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回去,养着她?
韩博哭丧着脸,一下子没了主意。
人贩子不但拐卖正常妇女,同样拐卖残疾人,智障的,聋哑的,失明的,缺胳膊少腿的。相比正常人,他们更喜欢拐卖这些有问题的。
打拐最容易出成绩,那么多办案单位为什么不积极?
一是没经费,二就是怕遇到这种情况。
韩乡长啊韩特派,现在知道打拐中队长不是那么好干的吧,王解放很同情身边这位被局领导忽悠来打拐的同事,故作轻松地说:“吐辞清晰,歌词一字不差,乐感不错,一句没跑调,估计受了点惊吓,受了点刺激。问题不大,送精神病院看看应该能好。”
第97章 虎头蛇尾
张局让王解放一起来,其实有四个考虑。
一熟悉道路;二加深了解,方便今后沟通;
三是异地抓捕需要两个正式民警,打拐队就韩博一个正式的,王解放来能凑个数字;四是打拐队刚成立,牌子没挂,证件没换。请兄弟公安部门协助,刑警副大队长出面比一个乡镇公安特派员出面好说一些。
捣毁一人贩子窝点,善后工作只有交给地方公安部门,联系江阳市局的工作自然让王解放去。
夜里找市局领导(县级市)不合适,也不一定能找到。
先找派出所,开7号车去火车站问路,凌晨2点半左右,他同一个派出所副所长和三个治安员回来了。
老百姓对公安有看法,编出诸如“一等警察交警队,站在路上乱收费”之类的顺口溜。
其实公安没宣传的那么无私伟大光荣,同样没顺口溜描述的那么不堪,在所有政府部门中应该是最辛苦的,姜副所长此刻的精神状态正应了公安自己的顺口溜:
一接电话两眼无神。
三更半夜四肢无力。
五脏六腑七零八落。
久而久之十分痛苦。
百般无奈千篇一律。
万不得已床上爬起。
动手前没跟人打招呼,大半夜把人叫来收拾烂摊子,韩博尴尬不已,递上香烟一脸歉意地说:“姜所,不好意思,我们实属无奈,要是再拖,或许这两个都抓不着。”
不拜山头,不懂规矩,姜副所长很不高兴,推开香烟,哈欠连天问:“主犯跑了?”
“我们分析他极可能躲在附近观望。”
躲在附近观望什么意思,帮你们收拾烂摊子,难道还要帮你们摸排。
姜副所长不可置否的点点头,里里外外转了一圈,招呼众人先把嫌犯和刚解救出来的妇女带到所里,留下两个治安员看守现场。
两个刚抓获的按规定应该先交给他们,孟世勇不行,孟世勇是在思岗落网的,是思岗县公安局的嫌犯。可以让他们审,但审问时必须有思岗的人在场。
想接手刚解救出来的妇女没问题,正求之不得。结果人家发现不对劲,让留在车上。
派出所不大,一个小院儿,两排老房子。
值班的就一个副所长和一个管段民警,在两个办公室分别审刚抓获的两个嫌犯,不知要审到什么时候。会议室几张破椅子,坐着不舒服,韩博干脆回到车上,放下座椅抓紧时间休息。
开车的人辛苦,不睡一会儿回去路上不安全。
老米把孟世勇押上7号车,同另外三个联防队员一起看押嫌犯、照看刚解救出来的“神经病”,让小单和陈猛去越野车上睡觉。
安排得井井有条,对工作极负责,王解放倍感意外,不敢相信他是一个临时工。
韩博倒下就睡,小单陈猛同样如此,一觉醒来天色已大亮,院子里多了五六个人,说着听不懂的江阳方言,围观动物园里猴子似的围着7号车窃窃私语。
“树上的鸟儿成双对,绿水青山带笑颜,随手摘下花一朵,我与娘子戴发间,从今不再受那奴役苦,夫妻双双把家还,你耕田来我织布……”
原来那女人又在唱,人越多唱得越起劲儿,凤阳花鼓换成了黄梅戏,听口音应该是徽省人。
“醒了?”王解放不知道从哪儿走到车窗边,点上根香烟问。
“几点?”韩博打了个哈欠,看着对面一排办公室。
“8点20。”
王解放回头看了看,用老家话不动声色说:“来了一个副局长,我简单介绍了下情况,他什么没说,进去跟所里人开会。听姜副所长口气,两个嫌犯我们估计带不走。”
“带不走?”
“在这边有十几起案子,好像又交代出几个人,姜副所长和昨晚那个民警带人抓捕刚回来,羁押室关了七八个。”
盗窃案,没线索没办法,有一线索一破就是一串。
昨晚那俩小子交代过,派出所有行动完全是意料之中的事,韩博揉揉双眼,又问道:“暂住证的事他们怎么说,能不能查清郝力身份。”
经济发达又怎么样,做事不大气。
怕麻烦,不许夜里解救出来的妇女进办公室门。
有了线索,净忙着组织力量去抓捕,对兄弟公安部门的同志不管不问。一顿早饭能花多少钱,就是不请,像思岗公安局没来人一样。
你们以后要是去思岗,一样不会给你们好脸色。
王解放暗骂了一句,低声道:“特业管理不到位,搞出那么大漏洞,外来人口管理一样存在问题,只有桂素兰的记录,没郝力的登记,孟世勇也没有。”
废旧物资回收属于特种行业,要经过公安机关审批才能向工商部门申请营业执照,辖区里有一个涉嫌绑架、囚禁、拐卖妇女儿童的无证废品收购站,辖区派出所的特业管理工作存在多大漏洞不言而喻。
工作不到位,辖区窝贼,让一个无证废品收购站成为拐卖妇女的集散地。
对这个派出所,韩博同样一肚子意见。
推门下车,正准备找个水龙头洗把脸,一个领导模样的人从会议室走出来,王解放急忙掐灭烟头上前介绍。
江阳市公安局万副局长,也就是张局提到的“朋友”。
“小韩同志,辛苦了,夜里手机充电,没接到你们张局电话,早上才接到的。干得不错,奔波两百多公里,捣毁一个拐卖团伙窝点,协助我们市局破获十几起盗窃案,我要给张局打电话,帮你们请功。”
我协助你们,你们应该协助我好不好。
十几起盗窃案算什么,有拐卖十几可能超过二十名妇女严重?
韩博越想越郁闷,不卑不亢说:“报告万局,我们正在调查的犯罪团伙绑架拐卖妇女超过十人以上,属影响恶劣的特大案件,要上报我们南港市局乃至省厅,要向妇联通报,或许过不了几天上级就要挂牌督办。”
年轻人,拐卖妇女儿童案件是很严重,但打拐没你想得那么简单。
你思岗是拐入地,我江阳是中转地,想彻查这个案子,想调查取证,还需要拐出地公安机关参与。
被拐卖的妇女来自七八个省十几县市,省厅协调不了,要公安部协调。
破这样的案子花钱如流水,经费谁出,所以各地打拐主要以解救被拐妇女为主,想将人贩子绳之以法,难!
万副局长懒得跟一个小民警解释,掏出手机笑道:“小韩同志,你先去吃点早饭,我给你们局领导打电话。”
“不用了,我们带了干粮,车上有面包、有火腿肠、有水。”
“行,你们先吃,工作重要,吃饭一样重要。”
回到车上咬了几口面包,张局电话到了,领导在电话里热情洋溢地说:“小韩,干得漂亮,江阳市局领导对你们评价很高,说你们敢打敢拼,没给我们思岗公安局丢脸。主犯跑了下次有机会再抓,夜里抓获的两个嫌犯移交给江阳市局,解救出来的妇女也交给他们,孟世勇带回来,路上注意安全。”
“张局……”
“听我说完,他们有安康医院(公安局的神经病院),有专门的收容所。我们没安康医院,我们的收容所就是看守所就是拘留所,把人带回来怎么安排。这是好事,明白吗?”
这估计是条件,我把两个嫌犯移交给你们,让你们破一串盗窃案,但你们要同时接手“神经病”。
把人带回去确实是个麻烦。
韩博权衡了一番,苦笑道:“张局,我服从命令。”
“想通了?”
“想通了,我首先是良庄乡公安特派员,其次才是打拐队长。继续追查下去不一定能破获,经费也没保证,而且会影响本职工作。家里那么多事,有三十多个买媳妇的要处理,快过年了治安形势越来越严峻,不能在这个案子上投入太多精力。”
“有大局观,果然没让我失望。就像你说的,事有轻重缓急,我们要先做好本职工作。差点忘了,昨夜县委研究决定要联合公检法司、妇联、民政和计划生育等部门,搞一个为期半个月的打拐专项行动。你是主角,赶快回来,具体任务回来之后吉主任会跟你交代。”
第98章 经验教训
来时这几个人,回去依然这几个人。
虎头蛇尾,第一次出来执行任务竟是这么个结果,小单越想越郁闷,轮流休息的时候跑到越野车上,愤愤不平、喋喋不休发起牢骚。
“想不通?”韩博躺在副驾驶上,闭着双眼心不在焉问。
“郝力肯定在江阳,有体貌特征,知道他说话口音,一个外地嫌犯,只要江阳市局协助,抓他并不难。我们辛辛苦苦,没日没夜,还要花经费,来江阳做什么,不就是抓主犯打团伙么。韩科长,不光我想不通,大家都想不通。”
有什么样的领导,就有什么样的部下。
领导敢打敢拼,手下有士气有朝气,联防队员很尽职,良庄警务室的整个精神面貌,让王解放非常羡慕,暗叹这样的队伍才有战斗力,不像一些所队死气沉沉,对依法创收的兴趣远多大于对破案的兴趣。
事实上韩博此刻一样想不通,不是想不通此行为什么以“虎头蛇尾”收场,是想不通县里怎么会下定决心联合那么多部门,开展吃力不讨好的打拐专项行动。
良庄打拐打焦头烂额,全县打拐是什么概念,需要投入多少警力财力,需要准备多少经费。
苦思冥想半天,想不出个所以然,干脆不想了,坐起身说:“有什么想不通的,首先,我们这一趟没白跑。捣毁一个拐卖窝点,抓获两个犯罪嫌疑人,解救出一个精神有问题的妇女。江阳市局会留意郝力下落,一发现其踪迹,立即组织抓捕,到时候会联系我们,同我们一起侦办这个案件。其次,我们有更重要的工作要做,三十多个买媳妇的要处理,全乡治安要维护,不能顾此失彼;再就是通过这件事看到自己的不足,以前在丝织总厂抓几个小流氓,到良庄又抓回一个顾新贵,感觉很了不起,认为天底下没我们破不了的案子。事实上呢,差远了,一只煮熟的鸭子居然从我们手里飞了,要检讨,要吸取教训。”
前两条有一些道理,最后一条小单想不通。
“韩科长,我们好像没做错什么,从昨天下午孟世勇和桂素兰落网到赶赴江阳抓捕,争分夺秒,一刻没耽误。”为证实这一观点,小单又问道:“王大,您是老刑警,您说我们有没有遗漏。”
“没有。”
王解放拍拍方向盘,说道:“换作刑警队,一样这么干。由于没乡党委政府支持,许多善后工作要占用部分警力和精力,反应速度或许没你们快。”
韩博将信将疑地问:“刑警队真这么办案?”
“速战速决,不这么办能怎么办。”
“是啊,我们没错,不需要检讨。教训倒是有,压根不该去找那个派出所。抓完人,带上那个女的,连夜返回,这会已经到家了,哪有后来这么多事。”
“把那个女的带回来怎么安排?”
“我们思岗没安康医院,有神经病医院,在聋哑学校旁边。送去看看,稍微好一点,能想起叫什么名字,家在哪儿,不就成了。”
“万一治不好,想不起来呢?”
“找民政局,这种事好像归他们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