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生育能力,还在外面找情人,真有点奇怪啊。”
“没生育能力又不是性无能,有什么好奇怪的?”徐爱国冷不丁爆出句,随即掏出支烟自顾自点上。
邱庆国被搞得很尴尬,下意识拿起案卷没再发问。
现在是让“死对头”下不了台的场合吗,冯锦辉忍不住踢了老伙计一脚,故作若无其事地说:“小顾,继续。”
“是!”
领导们的恩恩怨怨顾长浩哪里知道,急忙道:“在财产分割这一问题上,孟宇辉无疑吃了亏,因为当时的陈红是全职太太,并没有经商,没任何收入,娘家陪嫁也不多。并且在闹离婚期间,还被陈红的父亲和哥哥殴打过。从这个角度看,他有作案动机。但是,他没有作案时间。离婚之后他过得并不好,身无分文,之前的那个情人不再跟他了,于是在朋友帮助下去西山省做电器生意,开了一个店,春节都没回来,案发前后他一直在店里。”
时间过去那么久,这样的案件只能用排除法。
韩博紧盯着液晶显示屏点点头,坐在角落里的分局刑警大队民警很默契地将被害人前夫的照片移出曾经的嫌疑人名单。
顾长浩名单上这些人的情况了如指掌,根本不用看材料,就这么一个一个介绍,一个一个排除。
不知不觉一个半小时过去了,随着他的介绍最后一个嫌疑人的照片被撤下,显示屏上空空如也,一片蓝色。
“冯大,该你了。”韩博示意顾长浩回到位置上,目光转向冯锦辉。
“韩局,小顾汇报的很全面,我没什么要补充的,这个案子确实比较棘手,想通过现在掌握的被害人社会关系来锁定嫌疑人这条路显然走不通。我认为我们应该换个思路,再想想有没有其它可能性?”
“其它可能性,能不能说具体点。”
“被害人有没有可能无意中得罪过什么人,就像与王学东因为琐事发生争执一样,或许她自己都不是很在意,我们更不可能知道。”
“冯大,我觉得这种可能性不大,”沉默了一个多小时的邱庆国再次抬起头,紧皱着眉头分析道:“从案卷和顾长浩同志刚才的汇报上可以看出,案发后专案组做了大量工作,而且被害人的社会关系并不是很复杂,走访询问过那么多人,存在这种情况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新强同志。”
“报告韩局,我也认为不太可能,毕竟像王学东那样因为琐事怀恨在心要实施保护的人实属罕见,而且王学东不仅没杀人也没想过甚至不敢杀人,只是打算砸被害人的车。”尽管是就事论事,丁新强还是不无歉意的看了看冯锦辉。
开的就是诸葛亮会议,兼听则明,韩博又转过身:“彩燕,如果没记错案发之后你好像去过现场,说说你的看法。”
“报告韩局,我……我确实去过现场,对案情也比较了解,但我真一点头绪都没有,只是觉得凶手的作案手法非常残忍,连捅近20刀,其中两处为贯穿伤,杀一个人需要捅那么多刀吗?”
“很疯狂?”
“对,给人的感觉很疯狂。”
“韩局,我们排查过辖区内的精神病患者,没发现可疑,被害人也不太可能给一个疯子开门。”朱明东放下纸笔,接着道:“并且现场勘查只发现王学东的指纹、足迹和DNA,换句话说,凶手具有一定反侦查意识,极可能戴着手套作案的,疯子怎么会想到这些。”
现场勘查只发现王学东的指纹、足迹和DNA!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朱明东这番话给韩博提了个醒,突然抓起鼠标,调看起笔记本电脑里的案卷材料,先看现场勘查照片,再看蒋新伦的手机通话记录……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领导想到什么。
“长浩同志,过来一下。”
“是!”
“这个号码是谁的?”韩博抬头问。
顾长浩想了想,直起身道:“这个手机号有点印象,如果没记错应该是被害人父亲陈庆余的。”
韩博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推测有道理,抬头看看众人,冷冷地说:“同志们,现场勘查不是只提取到王学东的指纹、足迹和DNA,也有其他人的,只是认为其不可能是凶手给直接排除了。”
顾长浩大吃一惊,一脸不可思议。
冯锦辉一愣,顾不上再磕烟灰陷入沉思。
朱明东猛然反应过来,顿时惊呼道:“陈庆余,技术民警在现场提取到十几枚陈庆余的指纹,但他是被害人的父亲,他怎么可能杀自己的女儿!”
“虽说虎毒不食子,但杀害妻儿的人伦惨剧现实中不止一次发生过。”
韩博放下鼠标,面无表情地说:“蒋新伦的手机通话记录显示,案发前,陈庆余极少联系蒋新伦;案发之后,陈庆余一反常态地频频给蒋新伦打电话。换言之,蒋不断以被害人亲属身份来追问案件侦查进展,极可能是被陈推在前面的。”
“被害人不会轻易给别人开门,但不可能不给自己的父亲开门,或者他根本不用叫门,本来就有钥匙。”
冯锦辉眼前一亮,禁不住起身道:“我和老徐在村里转悠了几天,听说过不少关于陈庆余的事,他酗酒滥赌,以前经常去澳门,据说把征地款都输光了。因为欠下一屁股外债,被债主找上门,他儿子被搞得焦头烂额,差点要跟他断绝关系。儿子儿媳妇不搭理他,所以打女儿女婿的主意,不止一次管女儿女婿要过钱,村里人都说孟宇辉与陈红离婚,跟他这个老丈人有很大关系。在处理陈红的遗产这一问题上,他也是只进不出,他只认钱!”
常彩燕喃喃地说:“管女儿要钱没要到,或者去女儿家偷钱被撞破了,他恼羞成怒,痛下杀手!杀人本来就很可怕,何况杀自己的女儿,一刀下去,猩红的鲜血喷出,整个人顿时疯狂了,如果喝过酒会更疯狂……”
“他就住在村里,具备作案的一切条件。”韩博把笔记本电脑转向众人,咬牙切齿地说:“更重要的是,现场有他的指纹、足迹和DNA!”
第956章 安全(一)
调取办案民警当时给陈庆余做的笔录,赫然发现他声称案发当晚在村里的阿翠饭店跟村里的几个朋友一起喝酒,喝到9点多饭店打烊才回家。
他滥赌,他老伴一样喜欢打小麻将。
案发当晚和往常一样在“张四棋牌室”打牌,吃完晚饭就去了,一直玩到凌晨1点多才散场回家。
陈庆余还声称晚上喝多了,回去之后非常难受,最后实在忍不住吐了,把家里吐得满地都是,随便清理了一下倒在床上就睡,直到第二天早上8点多被老伴拉起来,才知道女儿夜里遭到毒手。
从尸检报告和落网嫌疑人王学东的交代上看,陈红的遇害时间应该在7月10日11点至12点之间,也就是说他有足够时间作案并处理血衣及凶器。再结合他过去几十年的现实表现和陈红遇害之后的反常举动,显然具有重要嫌疑!
然而,这些只是推测。
没证据说什么都没用,刚搞出一大乌龙,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
毕竟相比怀疑蒋新伦杀人,怀疑被害人的亲身父亲是凶手太过骇人听闻。如果传出去,如果搞得沸沸扬扬,并且没足够证据,那造成的影响会比现在更恶劣,深正CID的处境会比现在更被动。
除了分局一把手,参加会议的全是经验丰富的刑警。
集思广益,你一言我一语,很快就确定了接下来的侦查方案。
作为市局领导,韩博不可能亲力亲为。具体工作有侦查员去干,冯锦辉同样没必要亲自出马,跟分局同志道完别,韩博把他和高学平叫上市局5号车。
“韩局,对不起,让您失望了……”辛辛苦苦从茫茫人海中找出案发当日与被害人发生过口角的王学东,奔波几千公里好不容易搞清王学东下落,协助分局把人从东海抓捕归案,结果抓获的不仅不是凶手还差点搞出一起冤案,本想着大干一场的高学平很沮丧,一上车就忍不住做起自我检讨。
“学平同志,别丧气。”
韩博拍拍他肩膀,很认真很严肃地说:“你现在你已经走上管理岗位,而且是很重要的岗位,不再是普通民警,要有大局观,要有领导思维。不夸张地讲,你们‘积案办’是市局在大案要案侦破上构筑的第二道防线,一般的刑事案件到不了你们这儿,要啃的全是硬骨头!”
尽管连单位编制都没有,但仔细想想要干的工作确实重要。
许多基层民警一辈子遇不到一起大案要案,就算遇到也不一定有机会参与侦办,而“积案办”则整天与大案要案打交道,案子破不了领导不会批评,案子破了就是成绩,想到这些,高学平心潮澎湃,斗志昂扬。
韩博回头看看坐在身边的老前辈,接着道:“具体到7.11案,‘积案办’虽然没能成功锁定真凶,但通过细致的走访询问掌握到专案组之前没掌握的重要情况,通过夜以继日的工作在数以万计的外来人员中筛选甄别出第一个嫌疑人,并协助分局成功将其抓捕归案,一举排除了入室抢劫杀人的可能性,为案件侦破重新指明了方向。现在是什么时代,讲究的是多警种协同,尤其遇到大案要案,不再是以能不能亲手抓获嫌犯论成败,也不再是靠单打独斗破案论英雄。你们的工作局党委看在眼里,你们的成绩局领导记在心里。”
“谢谢韩局表扬,我,我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干了。”
“这就对了么,已经是副中队长,已经是‘积案办’主任了,不能再以一个普通刑警的标准要求自己。”
韩博笑了笑,话锋一转:“关局对你们的期望非常高,希望你们能够再接再厉,再立新功。考虑到凭‘积案办’的现有警力很难满足实际办案需要,局党委决定给你们增加力量,再从各单位抽调12名经验丰富的老同志。”
有没有搞错!
增加警力是好事,可以说求之不得,为什么又是老同志。
现在的12位老前辈都伺候不过来,再来12个“积案办”岂不成“干休所”了,高学平被搞得哭笑不得,冯锦辉却忍不住笑了。
作为单位领导,谁不想部下能够服从命令听指挥,谁不想说了算?
韩博岂能猜不出他此时此刻的想法,但“积案办”本来就是一个让老同志发挥余热的单位,基层警力那么紧张,怎么可能抽调精力充沛、年富力强的同志过来。
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意味深长地说:“这次跟组建时不一样,人事权下放到你们‘积案办’,全市公安系统50岁以上的老同志随你们挑,确定人选直接把名单提交给政治部,政治部帮你们办理借调手续。”
不管哪个单位,最重要的不就是财务权和人事权吗?
不过具体到“积案办”,赋予这么大人事权没任何意义,50岁以上的老同志,而且是借调,借调过来之后工作会比借调前更辛苦,更不用说提什么行政级别,不仅不会趋之若鹜,甚至都没几个人愿意来。
高学平愁眉苦脸的挠挠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才好。
有机会与更多的老伙计并肩战斗,冯锦辉倒是很高兴,不禁笑问道:“韩局,刑侦部门之外的也可以借调?”
“当然,刚才不是说得很清楚么,只要在全市局公安范围内,只要拟借调的同志符合条件。”
“我回去好好想想。”
高学平才干几年公安,能认识几个老同志?
冯锦辉很清楚这个人事权是下放给他的,顿了顿又忍不住笑道:“车管所项前进算一个,看守所胡壮,警察培训学校老吴……再让老徐他们帮着想想,争取明天上班前把名单报给政治部。”
就知道你会感兴趣,韩博笑道:“车管所的老同志?”
“韩局,你不是说多警种协同吗?再说老项以前也是刑警,后来才调交警队的,退居二线前一直在事故科。别看他整天好像没精打采,那双小眼睛厉害着呢,一看事故现场就知道是意外还是伪造的。”
“很专业。”
“术业有专攻,毕竟干那么多年了。老胡也有两把刷子,现在没几个人知道他,以前他的名字上上下下没人不知道的,老反扒,不知道抓了多少小偷。后来带了个徒弟,新人难免出错,在一次抓现行的时没配合好,老胡受伤了,被穷凶极恶的小偷捅了两刀。”
老刑警在执行抓捕任务时最怕与新人一组,新同志没经验,在处置突发情况时很难做到坚决果断,一个不慎就会出事。
冯锦辉这番话给韩博提了个醒,“积案办”的同志年龄都比较大,办案经验肯定比年轻的刑警丰富,但体力方面绝对比不上年轻刑警。
“冯大,学平,从哪个单位抽调哪些人员,你们内部研究决定。我只想交代两件事,一是今后如果有抓捕行动,必须提前向支队领导汇报;二是香港警务处委托我们帮他们缉捕一个逃犯,由于嫌犯是香港人,所以不同于一般的追逃,关局决定把这个任务交给你们。”
“积案办”很闲吗?
光去年的命案积案就有好几起,总共就这几个人,那样时间和精力去追逃。
不过领导说的很清楚,这是关局亲自交代的任务,用脚趾头想也知道香港警方高层求过局领导帮忙,或许请求过省公安厅协助。
反正积案不急于一时,高学平点点头,想想又忍不住问:“韩局,有嫌犯的资料吗?”
“有,回头让港澳事务科转给你们。不是什么大案,至少嫌犯不是特别危险,只是当年犯的案影响恶劣,报复律政司的检控官,在法院门口往主控官脸上泼硫酸。在香港,袭警已经是很严重的罪行,何况故意伤害检察官,所以立法会、最高法院、保安司对这个案子非常重视,过去五六年了还在不断追问警务处什么时候能将嫌犯缉捕归案。”
“明白,我们拿到材料认真研究一下,安排专人追捕。”
正聊着,手机响了。
韩博一看来电显示,立马做了个禁声的手势。
“林书记,我韩博,对不起,照理说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我不应该乱打听的,但陈勇同志不仅是我的战友,还是我亲手把他交给禁毒总队的,听到他牺牲的噩耗,我一夜没睡好,我……”
刚参加完会议的林书记示意黄秘书和司机稍等,走到一边凝重地说:“韩博,我理解你的心情,杨勇同志因公牺牲我也很痛心。过去几年他不顾个人安危,深入虎穴,源源不断给禁毒总队甚至南云省厅禁毒局提供情报,连续打掉几个特大跨境贩毒团伙,用青春、热血乃至生命践行了人民警察的誓言。种种迹象表明下毒手的毒贩对他只是怀疑,他的身份并没有完全暴露。考虑到他亲属的安全,考虑到他这些年发展的线人的安全,现阶段只能让他当一个无名英雄。他亲属那边你尽管放心,厅里会有所安排。”
如果他的身份彻底暴露,天知道那些毒贩会干出什么!
孰轻孰重韩博还是清楚的,哽咽地说:“谢谢林书记。”
“不用谢,这是我们应该做的,”想到烈士亲属留在贵省终究不太放心,林书记用商量的语气问:“韩博,这个世界上只有千日抓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如果杨勇同志的亲属真有个三长两短,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告慰烈士的在天之灵,能不能让她们去你那儿?”
离老家越远越安全!
对战友牺牲韩博已经很内疚,不假思索地说:“没问题,我派专人去接,接过来之后妥善安排。”