻同志如无正当理由,不得在国内工作连续超过五年,必须要被派到驻外使领馆工作,因为外面很缺人。具体办法是在年底填报驻外报名表,可以填报六个志愿,这一点和高考报志愿有点相似。但这六个志愿可能都不会如愿,因为你自己的志愿只能是参考,决定权在于干部司的计划调配。”
“年轻同志原则上要被派到艰苦地区进行锻炼,一般来讲,所有驻外使领馆依其生活环境被分为A、B、C三大类,A类环境较好,C类是最差的,B类则处于其中。有人说也可以视A类为发达国家,B类为中等国家,C类为落后国家,其实也不尽然。”
“怎么不尽然,发达国家肯定是A类。”
“我可以举个例子,就拿朝鲜和韩国来说,韩国比较发达,所以是A类,但朝鲜虽然贫穷落后,但一样是A类,不是C类。因为朝鲜落后并不代表驻朝鲜的中国外交官日子不好过。恰恰相反,他们的日子还是相对比较舒适的。因为朝鲜是友好国家,这首先就保证大环境的相对安全,并且驻朝鲜人员的生活也比较便利,过了鸭绿江就是中国,他们完全可以回国采购,平时花不了多少钱,回家也方便。”
桂参赞顿了顿,接着道:“要是在其它一些国家就麻烦多了,昨天一个同事从巴基斯坦回来的,在驻卡拉奇总领馆工作,他说那边常年是45度的高温,超市里的食品几乎没有不过期的,他又吃不惯当地的饭,有一段时间顿顿吃方便面——可想而知,这样的馆自然是C类。”
“非洲呢?”李晓蕾忍不住问。
“非洲有好有差,刚才说过一个同事要去肯尼亚常驻,那边虽然地处非洲,但差不多是撒哈拉以南的国家中条件最好的一个,属于B类。李部长当年就曾在那里常驻过。但所说的条件好只是相对于其他一些非洲国家,估计南非和肯尼亚乃至大部分非洲国家一样,也横行着疟疾等可怕的疾病。”
“染上疟疾就会感到忽冷忽热,我们叫‘打摆子’,反正我们部里驻非洲的人一般都要过‘打摆子’这一关,李部长当年也打过摆子。据说那边还有一种叫采采蝇的虫子,会把卵排放在衣服上,如果不用熨斗一遍一遍熨死那些卵,等它长大一点后会钻进你身体里,你却甚至可以看到虫子在你的皮肤下面蠕动……”
知道非洲自然条件恶劣,没想到恶劣到如此程度,李晓蕾听得有点毛骨悚然。
第746章 捆住手脚的警察
8点10分出站的,早饭刚吃过,午饭尚早,大多饭店甚至没开门。
陈慧芳早安排好了,带着众人来到一个咖啡厅,点了几壶咖啡和奶茶之类的饮料和两个果盘,听着轻音乐继续聊。
桂参赞没常驻过南非,对南非不熟悉,主要介绍使馆的情况和驻外的一些注意事项。追逃追赃追一年多,期间没少去大使馆领事馆,对大使馆的组织架构韩博其实还是比较了解的。
许多人以为使馆里全是外交部的人,其实不然。
大使是外交部的,公使、公参(公使训参赞)、政务参赞也是外交部的,但商务参赞、文化参赞、科技参赞、教育参赞和各自处室的一秘、二秘、三秘及随员大多来自国内主管部门,比如商务参赞来自商务部,文化参赞来自文化部,武官则来自总参外事局。
既接受大使、公使领导,也接受国内的主管部门领导,这不是“中国特色”,其它国家的驻外使馆也是这么“七拼八凑”构成的。主要的几个处各管一摊,跟使馆领导和同事之间的关系还是很好处理的。
“晓蕾,千万别被桂参赞吓住,南非环境没其它非洲国家那么恶劣,经济在非洲算不错的。至于韩博上任之后的任务,听起来很艰巨,其实也很轻松。那毕竟是人家的领土,你连执法权都没有,说难听点,不管遇到什么事,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南非有三十万华人,社会治安又那么糟糕,别说只是一个警务联络官,就算一个有执法权的警察又能发挥多大作用,就算是超人也忙不过来。
陈慧芳担心得意门生一时半会转换不了思想,进入不了新角色,语重心长。
导师的话有一番道理,韩博却不想成为一个可有可无的警务联络官。
外交部从来没进行过在海外的公民有困难找驻外使领馆之类的宣传,但“有困难找警察”这句话几乎耳熟能详,人家遇到事找着你,你却不管,直接影响到公安民警的形象。
何况南非华人所面临的安全问题确实严峻。
今年1月10日,旅居约翰内斯堡的一个香港同胞在与入室抢劫的歹徒搏斗时惨遭杀害;今年2月4日晚,一名中国公民在返回约翰内斯堡住处时遭到5名持枪歹徒抢劫并被枪杀;今年2月5日,自由省和约翰内斯堡地区又发生两起歹徒持枪抢劫中国公民事件,造成两人死亡!
今年才过去两个多月,就有4名中国公民在南非因遭到歹徒抢劫遇难。
韩博沉默了片刻,突然问:“桂参赞,驻外使馆的经费有没有保障?”
“经费啊,怎么说呢,这两年相比我参加工作时要宽裕得多,但也只能满足正常工作的需要。想搞个什么活动,都要权衡权衡再权衡。”
“这么说比较紧张?”
“肯定没法跟一些发达国家比,就是一些发达国家对驻外人员的经费管控得也很严。说出来你不敢相信,跟我同驻一个国家的美国大使请人吃饭,吃完饭之后都要请客人签个字,报销时好拿出来证明这笔款项确实用于招待谁谁谁的。”
在许多人心目中外交官很光鲜,其实驻外的日子没想象中那么好过。
桂参赞笑了笑,补充道:“在驻外使领馆的财务管理方面,财政部、外交部有好多文件,什么能报销,什么不能报销,能采购什么样的车辆,能够采购几辆,一条条一款款规定得很细。如果驻在国的政府官员没那么腐败,一切都能公事公办,工作要好开展得多,没那些乱七八糟的开销。但在南非那样的国家,想办点事真没有那么容易,不管拜访谁都要准备点礼物,尽管我们总是提醒在海外的中国公民不要贿赂当地官员或警察。”
大佛好找,小鬼难缠,这是没办法的事。
韩博若有所思,李晓蕾则忍不住问:“桂参赞,韩博上任之后的工作,跟领事馆的领事保护是不是有所重叠?”
“我觉得不能用重叠这个词,韩博上任之后一样是参赞,一样是使馆人员,只是工作有所侧重。”
做外贸时李晓蕾三天两头出国,对驻外使馆实在没什么好感。
没想到风水轮流转,时隔几年丈夫居然成了外交官,自己竟然成了外交官的太太,想到之前的一些亲身经历和听到的一些关于求助的事,忍不住问:“桂参赞,如果有同胞遇到困难,并且找到韩博,韩博能做些什么?”
这个问题把桂参赞问得很尴尬,看着众人满是好奇的样子,又不得不回答。
他摸摸鼻子,苦笑着说:“有人在国外被偷走或被歹徒抢走现金和银行卡,身无分文,找到大使馆或领事馆,使领馆方面建议他尽快与家人联系,从国内汇款救急。求助了,却没有得到任何实质性救助,对我们有意见。这样的事以前不止一次发生过,以后或许同样会发生,但这么做是实际的,符合领事保护程序和规定。毕竟政府实施领事保护的能力是有限的,驻外使领馆的工作人员人数有限,经费同样有限。”
“什么都做不了?”
“只能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
随着经济和交通通讯技术的发展,走出国门的中国人越来越多,足迹遍布世界各地,再加上国际安全环境日益复杂,怎么可能提供“保姆式”的服务。
老百姓对政府的普遍期待又那么高,直接导致领事保护的“供需矛盾”。
桂参赞能够感觉到李晓蕾的失望,又解释道:“归根结底,这方面的宣传太少,宣传不到位。遇到事许多人习惯找政府,却不知道政府能为他做什么。比如一个人合法权益在所在国受到侵害,或与他人发生民事纠纷,或涉及刑事案件,使领馆只能应他的请求推荐律师、翻译或医生,帮助他进行诉讼或寻求医疗救助。可以在所在国发生重大突发事件时,为他们撤离危险地区提供咨询和必要的协助;可以在他被拘留、逮捕或服刑时,根据他的请求进行探视;可以在他遭遇意外时,协助他将事故或损伤情况通知国内亲属;可以在他遇到生计困难时,协助他与国内亲属联系,以便及时解决费用问题……”
桂参赞话锋一转,接着道:“既要了解这些,也要了解使领馆不可以为他做什么,比如不可以帮他申办签证;不可以为他在当地谋职或申办居留证、工作许可证;不可以干预所在国的司法或行政行为;不可以为他支付酒店、律师、翻译、医疗及乘坐飞机、轮船、火车汽车等旅行费用或任何其他费用。”
难怪许多华人华侨说有事找使领馆没用,这个不可以,那个不可以,细想起来使领馆真很难为驻在国华人提供实质性的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